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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相疑诚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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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西四镇当然不能放弃,如果放弃了,李隆基这四十余年的太平天子,开疆拓土之功岂非一朝尽丧?若是太子李亨在秦晋入京之前提出这个建议,他肯定会慎重考虑。 但现在一把大火烧掉了叛军的士气与进攻势头,局面已经逐步趋于有利朝廷,他在考虑问题时就不得不从长远打算。

    只不过这等事体,李隆基不愿再与太子李亨继续深入下去,于是便三言两语敷衍过去。一时间,两人都兴趣寥寥,吃不尽兴,交谈也尴尬了起来。

    “荣王病了,你可知道?”

    良久之后,李隆基的声音又在空旷的殿中响起。听到荣王二字的时候,太子李亨的心头便是骤然一紧。就在一个月前,天子任命荣王李琬为兵马大元帅,以高仙芝副之出兵潼关,往山东讨伐安禄山叛军。

    当然,荣王李琬只不过是个十王宅中长大的皇子,并无指挥阵战的经验,所以军中真正做主的仍旧还是副帅高仙芝,只是仅仅这名义上的主帅也了不得。一旦大军获胜,平乱的功劳,自然要结结实实落在身为主帅的荣王李琬头上。

    其实李隆基的这个任命有很大的问题,如果按照惯例,这种名义上主帅理所当然的应该由储君身份的李亨出任。 但也正是如此,足以表明身为天子的李隆基对储君的防备与打压的程度到了何种地步。如果说太子李亨对父亲这种厚此薄彼的做法没有怨言,那肯定不现实,但即便有怨言,他也从不敢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来,只能独自默默咀嚼着这种君臣父子间的苦果。

    荣王李琬的自小就体弱多病,在月前为兵马元帅出征之时,就已经有病在身,只不过不甚严重而已。而今,李隆基突然和李亨提起荣王病了,其中隐含的暗示,让李亨心脏一阵扑通扑通猛跳。

    难道说父亲终于记起了他这个儿子,打算让他主持平乱事宜?

    李亨在太子位置上庸碌无为的渡过了十余度春秋,并非他胸无大志,也并非能力平平,而是因为天子李隆基的可以打压才不得不夹着尾巴忍辱负重至今。其实他内心中也有着强烈的渴望,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只不过天子李隆基为太平天子四十余载,天下承平兴盛,李亨这个太子就像太阳身边的一颗微弱星辰,一直被笼罩在耀眼的光辉之中。当安禄山突然叛乱之时,他内心中是有一种隐隐然又难以言说的期盼的。直到东都洛阳陷落后,局面似乎无止境的败坏下去,那种强烈的渴望,几乎被在一瞬间点燃。

    父亲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如此高龄的天子很显然无论在精力和体力上都难以胜任这种高强度的活动。那么理应便由身为储君的李亨代父参政。

    然而,李亨的期望很快就被天子李隆基打的粉碎,荣王李琬出任兵马元帅,又置他这个储君太子于何地?

    现在荣王李琬病的厉害已经不能视事,李亨内心中渴望又被再度引燃。但李隆基的下一句话却又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他顿时就清醒了过来。

    “太子以为,由谁接替荣王较为合适?”

    是啊,父亲防备了他一辈子,怎么会在这种最为关键紧要的时刻一改初衷呢?尽管已经年过不惑,李亨的心思也早就练得可以喜怒不惊,但深深的失望还是在瞬间塞满了胸腔,堵得难受不已。

    如果天子李隆基真有意令太子取代荣王李琬便不会如此询问李亨。当面询问何人合适,李亨自然不能觍颜自荐,而且不但不能自荐,更不能对继任人选做一丝一毫的染指。

    “儿臣一切听凭父皇英断!”

    果不其然,太子李亨的回答令李隆基十分满意,他那苍老的脸上又挤出了几丝笑意。

    “永王如何?听说他素有知兵之名。”

    李亨如何能否定父亲的决断,自然连不迭的称是。

    “父皇英断,永王年富力强,当能力克逆胡,不辜负父皇厚望!”

    永王李琰是个什么货色,李亨十分清楚,他平日里喜好高谈阔论,时常在兵事上有惊人之语。但这就与叶公好龙一般,整日里喊打喊杀,一旦动了真刀真枪还能有当初的几分勇气和决心?恐怕连纸上谈兵之流的赵括都远远不如。

    李隆基对儿子的管束极严,所有皇子自小就圈养在长安城内的十王宅中,更是不许任何一个皇子与闻兵事,包括李亨在内,他们与圈养的牲畜也没甚区别,又哪里有崭露头角的机会呢?

    如果不是安禄山起兵造反,又岂会轮到李琬、李琰这些皇子挂名大元帅呢?

    李亨的内心中无限沮丧,今日奉诏入宫的目的终于明朗。父亲只不过是以此来让他死心,不要对兵权有一丝一毫的觊觎。想到此,李亨的背上又生了一阵冷汗,这顿羊肉吃的竟如此凶险。如果他的对答有半分不妥,或者是神情上有些许的抵触流露,只怕都会招致既为天子也为父亲的李隆基无情打压。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在这种内忧外患的关键时刻,如果天子觉得某些人会对他的帝位造成威胁,会采取什么手段呢?

    一念及此,李亨只觉得自己好似深渊之侧一脚踏空,整个人都天旋地转起来。父亲的话虽然句句只停在永王和荣王的身上,但其中的暗示,已经十分明显。

    难道,难道他已经生了废太子的心思?

    否则,任命永王李琰接替荣王李琬为兵马元帅,太子李亨也无权与闻,更无权过问。李隆基又何必多此一举,招来他与闻通知此事,难道仅仅是为了让他难堪?

    当然不可能,天子怎么会做如此无意义的无聊之举,如此唯一合理的解释也就呼之欲出。李隆基对李亨的忌惮已经到了他为太子十余年间的顶点。

    今日如此作为,既为警告,也为试探。

    如堕冰窟的李亨不断审视着,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究竟有何处引起了天子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