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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旗开得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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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事情……是注定的。

    马越望着城下悍不畏死的黑山军,在心里默默这样想着。

    张燕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气动山河的造反声势浩大,但十万大军又岂是一朝一夕便可随意动用的?无非是徒增罪孽罢了。

    就像下面那个嗓音奇大的黑山领一般,根本不具备强攻皇宫的能力,却还一意孤行……除了在洛阳宫墙下的残肢断臂一地暗红,还能留下什么?

    他看得出来,这些黑山军急起来了。

    容不得他们不急,远处的覆甲军战歌已经响起,尽管只有百余甲骑,却夹裹着数不清的兵丁、缇骑、四方兵马打着各色军旗,向着皇城缓缓逼近。

    城头的箭雨再一次逼退汹涌而上的黑山军。

    城头守军的欢呼声中,马越望着千余步外打着火把的随从簇拥中的那个玄甲身影,马越没有说话,身旁的副将却分明能从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察觉到一丝笑意。

    马越只是觉得,肩上的千斤重担,仿佛轻了一点。

    他知道那个身影是马岱,他二兄的嫡子,马岱马伯瞻。尽管他不知道马岱是如何将城中这些零散兵力集结到一起,甚至还有缇骑、那些乡勇模样的家兵,他甚至都不想知道。他看到了这个结果……他的侄子督着千军来援。

    马岱向城头高高望了一眼,夜幕中的城头只能看到零星的火把和那些洛阳郎官服色鲜明的衣甲,那些看不清的身影中,他寻觅不到熟悉的身影,但他知道,他的叔父就在城头,看着他呢。

    “打出旗号,传令,一齐大喊。”马岱垂头,看着前方散乱的黑山军,重重叠叠,人数上远己方,但他根本没什么可畏惧的。“敬皇帝陛下威仪,尊辅国将军将令,凉州覆甲军前来讨贼,降者或可免死!”

    洛阳城中没有四方兵马了,徐州军最精锐的部下被凉州军杀散,将领逃的逃死的死,尚能作战者不过四十余人,眼下已经尽数被马岱收编做了私兵。并州军居左翼,兖州军居右翼,前军则是数量庞大的大氏家兵与缇骑……寥寥可数的百余覆甲军都跟在马岱身后呢。

    在马岱看来,即便黑山军强弩之末,大部已经溃逃,他们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劝说倒戈的。

    与黑山军的作战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便是那些衣甲简陋兵刃卷刃的士卒悍不畏死的精神。但是悍不畏死……在马岱看来用在武士身上时褒义的,用在军队中……却是贬义的了。将领要无能到何种程度,才能次次依靠着袍泽士卒的鲜血来赢得战斗?

    何况黑山军在与覆甲军的作战中,尽管悍不畏死,却从未赢下一阵。

    反倒是白白害了大好性命。

    因此当那些围着承阳门的黑山军调转阵型朝着己方,马岱没有慌乱,倒是早有预料在胸,指着前军对负责传令的覆甲军骑喝道:“能被打服的都是脾性犟的,传令前军,保持阵型撞上去!左右攒射!”

    马岱知道,他必须依靠前军的家兵,尽管他们在自己眼中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甚至五六百人都未能是自己身后这百余覆甲军的对手,但他必须依靠他们。

    上林苑的官学中对于兵法的教导令他铭记于心,骑兵的大忌便是仗着人猛马凶与数量庞大的步卒冲阵。作为家学传统的骑兵冲锋的行家,马岱在当时便对关羽进行反驳,举例便是他的叔父马越便经常以骑兵冲阵,从而取得一次又一次地大获全胜。

    关羽在那时只是笑了一下,告诉他马越冲阵的不是骑兵,而是覆甲军。

    覆甲军,是由覆甲重步卒、覆甲轻骑军、覆甲重骑军所组成的独立军队。更何况,关羽当时还说,马越是覆甲军乃至凉州军的魂,他是凉州人的神。每一个凉州汉子都渴望能战死在他的纛下,埋骨于彰山之上,即便是从阳间冲锋到九泉,只要还在那面黑红色纛下他们便无所畏惧。但别人不行,籍籍无名之将,士卒甚至担心你会不会死在他们前头,哪里敢跟你去冲阵?两军对冲最重要的就是士气,一旦人怕了,命自然就没了。

    没有横行天下的名声,所以他只能对士卒许之以利……在奔赴皇宫前,他对那些大氏家兵许诺,此战斩级三以上者将免去奴籍,运气好的话还能三辅得到些许田地……免除奴籍来得困难了些,但如果马越入主洛阳,想来那些大户也不会因为些许奴仆跟他马氏过不去,至于三辅的田地,那根本不是奖赏,程立今年一直在忙这件事,在三辅开垦荒地,正好让这些人过去开荒。

    所以这一战,真正表现的是前军的缇骑与家兵,左右两翼无非是防止阵型溃散罢了。置于身后的百余覆甲军?他们今日的任务是押解俘虏。

    在后军成串儿捆着袁氏大宅上下百余口,统统被马岱押解到了这里,等待战后的定论。

    两军接战了,并州骑兵在马背上张弓搭箭于左翼迂回攒射箭矢,不断打击黑山军的侧翼。兖州军倒也不差,尽管被并州军前番打得元气大伤,此时剩下的百余骑也纷纷张弓,在右翼抛射。

    如蝗的箭雨尽管只能打击侧翼,却也已经够用了。黑山军的弓手尽管也在还击,却敌不过马背上的骑兵来去如风,逐渐两翼与中军便拉开了距离。战场上没有侧翼保护的士卒很容易担惊受怕分散精神,唯恐敌军趁虚而入,反而被正面的敌人击杀。

    那些家兵可都卯着劲儿杀他个出人头地呢,有谁愿意终生为奴,谁不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更何况,奴籍最可怕的一点就是老子为奴,儿子将来也只能卑躬屈膝。眼下就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摆在他们面前,因此所有家兵都疯了一般操着兵器与对面的黑山军拼杀,哪怕以伤换命在所不惜。

    慢慢的,马岱皱起了眉头。

    尽管黑山军在凉州少将军眼中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数次交手让他十分清楚这些乌合之众绝非贪生怕死之辈,轘辕关下城门大开,那些系着黄巾的武士高呼着‘苍天已死’的亡命冲锋让他们即便死伤殆尽也仍旧令人钦佩。哪怕他们从未在凉州人手上赢下任何一场战役,却始终叫马岱钦佩。

    可此时此刻他面对的黑山军,有些不同。他们其中很多身着麻布袍好似寻常洛阳百姓的士卒非常英勇,但也有许多穿着灰色罩袍的尽管拿着兵器,表现却根本称不上‘男人’二字。从两军接战开始便不住地后退,只有为数不多的知道向前,更多的则像战战兢兢的老鼠一般在阵列队形中乱窜,前面拥后面挤……黑山军阵列断开并非是家兵的英勇,多半都是这些真正的乌合之众造成的。

    “传令缇骑,准备由敌军两翼与中军断开处冲锋,两部缇骑左右冲锋,凿穿敌阵!”

    马岱不认识那些人身上的衣物有情可原,他不认识,但宫墙上的马越却对这衣服印象深刻。大名鼎鼎的辅国将军非但认识,还亲自穿过这样的衣服,那灰色的袍子便是价一百二十个大钱的大汉囚服。就在马岱在城下传令缇骑准备冲锋时,马越在城头上也勾起了嘴角。

    “这黑山渠帅若是聪明,趁乱杀出城去倒还能有几分活路。”马越摇头笑道:“此人竟劫了洛阳狱,妄借囚犯之力攻打皇宫,简直痴心妄想。”

    说着,马越环顾当下形势,尽管马岱的兵马不算多,却能够再与黑山军僵持一会,就这一会儿的时间便是他的机会。当下对城头众人说道:“传令,虎贲郎宫门下集结,诸君皆是善战之辈,此时正是反冲叛军的大好时机,马某就不再多言了,旗开得胜!”

    “旗开得胜!”

    一众武士的呐喊声中,洛阳虎贲军在城下集结,除此之外还有各部诸侯来皇宫赴宴时多多少少带来的亲卫都聚拢在了一起,只等马越一声令下便要冲出宫去由背后给予黑山军致命一击。

    就在这时,隔着皇宫马越瞧见远处大殿之外马不知从哪里得了骏马,腰胯汉剑一路护着刘协的銮驾朝这边过来,后面还跟着各路文臣,马越只得停下开宫门的想法,跨步走下城头等待陛下到来。诸侯武官站成一排,董卓立在马越身边一个人占去三个人的位置,胳膊肘碰碰马越看着銮驾挤眉弄眼地笑道:“看这架势陛下是要带着那帮老头子御驾亲征啊!”

    马越瞪了董卓一眼,恭敬地拱手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刘协笑了笑,从銮驾上跳下,小模小样地摆手说道:“先生尽管去打,朕为天军助威!”

    只耽搁了一会儿功夫,当宫城门大开,虎贲武士整齐列队准备冲出去时,迎着他们的是一名浑身覆甲的骑手牵着战兽般的骏马坚定地一步步走来。

    “禀辅国将军,属下马岱不辱使命,尽破贼人与宫外。”单膝跪伏,马岱掀开面甲抱拳说道:“贼人投降千余,应当如何处置?”

    马越将目光望出去,成片的家兵、缇骑耀武扬威地收缴着投降叛贼的兵器,环环包围中那些方才还围困皇宫的叛军统统跪在中间……远处,大批兵马入城的声音在皇宫都听得清清楚楚,马越知道,他的凉州覆甲军入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