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生随死殉 > 75.振衣飞石(75)

75.振衣飞石(75)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此前山上遇袭, 不管是那封沾了毒的奏折, 还是险些射穿谢茂头颅的箭,都没让谢茂觉得心惊。

    在衣飞金递来的奏折上动手脚很容易,西北到京城数千里路,既然不是大军护送, 高手处心积虑要对付一介信差可谓不费吹灰之力。且下毒也不是什么多有效的方案。皇帝身边隔着层层叠叠的护卫,奏折上的那一点儿毒不就只染黑了银书签子么?

    躲在暗处放冷箭的刺客也没惊着谢茂。他是临时起意驻地, 带的人也不算多,外围防护有疏漏处很正常。何况, 那种冷箭根本伤不了他——衣飞石的厉害之处, 在于他反应奇快手能抓箭, 谢茂身边的侍卫是比衣飞石差了几筹, 但是, 扑上来替皇帝当个肉盾,这是完全没问题的。

    当时若非衣飞石出手, 旁边侍奉的朱雨已经抢身上来, 只差拉倒皇帝用背去挡了。

    皇庄内发生的血案,性质则完全不同。

    堂堂天子驻跸之处, 内阁大臣理事之中枢要害, 竟然能被不知名的刺客混入!

    这伙刺客何其嚣张?不止杀死了两位内阁大臣, 还将山房内外的全部守卫一齐灭口。最令人错愕的是, 山房内发生的一切, 竟然完全没有被外围的羽林卫发觉!这一伙刺客在犯下如此血案之后, 竟然还能从容远遁!

    一直到皇帝急匆匆赶回来, 满屋子羽林卫还在发懵,没人说得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由不得谢茂不心惊。

    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他身边已经透得跟筛子似的,他却半点都不曾察觉。

    今日刺客能突入山房将两位阁臣悄无声息地杀死在屋内,他日就能摸进酿泉居杀了他。

    这根本就不是刺杀。这是刺客对谢朝的警告与宣示。这是示威!这是挑衅!这是刺客在告诉谢朝的皇帝,我能杀你,我想什么时候杀你,就能在什么时候杀你。

    “这波刺客与山上袭击朕的刺客,不是一伙人。”谢茂意识到这不是浮托国的刺客。

    或许在山上对他动手的刺客来自浮托国,在皇庄里杀内阁大臣的刺客则绝不是。

    浮托国刺客远道而来,前世费尽心思借助承恩侯府的力量也没能摸到皇帝一片衣角,可见浮托国在谢朝根本没有间客人脉。

    羽林卫作为孝帝心腹内卫,至今也是京城兵衙中最精锐的佼佼者,想要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杀内阁重臣,必然有极其熟悉羽林卫的奸细提供情报。或者说,刺客就来自羽林卫内部。

    这一世的谢茂总会下意识地忘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辈子,他的皇位并非从谢芝那里承继而来,而是太后杀了谢芝硬生生帮他抢来的。

    前两世谢茂正儿八经在孝帝朝做了几年“储君”,谢芝手里的文臣武将内卫全都真心实意地拥戴他,这辈子呢?谢芝登基虽只有一年,可他在东宫做了十多年太子。文帝朝最后两年,他更是时常监国。这样一位实权派太子,最终还顺利登上皇位的君主,他死了,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前羽林卫将军张姿是太后心腹。可是,羽林卫真的就只听张姿一人指挥么?谁又敢保证内卫里就没有心向孝帝、默默准备向孝帝效死的忠臣?

    “请陛下即刻返驾回京。”谢茂想到的事情,衣飞石也想到了,他的脸色很难看。

    这显然是宗室对皇帝的报复。谢茂前脚才杀了几个宗室王爷,立马就被人堵在皇庄杀了两个内阁大臣,这就是赤|裸裸的示威与报复。然而,参与灵狐髓案的宗室都杀干净了,皇庄刺杀案究竟是谁的手笔,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没什么头绪——知道是宗室干的没跑了,可是,哪个宗室干的?

    谢茂看着伏在书案上的赵良安,冷冷地说:“不急。”

    倘若真是羽林卫出了内鬼,他在皇庄住着或是回太极殿住着,都是一样地不安全。

    再者说了,现在一出事就这么风急火燎地往京城跑,真给人在半路打了个埋伏,死在这破事儿上,不给系统笑死?这辈子好不容易跟小衣牵上了小手,还没真的那什么呢,舍不得再来一回。

    “你别搁这儿耽误了,收拾一下先回京。”谢茂想了想,指着张姿对衣飞石说,“给枢机处递本子,叫沭阳侯立马给你流转文书,北城的中军衙门还有三千中军护卫,那是你爹留着守门的,你去问他要一千人,若是不给,五百也行,带着一起去襄州。”

    不等衣飞石说话,他已吩咐张姿,“点三百羽林卫,最干净的,护送定襄侯回京。”

    “陛下,臣此时不能离开陛下。”

    衣飞石说话就跪下了,拉着谢茂衣角不肯放,“突袭进山房刺杀两位阁老大人的刺客,不超过两人。一人持细剑短匕,一人使套索。屋内没有使用迷药的痕迹。两个刺客能悄无声息地杀死二十七名护卫,五个文书,两位阁老却不惊动任何人,这是少见的高手。”

    “不是臣自夸身手,陛下身边的侍卫遇见这样的高手,一人或能抵挡,二人皆不能防。抓不到这两个刺客,臣岂能安心离开?”

    谢茂看他满脸担忧心中就觉熨帖,一直阴沉的脸色浮起两丝笑意:“这世上总有数不清的高手,哪里抓得完?朕这里虽要紧,襄州也很要紧。卿乃镇国开疆之才,岂能守在朕身边充作护卫?朕身边虽没有爱卿这样身手的高人,死士是不缺的。”

    日日夜夜搁几百个羽林卫在身边盯着,哪路刺客能杀得进来?就是麻烦了些罢。

    衣飞石还要再说,谢茂挥挥手,张姿即刻知机地退了出去,只剩下朱雨守在门前。

    谢茂扶衣飞石起身,指了指纪默声咽喉上插着的那支箭。

    长箭青漆白羽,制作精良,正是宫中行猎常用的白羽箭。这一批宫制的羽箭中,除了皇帝御用的弓箭在尾羽处镶上银片外,其他宫箭镶羽用的都是缠线。插在纪默声咽喉上的羽箭就缠着素黑的丝线,与箭尾白羽相衬,历历在目。

    衣飞石即刻想起自己丢失的弓箭,下意识地辩解:“臣失箭时,刺客已经到山房了……”

    他是丢了一副弓箭,可是,按纪阁老、陈阁老遇害的时间算,他丢箭的时候刺客就已经在行凶了。更扯淡的是,他又不是傻子,真要是他杀人,掩藏身份还来不及,干嘛用自己的箭来戳纪阁老的脖子?这栽赃简直侮辱智商。

    “朕自然信你。不过,西北不太平,有人就想看朝中乱起来。这事儿查不查都有流言,你留在京中反而不方便。朕让你即刻去西北,避一避就是。”谢茂扶着衣飞石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朕在京中盯着,这事儿怎么也沾不到镇国公府上。卿难道不信朕?”

    不是定襄侯府,而是镇国公府。谢茂敢打这个包票,衣飞石还能说什么?

    衣飞石其实隐隐怀疑自家在这件事上并不干净,衣家现在的情势太复杂了,几个老叔都不安分,他想要留下来,一是真的担心皇帝安危,再就是希望查到不怎么好看的事情时,他即刻要向皇帝解释表忠。

    皇帝也不是傻子,大约是早就看出他的尴尬了,话里向他保证不牵扯镇国公府,这不是皇帝盲信,而是向他保证“朕知道,朕体谅,你安心”的意思。

    往日衣家没有动,皇帝信任他。如今衣家可能动了,皇帝还是一心一意地信任他。

    衣飞石一张脸都红了,端端正正跪在皇帝跟前,发誓道:“陛下放心。”

    曾经他觉得衣飞金在西北玩得太过火了,现在,火已经烧起来了,他也不想去灭了。谁想引火烧他效忠的陛下,他就让谁速成灰烬!——当然,在此之前,他要先把那两个刺客捉出来杀了。

    陛下不通武艺,不明白这两个刺客的威胁,我知道。不杀了这两个威胁,任凭他们窥伺圣躬,我哪里睡得着觉。衣飞石眼睑低垂,眸中杀气微闪。

    谢茂催促衣飞石即刻回京办手续去襄州,衣飞石嘴上答应,还真的就跟张姿递本子去了。

    谢茂此次来皇庄本是打算多住几日,内阁带了纪默声、赵良安,枢机处就带着谢范与张姿,文武两套班子都带齐了。如今天下武事皆由枢机处主理,衣飞金要朝廷调派守将去襄州,朝廷就派衣飞石去襄州履职,一来一去的公文手续都要在枢机处办理。

    不止要办手续,皇帝还突然指派张姿挑选三百个“干净的”羽林卫护送衣飞石,这件事也得张姿亲自去办。

    在此之前,羽林卫将军由御前侍卫首领余贤从兼领。张姿作为“前”羽林卫将军,已经不再执掌兵权。现在皇帝钦命张姿去调人护卫衣飞石,可见皇庄刺客惨案之后,护卫不力的余贤从已经不可能再领羽林卫了。皇帝要重新启用张姿这位前羽林卫将军。

    衣飞石要回京,张姿要重掌羽林卫,谢范也想明白目前的羽林卫大约有内鬼。

    事关帝后安危,谢范想请命去调卫戍军来保卫皇庄。

    他这半年都在重新整军,属下卫戍军风貌焕然一新。相比起百战北军与训练有素的中军,谢范所领的卫戍军是要差一线,却也不再是从前军纪废弛、内外腐坏的模样。羽林卫信不过,他心腹门人张岂桢带的三千卫戍军,绝对没有忠诚上的问题。

    哪晓得谢范才向皇帝透露了一点儿去调卫戍军的意思,皇帝居然又指派他查皇庄血案。

    又查案?谢范顿时严肃了起来。他才刚“查”了灵狐髓案,貌似成绩斐然。可是,朝野上下都明白,杀得流血漂杵的灵狐髓案没有堂审、没有证据,黎王也根本不是个查案的材料。

    皇帝叫他查案,不过是叫他杀人而已。这回又叫他查案,是皇帝又要大开杀戒了?

    ※

    扑着两位内阁大臣尸体的案发现场不可能保持太久,这是两位阁臣,必须顾及死后体面。

    皇帝亲自过问两位阁老后事,叮嘱谢范尽早勘察好山房,及早奉两位阁臣装裹,临走时还在山房之外替两位阁老烧了两刀黄纸。若不是太后还在暖阁候着,他要守着两位阁臣入殓之后才肯离开。

    俗话说尊不让卑,哪怕两位阁老皆是殉国横死,皇帝亲自关切到如此地步,也属史上罕见。

    ——别人或许会嫌弃死人晦气,死去活来好几遍的谢茂真不在乎这个。

    谢范送走了皇帝,看着满屋子尸体,摸不着半点头绪。皇帝叫他查案,这没头没脑的案子怎么查?山房里一个活口都没有,全部被杀光了。外围护卫倒是在,可是口供都问了,没人发现异常。

    就算谢范怀疑这外围的羽林卫有问题,他现在敢查吗?

    随行护卫皇帝的三千兵马,全是羽林卫!谁知道这里边几个忠的几个奸的?查到忠的,人家问心无愧还罢了,查到不忠的,谣言四起,再炸个营,皇帝、太后都得赔进去。

    所以,谢范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不让他去调卫戍军?羽林卫已经靠不住了啊。

    没多久,张姿与衣飞石一齐进来了。

    “王爷。”

    “侯爷。”

    谢范与二人叙礼。

    那日宫中同乐殿家宴,在太后的主持下,谢范一家都向衣飞石行过礼,此时见面也很客气。

    “突然想起此处或有线索,临走前再来看一遍。”也是因为那日家宴的礼数,有太后的懿旨在,衣飞石在谢范跟前也不好再谦称,更不能托大自尊,干脆就把自谓省了,“还请王爷稍待片刻,马上就好。”

    谢范想说定襄侯您这是抗旨了,陛下要你马上回京城。眼瞅着衣飞石确实很熟练细致地在山房内查找痕迹线索,目光就瞥回张姿身上,冲张姿使了个眼色,二人走到了门口。

    “辖制得住么?”谢范问。

    张姿默默点头。

    他回来得比皇帝、谢范都早一步,来不及查问守在山房外围的护卫,就将排班轮值的花名册看了一遍。

    和他这样来历不明的东宫内卫不同,继任羽林卫将军的御前侍卫首领余贤从出身世家,更喜欢任用家世清白籍贯明确的下属,许多被张姿故意冷待的羽林卫,近期都被余贤从提拔了起来。

    按照常理来说,余贤从的选择也不能算错。

    张姿还在枢机处任职,皇帝要用余贤从执掌羽林卫,他必然就只能对张姿从前的下属打一部分拉一部分,再任用一部分从前不得志的。起用这部分家世来历都清白的侍卫,是最不会出事的做法。这一批人有家有业,轻易不会铤而走险,更不可能是别国奸细。

    可这次发生的皇庄惨案,坏也坏在这上边。

    京城大大小小的贵族勋宦,百余年来各种联姻,往上下数个三五代,怎么算都能有点沾亲带故。宗室不可能勾结张姿这样没有来历的羽林卫,彼此都不会有信任,然而,对这一批有来历的羽林卫,宗室们能找的路子就太多了。

    今天护卫在山房外围的羽林卫,总共三队二巡,五位轮值首领,其中三个都是余贤从提拔起来家业祖籍都在京畿的勋贵之后。张姿只看了花名册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可是,他不能说。

    余贤从是皇帝亲自任命的羽林卫将军,就是为了夺他的兵权。

    他敢跳出来说,就是余贤从办坏了事儿吗?

    他是想退,可还不想死。真被皇帝误以为他想再次染指羽林卫兵权,太后也保不住他的命。

    刚才跟衣飞石去走程序,衣飞石草草写本子,张姿则借着去调人护卫衣飞石回京的机会,跟从前的兄弟联络上了。羽林卫内部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孝帝心思多疑,张姿在孝帝朝时身边就有两个附贰分庭抗礼,此时一家独大,不过是他在孝帝驾崩时就在羽林卫内执行过一次内部清洗罢了。

    这会儿再盯一次“异己”,他手下的兄弟都很熟练,不动声色就去办了。

    “你当日究竟是怎么想的?”谢范突兀地问。

    他不理解张姿羽林卫将军做得好好的,怎么会故意去触怒皇帝?皇帝连他这个兄王都敢重用,怎么会容不下太后的心腹?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张姿居然也没有错会他的意思,许久才说:“陛下和衣家关系太好了些。”他之所以和林附殷联手打了衣飞石那一顿,本意还真就是要离间衣家与皇帝,哪晓得衣飞石丝毫不在乎,皇帝与定襄侯的关系还越来越好。

    谢范没觉得张姿想错了,他只是觉得张姿走错了路:“这事不是你能碰的。”

    正常人看来,皇帝对衣飞石的信任都已经到了不正常的地步。谢范信任太后,太后接纳了衣飞石,他也愿意对衣飞石执卑礼,可不代表他觉得皇帝正常。他觉得皇帝对衣飞石这份儿热乎劲,迟早要出事,只是碍着皇帝那不要脸啥都敢干的暴君嘴脸,不敢说而已。

    我当兄王的都不敢去碰衣飞石,你张姿算个什么玩意儿,就敢去动他?活该你被贬。

    “我想回燕北。”张姿声息渐低。

    那日他在兵马司衙门与林附殷联手,一是想要离间衣家与皇帝,二就是真的想退了。想退有很多种方法,想离间衣家与皇帝也有很多种方法,两个念头交叠在一起,才会有那日的事发生。

    谢范沉默片刻,说:“若你当日不妄行恣肆,羽林卫在你手中,不会有今日之祸。”

    张姿默默无语。

    “万幸今日刺客闯的是山房,杀的是阁老。若陛下与太后有不忍言之事发生,九泉之下,你有何面目再见长兄?姬平戎,我离京之前,你在长兄灵前向我发誓,必定竭尽心力守护湛姐姐,你就是这样‘竭尽心力’的吗?——你想回燕北?”谢范声调不高,语速不快,却是难得的疾言厉色。

    张姿始终只是默默地听着,谢范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正要揍他。

    衣飞石疾步而出,拱手道:“事急失礼。”

    不等谢范与张姿还礼,衣飞石就步行至庭前,看见那里堆砌的雪人被戳了几个洞,充作双眼的木炭垂在肚皮上,低头在脚印凌乱的地上仔细察看。

    谢范与张姿都要上前,衣飞石阻止道:“请留步!”

    谢范奇怪地问道:“侯爷是发现了刺客的足印?”倘若真是绝顶高手,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与其费心去查刺客的行踪去向,不如直接从内鬼开始挖线索。这样里应外合的袭击,内部的痕迹反而比外部更明显。

    衣飞石一心要在去襄州之前把刺客抓出来杀了,哪里耐烦去慢慢挖内部?他必然要找到线索。

    雪地经过了清扫又被踩实,许多地方都已经结冰。两位阁老办公的山房来往人等并不算多,这么大冷的天,就算来办事等差,也不会轻易往庭前跑。所以,雪人面前的脚印虽然凌乱,仔细察看之下,大多数都是两个人的。

    现在山房里的人都被杀了,也没人知道这雪人是谁堆起来的,但是,衣飞石肯定,这两个脚印之中,一定有一个属于刺客。

    羽林卫的靴子都是衙门所发,鞋印相差无几,能有差异的,无非是两位阁老与五名文书。

    “劳烦王爷替我看好这一处脚印。”衣飞石返身回去,把七双鞋子都抱了出来。

    谢范对这事儿不甚精通,张姿则颇有心得,即刻上前帮忙对比。

    “这是那名文书的脚印。雪人是他堆的。”衣飞石说。

    张姿将另外一组脚印和其他几双靴子比了几次,说:“合不上。”

    确认了刺客的脚印,事情就好办得多了。衣飞石从满地凌乱的脚印中找到步迹,一路追到了山房西侧的高墙之下,不止没有带上护卫,连正经路都不肯走了,直接从顺着刺客残留的一点儿足迹,从那面高墙翻了出去。

    张姿忙道:“侯爷且慢——”圣命三百护卫要跟着你,别这么独!

    从雪人一路到高墙,衣飞石就大略掌握了这名刺客的步态与择路习惯,再想继续寻找刺客留下的痕迹就是有的放矢,经过两次失误调整之后,他基本上就习惯了刺客的行迹,一找一个准。每每腾挪而起,就能发现刺客经过留下的一点儿痕迹——可能是稍微倾斜的石砖,可能是微凹的冻土,也可能是带了一缕杀气的枯木。

    等他追出皇庄,发现刺客径直南下的步迹时,他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追得更加胸有成竹。

    “怎么就找到雪人上去了?”谢范不理解。那刺客是不是傻,专门去看雪人?

    张姿则站在雪人处,左右看了一遍,旋即进屋。看见了一个文书扑尸的地方。

    “他怎么知道刺客去看雪人了?”屋子里没了外人,谢范跟张姿说话恢复了随意。

    张姿指了指文书身边半碟子洒落的卤花生。

    “这一处痕迹很古怪,像是瓷碟子砸在了什么上边,摔下来。”张姿说,“定襄侯在里边找了很久,我猜,这里既没有被砸坏的物件,所有被杀害的人身上也都没有被砸的污秽。”

    “砸中刺客了?”谢范立刻懂了。

    张姿点点头,说:“这是倒推。我们已经知道刺客去过庭前雪人处了。”

    “一个身手奇高的刺客,怎么可能被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书用一碟子卤花生砸中呢?”

    “四种可能。一,他太得意了。二,他受伤了。三,他被其他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四,无法解释的巧合。撇开第四种无解的设想不谈……”

    张姿站在卤花生碟子砸下的地方观望。刚才衣飞石就站在这个地方。

    谢范走到他身边,直接看向那扇能望见庭前雪人的窗户。

    “这个刺客是南人。”

    “他应该很少到北方来。或者说,在进行刺杀行动之前,他都没来过北方。”

    张姿说完,谢范就脸色古怪地接话:“所以,他没见过雪人,不单被这个雪人吸引了注意力,以至于堂堂高手不单被一个文弱文书用碟子砸了一下,杀人之后,临走之前,他还去玩了一会儿雪人?”

    张姿默默无语。

    南人没见过雪人想玩一下很奇怪吗?南方不下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