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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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绣瑜心里平静如古井无波。不是她沉得住气,而是这些话她实在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花样繁多但关键词就三个:皇帝、宠幸、宫女。

    作为一个经常在微博上吃瓜看戏、见识过几百万点击的热搜转眼就被新八卦顶替的现代人, 她实在心疼这些古人:是有多无聊才会一个瓜吃了大半个月还不腻啊!绣瑜默念着过耳不过心, 全当那些聒噪的声音是蛐蛐儿叫。就这样坐车到了乾清宫的侧门, 下车跟着引路的太监往偏殿去。

    前面打灯笼的一个小太监见她不喜不悲, 只管闷头走路的样子, 不由笑道:“小主, 您可真沉得住气,奴才伺候这么多小主,进了这乾清宫,您是头一个这么沉稳的。”

    绣瑜笑笑:“诸位姐姐们常来常往, 自然随意些。我这是紧张,让公公见笑了。”实则在心里OS,进个门而已。前世她在帝都上学,暑假在旅行社做兼职, 专门负责给外国旅游团讲解故宫景点,这乾清宫她不知来了多少次了。

    然而等她走近了才知道什么叫做皇家气派:廊下灯火通明, 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一身戎装肃立在正殿阶前,足有百十来人,却静悄悄不闻一点声响。肃静又威严, 这里是紫禁城, 不是故宫。

    绣瑜不敢再看, 低头进了侧殿,又被引到更衣的围房里面等候。小太监给她上了茶:“梁公公说,万岁爷还在跟外面大臣们议事,还请小主稍候。”

    绣瑜自然应允,但是这“稍候”一候就是大半个时辰。只有门边杵着两个木头桩子似的小太监,屋子里安静极了,只有儿臂粗的红油蜡烛时不时爆出一两朵灯花。绣瑜无聊至极,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窗台上的一盆蝴蝶兰。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乾清宫的小太监小桂子匆匆进来来行了礼,神色有些慌乱:“小主,好像是前朝那边出了大事,皇上如今龙颜大怒呢!”

    绣瑜顿时发觉自己处境尴尬,康熙心情不好,未必有那啥的兴趣。她要是个宠妃吧,还能帮着劝解一二。可她跟皇帝才见面不过三四回,只睡过一次,哪敢打这个包票。被取消侍寝遭人耻笑是小,要是一个不小心惹毛了皇帝,就直接完蛋了!

    绣瑜心里砰砰打鼓,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移注意力。这围房里也没有别的事可做,倒是窗外月色正好,她索性走到窗边欣赏月色。

    “你们跪安吧。”康熙挥退了众大臣,端起参茶喝了一口:“什么时辰了?”

    梁九功答:“回皇上,刚过子时(晚上11点),您可要歇着了。”

    康熙叹气:“混过困劲了,倒想去庭院里走走。”

    “皇上,更深露重,保重龙体啊。另外,您今儿个翻了乌雅答应的牌子,她还在偏殿候着呢。您看是不是先让她歇下?”

    “哦?怎么没有人来回朕?算来她也等了两个多时辰了。也罢,朕去瞧她一眼再歇息。”

    以前绣瑜觉得所谓“赏月”不过是古人缺少娱乐活动的无奈之举罢了。等她穿越到这个没有雾霾、没有光污染的年代,才头一次发觉,原来月色可以这样美。晴朗开阔的夜空中,一轮孤月高悬,地上近处如水银铺地,远处屋顶的飞檐渐渐隐没在夜色中,当真是极具诗情画意。张若虚说:“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我们共同仰望着同一轮月亮,却听不到彼此的声音。我多么想随着月光到遥远的故乡去照耀着你们啊。初读的时候她只觉得这文字美得惊心动魄,现在独在异乡,才发觉这诗句是那样悲伤。

    小轩窗,临月光。康熙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正是这样一副美景。初秋天气,绣瑜身上穿的正是皇后赏的那身薄薄的鹅黄妆花旗装,月光透过窗子一打,晚风一吹,飘飘若仙。

    康熙伸手阻止了太监的通报,他慢慢走到绣瑜身后,心里又惊喜又疑惑。乌雅氏果然是个不俗的,但是她不过包衣宫女出身,不该是懂得风花雪月的人,别是东施效颦,故意做给朕看的吧?

    绣瑜看够了月光,思绪回笼立马发现屋里气氛不对。一转身就看到一个穿明黄常服的男子站在两步远的地方。她赶紧行礼:“给万岁爷请安。请万岁爷恕奴婢无礼之罪。”

    康熙却没有叫起,大马金刀地在椅子上坐了:“历来到乾清宫侍寝的妃嫔都是欢欢喜喜的,朕看你似乎不太开心。可是朕迟迟不来的缘故?”

    “额……”绣瑜心里狂汗,皇上您真是自我感觉良好啊。其实她只是在想家,也想春喜,想猫……唯独没有想您。

    这第一次的对话直接关系到她在康熙心目中的“人设”,必须要慎重!绣瑜定了定神,三分假七分真低头说:“主子娘娘派奴婢来伺候皇上,皇上又忙于朝政,奴婢倍感惶恐,怕辜负了娘娘的嘱托……”

    她用余光打量了康熙一眼,见他端坐椅子上,面色如常毫无波动,心里一慌,莫名其妙的又加了一句:“另外……另外奴婢今儿个上午丢了只猫,很是挂心。”

    “猫?”康熙爷差点一口茶呛在嗓子里,再也绷不住脸上严肃的表情,轻笑出声:“有意思。朕翻了你的牌子,你却惦记着一只猫?”其实此时康熙也不过是个虚岁才二十五的年轻人,主子架子一放下,声音听上去就透着几分随意和取笑的意味。

    “其实……其实也不是奴婢的猫。奴婢在廊沿下捡到只猫,照顾了它一夜,今儿给猫狗房抱去,物归原主了。”绣瑜说完都想给自己一巴掌,还提猫干啥,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奴婢刚来的时候一直想着要怎么伺候皇上。是因为……是因为等得无聊,才胡思乱想的。”

    原以为是美人临窗对月伤怀,结果她只是在想一只猫。康熙不由暗笑自己多心:“哦,看来朕还是比猫重要许多。”

    绣瑜也听出他语气中的随意,大着胆子回道:“皇上万金之体,怎拿自己跟猫比……”

    “好了,不说猫了。今晚月色这样好,陪朕出去走走。”康熙说着起身就走,绣瑜落后半步跟在他身后,心里是又惊又喜,这是简单模式的康熙大BOSS吧,她误打误撞就刷到了这么多好感!

    梁九功跟在二人身后,更是吓得揉了揉眼睛。要知道半个时辰之前,皇上还在南书房大发脾气啊。这乌雅答应是真有办法,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呢?

    康熙倒没想那么多,他今夜为朝政的事情烦忧,恰好乌雅氏就在身边,也不招人讨厌,就带着罢。

    走在院子里,康熙主动打破了沉默:“你原先是皇后宫中的宫女?朕似乎很少看见你跟在皇后身边。”

    “奴婢原是储秀宫的。八月选秀,奴婢去给皇后娘娘送名册,娘娘见奴婢还算伶俐,就把奴婢调到坤宁宫使唤了。”

    使唤了没一个月,就成了答应。这后面的事两人就心照不宣了,康熙叹道:“贤宁为人倒配得上她这个名字。”

    绣瑜这才知道钮钴禄氏的闺名。这话她却不好接,绣瑜只能中肯地说:“奴婢跟随娘娘还不久,但是也觉得皇后娘娘学识渊博,为人端方。”

    “呵,为人端方。”康熙一笑,有些感慨的样子,却没有跟绣瑜解释,转而问道:“你是乌雅氏,以前内务府的额参是你什么人?”

    “是……奴婢的祖父。”绣瑜很吃惊:“皇上怎么知道这个?”

    康熙不由好笑:“怎么,你以为什么人都可以侍奉朕的吗?宫里的宫女太监都是选自祖上三代有根有蔓,清白可查的人家。”

    “奴婢只是没想到,皇上居然会费心记得奴婢的家世。”绣瑜这话说得十足真心,因为她了解的康熙皇帝是史书上的那个千古一帝。那是做大事的人啊,她还以为皇帝连自己姓什么都未必记得。

    其实康熙记得的不是绣瑜的祖父,而是额参这个人。他幼年不得宠,一个人住在阿哥所,额参为人八面玲珑,对诸位皇子向来是周到妥帖,故而留下了一分香火情。康熙也不点破,只握住了绣瑜的手:“额参是个忠心的。朕还记得他是个胖子,多尔衮当政的时候被其党羽殴打,伤了腿,走路不大利索。没想到他的孙女竟然出落得这个模样。”

    这话已经是赤果果的调1戏了。绣瑜两辈子的老脸一红:“皇上,这叫人听了笑话……”

    康熙情不自禁地拿指背刮了刮她的脸,目光一暗:“朕今儿翻的是你的牌子,谁敢笑话?夜深了,回寝殿。”

    可是自从有了这孩子,她就再也吃不下猪羊牛。鸡鸭老不得,肥不得,火候过不得。带味儿的不吃,不新鲜的不吃,油炸的不吃,腌菜凉菜不吃,后来连猪油都吃不得了。

    更尴尬的是,她用的还是长春宫荣嫔的小厨房。十阿哥还病着,荣嫔整日里抄经书、捡佛豆、吃长斋,急得几乎快要走火入魔。绣瑜在这个时候怀孕本来就戳了她的肺管子,哪里还好意思多生事端。

    于是她把份例里的肉大半都赏了后殿里伺候的人,捡那豆腐、王瓜、竹笋、青菜芽儿炒了吃,还算对胃口。一个月下来,长春宫后殿的奴才都吃得油光满面,她倒瘦了些。终于被康熙看出不对劲,差点发作了长春宫小厨房。

    绣瑜好说歹说终于拦了下来:“荣主子正在为十阿哥的事情担忧,不养儿不知父母恩。都是做额娘的,奴婢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上去给她添堵?”

    康熙这才罢了,只是拨了两个厨娘到长春宫,专门供她使唤。三月份春回大地,关外的河流土地全部解冻之后,盛京牧场送了大量的细鳞鱼、鳜鱼、哲罗鱼进京,肉质细腻鲜美。那郑厨娘是简亲王府献上来的,煲汤的手艺一绝。小厨房做了豆腐鱼汤上来,倒合了绣瑜和四爷的胃口。

    叫了那郑厨娘来一问,厨娘说:“取一斤大小的鲜鱼,去皮切段,加上天穹、白芷、天麻等药材,再加香菇、菌绒提香,置于瓮中,提前一天用小火炉子煨着,一直煮到鱼肉全部融进汤里。再在豆腐上戳几十个小眼,用鱼汤煨上一个时辰便可。”

    绣瑜听得惊叹不已,饮食问题终于解决,她开始有心情吃瓜看戏了。

    说来她这次怀孕的时机真是恰到好处。钮钴禄贤宁一死,宫里的势力马上重新洗牌。短短两个月,姜忠旺手下的七个副总管就有三个莫名其妙地或生病或被罚,位置换了人来坐。

    绣瑜怀着龙胎,不少人算计着要拿她当刀子使。三月底花房送来的一盆栀子花,香气浓郁刺鼻,叫人闻久了头晕。春喜当即就说要找太医来看看,被绣瑜拦了:“花房的管事太监何生福是钮钴禄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