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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当个鸡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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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楼的楼梯是在一条狭长暗红的走道之后,一路走过去,两边的按摩房间有的门洞大开,有的则是关门掩户,时不时能听见男女的调笑声。

    低下头,我目不斜视,跟着陈妙上了二楼。

    二楼空间不大,还分隔出了许多小房间,看上去是给店员们住的地方。

    走到一间最大的房间里,陈妙拉我进来,让我坐在沙发上,自己忙活不停。

    “你喝点什么,牛奶还是果汁?”

    “不用了,我喝白水就行。”

    接过一次性纸杯,我轻声说了句“谢谢”,引来陈妙一笑,“这么多年没见,你和我客气什么?当年你帮了我不少,喝我杯水而已,谈不上谢。”

    说起当年,我也有种时过境迁的感叹,当年那个在围栏边,哭得双眼通红的女孩,如今已经出落得很成熟,变成了一个合格的女人了。

    我坐在沙发上,她则是靠坐在办公桌上,拿起了桌上的烟盒,“我抽支烟,不介意吧?”

    我摇摇头,她这才从盒子里拿出一支烟来,点燃之后送到嘴边,熟稔地抽起来。

    房间里慢慢散开香烟的味道,我有点呛,只能低下头,继续喝着杯子的水,借机换口气。

    头顶上传来一道轻笑,她笑得温柔娇媚,“你倒还是没怎么变。”

    呐呐地哦一声,口中那句“你也是”,我却是半天没有说出来。

    看穿了我的窘迫,陈妙的笑意越发浓重,连抽了两口,吐出长长一口烟来,“我倒是变了不少,不过我现在过得很好,多亏了斌哥的福。”

    “你们,是……”

    “我们现在是在一块儿。”

    我点点头,“难怪,我看你们俩就有点像在交往。”

    哪知道,这话却换来了她扑哧一笑,“交往?这种纯纯的词还是不要放在我们身上好。我和斌哥就是在一块儿,过点日子,没什么名分的。说破天,我也就是帮他管管这家店,当个鸡头而已。”

    扣着纸杯粗糙的杯壁,我有点想反驳。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看斌哥的样子,不像是对陈妙没心的。

    想想,我一个外人,还是不要多事,便也熄了念头。

    “不说我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要上学吗?”

    “我今年已经高考结束了。”

    抖了抖手里的烟灰,她后知后觉地哦一声,“是啊,算算日子,确实是都毕业了。”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和陈妙已经没有了什么共同的话题,闲说了两句,便就渐渐沉默下来。

    捻灭烟头,她想起什么似的,一笑,“这么看起来,我们当年那个班上,就属你读书读得最好了,说不定还能当个大学生,真是想也想不到。”

    手上不自觉抖了一下,提起从前初中的事情,我并没有什么好印象,胡乱地敷衍一声。她却有了兴趣,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当时有个和你玩的很好的,叫,叫--郭晓佳,对,没想到她居然当上了幼师,专门教小孩画画唱歌,听说那些孩子还很喜欢她。”

    听到这个发展,我也不太意外,当时她就喜欢画画,而且不需要接触“大人”的世界,也算是求仁得仁。

    “还有贾代娴,你初二转学之后,她也跟着她哥哥走了,听说现在在G省混得不错。”摇摇头,陈妙说,“说是走,其实是被逼得留不住,不得不走了。”

    往事重提,记忆上的那层灰尘被吹落,露出了从前曾经刻骨铭心的旧伤。此时再提起她的名字,恨早就谈不上,只是一种浓浓的陌生感。

    我就像个旁观的看客一样,倒是对故事的后续多了一点好奇,“谁会逼他们走?”

    有些奇怪地望了我一眼,她回答,“你忘了你当时闹的那动静?那个刘航,从你宿舍里抬出来之后,她妈妈闹得整个学校都鸡犬不宁。找不到你出气,她就把火发到贾家兄妹身上,还让他们家赔了不少钱。”

    我平静地喝了口水,一点也不为这个理由意外。

    “没觉得出了口恶气吗?虽然不是你亲自动手,也算是间接报复了一回。”

    放下纸杯,我只是敷衍地说了句也许吧,便单方面结束了这个话题。

    识趣地没有继续说下去,陈妙看我一脸困倦,让我去她床上睡。

    我拒绝了她的好意,“让我在沙发上靠一会儿就行,天亮了我就坐车回去。”

    她也没有坚持,熄灯关门,让我一个人在房里休息。

    这一天实在是让我身心俱疲,即使沙发不那么舒服,我也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我很不踏实,一个小时不到就会醒一次,反复醒了两次之后,我按着抽疼的脑袋,选择坐起身不再睡下去。

    头脑昏昏沉沉,我掏出风油精,抹在额头和眉心上,熏得眼里直流泪,疲倦和刺痛互相交织,将我的脑髓都搅成了一团浆糊。

    房间里没有时钟,月光正是明亮的时候,洒进房间里,照得亮亮堂堂。我盯着地上的树影,风一吹,影子就沙沙移动,斑驳绰约。

    坐了一会儿,我隐约听见楼下的汽车鸣笛声,一连按了好几声长喇叭,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随后,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没等我迟钝的大脑转动过来,房门已经打开,带入了廊灯的一片黄光。

    陈妙见我已经醒了,不由得松了口气,“苏扇,楼下有个人说要找你,现在被斌哥拦住了。”

    谁能找我找到这里来?

    这么想着,我头重脚轻地站起来,顿时脑中一麻,眼前如同没有信号的电视屏幕,闪过大片的雪花点。

    赶忙扶住沙发,我才站稳了身体,打起精神回话,“我跟你下去看看。”

    走下楼梯,我一眼就看到了大堂中间的那个人--他背对着我,黑色T恤黑色长裤,双手插在口袋里,正和斌哥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一个店员见我下来,连忙迭声喊着,“人来了人来了……”

    这一句话,好似成为了一根隐形的线,一段在我脖间,一段在他脖间,轻轻一拽,我们两人便对上了彼此的眼睛。

    来人--也就是钱陌远,看到我的一瞬间,眼中竟然猛地迸发出一线精光,耀人心魄。

    我微微怔了怔神,才挪开眼睛,用余韵去打量他。

    他双目猩红,嘴唇上面冒出了浅浅的胡茬,向来打理整齐的短发东一束西一束地乱翘着,哪里还是从前那个鲜衣怒马的钱少爷?

    看到他的一瞬间,惊讶是一部分,失望是一部分。

    在跑下来的时候,我心心念念的,都只是嘉仇而已。

    这一看,又是海底捞月一场空。

    看我们俩这样子,斌哥心里也有数了,“既然你们认识,有什么话就当面说吧。”

    说罢,他牵着陈妙上了楼,那些被打扰了好梦的客人和小姐们也都哈欠连天地回到了房间里。

    于是,便又只剩下我和他面面相觑。

    遥遥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了三字,正是凌晨寂静无声的时候。

    我问他,“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间点,还将人家的店里闹得一团糟,果然是钱陌远干得出来的事情。

    他只是看着我,一言不发,炙热的眼光看得我浑身都不太自在。

    “怪里怪气,”我小声嘟囔着,低头躲开了他的视线,没想到这个举动一下惹怒了他--钱陌远一个健步冲上前,大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皱眉,“放开!”

    “跟我走!”

    我当然不愿意,“你有病啊,凭什么管我!”

    脸色冷冰冰的,他那双桃花眼中闪动着刺人的波光,一张薄唇咬得愤愤,“我就是有病,你最好不要刺激我,不然我不保证会做出什么来!”

    粗暴地拖着我,钱陌远连拉带拽,哪怕我在他身上踹出好几个脚印子都无动于衷。

    打开驾驶座的门,他直接将我塞了进去,自己也侧身进来,再一把将我挤去了副驾驶。

    被他这种紧迫盯人的法子气得直发抖,我不停推搡他,他却强硬到完全无动于衷,一脚踩上油门就冲了出去。

    “钱陌远!”长发散乱披面,我觉得我就差被他逼疯了,“你放我下去,我要下车!”

    冷哼一声,他连安全带都没有系,直接将方向盘打到底,来了个猛烈的急转弯。惯性让我一下子撞到了车窗上,额头上疼得一麻,撞得我本能抱头蜷缩。

    “不想死就闭上嘴!”重新换挡,钱陌远大力地按住我,将安全带给我绑上。

    看着我瞪得两只眼珠都要掉出来,他居然还勾唇一笑,“我要是不高兴了,我们正好一起到阎王那投胎,下辈子我还缠着你!”

    好多年后,相似的一幕再次上演,那时候,钱陌远也会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只是那时候,我们已经是命在旦夕。

    他开车很快,行云流水般地加速拐弯,即使是在乡间小路上也毫不停滞。

    说真的,现在就是让我吵他我也不愿意,如果真的在这里送命,我就是下地狱也得不甘心地爬回来。

    颠簸了许久,我们终于上了高速,钱陌远单手转着方向盘,一打到底,朝着笔直柏油马路直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