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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血祭 (下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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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血祭(下四)

    “是。”非但内卫处管事张松,在座其他人也答应得异口同声。

    整个淮扬三地,都是朱重九带着大伙一刀一枪打下來的,包括红巾副帅芝麻李在内的其他红巾将领,在里边根本沒出过任何力气,即便各方曾经联手出过一次兵,但出兵者也都从中也获得了十倍,甚至上百倍的红利,淮安军早就跟他们之间两清了,早就不再欠任何人的情。

    所以在大伙看來,眼下赵君用等人的性命都是淮安军所救,,每天吃着淮安军的,喝着淮安军的,还沒完沒了地在朱总管背后捅刀子,根本就是找死行为,只是朱总管自己心太软,大伙也不愿违拗了他的意思,才对赵某人的行为一忍再忍。

    如今既然大总管点了头,接下來,淮安众文武就不用顾忌那么多了,倘若赵君用之流还不知道收敛的话,那等待着他们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我佛慈悲,但也会做狮子吼。

    更何况是一群百战余生的武夫。

    看到众人擦拳磨掌的模样,丁德兴的里衣瞬间就被冷汗湿了个透,他现自己今天來得绝对太及时了,如果再晚一步的话,即便最后能够独善其身,恐怕将來也是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淮安军根本不是凭借阴谋诡计就能窃夺的,除了朱重九之外,它几乎不受任何人的控制,与周围的各路红巾,也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它依托于一套完全不同的规则而运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与以往君臣父子那一套大相径庭。

    换句话说,淮安军自身,早已成为一个强大、骄傲而又聪明的猛兽,它不光有骨骼和血肉,而且有心脏和灵魂,它只会选择自己相信的主公去追随,而不是随便某个人过來,就能令其俯帖耳,如果某些野心勃勃的家伙自不量力的话,除了被这头猛兽撕成碎片之外,几乎得不到其他任何下场。

    正惊恐莫名间,却又听见朱重九笑了笑,大声强调,“你们也别老想着杀人,只要他们不主动跳出來,谁也不准去找他们的麻烦,更甭要想着,故意设圈套骗他们自己送死,否则,朱某绝对不会感谢那个下套的家伙。”

    “遵命。”众人再度拱手,回答的声音,却比先前低沉了许多。

    朱重九知道有人心中还暗藏杀机,却也不去点明,更不会去做更多的制止,淮安军需要偶尔露一次牙齿,而不是总受他的性格影响,对盟友们一味地大度忍让,那样的话,不但会害死更多的人,也会拖垮整个反元大业。

    的确,他朱重九不喜欢杀人,更不喜欢流同族的血,可那是在从前,那时他知道自己背后有芝麻李,知道历史上还有一个朱元璋,知道即便自己所做的事情大错特错,最后蒙元一样会被赶回漠北,华夏一样会浴火重生。

    而现在,芝麻李却中途撒手西去,朱元璋的实力还不如他的十分之一,现实中和想象中的两个强大支撑点全都不存在了,他就必须做出改变,把心中那份软弱剔除出去,努力去做一个真正的乱世枭雄。

    “如果大伙沒有其他事情的话,就各忙各的去吧。”一个合格的枭雄,不但要懂得如何抓权,而且要懂得如何放权,“各自负责好各自那一摊子,别把心思都花在外人上面,只要大伙齐心协力,把职责内的事情做好,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來。”

    “是。”众文武齐声答应着,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告退。

    “张松,有关我出去北方的消息,一直封锁到我的旗号在那边竖起來为止。”

    “陈参军,军情处负责保持联络畅通,每天在淮安生的事情,五日之内,必须送到我手上,无论我到了什么地方。”

    “常统领,水师继续保持对北岸的攻势,现有敌方船只敢过中线,无论大小,一律开炮击沉。”

    “天德,无论排兵布阵,还是临敌机变,你的才能都不在任何人之下,所以我带奇兵北上期间,你无需萧规曹随,该做决断的,就自己做决断,即便偶尔犯一些小错,过后我也不会苛责于你。”

    “苏长史,继续打着我的名义跟脱脱泡蘑菇,把跟他会面的时间,拖在半个月之后,无论他是否安排了杀招,咱们干咱们事情,别把主动权交在他手里。”

    “通甫”

    朱重九叫住几个不同部门的主事者,继续单独面授机宜。

    凡是被单独点了名的文武,都郑重点头,心中暗暗誓要竭尽全力完成自家主公交代的任务,不辜负长期以來的知遇之恩。

    “黑丁,你也留下,今晚跟我一起出,我答应过大总管,要以蒙元那边一名上将之血祭奠他,你跟着我,一起去取此人的级。”叮嘱完了众人,朱重九迅又将目光转向丁德兴,笑着出邀请。

    “这,我,我”这一早晨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丁德兴根本反应不过來,愣愣地想了几息时间,用力点头,“愿为大总管马前一卒。”

    “好,那你就去后面找个房间睡下,养足了精神,子时前后,我派人來叫你,洪三,你派几个人照顾好丁将军,他刚刚來咱们这儿,需要点时间适应。”朱重九冲他笑了笑,继续吩咐。

    “是,主公。”丁德兴浑浑噩噩地答应着,浑浑噩噩跟着徐洪三,來到大总管行辕的后院客房,然后如皮影戏里的提线皮偶般,被安排睡下,两眼茫然,魂不守舍。

    朱重九与他原來认识的朱重九,完全不一样,淮安军与他想象中的淮安军,也大相径庭,不身在其中,近距离观看,就无法认清其真实面孔,而即便现在身居其中了,谁知道又不是“横看成岭侧成峰呢。”

    “如果昨天下午,李平章决定将基业交给赵君用,会出现什么情况。”不由自主地,丁德兴就开始胡思乱想。

    他现那可能是个非常令人恐惧的答案,至少,以他今天早晨的所见所闻,推算出來的结局将非常残忍。

    他开始感激芝麻李在临终前,做了一个英明无比的决定,同时却又开始怀疑,芝麻李做这个决定时,是否有许多无可奈何的成分,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甚至怀疑,芝麻李之所以被救回來后自暴自弃,是否因为他自己现,即便他自己沒有中毒,东路红巾早晚也会落入朱屠户掌握,他这次倒下,已经永远不可能再卷土重來,重新成为一方霸主,但是,下一个瞬间,丁德兴又强迫自己把这些古怪的想法从心中赶了出去,强迫自己不用最卑鄙的角度去揣摩人心。

    “呼呼,呼呼,呼呼”隔壁的房间,也有准备当晚出征的将领在睡觉,已经均匀地打起了呼噜,他们都是安详的,因为他们早早地就和强者站在了一起,不用再做太多选择,也不用沒完沒了地疑神疑鬼。

    但是,丁德兴却无法让自己也一样安宁地睡着,尽管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到了此时,宿州军上下,估计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他奉芝麻李遗命,进入了淮安大总管幕府的消息,那就意味着,有一支战斗力相对完整的兵马,也彻底倒向淮安军,如此一來,,宿州军中,很多持观望态度的人,都会做出同样选择。

    而失去了宿州军的支持,赵君用光凭着被救回來的残兵败将,绝对不敢轻举妄动,况且徐州军内部,也不全是忘恩负义之辈,至少,丁德兴就知道,赵君用的几个心腹,刘聚、冯国胜,还有一向被他视为手臂的李慕白,态度已经开始摇摆,未必肯继续跟着赵君用一条路走到黑。

    等到自己跟着朱重九从北方归來的时候,淮安城中,早已大局初定,而只要自己拿出任何一颗蒙元上将的头颅,哪怕只是个有名无实的下万户所万户,所有反对朱重九的人,都将彻底无力回天。

    圈套,陈参军拉丁某人进來参与军机,绝对是个圈套,某一个瞬间,丁德兴又被自己吓得睡意全无,冷汗淋漓,然后,他又现,即便今天早晨自己不來大总管行辕,结果好像也不会差太多,双的实力对比在那摆着,朱重九不用任何阴谋,照样能将反对者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也许,这才是朱重九敢于放心北上的真实原因,几只螳螂,挡不住高奔行的马车,而驾驭马车者,也不会为几只螳螂的张牙舞爪而分心。”在临睡着之前,丁德兴脸上涌起几丝嘲弄的表情,然后彻底被困意征服,沉沉进入梦乡。

    当他被人推醒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朱重九的近卫团长徐洪三亲自带人帮助他以最快度洗脸更衣,然后摸着黑,快奔向了满浦城外的货运码头。

    码头上,第五军精挑细选出來的三千多战兵,早已整装待,朱重九一声令下,第五军指挥使吴良谋第一个踏上了栈桥,第一旅旅长刘魁紧随其后,带领着弟兄们,一排接一排进入船舱。

    很快,一个营头的弟兄,就装进了战舰当中,第一艘战舰迅拔起铁锚,像幽灵般,消失于空荡荡的河面上。

    一艘接一艘精心改装过的仿阿拉伯式战舰,6续装满了战兵,扬帆启锚,在熟悉黄河水纹的老艄公们的指引下,尽可能地贴着黄河南岸,悄无声息地滑向了下游。

    连续两个多月來,蒙元的兵马与淮安军,已经隔着黄河较量的许多次,眼下在水面上,绝对是淮安军的天下,而由于脱脱手中也有许多仿制和缴获來的火炮之故,淮安军想要在脱脱的军营附近登6,也根本沒有任何指望,所以对于南岸在夜间闹出來的动静,元军的哨探早就失去的关注的耐心,甭说朱重九等人刻意偃旗息鼓,就是偶尔不小心弄出点儿响动來,北岸也会自动视为走私船在喧哗,根本懒得去刨根究底。

    如此,十五艘战舰悄无声息的都顺着水流飘然而下,只用了三个多时辰,就已经抵达了黄河入海口处。

    黄河水含沙量极大,而海水盐分又远远高于河水,所以,河水与海水交汇处,有一道非常清晰的分界线。

    任何船只经过此线,都会迅跳动一下,就像鱼跃龙门。

    旗舰天枢号第一个跳了起來。

    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紧随其后。

    然后是天府、天梁、天机、天同、天相、七杀

    当十五艘战舰,排着队跳出海面时,一道金红色的阳光,恰巧从大海里射出來,瞬间点燃了整个海面。

    海面迅开始翻滚,红色浪花,迎着战舰,跳跃,飞舞,像是火,又像是血。

    被甩在身后的6地,也迅变成了金红色,仿佛一个濒危的巨人,在血与火的洗礼当中,慢慢脱胎换骨。

    这个过程,无疑将充满了痛苦,甚至充满了血腥,但这个巨人,注定会重新站起來。

    因为有无数人宁愿用自己的性命献祭,也要唤醒他,催促他重新站起來。

    因为他有一个名字,叫做华夏。

    万道霞光当中,丁德兴双手扶住船上的围栏,用力挺直了腰杆。

    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沒有错。

    他相信自己永远不会为昨天的选择而感到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