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家人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严清怡恍然回神,发现自己已沁出满身的冷汗,被风吹着,寒到刺骨,而手里仍紧紧握着那两角银子。

    一角大些,一角小些,加起来差不多有二两。

    不过六只杏子,就花费二两银子。

    他竟然半点没变,还是以前粗枝大叶开阔疏朗的性子。

    严清怡收起银子,在街旁站了片刻,待汗消去,往酱肉铺子买了一只酱肘子、一只酱猪耳和半斤猪头肉,分别用荷叶包着,再用麻绳捆好,慢悠悠往家里走。

    母亲薛氏在院子里洗衣裳,见她回来,忙舀出一盆清水,“看热出这满头的汗,洗把脸凉快凉快。”

    “不用,还得出去。”严清怡将猪头肉跟猪耳朵放到桌子上,“天气热,娘少炒一个菜,我去看看郭大叔,回来时候顺便给爹打上二两酒。”

    薛氏嗔道:“不用管他,有得吃就行了,还天天酒肉伺候着……你赚的银子攒起来当私房,家里再穷也没得让姑娘养家的道理。”

    严清怡笑笑:“看娘说的,我就买点吃食,哪里就谈到养家了?”进屋,拎个蓝底白花的粗布包裹出来,招呼一声,“娘,我去了。”

    郭大叔是外乡人,七八年前流落至此,借住在二郎庙。

    时近正午,周遭人家已升起袅袅炊烟,空气中充满了饭菜的香味。往常这个时辰,郭大叔已经在庙外高台上生火做饭了,今天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严清怡心头一紧,加快步子登上台阶。

    郭大叔沉默地坐在门槛上,蓬松的络腮胡子后面藏着浅浅笑意,“丫头来得巧,再晚会儿就错过了。”

    严清怡递过荷叶包,盯着他脚前破旧的褡裢,“大叔要出门?”

    “回家,”郭大叔打开荷叶包,抓起酱肘子苦笑声,“家中还有一儿一女,闺女跟你差不多年纪,儿子要大些。离家好几年了……也不知他们还记不记得我?”

    话语里几多的惆怅与惦念!

    她没有料错,郭大叔果然要走!

    净心楼里来了京都贵人,郭大叔就该回乡了。

    严清怡默了默,抖开蓝布包裹里包的衣裳,“昨儿才做好,正好路上穿……大叔的家离得很远?”

    郭大叔扫一眼。

    是身裋褐,细棉布的料子,上衣是土黄色,裤子是藏青色,针脚匀称而细密。

    一边啃着肘子,一边道:“又让你费心了。”

    严清怡两三岁时跟着薛氏来上香,一个趔趄没站稳从高台上滚落下去,他见机快,赶在她着地之前捞了起来。

    严清怡小小年纪却仁义,一直记着他的救命之恩,没断着送衣物吃食,将他当长辈孝顺着。

    郭大叔极快地啃完肘子,掏帕子擦擦手和嘴,“我家在京都,骑马两三天,要是坐车就得五六天,”从袖袋掏出把牛皮鞘的短匕,“这几年没少得你孝顺,以后未必能再见面,这物件跟着我有年岁了,给你当个念想。”

    “谢谢大叔,”严清怡眉眼弯弯,接过短匕,用力拔出。

    “刀刃锋利,当心别伤了手。”郭大叔笑着嘱咐一句,“你回吧,时候久了怕你娘惦记,我也要走了,你替我跟你爹娘告个别。”顿一顿,又道:“丫头,要是有机会到京都,往槐花胡同找姓郭的,我单名一个鹏字。”

    严清怡应着,与郭大叔一道走下高台,望着他魁梧的身影渐渐远去。

    她当然知道郭大叔名叫郭鹏,也知道他住在槐花胡同尽西头的三进宅院。

    甚至,她还知道郭鹏的妻子儿女并不愿意他回去。

    再甚至,她也知道即便自己有朝一日能去京都,也见不到他。

    因为郭鹏回京后,只住了半年就被派往辽东,再后来听说辽王谋逆,他不知所踪。

    郭鹏性情爽直耿介,如果可以,严清怡并不愿让他回京卷进那些是非中。

    可她却无能为力。

    毕竟,她示好郭鹏,不过是偿还前世那点微薄的恩情,再者也是存着私心,郭鹏是有能力的大人物,能结交总比不相识要好。

    对郭鹏来说,她只是个稍有情分的晚辈,有什么理由阻止他回去看望妻儿老小?

    再者,净心楼那个病弱男子“七爷”,看似不起眼,可他身上那件真青色长袍是怀素纱。

    怀素纱穿在身上如水之波如木之理,在京都素有“一两黄金一寸纱”之说。

    能穿得起怀素纱,怎可能是寻常人?

    若非如此,郭鹏未必能这般痛快地跟他们回去。

    只是,七爷到底是哪家勋贵的公子呢?

    严清怡脑海里完全没有关于七爷的任何印象。

    踯躅着,已经到了福德巷,严清怡打了三两酒,借用店家的锡壶提着回家。

    幼弟严青旻在门口张望,见到她,欢快地奔上前唤一声,“长姐”,接了她手中酒壶,兴高采烈地说:“娘擀了面条”,又压低声音,耳语般道:“还有猪头肉拌黄瓜和葱拌猪耳朵。”边说边咽了口口水。

    家里贫寒,并不能经常吃肉。

    严清怡忍俊不禁。

    进了院门绕过影壁,就看到杏树下约莫两尺高的柳木饭桌,父亲严其华坐在板凳上,手里攥一根嫩黄瓜,“咔嚓咔嚓”地嚼‘

    瞧见严清怡,严其华微微点下头。

    严清怡本能地警惕起来,面上却不露,恭敬地问候声,“爹回来了。”将酒壶呈上,“卖杏子得了些钱,掌柜说这是今年才酿好头一茬的梨花白,爹尝尝。”

    严其华接过酒壶,先对着壶口闻了闻,倒出半盅来,细细品一口,“吧嗒吧嗒”嘴,“不错,味正劲足。”

    严清怡脸上适时地漾起渴求赞赏的笑,“爹要喝着合口,明儿我再去打一壶……今儿运气好,贵人抓给我一把铜钱,足足三十五文。”

    “好,闺女比爹强,爹守了半天铺子,什么也没卖出去。”严其华盯着她,脸上神情晦涩不明。

    严其华会做木匠活,因家里五口人只住着两间房实在太过逼仄,就在胡同口赁了间破屋,略略收拾了下,权作店铺。

    平常接活计做,没活计的时候就做些长条凳或者桌椅等物摆在那里卖。

    一天没有生意是很平常的事儿。

    这话岔,严清怡不好接,便笑笑,“爹歇着,我去厨房。”

    薛氏刚掀开锅往外捞面条。

    面是用白面混着杂粮面擀的,呈现出淡淡的褐色。

    严清怡忙将盛了冷水的铜盆端过来。

    煮熟的面条在冷水里过一下会更加滑爽不粘连。

    过完水,再依次盛到碗里,浇上卤子。

    卤子是长豆角切成碎,下油锅炒熟,加水,等水开打上鸡蛋花,再撒一把青葱末即可。

    待五碗面都浇好卤子,薛氏用木托盘将面端到了院子里。

    严其华已经喝完那半盅酒。

    严青旻跟二弟严青昊则直勾勾地盯着盛肉的盘子,默默地咽口水。

    “看你们俩这出息,” 薛氏又好气又好笑,端起盘子往两人碗里各拨了两块大的,又挑两块给严清怡。

    严清怡伸手遮住碗口,“我不要,不喜欢吃猪头肉。”

    “那你吃猪耳朵,那个没放蒜泥。”薛氏转手将盘子摆在了严其华面前。

    严其华最爱的就是猪头肉当下酒菜,剩下的大半盘子显然都是他的。

    鲁地人爱吃生葱生蒜,有时候没有炒菜,用生葱蘸着黄豆酱也能当菜。

    严清怡不喜欢嘴里那股子蒜味,便往碗里夹了两筷子猪耳朵,顺势将盘子往两个弟弟跟前推了推。

    严青昊感激地看她一眼,大口大口地扒拉着面条吃。

    一家人正吃得香甜,从隔壁院子传来尖利的女子怒骂声,“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你有本事也去卖杏子,一篮卖个十几文,咱也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真是胳膊肘往外拐,自己家正经长辈不孝顺,倒是往个外人那里跑得勤快。”

    隔壁住得是严家长房。

    严家祖上曾经富足过,盖了一溜七间青砖瓦房。后来家境中落,青砖瓦房也逐渐破旧了。

    五年前,严家老爷子过世,严家兄弟便分了家,长子一家与老母亲占了中间三间,西边两间给老三一家,严其华行二,则住在东边两间。

    这会儿指桑骂槐的就是长房的大伯母孙氏。

    严清怡默默地低下头。

    也不知谁眼尖瞧见她买了肉,又跑到孙氏跟前挑唆事儿。

    前天她卖杏子得了十几文,就已经拿出一大半买了五斤肋排送到长房,长房家的肉香飘了一整天,祖母吃没吃到她不清楚,反正堂姐跟堂弟们都是满嘴油汪汪的。

    严其华也听到孙氏的叫骂,脸色一沉,用力“啪”拍下桌子,“快点吃,吃完了一起摘杏子,下午再卖上二十文,夜饭还买肉。”

    严青昊跟严青旻都极机灵,大声答应着,一个说要吃红烧肉,一个说想吃酱牛肉。

    严其华道:“行,今儿吃酱牛肉,明儿吃红烧肉。”

    隔壁便传来“哇哇”的哭声。

    薛氏嗔怪地盯着严其华,“说这些有的没的,平白招惹她干什么?”

    严其华扫一眼面前的三个孩子,低声嘟哝着,“分家时,她借着老娘的名头没少往自个家里搜刮东西,还因为院子里有这棵杏树,白白让她三两银子。现在看阿清会赚钱,又开始眼热……腰身跟水桶似的,恨不得横着长,也不撒泡尿照照。她又不是没闺女,有本事让阿芬和阿芳也去卖杏子。”说罢“滋溜滋溜”地喝着小酒。

    严清怡只是冷笑。

    当年,严其华跟孙氏可是搂着睡过的,也曾心肝肉地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