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木槿花西月锦绣3 > 第45章 长恨水长东(4)

第45章 长恨水长东(4)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我满腔愤怒,“果先生,原来是你给碧莹下的毒!当初为了让碧莹在你的掌握之中,然后又嫁祸给我,离间我们小五义。果先生,你好狠毒的心哪!”

    果尔仁却冷冷道:“住口,果尔仁从来不是善类,却也不耻做这种恶事。德馨居离玉北斋最近,是以明家的人安排碧莹同你住在那里。刚到玉北斋,老夫便发现了碧莹身上被人下了毒,也曾疑心是你木姑娘做的,老夫一边试着替她解毒,一边暗中调查。后来碧莹到西域就病倒了,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一切都是……”他猛然闭了嘴,看着碧莹。

    她摇摇晃晃地走向果尔仁,颤声道:“义父,二哥说过,碧莹身上的毒是混入人参养荣丸里,是花锦绣相递的,您也说过是木槿和她的妹妹合谋的……”

    二哥?二哥说是锦绣做的?

    当年的锦绣确实一直嫌弃碧莹拖累我,她成天想着的就是让我上紫园去帮她。然而如果锦绣想要下手,以她的手段,必定将碧莹立时铲除,调我去紫园,那样我必不会帮宋二哥,专心助她青云直上。何必毒倒碧莹,每个月送解药,岂不是太过麻烦?

    那二哥为什么要撒谎,仅仅是简单地为了在紫园与锦绣争宠吗?

    我的冷汗直冒。我们小五义毕竟不是等闲之人,如果碧莹六年生不如死,诚然是果尔仁下的毒,就算有赵孟林这样的神医在一边相护,掩盖得天衣无缝,那像宋明磊这样精明之人,如何会漏过他的法眼?

    我看向碧莹。

    碧莹也正直直地看向我,在那近乎疯狂的美目里,我竟然读到了同我一样的心思。

    莫非、莫非一切都是二哥设下的局?

    碧莹却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不会,我不信他会骗我!我怎么可能是明家的后人?”

    出乎我的意料,果尔仁却别过眼去,似是逃开了碧莹的泪光,叹声道:“热伊汗古丽,我的孩子,这一切都是命,都是腾格里安排的命运。”他复又走近她,“你虽是明家人,却也是我突厥的儿媳,老夫的义女。自老夫第一眼看到你,便中意你的德貌,老夫这一生无儿无女,明家人虽将你托付在老夫身边,老夫却视你如己出。你仔细想想,自到老夫身边后,何时苛待过你?”

    “叶护大人说得是,大妃娘娘,叶护确未亏待过你,相信就连你的家里人,那明家的后人也不想伤害你……”张老头双手抱胸,不停地冷笑着。

    “你住口!你住口!”碧莹用尽毕生的力气方才站住,声嘶力竭地喊着无数个住口,到最后连嗓子都哑了,人也晃个不停,美丽而苍白的脸上涕泪纵横。

    我不忍再看,难受地别过头去。

    只听她悲愤道:“你胡说,我哪里是明家后人,我根本没有见过什么明家的后人。”

    “大妃娘娘,尽管你是明家的私生儿,确然自你一出生起,便没有逃离过明家的眼线。”张老头长叹道,“九贞居士为人正直,不愿迎上,生活也颇为清苦,自从发妻生病,更是拮据,明风卿常常暗中派人接济。你到了紫栖山庄,你的表兄虽令你缠绵病榻,却也是为了护你……”

    “你胡说,谁是我的表兄?我没有表兄。我姚家子孙不旺,到了我父亲这一辈都是一脉单传,没有任何亲戚,连几个结义的妹妹和哥哥都是人贩子牛车上认来的,哪里来的什么劳什子表兄。”碧莹大吼着,额头汗水涔涔。

    我转过身来,张老头却冷哼一声:“说起来您的表兄,明煦日,”他看了我一眼,挑眉道,“咱们大家都还认识。”

    “别说了。”碧莹大声吼道。

    “我不说,难道您和花西夫人就猜不出来?那明煦日确然厉害啊!”张老头冷笑连连,看着我的眼睛,冷然一字一句无比清晰道:“他……就是您和花西夫人的结义二哥宋明磊。”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着,让我感到有些晕眩。

    永业三年上元节上,浑身浴血的青衣少年,在华山顶上的山洞里紧紧拥着我,过多的失血令双唇没有一丝血色,然而那双天狼星一般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憧憬,他对我说道:“我们忘掉一切,忘掉所谓的国仇家恨,离开这个乱世,去浪迹天涯,就我们两个人,去过那自由自在的生活,木槿。”

    在这以后的岁月里,我只要一想起他,耳边便全是那天他说的话,眼前便是天空中飘着血红色的鹅毛大雪。那玉女峰上的皑皑白雪,亦被子弟兵的血染得鲜红,成为我这一生可怕的噩梦,也让我千百次地拒绝了段月容。

    然而当时的他却笑得那样快活,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快乐,“二哥知道,你不爱功名利禄,不爱绫罗绸缎,你一直向往的就是那样的生活,二哥的心中也一直渴望那样的生活,可是这一路走来,没有人给过我任何机会来选择。”

    二哥啊二哥,当初你对我说的国仇家恨,原来指的根本不是什么南诏奇袭、西安沦陷,你一心所想的是明家败于原家被满门抄斩的血海深仇,被逼离家去国,远走他乡。

    二哥,这就是为什么在德馨居那六年,只要碧莹出了什么事,你必定会出现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那时的我何其天真,居然真的以为我们小五义的友情,感动了那大名鼎鼎的赵孟林来为碧莹看病,这位名医想来也是你的手下。

    那一年,我刚满十五,碧莹和非珏同年十六,都不知不觉地到了适婚的年龄,于是躺在床上六年的碧莹,居然奇迹般地慢慢好了。我去向你报喜,你却毫不惊讶,因为这一切本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二哥啊二哥,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我的眼前早已模糊,唯有耳边张老头冷清的声音没有停止,“他所做的一切大约是为了保护您,不让您卷进原家同明家的恩怨之中。可惜,直到最后,他却不得不利用了您心中的软弱之处,一个女人应有的嫉妒之心,做了一生都无法挽回的事,彻底改变了您的命运。于您,这很难说究竟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张老头的声音如悯似悲,仿佛一个超脱于世人之外,冷眼看世界的精灵一般,清冷华丽却又如此冷酷,“他知道他说的每一句您都会相信,无条件地相信,他也听得懂您冠绝天下的琴音之中所隐含的野心,因为您也是明氏中人。自古以来,明家无论男女,皆是世代豪杰,能人辈出,作为明家后人,您如何能安于平凡,又如何能做到平凡呢?

    “于是他慢慢地引导您,造就了光华四射的大妃娘娘,让您走向荣华富贵,权势荣宠,而代价便是最终让您伤害了一个您最不应该伤害的人。她本是这世上待您最好最纯粹的人,您却强迫自己将她想成了这世上最不堪的人,然后恨她入骨,因为只有这样,他们,甚至是您自己……才能说服您自己,有勇气去取代她在您夫君心中的位置。”

    碧莹不由看向我,泪如泉涌,浑身抖得像要散了架。

    我从她的眼神里分明看到了她的世界已然崩解,她一直所拥有的一切,骄傲、自尊、名声、权力、地位、良心、执着,人生的情爱,甚至是恨,顷刻间土崩瓦解,化为虚幻,变得如此荒唐可笑。

    我本该幸灾乐祸,大声嘲笑她,可偏偏心中那一股强烈的不忍和辛酸涌起,我定定地看着她,流泪颤声说道:“求前辈别再说了。”

    然而张老头却不顾我,继续冷冷说下去:“其实,大妃娘娘,以您的才貌本无须这般借着花木槿之名在撒鲁尔身边终日战战兢兢,残害偶得宠幸的宫人,以保全大妃的地位。”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碧莹面前,似是替碧莹挡开了果尔仁,“七年前叶护顺水推舟地救下了您,又认下了您做义女是因为明煦日。如今叶护又在天祭宫变中救下娘娘,不仅仅是因为您的身体里流着明家的血,而明氏相传祖先乃九天神祇下凡,正是那位封印紫殇的天使。叶护要再一次利用您的血打开这个银盒,取出这最后半块的紫殇,好弑杀撒鲁尔陛下。”

    果然如此!虽匪夷所思,那明家果真是神将的后代,那二哥和碧莹亦是神人之后!

    “还有一个最重要也是最无奈的原因。”他的眼中闪着冷嘲,瞥了我一眼,然后说道:“正如同花西夫人之见,上面那个也快疯了的可汗陛下对您还是动了真情,他毕竟还是爱上了您。”

    卡玛勒慢慢移动身形,我翻身取出金箭,架在金弓之上,冷冷地对准了卡玛勒。

    而张老头的浑身似也紧绷起来,口上却依然笑道:“叶护老大人,关键时分,如果老朽没有猜错的话,您还想在最后时刻将大妃娘娘做人质去要挟撒鲁尔吧。”

    话音还没有落,果尔仁冷笑不变,长矛却已刺出。

    张老头手中的长鞭已化为一条乌龙,霍然有声地甩向果尔仁,挡开果尔仁的长矛。却不想果尔仁的袖中甩出两道银光,闪向碧莹的左脚和张老头的左肩,张老头身手敏捷地闪开,碧莹却惨呼着倒地。

    她想挣扎着爬起,却不停地打着趔趄地滑倒在地,每次挣扎,脚踝上的血便越是汹涌,最后连身下也开始流血了。她捧着肚子,痛苦地嘶叫了起来,华贵的衣袍沾满了从身下流出的血,那触目惊心的红色慢慢汇聚成流,诡异地淌向那护坛池中。

    果尔仁对卡玛勒叫道:“快些,结界马上就要开了。”

    卡玛勒口中应着,长刀也劈向了我。

    我沿着四壁飞奔,仗着轻功比游牧民族出身的卡玛勒高一些,终于拉开了弓箭所需的射程和距离,回头张弓即射,黄金箭处,卡玛勒的手腕钉在那里,他嘶声痛叫着。

    我正待射出第二箭,结果了他,果尔仁却冷笑着射出一枚暗器,打偏了黄金箭的方向。

    卡玛勒惊惧地看着流星般的黄金箭险险地划破他的脖子,钉在他的耳边。

    果尔仁左脚踢飞了张老头,身影一闪,晃过我射向他的金箭,闪电般地来到我面前,当胸一拳,正中我的胸腹旧伤,把我一下子打飞出去,落到碧莹的脚下。

    张老头也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嘴角也是流血不止,看来受伤不轻。

    我吐着鲜血,银盒周围的光圈开始发出红光,似是慢慢变弱,慢慢消散。果尔仁来到我的身边,看了看高台和我,仿佛是在斟酌先杀我,还是先取银盒。

    最后他眼中杀意又起,对我举起了长矛。

    我忍住胸口的痛苦,无法动弹,艰难的呼吸中,暗中捏紧了一支黄金箭。

    果尔仁对我阴狠笑道:“木姑娘,老夫没有看错,你同你的妹妹一样,皆是祸水。无论在紫园,还是在弓月城,你一日不死,便会来阻我一日,还是让老夫送你上路吧。”

    正要向我刺来,忽在空中一顿,他微皱眉。原来脚边有一人正挣扎着反身抱住了他的腿,正是碧莹。

    她脸色蜡黄,分明已是疼得汗如雨下,却哆嗦着嘴唇说道:“义父,求您再不要伤害她了。”

    果尔仁用力挣了几下,碧莹死命地抱着果尔仁不放,对我哑声喊道:“你、你快走。”

    我嘶声唤着碧莹的名字,她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只是维持抱着果尔仁的姿势,反复说道:“木槿快走,木槿快走。”

    身下的血尽染裙摆,乌玉般的青丝散乱地蔓延,贴在碎心殿的金砖上,发梢沾着血丝,丝丝缕缕沾在她满是汗水和血水的脸上,琥珀眼瞳依然盯着我,却已然开始涣散,慢慢失去光彩。

    果尔仁的脑门青筋暴跳,终是叹了一口气,探身抚向她姣好而惨然的脸,“孩子,我本不想伤害你,只是想借你的血开结界罢了,你放手吧,不要逼我。”

    碧莹仰首凄然道:“我这一生本就是个错误,可今日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您伤害她,如果她死在这里,陛下也会凶多吉少。”她伏在果尔仁的脚上气若游丝,“这几年我承蒙义父关照,今日就把这条贱命给您,请您放过木槿、放过陛下吧。”

    只可惜她的话音未落,果尔仁早已眼露凶光地一掌拍下,碧莹狂吐鲜血,被果尔仁狠狠地踢到我的身边,鲜血飞溅到我的脸上,那双清澈的泪瞳里映着我惊恐的表情。

    我放声尖叫着碧莹的名字,奋身扑过去狠狠向果尔仁的大腿扎上金箭。

    果尔仁痛叫着踢开我,后退了三尺。

    这时,卡玛勒挣脱了黄金箭,来到了果尔仁的身边。

    张老头也摇摇晃晃地立到了我们的面前。

    “叶护大人连妇孺也不放过吗?”张老头冷冷道。

    我向碧莹爬过去,抖着手掏出灵芝丸,塞到碧莹的嘴里。

    曾经有个女孩为了证明我的清白,竟然毅然撞柱,血溅荣宝堂;七年之后,因为误会,这个女孩莫名其妙地抢走了我的初恋,也曾要置我于死地;如今,她又为了救我,不顾身孕,身受重伤,眼看又是活不成了。

    德馨居里那病弱少女对我纯纯的微笑在我脑海中不停地闪现着。我失声痛哭,口中连声唤着碧莹。

    碧莹身下如血崩一般,流成细河涌向神坛,她美丽的双目淌着恐惧和悲伤,看着我用尽力气才哀凄地出声道:“木槿,我、我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仿佛是投入死水的深石,激起了我半生的悲辛与苍凉,这不也正是夜阑人静时,我常常问自己的问题吗?

    眼泪夺眶而出的时候,我紧紧抱着她,咽着自己的泪水,含笑道:“你是碧莹啊,是咱小五义的人,你是我的结义三姐,你忘了吗?碧莹?”

    她似是受了极大的震撼,呆在那里。她的目光闪着无比的愧悔,间又夹杂着那一种我熟悉的光辉,如同小时候,她躺在病床上,我们夸她的手艺巧,一个一个认真地把要缝补的衣衫交给她时,她眼中欣喜而雀跃的光芒。

    她也对我笑了起来,那是一种纯粹的笑容,荡涤了我们之间的误会和伤害,泪盈满眶的她摸索着抓紧了我的手,欲语还休。

    然而就像天空的流星一般,她的笑容被撕心的痛楚所代替,猛地闭上了眼睛,身躯沉在我的臂弯中。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大声叫着:“碧莹,你快醒来,撒鲁尔会救你的,你快醒来。”

    我叫了好几声碧莹的名字,到最后已变成大声哭叫,然而碧莹却还是没有睁开她美丽的眼睛。

    我抱紧了碧莹,感觉她的心脏跳动越来越微弱。我慌张地四处张望,却看不到任何援兵,谁来救救碧莹和她的孩子。谁来救我们!

    我怀中的紫殇又热了起来,灼烧着我本已痛苦万分的胸腹。谁来救救我们,紫殇,你还能再救我们一次吗?非白,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我恨这个残忍混乱、冷酷无情的世界,可也不想就这样看着碧莹还有她可怜的孩子在我怀中死去,不想像明凤城那般被永远地埋在这个地宫里!

    不远处,张老头同果尔仁和卡玛勒缠斗的影子模糊了起来,唯有果尔仁狞笑着向我们走来,他的目光越过我们,贪婪地凝向高台。

    只见他纵身跃向高台,眼看那手就要触及银盒,忽然轻啸传来,就在果尔仁和卡玛勒进来的石门又一闪,出现了几个人影。未到跟前,早有人射出五支银箭,逼退了果尔仁,那结界又轰然关闭。

    果尔仁躲闪不及,红色的衣袍被烧焦了一片。

    然后我恍惚间感到有人要将我怀中的碧莹拖了出去,是谁?是敌是友?

    我浑身发抖间,紧紧抱着碧莹,心中发狠地想着:“果尔仁,你敢再伤害我和我的姐妹,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向那人狠狠刺出金箭,那人咒骂着后退了一下,然后轻易格开了我无力的双手,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恨恨道:“你这恶女人,就是喜欢谋杀亲夫。”

    我微愣间,怀中一空,有人抱走了碧莹,然后自己也被人搂进怀中,“喂,你没有事吧。”

    我抬起头,依稀是紫色的光环,那人给我嘴里又塞了一粒不知名的药丸,又替我推宫输入真气。我的眼前渐渐清醒了过来,却见眼前一人琉璃紫瞳,潋滟生姿,充满焦灼地看着我,正是段月容。

    他口中噼里啪啦吐出几句:“没见过你这号傻女人的,我早说过你的一腔热血会送你的命的,人家恨不能生食你的骨肉,你还去救她?蠢货、傻瓜,蠢得连根毛都没有。”

    我想告诉段月容,这回不是我救碧莹,是碧莹救的我,可是张口欲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