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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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顾此生,酸涩难挡,潘碧莲忽的仰天长笑,竟将按住她的两个鬼差震翻在地。当年骄傲如她,争斗一生,庸碌一世,竟活成这般模样,委实可笑。

    她曾以为自己怨气已消,却不知执念仍在。她将一生的不幸归咎于教书先生的不告而别,“喻先生”三个字已成为她的执念,也是她命中的魔障。

    两个鬼差倒地后立时弹起,各据一方,继而锁链左右一展,顿成合围之势,欲将死魂拿下。逾明抬手,一个止步的手势。鬼差们一愣,见秦广王点头示意,遂收了锁链,恭敬退到一旁。

    潘碧莲直起身来,面向逾明,嘴唇不再颤抖,神色十分清明:“你可是喻先生?”

    逾明蹙眉,似乎在思索,“是,也不是。喻先生,算是我……尘世历劫的某一世罢。”

    “倘若……倘若丑……那个女人没有死,你可会依照婚约娶我?”

    “不会。答应娶你,本是权宜之计。”这一句未加思索,答的飞快。不论他有无前世记忆,皆不会迎娶旁人。“我心悦的,从来都是她,唯有她。你应当知晓,情爱之事,半点由不得人,惟有从心。”

    “惟有从心?呵呵……好一个从心!”潘碧莲笑得颠狂,白发乱舞。魂魄无泪,表达心情的方式唯有大笑。她瞧着逾明的目光似悲似喜,饱含心酸,更似透过他看旁的人。他,许是喻先生,喻先生却不是他。

    她很想变回十六岁的模样,再问他几个问题,骄矜的她当年想问却未曾出口的问题。意念强大,鬼力蓄积,她当真变了回来。二八年华,出水芙蓉,一如当年。

    “我好看吗?是否村中最美的姑娘?比她如何?”她轻抚鬓边青丝。

    “好看。最美。却永远及不上我心尖上的姑娘。”逾明答得简单实诚。

    “我不喜欢被骗,多谢你实言相告。”她抬起下巴,骄傲一如当年。“倘若能有下一世,我宁愿做个飞禽走兽,也不要再遇见你这样的男子。”

    之后依法论责,秦广王问她对死因可有异议,潘碧莲直言不讳:“我虽不喜欢他们,却要说句实话,我的死确然与他们无关。乃自作孽尔。”

    审判结果,潘碧莲间接害死三条人命——婆婆与两个继子,然而她实属回击,并非无故伤害。因此判她入地狱服刑三年,下一世投入畜生道。

    “送潘碧莲去地狱。”

    两鬼差接过秦广王飞掷而来的一纸判决,粗略一看,白纸黑字,大红的印章,不错。一把锁链栓起死魂便要走。

    “等等,我顺路送她去罢。”一直未曾言语的月华倏的开口。

    一鬼差懵然道:“仙君走仙道,不顺路罢?”

    秦广王以袖掩口,虚虚咳了两声,又是一揖:“二位仙君若想四处逛逛,下官自当作陪。”

    “不必陪我,你陪逾明仙君四处逛逛罢。我送她去地狱,去去便回。”月华走到死魂身旁,锁魂链轰然落地,鬼差手中的判决书眨眼间便到了她手里。“走罢。”

    逾明欲言又止。秦广王长吁一口气。

    潘碧莲随月华走了几步,倏然回眸一笑。少女明媚一笑,似乎将阴沉的地府照亮。这一笑,她要他记住,她曾有过的青葱岁月。

    地狱门前,潘碧莲收了脚步,傲然道:“你便是槿娘!”

    “许是。”往生石上,瞧得还算清楚。月华接受了这个身份。

    “槿娘的一切,都及不上我!独独有一样,我及不上她。你可知是哪一样?”

    月华淡然不语。

    “是她有一个肯同她生死与共的男人。”

    “生死与共?”

    “你以为替槿娘昭雪的是何人?县太爷为何肯为了没有原告的一纸诉状跑到村里来审案?京都仵作那么容易便能请来?我的族长阿爹为何将我远嫁别村而非就近庇佑?”

    “是他?”月华袖中握着风月笔的手一紧。

    “除了他还有谁!喻先生!可他必然抱恙在身,否则也不会拖了一年才为你昭雪!”

    一时想起第七世的相思化灰,月华心中沉甸甸的。不由得暗自揣测,莫非第六世他也……

    将判决书贴上地狱大门,青铜大门轰然大开。须臾间,潘碧莲的魂魄便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直接吸入地狱,无影无踪。

    在大门关上之前,月华闪身而入。将风月笔放在掌心,笔身打了几个转,指了一个方向。

    此番有了风月笔指路,不消片刻便找到辛追。

    灰袍美男斜斜倚在榻上,单手支头,双眼微眯,似乎小憩片刻。身段柔若无骨,体态慵懒如猫,眉梢眼角尽是风情。他不仅换了个大单间,还将魅惑的黑袍换做家常的灰袍。

    “你可算来啦!等你许久,我泡澡、换衣服、做头发、剪指甲……唔,还炖了一锅汤吃了。”辛追眼波流转,掰着手指一一数着,即便数落人也带着几分撒娇嗔怪,魅惑动人。纤纤玉手遥遥一指,一只木碗飞出结界悬浮在月华身前,“喏,留了一碗给你。”

    月华嘴角一抽,瓷碗也太……太大了,比她的脑袋还大。她收了风月笔,双手去接。木碗还热乎着,碗中十几块拳头大小的肉块,半碗肉汤混着药材的味道。肉块黑乎乎的,也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肉,汤中未见药渣,也闻不出何种药材。

    “没有筷子,你用头上的木簪叉了吃罢。吃完有惊喜哦。”见月华呆立当场,辛追闭上双眼,再不看她。

    月华咬牙,拔下头上木簪,用衣襟反复擦了擦,叉起一块肉便送入口中。肉块看似黑乎乎的,卖相不佳,入口却极为滑嫩,不需咀嚼已滑入肚腹。入腹之后,腹中似有火烧,烧得五脏六腑无比熨帖,仿若冬日泡在温泉里。

    之前辛追还她风月笔与姻缘簿时,于笔上做了手脚。她收回两物时,风月笔暗自在她掌心写了两个字“再来”。既然费心约她再来,必然要她单独赴约。

    美人相邀,为何不来?

    她便如约而来。

    缓缓吃完所有的肉块,竟也不觉饱腹。月华只觉得毛孔尽开,热气自毛孔溢出,全身暖洋洋的,却并不觉得热。

    喝完热汤,月华终于打了个饱嗝。

    “汤也喝完了?我还想说,喝一半就好,太多撑得慌。”辛追眼皮微撩,手指拨弄着鬓边一缕红色小卷发,语调仍是柔柔的。

    月华的微笑唇再也维持不住,咬牙道:“你不早说!”

    “仔细瞅瞅你的木簪。可有不同?”辛追翻身坐起,灰袍并无一丝褶皱,显见得衣料非凡。

    月华仔细一瞅,木簪遍体通红,之前没有温度,如今摸着暖暖的,似乎木头“活”过来了。

    “待木簪上枝桠长齐,你便可以重获情根。”辛追嫣然一笑。

    月华攥着簪子,紧紧贴在心口,险些激动落泪。情根尽碎的时候,她没有落泪,如今却失态了。

    之前辛追认出她的木簪是百浮木,她便抱有一丝希望。那句“可惜,可惜”更是赤果果挑明,他一切皆知。果不其然,他有法子。

    “多谢辛追上神。”月华真心实意一揖到底,肚腹却不争气“嗝”了一声,着实引人发笑。

    “不必谢我。你我有缘相遇,如今也算有了交情,对否?”辛追温润的双眼闪过几分狡黠。“帮我带个话给月儿。”

    “月下蝶……影?”月华如今提起此名,总有几分尴尬。若要因为这份恩惠便代挖墙角、锄头松土,破坏“天定良缘”,她是决计不肯的。天道昭昭,她可再也不敢肆意行事了。

    辛追见她蹙眉,心知她想歪了,轻咳两声以作提醒。“不必担忧。只一句话,必不叫你为难。你只代我问她一句,‘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下一句是什么?’她答不答都行,不必告诉我结果。”

    “啊?下一句是‘安能辨我是雄雌’。这个……上神不知?”月华疑惑道。

    辛追神秘一笑,不做应答,转而以指尖玩弄鬓边红色小卷。忽道:“我的卷发……好看么?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一个美丽妖精的故事。”

    月华抬眼仔细打量他,垂至脚踝的酒红长发变作大波浪卷堪堪及腰,双鬓各自留有一缕小卷,美得雌雄莫辨。

    “好看。想听。”

    数十万年前,深海有一只龙鱼,他的父王是条黑龙,母后却是红色鲤鱼,他以一颗鱼蛋的形态足足修炼了十万年,才破蛋而出。

    他晓得自己长得很美。因为深海龙宫里所有的虾兵蟹将都说他美。

    每每他出门,水中交通拥堵,虾兵撞上蟹将,龟丞相的子孙撞上礁石,甚至有鱼类口水流尽肚皮翻白,海边的人类平白捡了许多便宜。

    无论雌性雄性,尽皆为他痴迷。因为他并无性别。

    他是一条龙鱼,自出生便没有性别,也可以说,他雌雄同体。

    成年后,他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可以为雄,也可以为雌,可男亦可女。一旦选择,再无更改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