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孤王天下 > 第九十一章 雪夜话酒君意难摸

第九十一章 雪夜话酒君意难摸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已进腊月,北境更是寒风刺骨,几场大雪堆积起来的积雪都没能全部化掉,半水半雪被寒风一吹全都冻在了一切,好好的路面之上覆盖这一层冰,马蹄踏在路上滑得不能走,可是却有几匹马连着马车行走在这冰路上,那马蹄上都裹了布,走起来也并不慢,

    夜色已近,而大姜王宫中灯火通明,舒月阁的烛光更是摇曳着。

    百里捻将最后一本奏折批阅完,放置在案板一边,大姜复立这几个月他消耗了不少精力,虽用的是北晏的旧臣,可是北晏文臣不剩多少,武将又战死沙场甚多,他将原来就安插在北晏的人尽数拔了过来,都是些大姜的旧臣或者旧臣子弟,虽是隐姓埋名用了新称,可到底是自己的人用起来也放心。

    有些宇文泱的旧部自然是不甘心的,好在有隋义压着也就不会出现什么乱子,曾经一片混乱的朝纲总算是定下了模型,百里捻花费在北境好几年的心血也没算白费,如今也尽数收了回来。

    百姓虽是北晏的百姓,可大姜好歹才亡了八年,他们还没有忘记这天下尽是大姜子民,百里捻又顺应民意,他这王位倒是越坐越稳。这几天百里捻常常想起八年之前,他还是少年君王的时候,若他那时有此时这般恳切,是否大姜就不会亡,他就不用再谋划这一遭了呢。

    可惜如果这种虚无缥缈之物,又怎么能用来深思呢。

    西窗突然被风吹开,案板上的烛火也晃动两下,百里捻抬起头来,寒风吹着他的刘海飘荡,他眉头微微一蹙,心底不免坠动,他已然感受到了窗外之人。

    要是往常,百里捻肯定开口让那人现身,可是此时百里捻的话到了喉咙却又咽了下去,只是仿佛没发现一般伸手去关了窗子,回头坐在火炉旁边的软垫上,默默煨了一壶酒,没有出言。

    窗外的寒风真是冷啊,赛戬有些抵不住。他本想等着百里捻开口再进去,可是等了许久里面的人倒像是没发现一般就是不开口,赛戬叹了一口气推开窗户,纵身跃进屋中,自顾自走到了火炉旁暖身。

    百里捻像是没有发现异样,依旧低着头,而赛戬也没有开口,像是生活在一起许久的人一般,自觉地倒了一杯热酒,又自顾自地喝酒暖身,直到身子彻底暖了,他便将披风脱了下来扔在了一遍,而他自己则与百里捻对坐着烤火,眼睛盯着百里捻却不言。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赛戬没能忍住,他瞧着百里捻。

    “你就打算这样和我一直坐下去吗?”

    百里捻端了一杯酒,慢慢饮下,他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与淡然,“那王上就打算这样一直看着我吗?”

    赛戬莞尔,“是我,本王就打算这么盯着你一直看下去,捻儿觉得不好吗?”

    百里捻终于抬起了头,他看向赛戬,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百里捻给赛戬斟了一杯酒,“天寒地冻,王上来大姜做什么?”

    “天寒地冻,本王来大姜看你啊。”赛戬故意顺着他说,眉宇间带着温和,唇角还带着浅笑,不但没有任何怪罪百里捻的意思,反而比之之前更多了温柔少了鲁莽。

    百里捻的眸子带着淡漠,没有了身在陶阳城之时的温和,他轻声道:“王上来大姜就只是为了看我?”

    “是啊,就只是为了看捻儿。”赛戬想也不想便开口道,他给百里捻斟了酒,又亲手送到他的手里,趁机握着他的手不肯送。

    “本王来看捻儿这些日子里过得好不好?离开陶阳城坐拥北境之后是否开心了?没有本王陪在身边又是否过得自在?许久不见本王又可曾挂念过本王?本王来大姜就是要看这些,捻儿还要再问吗?”

    赛戬一副理所当然,不太正经的笑容之中一如往常却又偏多了几分柔和,他不似身在羌晥草原那般鲁莽,对百里捻的好也不只是盲目给予,反而多了几分细致。百里捻瞧着故意讨自己笑的赛戬,一时之间竟也无法再绷着脸,唇角一抿,笑了出来。

    “王上怎么还是这样。”

    赛戬故意凑近百里捻,手揉搓他的手,眼睛还不忘盯着他的眼睛,“本王哪样了?”语气还带着一股子别样的意味。

    “你说哪样了?”百里捻没好气道,他就知道赛戬正形不过一会儿。

    见两人之间的隔阂已经消失,百里捻也笑了出来,赛戬故作姿态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并瘫坐在软垫上,自顾自地饮了一杯酒,作黯然神伤状。

    “看来捻儿是忘记本王了,也不想要见本王,复立大姜也不给本王送个帖子道个喜,全然忘记了本王彼时对捻儿的好。捻儿不写信通知本王就算了,本王眼巴巴来到大姜也没讨到好脸,大冬夜的被关在外面也被请进来,本王这心啊可是寒成路上的冰块,只冒着凉气呢。”

    赛戬说着就自顾自饮了一杯酒,黯然神伤的模样仿佛还真要醉饮三百杯,可是百里捻看他故作惆怅的模样却又好气又好笑,将他偷偷摸过来的手扔到了一边。

    “既然我不请你进来,你怎么就进来了?这会儿外面的雪下得正好呢,你去外面赏雪吧。”百里捻没好气道。

    赛戬见自己卖惨卖得也差不多,再多说可就真惹得百里捻不开心了,他立即笑了出来拉着百里捻的手不放心,“从陶阳到大姜下了一路的雪,这雪景本王早就赏够了,想来看捻儿呢。”

    这倒是他的实话,从陶阳城一路杨风驾雪,到进大姜已经被吹了三日的风雪,再美的雪景也被刺骨的寒风吹散,不如这暖屋中的一杯热酒。赛戬抬眸瞧着百里捻,此时已经褪去了方才的嬉笑,只静静地瞧着百里捻。

    他还是那般盛世绝色的模样,与在陶阳城之时并无不同,之时发冠上多了一个碍眼的龙珠王冠,哪里比得上百里捻之前的赤玉红冠好看。

    百里捻脸上浅存的笑容也已经消散,他收回了自己的手,又斟了两杯热酒,一杯递与赛戬,一杯默默饮尽,再抬起眸子来已经多了两抹微凉。

    “已近年关,腊月中旬的日子里最是繁忙,羌晥今年有过战事,又扩大了疆土,陶阳城之西南的几座富饶之城全都划进了羌晥版图,王上应当更是繁忙,何必在这大冬天里还来北境,当真是只为瞧我一眼吗?”

    百里捻对上赛戬的眸子,“王上没有其他话要说吗?”

    若是一年前,赛戬不顾羌晥来北晏将军府看他,他会相信这人只是突发奇想来北境一遭,可是一年间光景大变,北境易主,天下也早已经不再是那个天下,赛戬出了苍玉山也有两年,鲁莽的草原之王也沾染了中原之气,赛戬虽依旧存着豪情,却也消了几分鲁莽,行踪之中也存着章法。

    他来北境,或许是想来探望百里捻,可一定不只是为了见一面而已。

    赛戬轻轻叹了一口气,端起百里捻斟给他的酒,两口饮尽,酒味极其浓烈,又在炉上煨了许久,烫口的酒更加了几分浓烈,“这是灼殷酒?”

    “是,从南林启来的。”百里捻答道,大姜复立那天,他派人去南林,将埋在竹林地下的灼殷酒全都起了出来,大姜覆灭时埋下的,大姜复立自然也要一同启起。

    当年羌晥还未出苍玉山时,赛戬曾在望舒阁饮过此酒,当时并不明白这灼殷酒何来,也没懂百里捻说过烈火灼喉的话,只是如今尝来却懂了那么一点滋味。

    “我来大姜,是为了给你送一个人回来,”赛戬终于开口,“我觉得这人有些问题,我怎么处置也不妥,就把他交于你,你应该自有处置之法。”

    “送一个人给我?”百里捻倒是没有想到会是如此,他垂眸一想,倒也有了点头绪,“是北境之人吗?”

    赛戬轻笑了一声,端起酒杯与百里捻碰了一下,“捻儿就是捻儿,没有什么能瞒过捻儿的眼睛。那人自称仲寅,言自己是北晏旧人,我对北晏之事不甚了解,自然也不清楚这个人,我已经将他带来的北境,就栓在王城二里处,你找个时间你派人将他拿过来吧。”

    百里捻听到这人的名讳心里也了然了八九分,能让赛戬觉得不好处理,千里迢迢要送来大姜的人,自然不是普通的北晏旧臣,不过百里捻猜测那人也没有向赛戬透露真实名讳,还留了心眼。

    “我知道了,改日就让莫湮把人拿过来。”

    赛戬突然抬起眸子,瞧着百里捻,“捻儿知道那人是谁?”

    百里捻微垂着眸子,给赛戬斟酒,随口道:“八成是旧识吧。”

    仲演也算是旧识,虽然百里捻与他并没有多少私交,可是当年献礼赤玉玉玺也好,谋划北晏江山也好,虽没有多少私交,可也足够让彼此刻骨铭心。

    赛戬点点头,也没有过多追问,百里捻这些年辗转各国,自然也有不少旧相识。有得便有失,百里捻能复立大姜,自然也会被一些北晏忠诚旧臣记恨着,有人找上来很平常,而赛戬将这人送来大姜全凭私情,也很寻常。

    百里捻见赛戬默默饮酒不再说话,从他进了舒月阁开始,便没有提及他不告而别之事,也没有提及大姜复立之事,百里捻等着他询问,或者说等着他质问,可是这人仿佛变了些许脾性,竟没有问过一嘴。

    百里捻瞧着赛戬,“王上没有话问我吗?”

    赛戬一边给炉子加炭火,怕冻着了百里捻,一边笑着开口,爽朗的笑声像是和在羌晥草原一样,可又有一股子描述不出的不同,“有啊,本王有许许多多的话要问捻儿,但是不知道如何问起,索性就不问了。”

    百里捻抿唇淡笑,这人从来不按常规的脾性倒是没变,你觉得他应该做的事情他偏偏不做,你觉得应该遵循的道理,他偏偏不遵循,举止行事总是那么不规整,自有他的跳脱,这一点饶是百里捻,也会佩服两分。

    “王上一如从前洒脱。”百里捻道。

    赛戬笑了一声,拿火钳夹着炉中烧红的炭火,表情平淡的下来,下垂的眸子瞧着火炭,思绪不知道跑去了何处。百里捻就在旁边陪着他,也不开口,只是见他喝光了酒杯中的酒后,他再给他添满,大雪之夜,舒月阁却别有一番和谐。

    “其实本王想知道,在你的棋盘里,要如何处置羌晥呢?”

    许久之后,赛戬突然开口,他的眸子还落在火炉中的炭火中,表情并没有什么改变,瞧不出他是纠结的还是洒脱的,一时之间百里捻竟也不能猜测出赛戬的心思,他此时的表情极其淡然就像是随口一句而已。百里捻突然觉得,他并不了解赛戬,他曾以为他将他把控在了手心里,其实他从来都不是能被掌控的人。

    有些人聪明的让天下皆知,善用计谋,如百里捻。有些人聪明的让人信服,谋计中有大义,如张佑。有些人的聪明却是隐藏在嬉笑调皮之中,让人捉摸不透到底是痴傻还是明白,很多事情他都好像懂得却不肯言明,不爱计较并不等于不曾知道,不用计谋也不等于他就是痴傻。就如百里捻一进羌晥,赛戬明知道手握朱雀玉笔的百里捻乃是大姜旧人,可是他却不戳破。

    百里捻垂下眸子,坦然道:“不知道。”

    赛戬笑了一声,是柔和淡然的笑,“本王还以为捻儿没有不知道的事情呢?”

    百里捻莞尔一笑,笑得也有几分柔和,“去羌晥草原之时,我没想过要在羌晥待下去,我的目的地是西昭,只是意外留在了羌晥,羌晥本就不在我的棋盘之中,将王上与羌晥拉进中原这趟浑水之中,并非我本意。”

    “所以捻儿并没有算计羌晥喽?”赛戬笑得一脸轻松,仿佛说得乃是平常的喜乐事。

    百里捻眸子一沉,他抬眸看向赛戬,却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他问得浅又深,不知道是在怀疑自己,还是随口谈笑。百里捻也不知自己如何作答,微微张着的嘴唇,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赛戬却话锋一转,端起空酒杯递与百里捻,“捻儿,本王的酒杯都空了,你怎么不给本王倒一杯酒。”

    话语间还夹着些孩童似的撒娇意味,将方才的话题全部撇了过去,就像是没有问过一样,带着点痞气的笑容,像极了他们还身在望舒阁之时。

    百里捻不知如何应答,只好端起酒壶给赛戬满了一杯,这灼殷酒的浓香飘荡在舒月阁,赛戬饮罢之余还瞧了一眼屋里挂着的匾额,上面写着“舒月阁”三个大字,赛戬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唇角带着几抹笑纹。

    “舒月阁这名字起得好,跟本王的望舒阁有异曲同工之妙。”

    听闻望舒阁二字,百里捻睫毛微微一颤,心底似乎有什么波动,可是并未表现在脸上,他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又为赛戬添满了酒。

    雪夜陇中,自有一片醉酒话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