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荆棘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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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进教学楼大门, 顾星沉就与年级主任撞了个正面。

    顾星沉礼貌地问了老师好。

    年级主任向来严厉,但对顾星沉这样的优秀学生还是很慈祥,夹着木质三角板跟顾星沉寒暄了几句。

    “班级习惯吧?”

    “挺好的, 老师。”

    “好好读,争取将来考个状元什么的,啊?”

    提起状元, 顾星沉并无什么慷慨激昂的情绪。

    年级主任越看顾星沉越喜欢, 虚怀若谷、不骄不躁, 为人特别稳,于是鼓励地拍拍顾星沉的肩膀, 擦身走过。

    顾星沉目光失去阻碍, 一下落在藏于走廊尽头、吞云吐雾的少年身上——辛辰。

    他手指夹着根烟,还是那颓靡的样子。

    辛辰恰好回头,目光相接时愣了一下, 而后垂下有些颓废的脸,看自己指间的烟。

    顾星沉将他视若无睹,走回7班教室。

    辛辰再看来, 正见顾星沉进教室惊鸿一瞥的侧影。

    他埋头, 第一次, 有些自卑。

    --

    送书之后的几天, 许罂收起獠牙利爪,变得很安静。

    不翘课了, 上课也很少睡觉。

    但学习也谈不上, 上课书在哪页, 下课还在那儿。

    许罂整日里趴在自己位置上,蔫儿蔫儿的,很没精神。

    她人脉广,三不五时就有体队、文科班追慕她的男孩子来门口关心,送旺仔小牛奶、棒棒糖、小点心……

    但他们都不知道,少女很挑食,倒是便宜了周围的同学,跟着加餐,一星期下来,都嚷着长胖了一圈。

    顾星沉每每回座位,就能看见许罂趴在位置上,抬起眼睛,小鹿一样湿漉漉地、哀哀戚戚看他。

    梨花带雨。

    可怜巴巴。

    如果手里有肉,顾星沉想,他大概会因为恻隐之心,丢一块给她叼住。让她别哼哼唧唧哭。

    许罂目睹着少年看了她一眼,而后无动于衷地坐下。

    眨眨眼,许罂有些恼,把刚准备好的下堂课资料随手一丢,干脆趴着睡大觉。

    就这么过了几天之后,运动会邻近的中午。

    顾星沉吃留在教室写板报。他字好看,徐静亲自给点的,主题是即将到来的春季运动会。

    此时教室人都吃饭走空,零零落落几个人。

    握着白色粉笔的手指很干净,有浅浅的月牙,不疾不徐在黑板上落下一撇一捺。

    顾星沉正写到跳高项目,忽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膀。

    金宇手扎在兜儿里,脸色敷衍傲慢,朝后门抬抬下巴。

    “我俩聊聊呗。”

    -

    长廊尽头靠着男卫生间,外头是一片茨竹林的林冠,风一吹,沙沙响。

    下头的茨竹林是男生躲藏抽烟的地方,所以有丝丝烟味飘上来。

    两个少年站在一起,虽都是偏冷得性格,但气质差别很大,金宇傲慢,顾星沉矜持。

    金宇靠着墙,递了根烟过来,顾星沉没接。

    “抱歉,我不抽烟。”

    金宇瞟着顾星沉笑,咬着烟蒂点火吸了口,挑眉看向竹林:“不好奇我找你聊什么?”

    顾星沉顿了一下。“只有感兴趣,才会好奇。”

    金宇呵一笑,心中戏谑地想许罂这个前男友有点意思。“智商高果然不一样,说话挺会绕。”

    “时间宝贵。”

    “行。我叫你就想告诉你。给小罂的教训差不多就得了,别让她太难过!”

    顾星沉眉头极轻地蹙了一下,围着他的空气有一瞬的凝结,随后又如往常。

    “不劳你费心。我自己的女人,自己疼。”

    金宇眼皮一抬:“你的?”

    若放别的人听来,或许不会懂。

    但两个性格有重叠的人,大抵是有默契的,所以金宇听懂了。

    他想起那次,陈星凡和许罂的对话,吸了口气。

    许罂虽然放纵不羁,却不是不自爱的女孩儿,她脑子很清楚,很有底线,所以交过那么多男朋友其实并没有做过什么。

    可是……

    “你把小罂……”金宇顿了顿,眼神阴鸷,“你欺负她?”

    顾星沉的眼神洞察入微,内敛矜持的气质下暗藏攻击。他什么都没说,就笑了一下。

    空中似有无形的气流碰撞,无声,而尖锐。

    四目相对,谁都没说话。

    教室门口,徐少庆探头喊顾星沉:“星沉。板报?”

    徐少庆又问一遍,顾星沉才看着金宇答应了徐少庆一声就来,与金宇擦身而过。

    金宇咬着烟,没顾上吸,已累了一截烟灰。他摘下烟杆子:“学霸同学,你就不怕被许罂玩儿死?想摘带刺玫瑰,可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

    顾星沉顿下脚步,背对金宇。他站姿很好,高而清秀,干净斯文。

    可金宇却在顾星沉清冽的温柔里,看见一股子特别凌厉不折的味道。

    “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顾星沉淡淡丢下一句,朝教室方向走去。

    金宇盯着顾星沉背影,嘶了一口烟。

    他俩,到底谁玩儿死谁?

    --

    春季运动会开幕当天,天气不算好,间或淫雨霏霏。

    七班教室的椅子全搬到了田径场,在塑胶跑道以外的地方画了方框,各班级按序号挨个儿摆好凳子。

    学校勒令同学们必须坐那儿,当观众。

    然而,矩阵里总有学生混水摸鱼,胆子大的,都悄悄翻墙溜出学校玩儿去了。

    年级19个班,就7班人最少,像秃了发的头皮,只有稀稀拉拉的十多个乖学生,在那儿认真的写广播稿,或者看书,大部分是学委班委。

    徐静发了回怒,让班长徐少庆勒令溜回宿舍的住宿生、跑回教室的学生赶紧回田径场,可喊了几回没一点儿成效,也只得睁只眼、闭只眼。

    许罂一伙儿是最先消失的,第一天开幕式音乐还没结束呢,就没影儿了。

    江寰找了间酒店,开房间打了一下午的牌。

    许罂因为顾星沉的事儿,闹得有点儿烦,兴致缺缺。

    她本来也不好这口,打了没多会儿就到旁边,跟两个女生一起抽女士烟。

    金宇扔了二筒到堂子上,瞄许罂。

    少女穿着校服短裙,一双比例很好的细腿,一手夹着烟,一手扶着胳膊,松垮垮靠在酒店窗帘看马路车流。

    校花不是白来。她是真的美,稚嫩、忧郁、娇艳,又因为年纪轻,有股懵懂单纯。

    金宇挑下眼皮,摸牌打牌,仿佛那个打量只是无意的一眼。

    烟烧到头的时候,许罂转身踢了江寰的椅子一脚,把江寰吓一跳。

    “喂!扛把子。晚上安排一局放松放松呗?”许罂说。

    江寰、陈星凡、金宇都看向许罂。许罂很少主动要求组局,大概是玩儿太多,佛了。

    陈星凡:“咋了你这是,小罂?”

    “不咋,最近在教室呆得发霉!想透透气。”许罂说,将烟摁在烟灰缸里,旁边的女孩儿很有眼色,给加了一点儿矿泉水。

    江寰:“大小姐,我上次打架腿折了,账户都给我爸冻结了。心有余力不足啊~”

    许罂对那女孩儿懒懒说了个谢,瞟一眼江寰。“还用你这穷跛子年级大佬?姐买单!”

    这话要从陈星凡嘴里出来,江寰铁定得闹一番,但许罂不一样。

    四人里,两个心胸比较粗放的男孩,和一个比男孩还粗放的陈星凡,许罂算是唯一的女性角色,小分队的小红花儿。

    大家都挺爱护,舍不得闹。

    知道许罂是因为顾星沉心情不好,江寰几个没多问,放下牌开始呼朋唤友、联系场子去了。

    -

    S市是个旅游城市,城东有一钟塔大公园,唐代留下的古迹,夜里八角屋顶挂着灯笼,远看十分醒目。

    周遭有一条全是娱乐场所的大街,戏称腐败1街,有S市最奢靡的会所、KTV。

    夜幕刚降,金宇的玛莎就出现在其中一KTV前。

    许罂胆大不怕死,心血来潮开了一把车,开得倒是挺稳。

    四人中,陈星凡和江寰俩校霸反而家教要严格些,许罂和金宇的父母对孩子都属于散养型。只是许罂现在佛了,要真混起来,“校花”的第二个字,大概要改一改。

    四人不穿校服,走进娱乐场所,一个个真看不出来还是高中生。

    豪包里,江寰邀了上次飙车的几个伙伴,热热闹闹十好几个人。一半儿是富二代。

    许罂干了一杯黑啤,重重往桌上一放。“要什么尽管点,姐全包!”

    有人竖了大拇指。“哟!小罂厉害啊这气势。”

    江寰笑:“我感觉我学校大佬的位置要让她了。”

    陈星凡一把色子砸过去。“你有个屁位置!还不是全靠我。”

    毫无意外,两人又闹起来,引得旁边人嬉闹起哄,说两人打情骂俏,结果江寰半真半假把那人揍了一顿。不过到底没再跟陈星凡继续闹。

    此间,许罂拿着只鸡尾酒靠在一边,听个女孩儿唱韩国组合的腻情歌,想着某个清隽的少年发呆。

    金宇看她一眼,拿了只酒杯走过去,跟许罂碰了一下。“在想他?”

    许罂眼珠一斜,没好气。“在想你。”

    金宇一怔,随后凝眉,因为他觉得事实肯定不是他误会的那样子。

    然后。果然。

    “在想你TM还是影帝的儿子,演技怎么差成那样儿?”

    许罂万分无语地抿了口酒,“害得顾星沉还是不理我。你确定刺激他适可而止了吗?”

    “我说了。”

    “按照我们研究的剧本儿说的?”

    “好歹我爹影帝,对我有点信心ok。”

    “那顾星沉他当时信了么?”

    “……你自己的男人的心,自己还搞不懂?”

    “我!”

    许罂语塞了一下,恼,“我要搞得懂还要你帮忙?”

    顾星沉心眼儿多得要死,她是真搞不懂。

    沉溺恋爱撒狗粮的宋小枝终于推开自己男朋友,过来找许罂。“小罂,我觉得是不是你装得还不够可怜啊?”

    “……还要多可怜?我每天都被自己演技感动!”许罂抱胳膊,一想起自己梨花带雨盯顾星沉,可那家伙居然瞥着她皱眉头。

    几个意思啊他?

    此时,去卫生间吐的张浩然走进来了,身后还拉着个男生。他巡了一圈儿,看见许罂,笑嘻嘻说——

    “小罂,上个厕所都遇到你家男朋友,猿粪啊!瞧,人给你带来了,是不是得感谢我啊?”

    许罂脑子里一下冒出顾星沉的脸来,心中微微欢喜,松开胳膊抬头。

    包厢光线昏暗,大家花了两秒,才看清跟着张浩然回来的高个子男生,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