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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皇后一纸墨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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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朝堂或是后宫, 今年注定是个不平静的一年。

    经流金城一役之后, 虽守城不利, 但皇帝念及朱家世代为国尽忠的情面, 朱老将军又已为国损躯, 未再苛责朱氏。然而此事对朱氏打击仍旧巨大,尽管尚未影响到朱妃在后宫的地位, 但后宫形势诡谲万变, 没有了父亲的朱氏已经不能成为朱妃强有力的后盾,往后朱妃恐怕可就不能像从前那样横行霸道。

    同时,关于流金城的失守一事尚存在众多疑点, 对于流金城失守之快是迄今为止最令人匪夷所思的疑点。

    不少大臣认为朱老将军常年镇守流金城,不应该会贸贸然出城应战,犯此等低级错误。而当日监军匆忙逃离流金城也存在了一定的问题,朱将军出城迎战,消息未果, 监军选择在那种情况下匆忙出城逃回京城, 正因为他强行破关而出, 令外族有机可趁,一举攻入流金城内。

    监军此时正被刑部扣押审理,而此次监军却是由丞相一手督促。往年佟丞相与朱老将军不睦,两位朝中老臣之女又位居后宫皇后及朱妃, 冠于后宫首辅, 有人道此事是佟相故意而为, 因为皇后肚皮一直没有动静, 可朱妃却怀得子嗣,对身居中宫之位的佟皇后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不管谣言是真是假,此事引起了一众武将激反之心。他们或许并非为朱老将军感到激动和愤怒,他们忧心的是设身处地而想,若他日换成自己身处战场,却被远在皇城的什么人所算计,其心悲寒。

    虽然这些都没有证据,但所有的矛头一致指向佟相,令佟相一时处境为难,不得不称病在家,数日没有上朝。

    这件事波及后宫,导致皇后在后宫的处境也起了微妙的变化,十分尴尬,与朱妃的不睦随之加剧。相传为了丞相之事皇后数度前往御书房,似乎是终于放下身段,企图修复与皇上的这段淡薄如冰的夫妻之情。

    当然,我在此表示,这些绝壁只是谣言!

    关于我几次三番跑去御书房的问题,难道真是皇后眼巴巴跑去抱大腿的节奏吗?其实不然,我承认我有借故跑去打探情况的意图,可真正的原因却实在令我难以启齿。

    要说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要从皇帝在我宫里被雪埋了之后,他好不容易康复说起。自从他大病一场之后,我怀疑他脑子可能就出了点不寻常的毛病,从此不走平凡路,变得有那些点……蛇精病。

    就好比他三天两头到我凤仪宫溜达,居然无人通报,变得极度神出鬼没。某日午后我难得闲情逸志练练毛笔字,毫无防备被他瞧个正着,他将我惨不忍睹‘墨宝’裱了起来挂在他的御书房里,我那时简直死的心都有了。

    然后我天天跑去御书房求皇帝还我,他还不答应!我听说每逢大臣在御书房面圣,皇上就要怎么怎么介绍那幅字是皇后的墨宝,羞耻得我直想一头撞墙。

    后来我命人到宫外求了名隐世书法家的字临摹了一副美美的书法字画送给皇帝,企图借此换下原来那幅歪瓜裂枣似的皇后‘墨宝’……可他居然还看不上,死活不肯换!

    再之后……就没有之后了,我那幅临摹的字成了欺君的罪证,被皇帝捏在手心。他说如果我写不出跟那幅临摹的字一模一样的书法,就是坐实我的欺君之罪。

    于是我被皇帝拎到御书房,每天他批奏折我写字,从此过上了苦逼的强迫练字生活。为什么会在御书房练字呢?因为皇帝怀疑我造假,要亲自督促我练字啊!

    今天我吃过午饭就被海公公强制‘请’去了御书房继续练字,我默默看着一桌的宣纸,上面全是早上我辛辛苦苦写出来的字,瞬觉有种重返幼年时期被教书夫子罚抄书的那段岁月,我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皇帝早就坐在御案前不停挥舞着手中的御笔,他认真严谨的半边侧脸我从原来看得怪心动的到现在已经有些麻木,画面几乎烂熟于心。

    见他不理我,我讪然地摊开宣纸,毛笔沾了点墨寻思着写点什么。

    我虽身处于御书房,但平时除了写字,真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御书房设有别间,供予皇上夜间批奏折太晚或是午间小憩用的。每当皇帝接见大臣或是谈及国家大事,我都是要回避到里面去的。

    至于隔音好不好以及我会不会偷听,皇帝似乎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无论我在或不在,他该高谈阔论的照旧高谈阔论。对于这一点,我不知该说好是不好,事实上大部分时候我是不关心时政的,就算听了也不当一回事,但是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听着。

    前生我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也漠不关心,不到逼不得己我绝对是懒得去动这些心思脑筋的。当然,书到用时方恨少,若不是因为重生一世,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后悔前生太草包。

    我凝神写了几个字,忽听御案那边幽叹一声,抬头就见皇帝捏着眉心,身子向后倚靠着软垫。从我这角度是看不见他御案的奏折写了什么,只不过他大面积摊开,还能看见‘加急’二字。

    “皇上可是有何忧虑?”

    他紧闭的双目睁开,面色沉重:“今年冬天大雪不断,地方报上来的灾情比想象的还要严重。不仅冻死庄稼,就连寻常百姓恐怕也熬不住,各地都出现了冻死人的现象。”

    我打了个激灵,今年冬天确实特别冷,新年好不容易放晴几天,接下来又是连日大雪。不说我们这些整日窝在屋里头的,这要是放在平民百姓家中,恐怕真的会出现冻死的情况。

    “明日早朝,朕决定择定一人前往地方赈灾。”

    天灾无可避免,好在近年大祁国库充沛,由朝廷出面赈灾确实应该。我刚要点头,蓦地想到什么,猛地震了一下。我琢磨了会儿,不着痕迹问:“皇上决定派谁去?”

    皇帝眉心一动:“皇后可有人选?”

    我微微一笑:“皇上觉得臣妾的兄长佟明容可行?”

    天助我也,真的是天助我也!怎么没想到有此一着!“兄长位任户部尚书一职,此去赈灾理应是最好不过的人选。”

    当初怎么也没想到可以借此一事将二哥调离京城。原本只是为了阻止二哥出使,不得不把二哥从礼部尚书之位换出来,户部这一职可谓缓兵之计。只是二哥如今在户部担职也有段时日,只不知户部被他收拾得怎么样,我还愁不知该如何将二哥调离京城,这不就来了机会吗?

    由户部的二哥前去赈灾,这样的人选岂不是最合适不过?二哥为了巩固京中势力必不愿意离京,这时就要由皇帝来推这一把。一旦二哥离开京城,要想架空二哥的势力就更好办了。

    反之,皇帝也就不能再去动二哥分毫。

    我心里描绘着美好蓝图,却见皇帝阴沉地扫过来一眼,拾起御笔将那份奏折往一边堆:“朕再想想。”

    我一愣,顿时觉得哪里有问题。皇帝不是应该拍手赞同?这样有利于他掌控户部,他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心下一沉,难道……他已经在找机会对二哥动手,所以要留他于京?我故作不经意地问:“皇上可是觉得臣妾兄长不适合?”

    他执笔的手一顿:“皇后处处为兄长着想,兄妹情深令朕深为动容。”

    “臣妾也只是随口提议,国家大事不容轻率,还需皇上亲自定夺。”他话里的意味深长令人不寒而栗,难道他对二哥早有防备,还看穿了我那么点小心思?

    他神情冷淡,我看他不打算回应,索性也选择缄默。室内温度骤降,变得极不自然。

    果然一提到二哥的问题,他就格外谨慎防备。我只能暗暗揣测着他究竟知道了多少,无法想象他将会去做什么。正因为经历了一世,我才更加害怕结果无法挽回。

    “朕心中的人选本是蓸斐。”

    我还以为他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蓸斐?”

    皇帝颔首:“朕打算趁着这次赈灾让他暂时离京一段时间,避开京里的流言蜚语。”

    他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蓸斐最近声名受累,在京中日子不好过。我之所以最近听得比较多,主要是因为他三天两头跑来找佑嘉皇帝辞官,然后被皇帝三言两语打发回去。

    原来他已有心目中的人选,那我强求也没无用,闷哼一声表示理解。

    “皇后就这么希望是佟卿家?”

    我神经绷紧,猛摇头。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朕可以答应你。”他说。

    我愣住,忍不住小心翼翼偏过头来:“皇上是说真的吗?”

    他面无表情地撇开脸直接无视,默了半天,闷出四个字:“君无戏言。”

    虽然我觉得他不是那种轻易妥协之人,我甚至怀疑他是故意先兵后礼,可是听见他那种好似妥协的语气,我顿觉心花怒放。

    “谢皇上!”我美滋滋地道。

    心情好了,看着满桌宣纸也不恼了,勤勤恳恳地埋头写字,没有注意到那边皇帝的眼神抑郁得不行。

    隔日清晨早朝,皇帝就各地大雪一事与朝中百官榷商,任命工部蓸斐与户部佟明容二人为钦差大臣,前入地方赈灾。这两位皆是近年朝廷新贵,凑在一起却是稀奇。

    只不过两人在闻得此事时的反应却截然相反。前者巴不得下了朝回家收拾行李火速启程,而后者却是推辞无果,勉为其难答应下的。

    赈灾之事刻不容缓,不久之后,南辕北辙的两位钦差大臣一同启程,向受灾最严重的止水城进发。

    随着阿爹的称病在家以及二哥的离京,他们的党羽陷入相对沉寂的状态之中,而我尚不知道后宫即将掀起了惊涛大浪,无知无觉地坐在御书房内努力练字,苦不堪言。

    刚开始那阵子我还能日日提起精神努力练字,后来慢慢地就懒了。我本就不是个精通书法的人,偏偏我临摹的那位是个大书法家,字写得特别苍劲有力,一笔一划浑然天成,丝毫不是我这个毫无功底的人写得出来,这不练个三五十年都将是徒劳。

    意识到这一点,我深深怀疑佑嘉皇帝在坑我,早知就不临摹这种大家书法了,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午休时间,我这人跟佑嘉皇帝不一样,他那么勤勤恳恳的人是从来没有午休习惯的,而我饭完不打盹就憋不住困劲,我打了个呵欠,我写着写着打起瞌睡也不是没有前科,皇帝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所以我这一打盹就十分肆无忌惮了。

    字可以慢慢练,困了不睡可是会死人的。

    这一盹之后,我就直接趴下起不来了。

    *

    元佑嘉放下御笔,悄声来到皇后身边。她伏在案上,脸颊枕在手臂上,对于有人靠近毫无所觉。

    小海子递来了绒毯,小声说:“娘娘又睡着了。”

    元佑嘉低唔一声,接过绒毯小心翼翼地披在皇后的肩上。

    小海子替皇后收拾桌上的笔墨,有些墨水还没干,印在皇后的凤袍上,墨迹左一块右一块。他看了一眼皇后写的字,有些好笑:“难为娘娘练了这么久的字了。”

    元佑嘉看了一眼,目光随着柔和。

    “只怕再过阵子娘娘腻了,还愿不愿意这么练字可不好说。”

    元佑嘉的手贴在皇后的侧脸上轻轻摩挲,淡道:“无妨。”

    就算不是长久之计,他只是想让她多陪在身边,纵使只有短暂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