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妾心如宅(全3册) > 第12章 前尘往事美人劫(1)

第12章 前尘往事美人劫(1)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进入秋季之后,白昼渐渐短了起来。漫漫长夜在睡眠中度过,会令人觉得时间过得极快。转眼间,晗初已在东苑服侍了近三个月。在这里待得越久,她越发觉得恍如隔世。

    她清楚地记得,赫连齐突然消失那日是六月初四;第二日,两大家族联姻的消息便传入了她耳中;而今天是十月十五,算算时间,仅仅过去了百余日。

    虽只百日光景,已是犹如千年。漫长到她几乎能忘记情窦初开的那份爱意,也几乎要忘记赫连齐撷取她身子的挂牌之夜。

    还差一点,只要再过几日,她便能真真正正放下那段情了。她与赫连齐之间,只会剩下满臂的簪痕聊以纪念,提醒着她受到的侮辱欺凌,还有琴儿的惨死。

    晗初在心中如是告诫自己。

    所幸,如今虽没了旧情,却觅得一位良师。这三个月里,晗初自问从云辞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这个气质清冷却又不失温和的男子,几乎是博古通今。她每日在书房里侍奉,也长了不少见识。

    而这其中最突飞猛进的,当数她一手好字,也与云辞每日的悉心指点密不可分。

    “笔触有神,颇具风骨,如今已有我六七分功底了。”云辞展开一幅晗初刚写就的帖子,细细品评。

    晗初闻言莞尔,在纸上写道:“公子夸人不忘自夸。”

    云辞见字亦是笑了,恰如无边秋月,散落满室清华。他淡淡的眸光藏着几分欣赏:“我从不妄言,实话实说罢了。”

    晗初便学着戏文里的男子,深深对云辞鞠了一躬,同时朱唇轻启,笑着做了口型:“学生有礼。”

    云辞的笑意又浓郁两分,开口提点道:“虽然你对书法极具天赋,但不能止步于此,骄傲自满。许多人习得几分真谛便再也难以进步,我且看着,你能否更上一层楼。”

    晗初忙不迭地点头,提笔回道:“定不负老师所望。”

    “望”字刚停笔,云辞已是眉峰一蹙,指点道:“这个弯钩又写坏了,我不是说过吗?‘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才得挺瘦。’”

    说着他已重新写就一个“望”字,边写边道:“出岫你看,这个‘月’字应当……”

    说到此处,却见出岫正看着纸上的字出神,云辞便在她额上弹了一个爆栗,适时拽回她的神思:“想什么呢?”

    晗初沉吟片刻,才提笔写道:“在想‘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这句话一写出来,云辞亦是一阵沉默。半晌,他试探着询问:“出岫,你不好奇我是谁吗?”

    是啊!这位云公子是谁?晗初只知道他姓云,表字“挽之”,家在房州。其他方面一无所知。

    晗初自懂事以来,只去过北熙皇城黎都一次,还是受邀去传授琴技。除此之外,她从未出过南熙京州。可凭借她在风月场上的数年纵横,也曾听过不少传闻。而这其中,“云”这个姓氏便颇为传奇。

    她忽然不敢问云辞的身份,也自知没有资格去问。不过是暂且来东苑服侍三个月而已,她不能得寸进尺。

    换言之,他们分别在即。

    云辞见她长久不回话,还以为她知道了什么,又问:“你是否猜到了我的身份?其实我没想刻意隐瞒,我是……”

    “主子。”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淡心站在书房门口禀道,“药材送来了,奴婢一人清点不过来,想让出岫来搭把手。”

    云辞是日日离不开药的,他每日的煮水煮药之事,自浅韵走后,便全数移交给了晗初。昨日眼瞧着几味药材见了底,晗初便告知淡心出去采买。可见今日药材都送来了。

    晗初看向云辞,等待示下。

    云辞盯着纸上那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低声命道:“你去吧。”

    晗初便行礼出了书房,与淡心一并去清点药材。

    送药的是个中年男子,由淡心出面招呼着将药材背进库房里。晗初因太过美貌,便被淡心拦着并未露脸,只站在库房的阴影里,兀自清点数量。

    如此忙活了大半晌才收拾好,两人刚走出药房,却迎面撞上了茶茶。淡心立时脸色一沉:“谁许你进东苑来的?”

    茶茶却顾不得再与淡心解释,面有焦急之色对晗初道:“明家来人了,说是要找个走失的侍婢。照头的是明家二公子。”

    “明家丢了侍婢,关咱们什么事儿?凭什么找到追虹苑来?”淡心娥眉微蹙,很是好奇。

    而此时,晗初已然脸色煞白。

    淡心见茶茶欲言又止,再侧首看向身畔的晗初,只一眼,已有些明白过来:“出岫,你是逃奴?”

    晗初紧抿下唇,垂眸摇了摇头。

    “那你紧张个什么劲儿?脸色白得吓人。”淡心语中有些嗔怪之意,又转问茶茶,“来的是哪个明家?”

    哪个明家?这天底下还有几个明家!茶茶暗嘲淡心是井底之蛙,道:“自然是当朝后族,明氏。”

    淡心立刻嗤笑:“我当是什么来头!南熙的后族吗?且瞧瞧他敢做出什么混账事儿来!”

    茶茶一直不知东苑贵客的身份,见淡心语气这般猖狂,不禁微嘲:“淡心姑娘好大的口气。”

    淡心只冷哼一声,再看晗初,见她拽上自己的衣袖,似要说些什么。

    淡心没看懂她是何意,又苦于没有纸笔,唯有再问:“出岫,你当真不是明家的逃奴?”

    晗初摇头否认。

    “他们是来寻你的?”

    晗初迟疑着点头。

    “我早该猜到,你这样美貌的女子,必有来历。”淡心轻轻叹了口气,转对茶茶道,“你先将人拦住,待我禀明了主子再做计较。”言罢已拉起晗初的手快步朝东苑书房走去,留下茶茶在原地冷笑不止。

    淡心带着晗初一路小跑返回书房,将茶茶的话对云辞转述了一遍。

    听闻此事,云辞的眉峰也渐渐蹙起,对侍卫竹影道:“你去将人拦着,先不要提我在此。”

    竹影立时领命而去。

    云辞再看淡心,嘱咐道:“你也跟去探探情况。”

    淡心有些不愿:“主子,眼下该去知会小侯爷一声才对。”

    云辞沉默片刻,才道:“今日子奉不在城内,文昌侯合府去了辉山祈愿。”

    沈予去了辉山?那的确不能指望他了。追虹苑在城西,辉山在城东,若要等到沈予回来,只怕黄花菜都凉了。淡心恨恨地道了一句:“恐怕这是早有预谋,特意挑了小侯爷不在的时候。”

    云辞并未对淡心的言论表态,低声催促:“快去吧,你性子活泛,见机行事。”

    淡心颇为担忧地看了晗初一眼,便也匆匆而去。

    书房内只余下云辞与晗初两人,气氛静默得令人心慌。晗初以为云辞会开口询问,可等了片刻,却不见他问话。

    晗初终是受不住这气氛,抬眸去看云辞。视线所到之处,这人的潋滟目光动人心魄,仿佛能穿透冰凌、绝峰散雾,就这般落在她身上。

    晗初被云辞看得无地自容,终究还是取过纸笔,主动坦诚道:“他们是来找我的,但我不是明家的婢女,也与明家毫无关系。”

    云辞的视线从晗初面上移开,淡淡落在那张纸上,道:“你无须向我解释,谁人没有秘密?”

    明明是淡然而随意的语气,可听在晗初耳中,却惹得她鼻尖微酸:“公子不信我?”她再写道。

    “我没有不信。”云辞看着纸上与自己有六分相似的笔迹,再问,“出岫,你愿不愿意跟他们走?”

    晗初连忙摇头,眸中已沁了水痕,委屈而愤怒。

    云辞生生撞入这双秋水倩眸之中,令他有片刻恍惚,仿佛是坠入了无尽的流转时光里,有着寻不到彼岸的沉沦。这般默然看了晗初一阵子,他才沉声道:“推我出去见他们。”

    晗初愣怔,忙又亟亟摇头。即便云公子有云氏撑腰,但也不值得为她出头,得罪当朝后族。想到此处,晗初已提笔飞快写道:“我不能连累您。明氏是后族!”

    “连累倒还不至于。”云辞看着纸张轻笑,“不必再言,你若不想跟明府的人走,那便推我出去吧。”

    晗初仍旧摇头,很是倔强。

    “你不信我?”这一次,轮到云辞开口问道。

    “信。”晗初轻启朱唇,郑重地点头。

    “若是信我,那便走吧。”云辞不再看她,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落在书房门外。

    晗初只得将云辞扶出书房,服侍他坐在轮椅之上,推着往东苑门外走去。在离苑门尚有一段距离时,云辞忽然命晗初停下,又兀自起身想要行走。

    晗初见状大吃一惊,连忙伸手相扶,却被云辞阻止道:“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有腿疾。”他安抚地轻拍晗初的手背,面上的浅笑也能定人心神,“走两步无碍,你不必担心。”

    晗初感受到云辞掌心传来的温热,可偏偏自己却是手心微凉。只这动容的瞬间,云辞已松开了手,对她慎重嘱咐道:“你不能露面,回书房里等着,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要出来。”言罢已转过身去,一步一步朝苑门走去。

    云辞走得极为缓慢,却很平稳,若不是知晓他有腿疾,晗初根本看不出来他有任何异样,只会以为是一位世家公子在悠闲地散心。

    可事实并非如此。晗初清楚得紧,云辞的每一步都如履刀山,疼痛万分。

    有那样一刻,晗初几乎要冲出去,哪怕跟着明家的人走,她也不愿让云辞体会如此煎熬的发肤之痛,更不愿他去面对这龌龊阴暗的世事。

    可偏生双脚却似灌了铅一般,她唯有呆立原地。臂上的簪伤在这一刻,忽然前所未有地疼痛起来,好似能穿心入骨,难以承受。她看着那一袭白影平稳地渐行渐远,觉得又有什么情绪离自己越来越近。

    云辞缓慢地移步,很慢,很沉,很谨慎。这般行走着,远远便听到苑门外的喧哗之声:“为何不让搜苑?还是你们当真藏了明府的逃奴?”

    淡心与竹影死死拦在苑门处,前者一改往日的娇俏,颇有几分凌厉:“你说搜苑便搜苑,文昌侯府的脸面往哪里搁?”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盛气凌人地回道:“西苑搜得,难道东苑搜不得?”那语气带着几分轻蔑。

    淡心立时剜了身旁的茶茶一眼,狠狠质问:“你让他们搜西苑了?”

    茶茶有些为难:“我一介弱女子,想拦也拦不住……”

    “呸!”淡心佯啐一口,冷笑道,“小侯爷的面子都教你丢尽了。你在外人面前露怯,平日的出息哪儿去了?”

    茶茶自然是刻意让明府去搜的西苑,西苑搜不到,那便唯有东苑了。明氏是后族,又与赫连氏联了姻,若要当真从东苑里搜出什么人来,只怕文昌侯府想拦也不敢拦。

    茶茶只觉此计甚妙,内里心思转了几转,面上却装作委屈万分,弱柳扶风一般不再言语。

    淡心发现今日茶茶甚是异常,与往日里的八面玲珑判若两人,心中不禁起了疑。可当务之急是不能让这些来路不明之人闯进东苑,否则不仅会伤害出岫,更是折辱自家主子的威名。

    这般想着,淡心便也强硬地道:“我说不许搜便不许搜。你们硬闯私人府邸,王法何在?”

    “王法?”来者一群人皆哄笑起来,打头的执事更是肆无忌惮,恭敬地对明府二少拱了拱手,“京州城内,天子脚下,‘明氏’二字便是王法!”

    便在此时,一直不发一言的明府二少、明璎二哥——明璀也开了口,很是猖狂地道上一句:“小爷劝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乖乖让路,兴许小爷也将你带回明府,见识见识什么是贵胄宗亲!也免得你在此惦记区区文昌侯,他算个什么东西!”

    “文昌侯不算东西,那离信侯呢?”不知何时,一个白衣身影已缓慢行至东苑门前,语气平淡却不乏威严地淡淡开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白衣谪仙独立苑门一隅,风姿卓绝,气度不凡,面色沉敛不怒自威。

    “你方才说什么?”明璀被“离信侯”三个字闪了心神,率先回过神志,不禁打量起这位仙气袅袅的人物。

    云辞却并不回答,只双手负立,冷冷开口:“让明程前来回话。”

    明程正是明璎的父亲,明氏的族长,不仅是当朝国舅,且官拜右相,显赫非常。也正因如此,听闻这话的明氏众人都有些诧异。眼前这白衣公子年纪轻轻,竟语出狂妄,胆敢喝令当朝国舅前来“回话”?

    可在场诸人,没人敢将这话当成是玩笑,只因来者所说出的三个字——“离信侯”。

    此时,那口出狂言的执事已被云辞的气度所慑,不禁转首看了一眼明璀,低低禀道:“二少爷……”

    明璀无甚反应。他素来与妹子明璎甚是亲厚,也曾在公卿宴会之上见过晗初抚琴,对南熙第一美人的风采印象颇深。这一次,他便是受了明璎所托,要来瞧瞧沈予私藏的美人是不是晗初。

    也不怪妹妹这样疑神疑鬼,都说醉花楼一把火将人烧死了,但赫连齐那般魂不守舍的模样,哪里像是在惦念一个死了的美人?分明像是另有隐情。

    可眼前这白衣公子公然打出“离信侯”的旗号,明璀到底也不敢怠慢,便收敛了几分猖狂,问道:“不知阁下与离信侯府是何关系?又怎会在沈小侯爷的私邸?”

    “明公子私闯文昌侯名下宅邸,又是找人又是问话,是否应该先给在下一个交代?”初秋的微风吹得云辞衣袂飘飘,更不似凡人。

    明璀见对方自谦“在下”,气焰登时又恢复了两分:“明府私逃奴婢,我奉劝阁下知趣一些,让咱们进去搜上一搜。若是认错了人,咱们必当赔罪。”

    “不知明府私逃的奴婢是何模样?”云辞再问。

    “年方十五,极美,擅琴。”明璀不假思索地答道。

    云辞闻言一笑,那笑中并非平日的温和谦谦,反倒充满贵胄之气:“回去告诉你父亲明程,这奴婢离信侯府收了。他若不愿,明日且去统盛帝面前要人吧。”

    这世上敢直唤南熙帝王为“统盛帝”的人寥寥无几,除却与之平起平坐的北熙帝王之外,只怕也唯有离信侯府的主人、云氏的当家人敢如此称呼一句。

    南熙君主聂氏是外戚篡权,分裂了大熙王朝的一半国土。可即便这片大陆已分裂近百年之久,依然有不少百姓以大熙旧民自居。天下人不见得会承认南北两国的新君,但传承数百年的离信侯府——云氏,无人小觑。

    云氏体内流淌着最尊贵的血脉,还是捏着天下经济命脉的“第一巨贾”,更有大熙王朝开国帝后所留下的“共享江山”之诺。无论是北熙还是南熙,云氏都与之密不可分,可谓是与两国先祖并肩打下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