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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真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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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若烟字字犀利,赤红着双眼盯着屋内仍旧是一派淡定自若的玄翊,不禁是火上心头。

    “是。”

    玄翊答得干脆,阿兴心一急,忙欲阻拦他继续说下去。

    玄翊却浑然不在意,安抚般紧了紧她的手,直视夕若烟二人,临危不惧:“人是我杀的,京中的案件也一应是我做下的,与旁人无关。”

    “阿翊。”阿兴大急,忙用力扯了扯玄翊的袖子,一双盈盈水眸暗自含泪。

    “不但如此,柳州城七星镖局的人也是死于我之手。我提早将毒药下在他们的井水和酒坛之中,毒药乃鸩毒,见血封喉,一个不留。”玄翊再无顾忌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目光定定望着二人,眉宇间戾气骤升,却毫无半点儿悔意。

    阿兴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被骤然击溃,她身子摇摇欲坠,不禁掩面痛哭出声。

    夕若烟早已知晓结局会是如此,却仍旧免不了是一阵痛心疾首,别开眼再不去看。

    溪月却从未想到事实会是如此,更没想过自己最尊敬的师傅竟然会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往昔的教诲还赫然在目,她时时铭记师傅的叮嘱要行善济世,以救世为怀为己任,可如今这又算是什么?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还是从始至终不过只勉力做着面上那一层道貌岸然罢了?

    溪月别过头任由眼泪滑落,她拂手一把抹去泪水,转身便要夺门而出。

    情急之下未及注意前方,冷不防撞进一个宽阔的胸膛。她抬眼望去,楚训与祁洛寒正一前一后站在门口,一眼瞧出他眼里的诧色,忙低头匆忙拭去。

    楚训扶着她站好,见她泪眼迷离虽心有疑惑,此刻却无暇过问,望着房内众人,神色凝重道:“皇上驾到。”

    不知是不是一早得了消息,北冥风微服出宫到了大理寺中,时间掐得正好,不紧不慢,正是所有人都在的时候。

    随行侍卫一个未带,身边只有秦桦陪同,二人此刻正在正堂用茶静静等候。

    收拾了心情后众人才相继到了正堂之中,一一行礼作罢,听得北冥风一声“平身”后这才立了身子于堂中驻足。

    北冥风抿一口茶水,望向众人的目光中高深莫测,唇边噙着的弧度意味难明。少顷,才悠悠着开了口:“朕听说大理寺今日热闹,所以特带了秦将军也来瞧瞧。诸位,可是有何话要说的?”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皆是十分难看。

    夕若烟心知北冥风此番是有备而来,目的无外乎不过一个玄翊而已。

    起初他们有言在先,事关朝政她断不插手,可眼下见着此般,却又隐隐生了些许不忍。

    北冥风一直有心留意她的反应,见她虽是强忍,但到底没有冲动,适才微微松了口气。

    墨瞳陡然迸射出凌厉之色,锐利目光扫过诸人,北冥风忽然间沉下了脸色,口气亦陡然间冷了下来,道:“既然无人开口,那就只有让朕亲自说了。玄翊,你可知罪?”

    不怒自威,天子威严骤显,使得在场诸人心尖齐齐一颤。

    早知事情迟早会东窗事发,玄翊来时便已做好了坦白的打算,听罢这话自然无惧。

    刚一抬了步子准备上前,眼前却忽有一道黑影覆下,他脸色微变,阿兴却先一步于他之前跪了下去:“圣上,小女子有罪。罪在不该因一己之私屠了七星镖局满门;不该更名换姓潜入京中,闹得京都一番腥风血雨;更不该,不该因为一张容颜,却害得那么多无辜的姑娘死于非命。民女有罪,还请圣上降罪。”

    言罢,重重一头叩了下去。

    “阿兴。”玄翊急忙上前将她扶起,却被她抬手一把拂开。

    玄翊目赤欲裂,望着态度决绝的阿兴,心揪痛到了极点。

    忽然,他掀袍而跪:“皇上,此事与阿兴无关,杀人案的始作俑者,是我。是我为了替茹焉报家仇,毒杀了七星镖局满门;是我为了要替阿兴治脸上的伤,用禁术,以七名阴时女子的心头血喂养蛊虫,犯下杀人罪行。这一切的一切阿兴全然不知情,倘若要论罪伏诛,玄翊愿一人承担,还请皇上勿要罪连他人。”

    重重一磕头,厅内只剩了一片死一般的静谧。

    阿兴早已泣不成声,微微颤抖的身子如蝴蝶扑朔的翅膀,我见犹怜。

    玄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厚实的大掌轻轻抚着她的背脊,微红的双眼中是绝望中余剩的不舍。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众人目光齐齐望向座上面色铁青的皇帝。

    半晌,才听得他沉声道:“虽然你肯一人承下所有罪名,但阿兴隐瞒真实身份又知情不报,理应同罪。”

    “皇上。”玄翊情急,揽住阿兴的双手不断收紧,挺直的背脊亦在片刻间绷直,他抬首直直对上北冥风的双眸,猩红着眼满带愤怒。

    北冥风忽而拍桌而起,怒指玄翊:“为了一己私欲残害那么多无辜百姓,玄翊,身为医者,你的医德呢?你的济世救人呢?午夜梦回,你就不会梦见那些被你狠心杀害的人在祈求你的手下留情吗?”

    北冥风言词犀利,句句都在咄咄逼人,玄翊却一时默然,垂下眸子并不反驳。

    满腔的怒火无处可发,北冥风双眼迸火,正待无处可泄,秦桦却及时上前拉住了他,凑在他耳畔小声道:“别急着兴师问罪,别忘了我们来的最初目的。”

    北冥风深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这才开了口:“好了,玄翊留下,其余人,统统退下。”

    一声令下,众人默然。

    溪月不肯离开,却被楚训强行拉走;夕若烟也欲再辩,秦桦却对她使了眼色,她只好按捺下,与溪月一左一右扶起地上的阿兴,告了礼退出了大厅。

    屋外寒风阵阵,天又悠悠飘起雪来,烈烈寒风飘飘,直直冻得人牙齿打颤。

    楚训特僻处一间屋子让众人稍事休息,屋里置了火盆,又关上门窗,片刻后才逐渐暖和了起来。

    阿兴一心挂忧玄翊,也不知是因天气寒冷还是心中害怕,身子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揪扯着衣角不肯开口说上一句。

    夕若烟心有不忍,有心宽慰着她,阿兴却始终充耳不闻,垂下的眸子中珠光盈盈,兀自伤心。

    溪月却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虽然在知道真相之后也曾生气过、指责过,可真待一手养大自己的师傅即将受到惩处,甚至会危及性命,她到底还是关心的。

    勉强忍了片刻,溪月突地站起,两步跨到门前,伸出的手才将将将门拉开一缝,一只大手却忽然伸出将门合上,她大怒,仰头瞪着手的主人:“你给我让开。”

    “你稍安勿躁,此时过去不但帮衬不上什么,反倒会将自己折了进去。”楚训伸手去拉她,却反被溪月一手拂开,无奈,他便又只能耐心详解:“此事干系重大,你不得意气用事,否则谁也保护不了你。”

    “那我就要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做吗?他可是我师傅啊。”溪月急了。

    “溪月。”夕若烟起身,望着溪月沉声道:“楚大人说得不错,你不能莽撞。”

    “可是……”

    “回去。”夕若烟复又呵斥一声,溪月忿忿,跺跺脚却又只得乖乖回去坐着。

    夕若烟抬眼看向楚训与秦桦,二人皆是默然,她只得在心中叹口气,静静等待。

    短短一炷香,却恍然过去多时。正待诸人都等待得心急火燎之时,却忽有房门大开的声音传来,阿兴早就已等得没了耐性,当下冲出房间去了。

    其余人跟着出门,却见北冥风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秦桦与楚训相视一眼,也相继跟了出去。

    阿兴率先奔进厅内,玄翊仍旧跪在座前,保持着最初的姿势。阿兴心有疑惑,忙跑到他身边去,却在见到他的那一眼忍不住抱着他痛呼出声:“阿翊。”

    屋外听见阿兴声音的夕若烟与溪月也赶紧冲了进去,二人望着玄翊的背影住步,却隐约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点点血腥之气。

    阿兴早已哭成了泪人,抱着玄翊一遍遍的唤着他的名字。

    耳畔回荡着阿兴的轻唤,玄翊勉强露出笑来,手中的匕首应声而落,森寒冰凉的刀尖上缀着点点血珠。

    他颤抖着右手抚上阿兴的脸颊,可眼前一片黑暗,纵使她的容貌早已深深印刻心中,此时却再看不清她的眉眼,今后,也再不能亲视她灿烂如花的笑靥。

    溪月踱步上前,眼前的一幕却只叫她惊得紧紧捂住了嘴,豆大的泪珠无声而落。

    “师、师傅,你的……眼睛……”

    玄翊闻声回过头来,紧闭的双眸中两道血痕蜿蜒,他自毁了双眸,却换了一生与阿兴相守,值了!

    “后悔吗?”夕若烟颤声着开了口,椭圆修长的指尖嵌入肉中,生生强忍着心头的痛楚。

    双目刺痛,玄翊却忍痛而笑:“我双手沾满鲜血,背负血债,一双眼睛只是利息。我自请圣上去往北地,一路行医济世,屠尽一生来偿还我所犯下的孽障,只是阿兴……”

    “不许抛下我,不许赶我走,我要跟着你,我要陪着你。你再看不见,我便做你的眼睛,我替你视物,我来照顾你,你再也不许抛下我一个人,我要生生世世都跟着你。”阿兴紧紧抱住他,唯恐他再说出任何为了自己好,却是将自己狠心抛下的话来。

    北地凄苦,沿途盗匪流民不计其数,可此刻,玄翊却再说不出任何将她抛下的话来,哪怕不愿她跟着自己受苦,却也不愿再将她一人丢下。

    他紧紧握住阿兴的双手,这一次,换他自私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