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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血染战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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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箭羽骤然而至,罄冉正欲抵挡,却觉出不对,微一犹豫,那箭羽已穿身而过,从她双颊、头顶、身侧疾飞而过。

    “当当当”连声巨响在身后传来,罄冉回头去望,却见敌军已冲过了弯道。先头几人,被燕奚痕箭羽所击,竟铠甲破碎,利箭生生穿过几名骑兵胸膛,激起漫天血雨,箭势一直穿过七八名骑兵之身方缓缓落地。

    罄冉大惊,好箭法!

    却在此时,弯道那边传来一阵阵惨叫声,罄冉心知是埋伏在山谷中的伏兵出动了,不免眉宇染笑,回头正见燕奚痕一马当先向这边冲来。

    他身后的大军更是滚滚而动,罄冉大惊,赶忙飞身而起,夺了一匹战马,勒转马头向敌军冲杀而去。

    飞驰而来的燕奚痕双眸紧盯罄冉,眸中隐含沉思,唇角却勾起了浅淡的笑意。

    战军前军被大军阻挡,骤然停下,后军不妨,顿时冲撞上前方同伴,人仰马翻。

    军后更有数十块大石滚滚而落,顿时便将山道堵了个死死。再有山谷上如同雨幕一般的飞箭流矢,巨石滚木,顿时战国大军死伤无数,惨叫声不绝于耳。

    罄冉厮杀在前,冲过山道,但见被夹在谷中的战国军队经过片刻慌乱竟然恢复了阵型。

    他们骑兵不断压向前来,盾牌手相互聚拢着向山谷上冲去。还有一对盾牌手掩护着数辆推至道旁的弩车向山谷上方发送火箭。

    弩车威力极大,虽是自下往上射击,竟也瞬间放倒一片旌国军士,许多士兵身上着了火,从山谷间滚落而下,呼叫哀嚎声不绝。

    罄冉大喝一声,眼眸斗转,一马飞冲,夺过道旁一名弓弩手的弓箭,身影拔起,余光却见一袭黑影闪过,迅捷如雁,正是燕奚痕。

    他从马上拔起身姿,在山道绝壁上一踏,回身时十余支长箭如流星般射出,无一虚发,转瞬便将敌军十余名操控弩车的火箭手毙于箭下。

    罄冉见此便将抢夺来的弓箭负在了身后,双眸轻闪,飞身踏上一人肩膀,便扑向不远处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

    她飞身上马,马儿嘶鸣一声,四蹄飞动,接着竟人立而起,只欲将她甩下马背。

    罄冉也不心惊,揽缰控辔,左手按住马鞍,用力一撑,身子微微升起寸许,化去坐骑腾冲力道,复又安然落坐马上。双臂施力,勒紧马缰,马辔深深陷入马嘴,马儿吃痛,再不敢猖狂。

    罄冉冷哼一声,御马向战国军中飞冲,身形在马上马下腾移,移动间扫落数名敌军,冲到山道旁,右手一晃,气贯剑尖,横扫而过,瞬间将敌军前排火箭手杀伐殆尽。

    她回头却扑捉到一抹凌厉的目光,她兀自一惊。却是燕奚痕冷冷站在一块巨石上,眼中寒光点点正落在她拉缰的手上。

    罄冉不解,低头却见身下马儿毛色纯白,镶以银鞍,络以金脑。眼前晃过方才燕奚痕一人一骑傲立谷间的样子,顿时惊悟,自己心切间竟是夺了他的坐骑。

    罄冉莫名一阵愉悦,仰头冲燕奚痕勾唇一笑,充满了挑衅。她目光一晃,骤然凝滞,却见战国后军之中,那青胎将领正打马指挥着骑兵突围。

    罄冉银牙紧咬,一声长啸,马蹄高高扬起,一马当先便向那处冲去,目光直逼那人。她神色冷漠,手里银光闪闪,剑光所到之处,立刻便是一条血路,有的人甚至连她手中的武器都没看清楚,就已经倒下。

    变幻莫测的角度,凛冽迅猛的招式,如霜的容颜,拼凑在一起,不少人已注意到了这边情景,莫不胆寒。

    而她身后的众多旌国士兵,更是精神大振,呼啸着紧跟而来。而战国军被她声势所慑,竟一时暗然无声。

    燕奚痕望着罄冉背影,见她身形清瘦,于万军之中却是威风凛凛,傲骨铮铮,他眸中不免浮浮沉沉赞许之意更深。

    方被派来接替马国成,胜任骁勇将军的万年达正大声喝令着骑兵轮番冲锋,目光一扫,却见一人飞冲而来,所过之处战国士兵无有能敌。

    那人面容清冷,宛若神祗,目光猩红直盯自己,那种仇恨的目光竟让他心一胆颤,不自觉已勒紧了手中缰绳。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四蹄乱蹿,他凝眸再望,那人已迫近身前,他甚至能感受到男子双瞳中迸射而出的寒光。

    罄冉衣衫红透,整个人如同从炼狱中飞驰而来的修罗,所过之处,剑光剑气掠过一片血雨,耳畔是各种惨绝人寰的凄厉狼嚎,是利剑刺入心脏后鲜血汩汩淌出的声音,是马蹄踏过人的脊骨响起的咯咯断骨声,是残躯摇晃倒地的落地声……

    “拿命来!”

    万年达竟被震在当场,眼见那一双红瞳越来越近,他才猛然惊醒,面色惨白,惊呼一声。

    “快!射死他!快!”

    他一面喝一面急转马头,向军后躲避。

    罄冉见离目标越来越近,那人却突然向后遁去,岂能如他所愿?

    她身体拔起,御气如一道利箭直逼那人,然而此时乱箭破空而来。她手中寒剑旋起寒光,抵挡住箭羽,待落地,那人已隐没在了层层敌军之后。

    罄冉见敌军向自己压来,暴喝一声,再次飞冲而起,手中长剑归于鞘中,她伸手夺过对手长枪,银枪纵横,所向披靡,瞬时便向敌军逼压数米,眼见不远处军旗招展,她双唇紧抿,一声暴喝,放倒两人,身体若惊鸿之鸟,飘忽而起,骤然欺近那面大旗。

    那守护控旗兵的小将见她冲来,忙策马迎战,口中大吼着,手中长戟如狂风暴雨般刺向罄冉。罄冉见他冲势十分之猛,知不可强搠,长枪后刺猛然放倒右侧一人,枪影翻动,身侧人纷纷回避,她身体骤然在地上一滚,回身间那控旗兵已迫在近前。

    她唇角轻勾,手中长枪适时送出,一枪刺中马身,马儿嘶嚎,顿时将那小兵甩下马来,小兵堪堪在地上站定,迎面便是一枪直送腰间,他缓缓倒下。

    罄冉顺势接过大旗,回落马上,挥舞着大旗,一阵胡乱冲锋。顿时战国大军不明所以,跟着中军大旗纷纷而动,阵型顿时便乱作一团。

    燕奚痕眼见敌军大势已去,负手立于巨石之上,遥望着那个嚣张跋扈在敌军中冲撞的身影,唇边含笑点了点头。

    苏亮从山谷上下来,几个腾空翻在他身后落定,见他目光专注望向前方,不免跟着看去。却是一惊,惊呼道:“那不是易青吗?他怎么控着敌军的中军大旗!”

    再看却是失笑,但见敌军在这易青的搅局下,已乱作一团,更有不少小队冲撞在了一起,真真是一锅粥!

    他正失笑,却又望到罄冉身下的马匹,顿时惊大了双眸,“他怎么骑着王爷的飞流?飞流竟让他骑!”

    燕奚痕笑容微敛,侧头瞥向苏亮,“闲着没事去帮帮他,这小子有几分胆量。”

    苏亮一愣,见燕奚痕目光含笑,不免挑眉,“王爷这么快便相信这小子了?”

    燕奚痕目光远望,“你见过这般嚣张的奸细吗?”

    苏亮哈哈一笑,朗声道:“得令。”

    他说着便从大石上腾势而起,领着一队人向罄冉处厮杀而去。

    罄冉一面控着大旗,一面手中长枪飞走,忽然一道寒气袭来,她心念电闪,手随心动,身子向后倾倒,躲过致命的一剑,同时银枪横扫一圈,将一敌军扫落马下。

    没等她立起身,又一敌军将领的剑招如潮水般递来,罄冉忙将手中大旗侧挥,那旗便被剑势劈碎却阻了敌人攻势。

    她正欲起身相抗,却听一声惨叫传来,起身正见那敌将被苏亮长枪刺破心窝,而苏亮正颇为得意地冲她笑。

    罄冉回他一笑,回望间,又扑捉到了那个青胎统领,她一把扯过苏亮马侧悬着的弓箭,弯弓搭箭,一气呵成,顿时三支箭羽破空而出,直直逼向正挥动长枪厮杀着的万年达。

    万年达此人虽是好色,武功却也不低,他斩落一人,觉出凌厉的箭势瞬息而至,凭着风声,侧身便躲过了直冲脑门的一箭。

    他正后怕,只觉胸间一痛,接着空气便越来越稀疏,他不明间,已七绝倒下。

    罄冉冷冷望着那边,双眸闪动,苏亮却呵呵一笑,“你跟他有仇?啧啧,战国两员大将皆死在你手,这万元达刚到边关就埋骨青山,真真命好啊。”

    罄冉心知他的意思,打了如此败仗,留着也是死,她心情不悦,冷眸回头,“你们不是怀疑我是奸细吗?怎么?这样便信我了?”

    苏亮尴尬一笑,复又朗声道:“苏亮回头请易兄弟喝酒抵罪,如何?”

    此役镇西军大捷,战国损兵折将,两万八千大军几近全军覆没,大将战死,战军顿时陷入了一片恐慌,关卡紧闭,边关谍报八百里加急飞奏鹊歌城。

    翌日天光微亮,战役才彻底结束,罄冉坐在大石上,仰望着天空中不停盘旋的一群鹰鹫,只觉心寒阵阵。再扫向四周,旌国的士兵们正在清理着战场,小小的山道间血红一片,到处都是堆叠的尸首,残肢断臂,血肉模糊。

    集合的号角吹响,罄冉只觉浑身无力,喘息着起身,向人群中走去。待穿过骑兵营步至她所在的步兵营,却是一愣,却见稀稀落落不过数百人相互扶持着站在那里。人人面上都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个个身上都是鲜血便染。

    罄冉眼眶一阵发热,出营时尚有五千人转眼间竟十之九死……

    一个个不算熟悉的面容在眼前滑过,罄冉心痛闭目。一阵骚动传来,她睁开眼眸,一群步兵营的兄弟搀扶着涌了过来,血色模糊的面上却闪亮着笑容。他们个个目有感激,面含真切的笑容望着她,罄冉不免呆立在场。

    “谢谢易兄弟救命之恩!”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跟着众人皆大喝出声。

    “谢易兄弟救命之恩!”

    ……

    真挚的话语震破山谷,久久回荡,罄冉望着他们,眼见他们竟有下跪的趋势,忙上前扶住,面有赧然道:“当时的情况,是我们互相帮助才闯出一条血路的,你们不必如此,说起来,易青也该谢谢大家。”

    众人一听,望向罄冉的双眸中敬重之意更浓。

    “易兄弟,若不是你指挥大家滚成人球,我们这些人哪里能活到现在。”

    “是啊,我当时被一群战国骑兵围着,都以为死定了。”

    “当时若不是易兄弟拖住了追兵,咱们也不可能跑过潜伏区。”

    ……

    罄冉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望着他们面上带着的劫后重生的笑容,只觉眼眶发热,忙轻眨睫羽,抬手重重拍向身旁士兵的肩头。

    “今后大家就都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

    “同生共死!”

    ……

    不远处别营士兵也都纷纷望了过来,他们心知步兵营这次诱敌凶险,死伤无数,更是心有恻然。耳听这边吼声震天,心有触动,也都跟着喊了起来。

    顿时整个山谷激荡起一股豪气,那是凝聚的力量,是同生共死迸发而出的团结,是劫后重生焕发而出的激情。

    燕奚痕端坐飞流之上,傲然立在半山腰的平台俯视着谷中情景,目光定定落在罄冉身上,此刻,这个叫易青的男子定然不知自己身上焕发出的是怎样令人震撼的魅力,便如有万丈光芒从他身上迸发而出,燕奚痕知道,那是人格的魅力。

    苏亮亦是心中激荡,半响才回过神来,朗声一笑,“这般情景倒是有数年不曾见到了,上次兄弟们这般高呼王爷可还记得?”

    燕奚痕目光低垂,唇角隐笑,岂会忘记?

    燕奚痕收敛了唇角笑痕,回头道:“易青的那匹马,还给他吧。”

    苏亮一愣,随即朗声一笑,“王爷倒是惜才,看来苏亮要失宠咯。”

    燕奚痕微微一笑,回头望向罄冉,“怎么?你莫不是怀念方入镇西军的日子了吧?”

    苏亮朗声而笑,想起那时候王爷派给自己的任务总是最重的,每日自己更是要比别人少休息一个时辰,初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王爷。苏亮看向谷中的罄冉,不免暗自为她捏了一把汗。

    待清点完战场,罄冉便跟着大队向谷外奔进,抬头却见苏亮打马从前队冲来,眼见他目光晶亮盯着自己,罄冉挑了挑眉。

    苏亮冲至罄冉身旁翻身下马,跨前一步便将手中缰绳递给了罄冉,“给你的马,王爷体谅你一夜激战,特允你骑马归营。”

    罄冉一愣,这才发现他马儿后面跟着的赫然便是自己在耀国时买来逃命的那匹马。后来在断崖她放了这马自由,没想到从战国军营出来这马儿竟从山林中冲了出来。

    后来她便骑着它到了旌国营中,由于被分到了步兵营,马儿自是充了公。罄冉见这马儿又回到了眼前,一阵欢喜。

    显然,马儿也高兴非常,欢腾着扬起前蹄,侧头蹭着罄冉的面颊,惹得罄冉笑着连连后退。

    她爱怜地摸着马儿的鬃毛,将手伸至它的鼻翼,任由马儿轻舔着,目光已不自觉中带上了暖意。

    苏亮翻身上马,朗笑,“你倒是个爱马的。”

    罄冉扬眉而笑,也不答话,翻身上马,马儿欢悦地蹦跳着,飞冲而出。

    罄冉迎风驰骋只觉胸前的那股闷气纾解了不少,抚摸着身下马儿柔顺的鬃毛笑道:“我给你起个名字吧,便叫清风可好?”

    感受到罄冉的爱抚,马儿嘶鸣一声,脚下更欢快起来,罄冉也朗声而笑。

    苏亮从身后追来,竟扬鞭打向马尾,清风呼啸一声,冲的更急,罄冉忙调整身姿,身后传来苏亮的朗笑声。

    “易兄弟,你这马术不错啊,改日可要塞上一程的。”

    马儿飞冲,转眼便到了队伍最前方,而那里金色的盘龙大旗下,燕奚痕昂然马上,一骑在前,听到这边马嘶声修韧的脖颈扭过望了过来,恰好对上罄冉含笑的目光。

    离得近了罄冉才发现,此人长得竟是极为英俊,双眉飞鬓,鼻隆挺直,双唇微厚,一双眼睛无比沉静。这样的面容虽第一眼看上去不会令人失了心神,可却自有一股大气,整张脸给人的感觉便是硬朗。

    罄冉打量燕奚痕的同时,他也同样在打量着罄冉,双眸微眯,带着越来越浓重的赞赏。

    “易青,这是王爷,还不快谢谢王爷将马还予你。”苏亮打马过来,笑道。

    罄冉这才收回目光,瞪了眼苏亮,“既然你也说了清风是我的马,还回来是应当的,我为何要谢他。”

    罄冉说罢再不看他一眼,清喝一声,扬鞭便冲了出去。

    燕奚痕凝望着她绝尘而去的孤傲身影,见她消失在谷道间,眉宇微蹙,眼中隐有所思。他此刻已能确定此人参军未有恶意,故已有心栽培,但此人必大有来头,能不能为他所用还尚需观察啊。

    苏亮见他神情严肃,忙道:“王爷,易青他刚入军营,难免意气用事,王爷莫要怪他。”

    燕奚痕听他话语中尽是焦急,扬眉望向他,忽而一笑,“他给你什么好处了?这么快便把你收买了?”

    苏亮一怔,摇头苦笑,“王爷没生气啊!害我白担心一场。”

    燕奚痕却轻笑,复又目光轻闪望向前方,“明日让这小子到燕云卫报到。”

    他说罢亦是大喝一声,飞流嘶鸣一声,直冲而出。

    回到大营,已是入夜,星幕如画,弦月微斜,凉风轻拂。

    一场胜仗一进军营,将士们便进入了欢腾之中,这场仗乃是战旌两国多年来打得最为痛快,战果最丰的一次。

    以往,旌国碍于战国强大,虽战国年年犯境,旌国却不敢正面还击。两国这些年积怨颇深,这次高峰涧一役连带之前的寒谷关一役共歼灭战国军近四万众,主将万年达惨死,生擒战国副将等十四名,降敌八千。

    旌国出了一口恶气,营中士气极为高涨,各处燃起火堆,饮酒吃肉,以示庆祝。

    中军心知战国不可能再行攻击,便也不曾下令约束,一时间整个军营处处笑闹,烤肉的香气荡在四周。

    罄冉被步兵营的兄弟们围在中间,他们热情地邀请她喝酒吃肉,她也都笑着接受。望着众人兴奋的面容,一时又想起那些再也回不来的将士们,罄冉却万万做不到和他们一样欢欣笑唱。

    战场的残酷果真还是不太适合女子,在这里人的生命太过卑贱,谁也不会比谁高贵多少。死亡不过是家常便饭,战场便是这般,只有不停的奔走,只有不断的厮杀,人的心也会在这样残酷的现实面前变得坚硬如钢。

    罄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也有一日,和这些士兵一样,看着同营军士倒在血泊中,变得无动于衷,变得麻木不仁。也许会的,纵使伤心又能怎样?难道流几滴眼泪,哀叹几声能够阻止这无情的战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