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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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天清晨。
世界树科技有限集团, 清荣市信息部员工宿舍, 李狼尾揉着眼睛从床上做起，对着窗外打了个哈欠。
李老狗的孙女, 李开的女儿，三年前差点冻死在冰原上的女孩, 已经出落成婷婷少女。生得肤色白皙，双颊红润，一头假小子似的短发, 看上去十分健康。曾经悲苦的经历, 只能从矮小的身材和发育迟缓的第二性征上, 才能窥见一两分。
但这不只是她的问题, 也是她这一代人的问题。除了牢记教训, 给新生儿准备好充足营养外, 已成的事实再如何也无法改变。
好在苦难已经过去了。
大人们还时常在吃饭喝酒间提起过去的事, 对于李狼尾这样少男少女来说, 孩童经历的一切却仿佛蒙上细雪般模糊不清。他们也很少去想，如今平安祥和的生活似乎长久如此, 只能吃苔藓和干草果腹的日子，则只是个噩梦。
但有些变化是很明显的。
宿舍楼中央空调半夜里就停了，李狼尾扯了扯睡裙的吊带，纤细的布带在她指腹上留下潮湿的条痕。
一夜过去, 睡前换上的睡裙已经汗湿得不成样子。
窗外绿荫里鸟儿乱叫, 卵圆形的叶子边缘, 是朝阳的闪光。
“好热啊……”
少女无精打采。
自流星来到, 已经是第三个夏天，比前两年更热了。
一颗一颗气候干涉卫星发射，在基地城中央电脑的控制下，这个星球的气候，以看似缓慢，实际上迅速到所有生物都感到不适应的速度，飞快变化。
七月，公司发下的气候预报里，白日温度已一路突破三十摄氏度的大关，对于习惯了北地的人们来说，这个温度高得实在难以想象。而听说在南方，那些地理位置归于热带、过去两百年间气候温暖粮食高产的鱼米之乡，已经有人在考虑，要不要在盛夏时前往他们看不起的北地度假了。
如果要度假，最好的地方，当然是三年间闻名遐迩的清荣。
一夜崛起的奇迹之城！位于北地却堪比寰都繁华的大都市！充满各种想都不敢想的神奇造物，只听说没见过的美食，简直能起死回生的医疗技术。
通过第七国际渠道，向整个亚陆流出的商品上，都打有世界树的标示，而整个大陆的人也知道，清荣名义上依然属于和平议会，却已经是世界树集团的清荣。
这座城市，不正是观光的好去处？
可惜，无论那些大人物如何提出要求，施加压力，世界树集团的老总也没有发展旅游业的打算。清荣依然按规划，坚持工业化的道路一百年不动摇，基地城则逐渐专职为农业和学术中心，隐匿在清荣市之后。
但想来清荣的人依然很多。
吸收了周边农庄的奴隶还不满足，靠一双脚从南方走来、渴望发财的打工者；慕名远道而来、早已不局限于第七国际渠道的各路小商小贩；或者仅仅是听说北方有了个适合生活地方的走投入路可怜儿，这些是普通人。
试图打劫商队的强盗团；想靠武力做倚仗、二话不说就上来要七分收益的强者；打着和平议会名义索要贿赂的议员，这些是天赋者。
清荣仿佛海面上的漩涡，以恐怖的吸力和永不满足的胃口，源源不断吞下这些人。消化他们，同化他们，怀柔或者强制，在这些人的大脑里，刻下世界树集团的规则……
或者让他们死亡。
李狼尾就从事这项刻入规则的工作。
不，她没有拿起宣传的利剑，也没有抓着暗杀的尖刀。
她这次带项目组从基地城到清荣，是来给清荣流动人口服务电子系统做升级的。
李狼尾，女，十四岁。
世界树科技有限集团，信息部副部长，技术一把手。
没当上部长，是因为她没成年。
***
换上背后纹有世界树图案的灰色制服——一套两件，水手服式短袖上衣，及膝短裤，加一双轻便布鞋——虽然用的布料很透气，但还是比不上吊带裙凉快。不过李狼尾换上制服没有半点怨言，穿着它汇入其他起床去食堂的员工中。
世界树集团中，每个部正式员工的制服都不相同，信息部是灰色水手服，工厂则是深蓝色工装。行走在清荣这个工厂大本营，李狼尾就像是一粒灰尘落进蓝色的水流，她个子矮，站在人群里本该和隐形人差不多，但是这一路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比那些大个子更多。
穿蓝色工装的男女羡慕地盯着她肩章，上面有两枚银色的星星。
工厂工人的肩章上只有一道或两道白色的条纹，这小子——李狼尾被认成了男孩——看着年纪轻轻，却能带上银星肩章，竟在集团中坐到如此高位？
蓝装男女们目光灼灼，街道上，那些衣着普通的外来者看着工厂工人，一样满是羡慕。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无论哪一个工人都走得昂首挺胸，满面笑容。蓝色工服也打理得一尘不染，仿若崭新。为了好看，还有人专门穿了垫肩。
于是周围的目光更加向往，恨不得用眼神把衣服扒下来自己穿上。
不管肩章上是一道杠还是几颗星，都代表每月至少一千多贡献点的薪资，可以遮风避雨的宿舍，无论工作日还是周末都免费的一日三餐，这不正是他们千里迢迢来到清荣追求的？
很可惜的是，除了工厂刚开始产出时没加太多限制招收了一批人，后面几次招人的规则时越卡越严。
望制服而求不得哇。
为什么他们不是清荣人？
“制服”洪流很快分流，有的上了公共悬浮巴车，有的走进路边某个工厂大门。阳光逐渐浓烈，夜间的水分很快蒸发，但道路两边无处不在的树荫遮蔽了大部分热量，吃个早饭就满身大汗的李狼尾走到树荫下，像大人一样舒服地叹出一口气，稍稍休息，继而快步向自己的临时工作地点走去。
清荣市流动人口服务电子系统已经基本升级完了，今天是试运营的第一天。
试运营的第一天，是最容易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一天，李狼尾作为项目组组长，出现在第一线当仁不让。
她的偶像边部长就是这么教的！她当然应该这么做！
而世界树集团里未成年工作人员结束每项工作后的专有假期，显然已被她遗忘。
年仅十四岁的假小子副部长完全看出身边成年工作人员眼神里的钦佩，也没听懂暗示她去休息的话语——信息部大部分成员都出自基地城学校第一期少年班，都是技术员的少年少女们说话根本不兜这个圈子——努力摆出专业面孔进行巡视。
被她巡视的第一线阵地，是清荣市人才服务中心。
爬山虎攀缘的雪白建筑，透明的玻璃大门虽然还没打开，却能看到大厅里的灯光透出来。而穿着白衬衣黑裤的工作人员在连排柜台后走动，整理文件，看样子已经做好了工作准备。
当挂在人才服务中心外的时钟，最粗的那根指针指向左下角时，玻璃大门向两边滑开。
安装在自动感应器上的电子迎宾连一句"欢迎光临。"都没能说，天还未亮就等候在外的乌泱泱人群就已经冲进大厅。
第一个冲到柜台前的，是个明显以速度见长的天赋者。
这位天赋者大人显然对自己必须和低劣贱民一起进大厅深感不满，但他似乎已经在哪里被教训过，虽然满脸不耐，但还是没说什么。
“把最好的工作给我！”一来到柜台前他就吼道。
人才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身经百战，根本不为一点喷到脸上的唾沫星子动容。一边拿出一张纸，一边挂上服务性的微笑，道：“这位先生，工作只有适合不适合之说，没有普遍意义上的最好啊。”
听他这么说，速度工作者脸上不耐神色越发浓厚。
工作人员仿佛没有发现，将手上的纸推到速度天赋者面前。
“中心最近实施了新规定，您可以看一下。”他说，“我们为所有人才推出了免费的工作小助手，不用花一个贡献点，您就可以免费得到这项服务。通过小助手，您可以搜索目前所有发布的工作，获得世界树集团最新最快招聘资讯。小助手还有通讯器功能，您可以用它和其他小助手以及我集团正式员工的工作终端联络。最重要的是，小助手支持支付功能，您可以在人才服务中心将金票兑换成贡献点……”
“金票兑换贡献点？！”
速度天赋者吃了一惊，不由打断他。
要知道，世界树集团的地盘上，没人用金票做生意。在这里，金票什么东西都买不到。
如果金票能用，速度天赋者怎么可能沦落到和一群贱民记在一起找工作？
他是一丁丁贡献点都没有，但金票这东西速度天赋者可有的是！
“我要兑换！”他喊道，“比例多少？！”
“您确定吗？”工作人员的笑容加深了一点，“我们只提供金票兑换贡献点的单项服务哦？”
又是一天清晨。
世界树科技有限集团, 清荣市信息部员工宿舍, 李狼尾揉着眼睛从床上做起，对着窗外打了个哈欠。
李老狗的孙女, 李开的女儿，三年前差点冻死在冰原上的女孩, 已经出落成婷婷少女。生得肤色白皙，双颊红润，一头假小子似的短发, 看上去十分健康。曾经悲苦的经历, 只能从矮小的身材和发育迟缓的第二性征上, 才能窥见一两分。
但这不只是她的问题, 也是她这一代人的问题。除了牢记教训, 给新生儿准备好充足营养外, 已成的事实再如何也无法改变。
好在苦难已经过去了。
大人们还时常在吃饭喝酒间提起过去的事, 对于李狼尾这样少男少女来说, 孩童经历的一切却仿佛蒙上细雪般模糊不清。他们也很少去想，如今平安祥和的生活似乎长久如此, 只能吃苔藓和干草果腹的日子，则只是个噩梦。
但有些变化是很明显的。
宿舍楼中央空调半夜里就停了，李狼尾扯了扯睡裙的吊带，纤细的布带在她指腹上留下潮湿的条痕。
一夜过去, 睡前换上的睡裙已经汗湿得不成样子。
窗外绿荫里鸟儿乱叫, 卵圆形的叶子边缘, 是朝阳的闪光。
“好热啊……”
少女无精打采。
自流星来到, 已经是第三个夏天，比前两年更热了。
一颗一颗气候干涉卫星发射，在基地城中央电脑的控制下，这个星球的气候，以看似缓慢，实际上迅速到所有生物都感到不适应的速度，飞快变化。
七月，公司发下的气候预报里，白日温度已一路突破三十摄氏度的大关，对于习惯了北地的人们来说，这个温度高得实在难以想象。而听说在南方，那些地理位置归于热带、过去两百年间气候温暖粮食高产的鱼米之乡，已经有人在考虑，要不要在盛夏时前往他们看不起的北地度假了。
如果要度假，最好的地方，当然是三年间闻名遐迩的清荣。
一夜崛起的奇迹之城！位于北地却堪比寰都繁华的大都市！充满各种想都不敢想的神奇造物，只听说没见过的美食，简直能起死回生的医疗技术。
通过第七国际渠道，向整个亚陆流出的商品上，都打有世界树的标示，而整个大陆的人也知道，清荣名义上依然属于和平议会，却已经是世界树集团的清荣。
这座城市，不正是观光的好去处？
可惜，无论那些大人物如何提出要求，施加压力，世界树集团的老总也没有发展旅游业的打算。清荣依然按规划，坚持工业化的道路一百年不动摇，基地城则逐渐专职为农业和学术中心，隐匿在清荣市之后。
但想来清荣的人依然很多。
吸收了周边农庄的奴隶还不满足，靠一双脚从南方走来、渴望发财的打工者；慕名远道而来、早已不局限于第七国际渠道的各路小商小贩；或者仅仅是听说北方有了个适合生活地方的走投入路可怜儿，这些是普通人。
试图打劫商队的强盗团；想靠武力做倚仗、二话不说就上来要七分收益的强者；打着和平议会名义索要贿赂的议员，这些是天赋者。
清荣仿佛海面上的漩涡，以恐怖的吸力和永不满足的胃口，源源不断吞下这些人。消化他们，同化他们，怀柔或者强制，在这些人的大脑里，刻下世界树集团的规则……
或者让他们死亡。
李狼尾就从事这项刻入规则的工作。
不，她没有拿起宣传的利剑，也没有抓着暗杀的尖刀。
她这次带项目组从基地城到清荣，是来给清荣流动人口服务电子系统做升级的。
李狼尾，女，十四岁。
世界树科技有限集团，信息部副部长，技术一把手。
没当上部长，是因为她没成年。
***
换上背后纹有世界树图案的灰色制服——一套两件，水手服式短袖上衣，及膝短裤，加一双轻便布鞋——虽然用的布料很透气，但还是比不上吊带裙凉快。不过李狼尾换上制服没有半点怨言，穿着它汇入其他起床去食堂的员工中。
世界树集团中，每个部正式员工的制服都不相同，信息部是灰色水手服，工厂则是深蓝色工装。行走在清荣这个工厂大本营，李狼尾就像是一粒灰尘落进蓝色的水流，她个子矮，站在人群里本该和隐形人差不多，但是这一路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比那些大个子更多。
穿蓝色工装的男女羡慕地盯着她肩章，上面有两枚银色的星星。
工厂工人的肩章上只有一道或两道白色的条纹，这小子——李狼尾被认成了男孩——看着年纪轻轻，却能带上银星肩章，竟在集团中坐到如此高位？
蓝装男女们目光灼灼，街道上，那些衣着普通的外来者看着工厂工人，一样满是羡慕。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无论哪一个工人都走得昂首挺胸，满面笑容。蓝色工服也打理得一尘不染，仿若崭新。为了好看，还有人专门穿了垫肩。
于是周围的目光更加向往，恨不得用眼神把衣服扒下来自己穿上。
不管肩章上是一道杠还是几颗星，都代表每月至少一千多贡献点的薪资，可以遮风避雨的宿舍，无论工作日还是周末都免费的一日三餐，这不正是他们千里迢迢来到清荣追求的？
很可惜的是，除了工厂刚开始产出时没加太多限制招收了一批人，后面几次招人的规则时越卡越严。
望制服而求不得哇。
为什么他们不是清荣人？
“制服”洪流很快分流，有的上了公共悬浮巴车，有的走进路边某个工厂大门。阳光逐渐浓烈，夜间的水分很快蒸发，但道路两边无处不在的树荫遮蔽了大部分热量，吃个早饭就满身大汗的李狼尾走到树荫下，像大人一样舒服地叹出一口气，稍稍休息，继而快步向自己的临时工作地点走去。
清荣市流动人口服务电子系统已经基本升级完了，今天是试运营的第一天。
试运营的第一天，是最容易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一天，李狼尾作为项目组组长，出现在第一线当仁不让。
她的偶像边部长就是这么教的！她当然应该这么做！
而世界树集团里未成年工作人员结束每项工作后的专有假期，显然已被她遗忘。
年仅十四岁的假小子副部长完全看出身边成年工作人员眼神里的钦佩，也没听懂暗示她去休息的话语——信息部大部分成员都出自基地城学校第一期少年班，都是技术员的少年少女们说话根本不兜这个圈子——努力摆出专业面孔进行巡视。
被她巡视的第一线阵地，是清荣市人才服务中心。
爬山虎攀缘的雪白建筑，透明的玻璃大门虽然还没打开，却能看到大厅里的灯光透出来。而穿着白衬衣黑裤的工作人员在连排柜台后走动，整理文件，看样子已经做好了工作准备。
当挂在人才服务中心外的时钟，最粗的那根指针指向左下角时，玻璃大门向两边滑开。
安装在自动感应器上的电子迎宾连一句"欢迎光临。"都没能说，天还未亮就等候在外的乌泱泱人群就已经冲进大厅。
第一个冲到柜台前的，是个明显以速度见长的天赋者。
这位天赋者大人显然对自己必须和低劣贱民一起进大厅深感不满，但他似乎已经在哪里被教训过，虽然满脸不耐，但还是没说什么。
“把最好的工作给我！”一来到柜台前他就吼道。
人才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身经百战，根本不为一点喷到脸上的唾沫星子动容。一边拿出一张纸，一边挂上服务性的微笑，道：“这位先生，工作只有适合不适合之说，没有普遍意义上的最好啊。”
听他这么说，速度工作者脸上不耐神色越发浓厚。
工作人员仿佛没有发现，将手上的纸推到速度天赋者面前。
“中心最近实施了新规定，您可以看一下。”他说，“我们为所有人才推出了免费的工作小助手，不用花一个贡献点，您就可以免费得到这项服务。通过小助手，您可以搜索目前所有发布的工作，获得世界树集团最新最快招聘资讯。小助手还有通讯器功能，您可以用它和其他小助手以及我集团正式员工的工作终端联络。最重要的是，小助手支持支付功能，您可以在人才服务中心将金票兑换成贡献点……”
“金票兑换贡献点？！”
速度天赋者吃了一惊，不由打断他。
要知道，世界树集团的地盘上，没人用金票做生意。在这里，金票什么东西都买不到。
如果金票能用，速度天赋者怎么可能沦落到和一群贱民记在一起找工作？
他是一丁丁贡献点都没有，但金票这东西速度天赋者可有的是！
“我要兑换！”他喊道，“比例多少？！”
“您确定吗？”工作人员的笑容加深了一点，“我们只提供金票兑换贡献点的单项服务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