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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别是娇酣颜色好(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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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明婵不知道先前他派人在平康坊围殴过虞同韫的事,所以没注意到他话语中“再”字的含义。只觉得身后贴上一个滚烫的胸膛,她大脑一空,已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倏地转过身,紧紧靠着栏杆,颤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裴劭的胸膛,妄图以这点杯水车薪的力道让他退后一点,“你让开。”

    她双眸因受惊而瞪大,反而显得像娇嗔一般,若春日横波。裴劭心里一痒,忙抓住她不知好歹的手,捞到自己手心,另一手搂着她柔软的腰肢,闻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兰香,连喉结都动了动,哑声道:“你别动。”

    阮明婵感觉到他的身体猛然绷紧,同时离自己远了些,便不敢轻举妄动,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

    四周嘈杂人声重又灌入裴劭脑海,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左手摸到她衣袍上的腰带,借着腰带上银銙钩的凉意让自己冷静了些。她的手柔弱无骨,正正好能被他包在手里。裴劭轻轻揉捏了一会,默默放下,“阮明琛也在?”

    阮明婵被他一提醒,还想起来有这茬,“我阿兄在……”

    她说这话时,视线越过他肩膀,正巧看到阮明琛从一旁拐角处绕了出来,四处张望似乎在寻她身影,推他的力道便大了些。

    裴劭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往后看了眼,道:“那你回去吧,时间长了他要来寻你,若是看见我又得是一场恶战。”

    这是两人独处以来裴劭第一次下“逐客令”,阮明婵自然谈不上死缠烂打要和他在一起,也觉得自己出来的时间过长,于是理了理弄乱的头发,准备离开。

    还没迈步,她又被裴劭拽了回来,压在栏杆上。阮明婵腰背一痛,小声抽了口气,道:“你又作甚?”

    裴劭端详着她的眉眼,有些后悔自己在这胭脂俗粉之地遇见了她,若是清风徐徐的凉亭,或是一望无际的城郊,只他们两个人,那便什么都不用顾忌了。他心里这般想着,终究有些压抑不住,往前倾了些。

    阮明婵随之往后仰,因紧张和焦急,声音都发抖了,“你你你让我走吧,阿兄在等我回去呢。”

    裴劭不慌不忙,懒懒一笑,“你总得给我些留念。”

    “什、什么?”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他执起自己的手在手心吻了一下,眼中带着揶揄的笑。一道又酥又麻的感觉便从她手心留至全身,到最后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急忙抽回手,第一次抽的时候还没抽出来,被裴劭趁机拉了一下,拉进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他俯下身,将头埋在她颈间,深吸了一口气。

    少年身上有干燥好闻的沉香味,那应该是最纯粹的气味,毫无庸脂俗粉的沾染。阮明婵分心想到:他果然没有骗自己。

    她慢慢松开拽着他衣服的手,耐心地等了会,才道:“好了吗?我,我要去找阿兄了。”

    她的细声软语如同一片羽毛,轻柔地挠着他的心。脸侧便是她洁白如玉的耳垂,捂得严严实实的衣领上露出一小截柔嫩的脖颈,裴劭手紧了紧,缓缓吐出一口气,笑道:“你再让我抱一会,舒服。”

    阮明婵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将他猛地一推,大怒:“抱柱子去吧你!”

    裴劭垂眼笑了笑,抓住她的手,偏不让她走似的。阮明婵用尽力气才甩掉,逃也似的离开。

    走了几步,她回首,却见裴劭仍伫立在那,抱手侧倚着柱子,身材高挑,站姿不如之前那般随意,而是挺直了脊背,丝毫不显懈怠。从远处看,他雪白衣衫在一片花红柳绿中格外惹眼,芝兰玉树,惨绿少年,显得和往日里的风流倜傥截然不同。

    这般挺拔的身姿,兼有少年风致,仿佛天生便让人忍不住投怀送抱。她不自觉又想起了那红衫女人从背后环住他的场景,手心被吻到的地方也重又变得滚烫起来。

    阮明婵走得远了些,才慢慢踱到兄长身后,拍了下他的肩,“阿兄,你找我?”

    阮明琛转头见是她,打趣道:“怎么那么久?我还以为你被谁拐去了。”

    他往她身后看去,阮明婵连忙移了一步挡住他视线,“阿兄,等一下!”

    阮明琛看向她,“怎么?”

    阮明婵琢磨着裴劭这会应该走了,慌乱间随意道:“我方才看到两个人,所以站得久了些,并无大事。”

    “两个人?”阮明琛看她一眼:“是谁?”

    阮明婵定了定神,压低声音,一本正经道:“一个是你说的那个英王的舅舅,一个是虞同韫,方才正从对面那房间出来呢,你看——咦?”她伸手一指,却发现那两人早不见了踪影。

    阮明琛走到栏杆旁,从这角度正好能看见底下英王那些人的雅座,只不过被挡得严严实实。他蹙起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居然还有这等事。”

    阮明婵眨眨眼,背着手乖巧地站在他身后,“什么事?阿兄,和我说说吧。”

    虽说父兄现在都在朝中任职,但除了这些她便一概不知,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了,自然想问个清楚。

    阮明琛道:“那胖子之前官虽低,但好歹也是在六部做事,只是运气不好得罪了虞师道——听说是经过虞府门前没有下马,被参了一本不敬之罪,这才贬到英王府挂个虚职。那人虽说是皇帝岳父,但因妹妹和侄子都不受宠,也只能在王府里任一个无名小官,此番跟随英王前往封地,便永无出头之日了。他大约是想趁机巴结一下虞同韫,将这笔账购销,好让自己有条出路吧。”

    他又一笑,带了些讽刺,自顾自分析道:“不过虞师道是个老狐狸,虞同韫也差不到哪去,那胖子区区一个九品芝麻官,能给他什么好处?——不过是钱和女人,但虞同韫不差钱,也不差女人,他为何要在自己头上扣屎盆子?更何况,之前他在值期间狎妓还被御史参了一本,这阵子给他十个胆也不敢给人抓住什么小尾巴了。”

    阮明婵想起虞同韫和那胖子一前一后距离拉得很开,恐怕也是想极力与他撇清关系,也明白自己这表兄可恨归可恨,但也终归不是个糊涂蛋。

    她走了几步,突然拉住阮明琛袖子,低声道:“阿兄,我问你一句话。”

    阮明琛见她神色肃然,一愣,“何事?”

    阮明婵道:“你今日请杜献出来,是不是也叫私交党羽?”

    阮明琛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急急忙忙去捂她的嘴,“什么跟什么,你别胡白,也别说那么大声。”

    因平日和杜令蓉处得好,阮明婵自然也知道京兆杜氏在长安的地位,便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阮明琛一眼。

    阮明琛无奈,搂过她的肩,“结党我没这个胆,营私我还不够格,只是杜献与我同在吏部,互相有个关照而已。对了,你可别告诉父亲,他那脾性,你懂的吧?”

    阮明婵知道他的意思,轻轻“嗯”了一声,不知为何竟又想到了裴劭,禁不住回头看一眼,他果然已经不在那了,只余一根空荡荡的柱子。

    ……

    裴劭听到身后声音消失,才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疾步穿梭过走廊上的行人,拿了壶凉茶水猛灌,水流过他不停滚动的喉结,沾湿了一大片衣襟,引来胡人舞妓的频频侧目。

    至此,他心里燃起的一股火差不多被浇灭。

    自上回那事起,每次离阮明婵过近,他便抑制不住地想做些什么。这次吻了她掌心,下次……

    裴劭擦了擦嘴角,闭上眼复又睁开,侧首看向底楼,因方才他一时失神,那两人已不见踪影。

    一名酒馆打杂经过,见他衣襟处尽湿,又一动不动地站着,以为醉了酒,道:“客官可是要些醒酒汤来?”

    裴劭斜睨着他,“可有看到两人,一人穿青,一人服绯,其中一个还是大胖子?”

    那人思索一番,道:“小的没记错的话,郎君说的这两人,已经出了弊店……”

    裴劭没等他说完,已经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梯,走至中途一跃而下,吓了那人一跳。他辅一跑下去,那胖子正巧进来,耷拉着眼皮,愁眉苦脸的搓着手,胖得下巴都陷进了脖子里,一双倒挂八字眉,满脸苦相,这种面相的人看上去憨厚可欺,可要是阴森森地盯着人看的话,也能把人盯出一身汗来。

    裴劭默不作声地转身走进另一间屋里,正碰上胡女袅袅婷婷地捧来酒壶。他避开那胡女的手指,捏着酒瓶的细脑袋提到自己手里,偏了偏头,示意她走,然后自己推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