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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有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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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桌上的气氛渐渐凝重起来,一时间只有咀嚼食物发出的声音,宇文泓这个主人家的神色由头到尾都是那般从容淡定,给时间这个看似鲁莽又心细如发的壮汉思考,这点子时间他耗得起。

    半晌,周思成放下筷子看向宇文泓,这回没有再表现出刻意的粗鲁,而是开门见山地道:“太子殿下的用意,臣明白,臣只想知道,他日殿下若登基为帝,会不会还荀家一个公道?”

    严翰正要插话,周思成就朝他冷冷一视,“严太傅,我现在要的是太子殿下的一句话。”

    宇文泓优雅地接过一旁小太监递上的手巾擦擦手,然后那闲适的态度一变,无比庄重地道:“周将军,孤以为今天已经把态度表明了。”

    他让周思成见了荀真,不是吗?

    这一面不但让他知道周思成的态度,同时也表明了他宇文泓的态度。

    周思成的头脑活络起来,看来太子是相信荀家清白的人,倒是可与之相谋,“殿下,臣是个爽快的人,不喜说话拐弯抹角的,臣也不客气的说,殿下的兄弟众多,尤其是现在成年后惟一封王的二皇子晋王,风头可不比殿下小。要臣投靠殿下不难,臣要荀家其余之人的下落及放荀将军的小女儿出宫,这对于太子殿下而言不难吧?”

    严翰在心里不得不服荀方这个老元帅,谁说他不顾及荀家的后人?其实这个老头一早都算计好了,既为荀家留下东山再起的火种,又为子孙谋一条生路,早就看出太子能管政事但缺兵权的弱点,皇帝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把兵权交到东宫的手中,因此有了荀易涕泪纵横的向太子托孤一幕。

    想到那会儿他问荀方,“老元帅,这样安排值得吗?”

    荀方即使被用了刑,可那军人威风凛凛的气质却没有消失,一双充满睿智的眼睛看着他,微微一笑,“陛下要处置荀家之心久矣,即使我荀家刻意低调,也避不开这场灾祸,胡国经此一战损耗甚大,起码在这几年内无力再东侵,牺牲我父子二人可以稳定华国的政局,老夫死而无憾。”

    此时宇文泓的声音缓缓传入严翰的耳中,将他从那种迷离而又钦佩的回忆中拉回现实,只听到这个年轻的太子把荀家其余几人的现状告知,然后又斩钉截铁地道:“至于荀真,周将军,她要出宫这是不可能的,华国宫廷自有其规矩,这都是祖宗家法无人能逾越。”

    宇文泓此时的态度极其强势,现在的他不再是那个温和而又礼贤下士的储君,英俊的脸上带着天生的王者尊贵之气,浑身散发的气息凛然而不容人质疑。

    “孤并没有辜负当年荀太保托孤之事,没错,刻意隐瞒荀家后人的下落是孤所为,其余经手办案的人员也已被孤调开了,相信周将军也不希望荀家的后人沦落风尘的事广为流传吧?孤爱慕将军之才,不代表将军可以在孤的面前予取予求。”

    那种带着帝王式的强硬态度让周思成一时反应不过来,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太子之智远在当今帝王之上,软硬兼施,逼他就范,此刻的目光却让他有些不敢直视。

    “难道就没有通融的余地吗?她可是荀将军的女儿,让她结婚生子才是老元帅希望看到的。”周思成激动地跳起来道。

    “除非她要永远抛弃荀这个姓氏。”

    宇文泓仍是那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当年他确实耍了些手段,暗藏荀英,安排荀真入宫,至于荀兰就必须沦落风尘,这都是要用来转移柳相的目光,惟一失算的是荀英这个环节。

    周思成的脸色有些颓然,原本以为可以把荀真接出宫暂时安置在他的府上,然后再图后着,哪知华国皇宫有如此不通情理的规定?

    宇文泓看着那个用手撑着桌子的高大男子,神情坚定地道:“周将军看来也不是那不懂得变通之人,孤可以答应你,必定尽全力寻回荀家的长子,也会力保荀真在宫廷里的安全,孤想要什么相信将军也明白?”

    周思成又坐了下来,两相一权衡,自然会做出最有利的决定,肃容看向宇文泓,“太子殿下真的会言出必从?”

    “君子一诺重千金。”宇文泓道,看来这个周思成是已经被他拿下了,此刻他内心中却没有太多的喜悦,当一切都没有尘埃落定之前,高兴太早往往最后都只能惨淡收场。

    周思成单膝跪下,双眼却是桀骜不驯地看着宇文泓,“希望他日太子殿下能记得今日之诺。”

    宇文泓起身,上前亲切而又温和地扶起这草莽将领,同样是掷地有声,“将军保家卫国,就是对华国的忠诚,荀家之案必能翻过来。”

    周思成离开东宫的时候,原本晴朗无比的天空飘起了细雨,看来今年的第一场秋雨还是姗姗来迟了。

    宇文泓站在窗前看着那蒙蒙雨雾,突然从袖口处掏出一朵紫色绢花凑到鼻前,似乎要闻那并不存在的花香一般,刚刚严翰笑问他,荀家若重新回归到华国的政治舞台上,不怕控制不住吗?

    他却是轻笑地回答,他可不是父皇,不会为了一时的安宁而不顾大局,况且他手里握有的牌足够他控制住这群人,何谓帝王之术?其实无非就是御人之术。他父皇最大的错失就是给了柳相太大的权力。

    雨势渐渐地变大了,似乎要把往日的尘埃也一并洗去,还人间一个净土。

    宇文泓正要转身,突然看到那带着雨水气息进来的俊美公子,迅速把那朵紫色绢花塞回袖口处,嘴角噙着一抹笑容,亲切地道:“七弟怎么这么好兴致到为兄这儿来?孙大通也真是的,也不进来禀报一声?”

    宇文淳示意苟公公把油纸伞撤去,也笑得一脸无害地道:“四皇兄莫恼,是我不让他们通报的,七弟这是想念四皇兄了。”

    宇文泓的眉毛一挑,这个每一次见面都笑得一脸单纯的弟弟,却偏偏哄得父皇最为喜爱,“用过午膳了没有?若没有,我让孙大通去传膳。”

    “皇弟我还没这么厚脸皮到四皇兄这儿蹭饭吃,早就用过了,这秋雨啊都快把人愁坏了。”宇文淳一副天公不作美的样子。

    宇文泓也不在意,看到孙大通脸有些肿的慢慢蹭进来,“孙大通,还不让人给七皇子看茶?”

    孙大通不敢怠慢,急忙让小太监上茶。

    宇文氏兄弟分宾主坐下,闲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之后,宇文淳方才把茶碗一放,笑得牲畜无害地看着兄长,“四皇兄,你我是兄弟吧?”

    “七弟这话是怎么说的?”

    “四皇兄还记得皇弟曾向你提过想向母后索要一个小宫女的事?”

    宇文泓的眉微皱了起来,这七弟是为荀真而来,继而想到月夜下的一幕,端着茶碗的手微微用力,不过脸上仍是神色未动,“这事啊,为兄真还不记得了。”

    宇文淳不禁暗骂这兄长狡猾,明知他的来意愣是装作不知,心内冷笑一声,不再绕圈圈,开门见山地道:“四皇兄,皇弟也直白地说吧,那个宫女就是今早来给四皇兄缝制及冠礼服的荀掌制,还望四皇兄看在皇弟的份上,不要过于‘为难’她。”咬紧为难二字。

    宇文泓随手把茶碗放在一旁的案上,动作流畅,“原来是她啊,她向你哭诉孤为难她了?”这时他看向宇文淳的目光不再是那个友善的兄长,颇为威严。

    宇文淳从来都不会被他吓到,站起来,笑容大大地走近宇文泓,“那倒没有,只是我刚好撞见她神情有些不对,不瞒四皇兄,她可是我的红颜知己,四皇兄若是太过份了,我可是会冲冠一怒为红颜。”若没有月夜之下与她的交心一谈,他是不会为荀真如此出头。

    宇文泓心头火起,真不能小看荀真这女人招蜂引蝶的本事?才走出东宫没多久,就引得七弟为她出头,看来她是一点也没把他的话听到耳里去,紧捏着的手似要把和田白玉大板指都捏碎,脸上一派云淡风清,目光却是极为犀利,“七弟莫要再胡闹,她不过是一个小小宫女,你这话会害死她的,相信冯贵妃听到这句话,想必不会高兴吧?”

    宇文淳轻轻一笑,“那不劳四皇兄操心,只要皇兄记得看在皇弟的份上善待她就行了,虽然她长得不怎么样,可皇兄不会真对一名宫女感兴趣吧?”

    “孤的行事还不劳七弟指点,七弟别胡闹过了头,最后害的是谁,相信七弟应该清楚。”宇文泓站起来背着双手,“七弟,别怪为兄没有劝你一句,行事之前要多为别人考虑考虑,譬如那个宫女是不是喜欢你这种为她强出头的举动?别最后不但害人又害己。”

    转身不再搭理听到这句话愣住的宇文淳,进去内殿处理今天堆积的政务,虽然都不是什么家国大事,但也需谨慎处理。

    宇文淳却是僵在当地,荀真的脸在他面前晃,她虽聪慧,但个性却极其好强,不管如何他也看不得她受委屈,径自踱进内殿,“四皇兄的嘱咐,皇弟晓得了,自会掂掇,这不劳皇兄担心,皇弟这就不打扰四皇兄处理政务了。”有些事他不能点明,不然给人留下两皇子为了一个宫女相争的画面,那就不是在帮荀真而是在害她。

    宇文泓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离去,在案桌下的手早已把那朵紫色绢花捏皱得不成样子了。

    “殿下?”孙大通有些担忧地道。

    宇文泓把那朵皱巴巴的绢花扔到地上,不屑一顾地道:“拿去丢掉。”还跟他说与七弟没什么,真没什么七弟会找上门来为她出头?

    孙大通赶紧捡起那朵绢花快速离去,这个样子的太子他可不敢惹。

    雨水仍是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直到夜幕降临也不曾停下。

    荀真一整宿都没有安眠,一个晚上都在辗转反侧,宇文泓、周思成等人的样貌不停地在她脑海里闪现,接着是母亲、姑姑最后分别的情景,手紧紧攥着那块玉佩,在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不管如何她都要试一试。

    几日后,荀真又再一次来到东宫,孙大通见到她暗暗给她打了个眼色,示意她待会儿小心说话。

    荀真心里有几分发怵,莫不是那个太子殿下脾气又发作了?她在廊下等了良久,方才等到孙大通召她进去晋见。

    内殿里的光线不太明亮,荀真谨慎地走进去,行礼后,宇文泓从书案后抬头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平身。”

    荀真也不含糊,径自站起,从庄翠娥捧着的托盘上把那草图拿起,向宇文泓一一解释这及冠礼服的图案寓意,“礼服将采用杏黄的锦缎为主,以四爪行龙为主图……”

    “许尚工看过了吗?”宇文泓语气生冷地打断她的话。

    “尚工大人看过了……”

    宇文泓的目光一次也没有停留在她的身上,挥手道:“既然许尚工认可,那就行了,退下去吧。”说完,低头继续处理奏章,不再搭理荀真。

    荀真却仍是站在那儿没有动,朝庄翠娥看了一眼,后者有些担忧地捧着托盘出去了。

    一个坐着处理政务,一个站着也不吭声,好似井水不犯河水一般。

    宇文泓身上冷冽的气息越来越浓,荀真的存在就像那蚂蚁爬过胸口一般,瞬间,把狼毫毛笔甩下,背靠在椅上冷然地看着荀真,“孤不是让你退下了吗?”

    “奴婢有事想求殿下应允?”荀真也不畏惧地直视着他道。

    “你不是极力撇清与孤的关系吗?现在还求孤帮忙?”宇文泓嘴角一勾讥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