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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旧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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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和立秋暗松了口气,忙道:“娘子说的是,本来明合姐姐与明吉姐姐都是在婢子们之前就伺候娘子的老人了,婢子们无论如何也不敢自作住张拦着明吉姐姐不见娘子的,但……但明吉姐姐如今的身份却有些……”

    见她们似欲言又止,卓昭节诧异的问:“是什么?”这话才问,她心头一沉,忽然想到明合与明吉也都是秀美可人的小娘子,年岁又轻……之前卓昭姝说忽然出现在曲江的明吉装束固然比不上自己这样的公侯闺秀,然也富贵,但明吉到底也不过是使女出身罢了,纵然配人又能配到多高的门楣?莫名其妙的装束富贵,总不至于到了什么……不清不楚的地方罢?

    到底是伺候过自己的人,外祖母照理是不可能把她们胡乱卖掉的呀?

    打从两年前,明合与明吉被从缤蔚院里调走,班氏让卓昭节不要再管这件事情,卓昭节也没再听见过这两个使女,自然也没再见过她们,算一算年岁,卓昭节还以为她们早就和之前游灿的使女杨梅一样嫁人过日子去了。

    但如今看来内中却发生了旁的事情?

    卓昭节正自狐疑,初秋已经道:“明吉姐姐如今是做了妾。”

    “……”卓昭节呆了一呆,“谁的妾?”

    立秋道:“麻郎君。”她提醒道,“就是林郎君、宋郎君交好的那一位,上回还与白郎君、崔郎君一起到咱们府里拜访,给夫人请安的那位麻郎君。”

    卓昭节微一皱眉:“麻折疏?怎么会是他?”

    明吉竟然会做妾,实在有些奇怪,游家可不是会随便把使女,尤其是女眷们的贴身使女送人做妾的人家,再说以麻家的门楣也不配游家送使女做妾,不说门楣了,麻折疏和游家子弟交情平平,明吉若是林鹤望或宋维仪的使女送给他还差不多,游家即使要把明吉送给人做妾,按理也不该是给麻折疏。

    初秋咬了咬唇,道:“婢子也奇怪呢,因为八娘特别让咱们说会话,就旁敲侧击的问了问,明吉姐姐说,去年年底咱们忙着收拾东西,随娘子回长安的时候,明吉被周嬷嬷的侄孙看中了,但明吉不愿意,求了二夫人,呃,是游家二夫人,二夫人念她伺候过娘子,就与班老夫人说了,班老夫人同样思及娘子,但也不想太拂了周嬷嬷的面子,就把身契还给她,又赏了十两银子,让她出府去了。”

    周嬷嬷不但是班氏的陪嫁,更是心腹中的心腹,她的侄孙虽然也是下人,但在班氏跟前的体面,因为周嬷嬷的缘故,根本不是寻常下人可比的,隐隐甚至比一些庶出的孙辈还要得班氏客气些,这姓周的下人想要娶个使女,原本班氏怎么也没有回绝的道理,居然会肯把明吉放出府去,可见对外孙女的看重,这是特别给卓昭节体面了。

    卓昭节微蹙了下眉,道:“然后她自己寻了麻郎君?”明吉虽然是伺候她多年的大使女,但怎么也不能和一手抚养她长大的外祖母班氏比的,周嬷嬷又是班氏的第一心腹,她的侄孙,卓昭节隐约有点印象,仿佛是个精明能干的人,不说多么出色,但也不是仗着周嬷嬷胡闹的人,游家的大使女里想嫁给他的人也不少,这门婚事也许明吉不同意,然其实公允来看并不很坏了。

    本来卓昭节是抱着帮自己从前使女的心思,但听了这事对明吉到底有些不满,在她受到的教导里,从来签了死契的使女,生死都是主家说话,更别说婚配了,这门婚事又不是不好,再者即使是不好,那也是主家说了算。

    而明吉即使不肯,打着自己的旗号倒没什么,可她不去求周嬷嬷,让周嬷嬷改变主意,私下里与班氏一说,自然可以悄悄的抹平了此事,在秣陵的十四年,那老嬷嬷对卓昭节向来也是极好的,凭周嬷嬷在游家的地位,她的侄孙想娶个齐整的使女可不难,不可能非明吉不可,何况明吉还是班氏不怎么喜欢的使女,卓昭节觉得即使周嬷嬷的侄孙看中了明吉,周嬷嬷也未必会喜欢,明吉过去一求,多半周嬷嬷就顺势把事情结了。

    这样不动声色之间彼此都好,但明吉偏偏求到了二夫人跟前,这样丢的可就是周嬷嬷的脸了,周嬷嬷偌大年纪的人了,却被个年少的使女扫了面子,料想班氏因此也对周嬷嬷有所愧疚……

    假如明吉是个笨到不懂事的,卓昭节虽然生气倒也不怪她,但卓昭节很清楚,这么简单的道理明吉不可能不知道,她这是故意的!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为了出府?但明吉是孤女,没有旁的亲眷可依,她一个少年女郎,即使在游家为仆这些年攒下来一笔家私傍身,离了游府这依靠,一个弱女子在外头能讨得了好?

    又或者……她与麻折疏……

    “明吉姐姐没有明说,差不多就是这样罢。”初秋查到她的不喜,小声道。

    卓昭节听了这话,越发猜疑明吉是在众人不知道的时候就与麻折疏有了私情,所以故意想法子离了府去投奔情郎,毕竟她人在府里,与外头的郎君有染,这样败坏门风的使女,班氏可不会饶了她!遂淡淡的问:“她不喜欢周嬷嬷提的婚事,倒是宁可去给人做妾?”

    初秋抿了抿嘴道:“婢子得留意着赫家的小娘子、小郎君,再者八娘虽然体贴,婢子也不能当真在那里长谈上,是以就寥寥说了几句……不过……”

    她和立秋对望一眼,彼此露出沉吟之色,想了一想才道,“明合姐姐仿佛是……去了。”

    卓昭节暗吃了一惊:“什么?”

    “明吉姐姐说,明合姐姐在两个月前得了急病去的。”初秋道。

    卓昭节皱着眉:“好好儿的怎么会得了急病?”在她记忆里明字打头的这四个使女身子都健壮得很,这也不奇怪,卓昭节本身就是因为襁褓里时体弱多病,才被送到外祖家寄养,班氏对这个唯一的外孙女谨慎到了连飞霞庭——同样体弱多病的庶女游姿住的院子都不叫她经常过去的,游姿虽然是庶出,但怎么说也是卓昭节的小姨母,尚且被班氏忌讳,更别说贴身伺候的人了。

    明吉四个身体都不错,这才有资格伺候卓昭节,使女是伺候人的,身体不好还做什么事,再者也怕给卓昭节过了病气。

    这样的人怎么会好好儿的就染上急病?

    若是才到长安的时候,卓昭节虽然惊讶,但未必会多想,只当是意外——然而现在她管家的事情也上手学了起来,又被游氏耳提面命的说了许多后院阴私,这会不免就疑心上了,蹙眉想:“明合好好儿的却暴死,实在叫人不能不多想,但她一个使女,是谁要下这个手?”

    游若珩和班氏都重视门风,所以治下从严,然却严而不苛,更不要说随意打死下人了,游家上上下下,脾气最不好的如三夫人也不过是拿身边人打几下出气罢了,不可能闹出人命的,何况明合料想不会被调去伺候三夫人的。

    而且,两个月到现在,这中间外祖母班氏也有过几回信笺来往,却是提都没提——寻常使女的死当然不值得班氏挂心,但班氏对自己这外孙女无比的上心,伺候过自己的人出事,又是猝死,班氏也没说……难道是因为自己反正已经回到长安,事情和自己无关吗?

    卓昭节觉得应该是这样,但班氏爱屋及乌,为了明吉伺候过自己,连心腹周嬷嬷的面子都拂了,明合按理来说也会因此得到班氏的照拂的,是什么事情让她落到了这么无声无息死去的地步?

    卓昭节沉吟了片刻,问初秋和立秋:“明吉被放出府,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明吉本来要到满香园给自己请安,本来在他乡遇见了旧主,这么一提也是常事,但现在听到了初秋和立秋转达的明合猝死之事,卓昭节不免就要多想一想,是不是明吉有什么话要告诉自己?

    关于明合的死吗?

    难道明吉被放出府也和这个有关系?那她选择舍弃周嬷嬷的侄孙、给麻折疏做妾,是不是为了北上来找自己?

    想起从前主仆相处的时光,卓昭节心下一叹,明吉和明合虽然因为以病避责被班氏不喜,夺了贴身大使女的差使,但在卓昭节身边的时候伺候也是很尽心的,中间还有好几次因为卓昭节惹了是非或做错了事情,班氏舍不得怪卓昭节,就打使女出气,说起来这两个使女跟着卓昭节时是受过许多委屈的。

    如今想来,要不是这样,后来明吉和明合也不至于被吓得把自己弄病倒来求乞从轻发落了。卓昭节知道班氏是极精明厉害的老夫人,又对自己怜爱万分,明吉与明合乃是自己身边出去的人,总有自己的一份体面在,不是万不得已的事情,班氏不会不给她们生路走,明合……到底是真的福薄,还是人为?

    初秋小声道:“是去年年底的时候,秋闱才结束,只是咱们不知道。”

    那时候卓昭节还在秣陵——她蹙着眉想了半晌,也没想起来当时班氏和周嬷嬷有什么异常,这两位都是年老成精的人物,要蒙自己一个小娘子很是容易。

    如果是这样,那明吉却也未必知道明合的死因了……

    卓昭节沉吟片刻,又问:“那么明吉是什么时候跟了麻郎君的?”

    “这个婢子没来得及问。”初秋垂着眼睛,低声道。

    “罢了。”这时候透过半卷的车帘已经可以看见靖善坊的坊门了,卓昭节便道,“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母亲,待我寻个机会见了明吉问清楚了再说。”

    这句话却是说给一直屏息凝神不作声的阿杏、阿梨听的,两人忙答应下来。

    卓昭节见马车即将进坊,两边人也增多,就示意阿杏把车帘完全放下,阿杏才伸出手,忽然车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人扬声叫道:“卓七娘子!且等一等,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卓昭节一惊,道:“是谢家阿姐的声音?”

    今日赫氏生辰,卓昭节跟着把自己到长安来认识的小娘子们都请了一圈,当然不会漏下在秣陵时就认识的谢盈脉,何况谢盈脉与阮云舒之间的婚约已经被阮致与卓芳华默认——这种场合她也应该开始接触了。

    只是因着头次主持宴饮,卓昭节忙碌之极,宴中都没顾上与她说几句话,还是散了送客的时候告了几声罪。

    这会听到谢盈脉的声音,卓昭节忙叫车夫停下。

    因着下雨,街上人不多,谢盈脉骑着马,远比马车要迅速和灵巧,她控制着坐骑灵巧的穿过几处障碍,到得车边勒住缰绳,利落的跳下马——今日谢盈脉为着骑马方便,穿了一身绛色胡服,勾勒出窈窕有致的身材,如此策马而来,本就极引人注意,这一下下马尤其的潇洒,引得不远处几名闲汉不禁叫了声好。

    只是谢盈脉根本不理会,握着马鞭几步走到卓昭节的马车边,对挑帘望出来的卓昭节肃然道:“七娘,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这么说时,她目光如电,凌厉的扫向四周,似乎在警惕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