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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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办法, 能将商队吸引到晋江县本地呢?

    萧景铎凝神思考这个问题,主簿见萧景铎久久没有回应, 轻轻唤了声:“县令?”

    萧景铎回过神来, 他抬起修长的手指, 无奈地按了按眉心:“何事?”

    “这是这个月的帐簿,掌柜让我递给你。而且下一个月, 我们要做些什么?”

    县令官不大,要管的事情倒还真多,除了操心财政、民政,他还要管县里的治安、牢狱,有人报案时还得开堂审案,真的是全城上下没什么事是不用他操心的。萧景铎曾在国子监学过很久的为官之道,可是等实际踏入官场才知,书本上的道理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他在国子监三年所学,比不上当县令一个月的积累。

    晋江县虽然事情琐碎, 但却大大锻炼了他的实务能力。

    萧景铎定了定神, 接过本月账册细看,然后就有条不紊地发布政令。

    “快到收割稻子的时候了,这几天送货的人就少跑两趟,先把稻子收完再说其他。传令下去,不得因为商利而荒废农耕,若有违者重罚。”

    “收粮之后, 立刻派人去收税。我看今年的收成仅是一般, 下个月从别处买些稻谷回来, 县里产粮不丰就只能多花些钱,无论何时,仓廪一定要足。”

    “农收之后,应该许多人都闲了下来,你起草一个召集令,召人将绣坊修好,对了,市集也要扩建。正好蜀南冬日不雪不寒,不耽误工期,趁农闲将市集盖好,明年就能开张了。”

    萧景铎一条一条说,主簿便拿着笔迅速记下,萧景铎说完之后就让主簿去起草文书,之后再拿来给他过目。等主簿走后,萧景铎没有休息,而是从案角的竹筒里抽出一张纸,缓慢铺开。

    这是萧景铎初拟的晋江县平面图,上面标注着绣坊、市集、客栈、农田等,是萧景铎对晋江县的规划,这些天陆陆续续画下来的。

    晋江县虽然如今有了双面绣这条财路,但是仅靠锦绣撑起一座城还是太过勉强,而且商铺设在成都府和戎州,许多好处都被这两个地方扣下了,若是迟迟没有商队直接来晋江县卖货买货,那晋江县想要再进一步,绝无可能。

    萧景铎执着笔在图上勾勾画画,脑中还要联系着城内的道路一同考虑。他干脆参考长安的布局,将集市分割为一块块的专门区域,将属性相合、能连成一条线的买卖相邻放置,而将相冲的行业远远隔开,比如屠户和成衣店,这是断然要隔开的。

    这样勾勾画画,要顾全的地方有很多,萧景铎一直改到天色发暗也没有改好,而偏偏还不断有人跑来和他请示:“县令,修缮县衙的木头要从哪里买?”

    “县令,绣坊的蚕丝快没了,这次要从成都府买多少丝绢回来?”

    “县令,孙家老太爷求见。”

    “县令,城里两个人打起来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之不尽,萧景铎连着几个月都忙得分身乏术。他好几次恨不得写信去催吏部,他的副手县丞呢?到底什么时候能到?

    可惜直到年末,萧景铎也没有等来他的县丞。

    今年过年时,县里明显喜气洋洋,比往年热闹了很多。

    短短半年,晋江县的经济发生了巨大改变,往年一户普通农家只能靠天吃饭,除了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别无他法,可是今年来钱的路子却多了很多,一家人中往往父母务农,女儿和媳妇在绣坊里刺绣,兄弟里最机灵最强壮的跟着商队南北送货,另外的兄弟要么在县衙里帮工,要么帮着父母照料土地。等到秋收过后,父亲兄弟几人撂下了田里的事,还能去县衙报名修屋修路,再多挣一份钱。这样一年下来,他们一家子挣的钱比往年多了许多,而且除了男儿,女孩子也能给家里赚上不少。

    所以,虽然因为契约等事,县里对新县令萧景铎的评价不一,但是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萧景铎是一个能官强官,他担任县令仅仅一年,晋江县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许多人不由期待起来,明年,不知萧县令又打算做什么呢?

    年关将近,绣坊放假,官店早早关门歇业,四处送货的人也回到家中,和家人坐在一处谈闲话。可是说来说去,他们的话题总是离不开萧县令和县里的变化,男子们在讨论明年萧县令会办哪一块,然而谁都说服不了谁,结果就是个个争得面红耳赤,而女眷们的聊天内容就和谐多了,她们一半的时间都在围着一个话题打转:“萧县令真的没有定亲吗?上次不是说他要定亲了,这才送了双面绣回去吗?”

    “哪有,我在绣坊里听人说了,她们试探过秋菊的口风,并没有此事。”

    “啊!”年轻女孩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叽叽喳喳地叫唤,“真的假的!”

    县衙内,频频被人提起的秋菊正浑然不觉地和萧景铎说事:“……郎君,侯府里来信了。老夫人来托人传话,催您回去过年。”

    “你看县衙里这样子,我走得开吗?”

    秋菊懂了,默默结束了这个话题:“郎君,那我就自己斟酌着给老妇人回信了?”

    萧景铎点头,权作同意。

    “郎君,等来年开春,我们是不是就能搬到西院了?”

    “对。等再过些日子,还要将整个府衙都翻新一遍。”

    听说要翻新府衙,秋菊高兴极了:“太好了!以我们如今卖绣品的速度,岂不是很快就攒够钱了?”

    萧景铎笑了笑不言,萧林在旁边替萧景铎抄东西,闻言说了一句:“哪有那么容易。”

    秋菊气恼地瞪了萧林一眼,鼓着腮帮子不说话,萧景铎本来在查资料没有在意,慢慢地他感觉有些不太对。

    萧景铎不动声色地瞥了萧林一眼,萧林还是闷不吭声的样子。

    唯有秋菊无知无觉地继续说:“大郎君,明年要怎么办呢?要不要想几个新花样?”

    “现在长安里想必已经有许多双面绣了,最近几个月,虽然官店照样赚钱,但是涨幅已经比不上之前了,若是明年我们想继续赚钱,少不得要想些新花样,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有自己的风格了。”

    “这是什么意思?”秋菊问。

    “成都府毕竟是蜀锦贡品大城,他们绣出的双面绣更富贵明丽,是权贵人家和宫廷喜好的样式,我们若想站稳跟脚,就得另辟蹊径,独创出晋江县的风格来,让人一眼就能看出,那些是成都府的双面绣,哪些是晋江县出来的双面绣。因为陈姑娘擅长山水和意境,晋江县又地处山野,我们不妨走野趣这条路。文人好风雅,长安里的年轻娘子好新鲜,我们绣品的目标,应当是他们。”

    秋菊和萧林都点头:“有道理。”

    他们这里正在说话,突然门被敲响,紧接着陈词的声音响起:“萧明府,我可以进来吗?”

    “是陈娘子。”秋菊说着跳了起来,跑过去给陈词开门,“娘子,你来了!”

    陈词缓步进门,看到屋里有这么多人惊讶了一下,随即就缓缓行礼。“萧明府。”

    “陈姑娘不必如此。”萧景铎坐直身体,问道,“你今日前来,是……”

    “年关将至,我别无所长,唯有绣品还拿得出手,所以绣了一扇桌屏给明府道贺。”陈词说着让开,露出身后丫鬟手中的屏风,笑着看向萧景铎,“萧明府,你看!”

    依然是熟悉的针法,可是等丫鬟转动手中的屏风时,屋内所有人都惊呼一声。

    两面的绣纹竟然不一样!秋菊不可思议地凑上前,好奇地盯着细看:“天哪,双面绣竟然能让两面图案不一样!这岂不是说,陈娘子你要同时想好两面的绣法,一针都错不得?”

    陈娘子抿着嘴笑,秋菊将屏风送到萧景铎面前,萧景铎看完后也叹为观止:“陈姑娘之绣技,令人赞叹。”

    萧景铎又看了一遍,问道:“陈姑娘,这种绣法叫?”

    “双面异色绣,我闲时无事琢磨出来的。”

    “我们先前还在为难,明年要绣哪些新花样,没想到这么快陈姑娘就送来了好消息。”萧景铎笑道,“陈姑娘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种绣法恐怕周阿婆也不会,想来明年,官店里又不必愁没东西可卖了。”

    “可不是么。”秋菊也跟着说,“若说双面绣还能学习针法和技巧,但是双面异色绣就全是拼天分了,没够足够的天分,恐怕手把手地教也教不会。而且也不怕人偷师,一次下针绣好两面图案,图画色调都是有讲究的,这可是不看一看就能学会的。陈娘子能绣出第一件,必然就能绣出第二件,任其他人想破头也想不出来!”

    秋菊越说越兴奋,陈词被夸得都不好意思了,笑着看向萧景铎,说道:“萧明府,这也是我担心的,双面绣好教,但是异色绣的话,恐怕绣坊里不到一成人能学会。”

    “无妨。”萧景铎淡淡一笑,“物以稀为贵,我们也该捧一种贵而精的绣品出来了。”

    秋菊兴奋劲儿还没过,兴致勃勃地拉着陈词说东说西,萧林在后面轻轻说了一句:“秋菊,你要吵着大郎君了。”

    萧景铎从书卷中抬起头来,笑着说“无妨”。秋菊回头瞪了萧林一眼,这才对萧景铎说:“大郎君,好不容易放了年假,你怎么还是整日待在屋里看书?你今年这么忙,不如趁这几天到外面走动走动?”

    萧景铎指着桌案上的书,道:“等我看完这卷再说。”

    “大郎君!”秋菊不依了,还拉着陈词评理,“陈娘子你说,大郎君他是不是时常这样说,却没一次兑现过!”

    陈词也帮着劝道:“萧明府,你这几月忙得不像样,如今好不容易放了假,委实没必要为了府衙的事伤神了。”

    萧景铎摇头:“店铺刚刚立稳跟脚,明年还要开拓新的商路,我不趁现在查查地图做些功课,恐怕开春要耽误功夫。这几日过节,你们先出去玩乐吧,不必耗在我这里。”

    从来没有人能劝动萧景铎,见他这样说,陈词只能很遗憾地福了一身,和秋菊出去了。

    萧林本来也要离开,却在出门时被萧景铎拦下:“萧林留下,我还有事要和你说。”

    秋菊似有所感地看了萧林一眼,又偷偷瞅了眼萧景铎,赶紧拉着陈词出门了。

    等门合上后,萧林低声应了一声:“大郎君。”

    “你和秋菊是怎么回事?”

    萧林顿了一下,爽快地承认了:“小的心悦秋菊,请大郎君成全。”

    萧景铎放下书,定定看着萧林,片刻后长长叹气:“你们俩时常在我眼皮子底下办事,我竟从没想过,竟然是你们二人。”

    萧林低着头不说话,萧景铎感慨了些许就发话了:“既然你们二人彼此心悦,那我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若是她愿意,你们挑一个日子,把婚事办了吧。正好开春要搬院子,到时候,你们俩便搬出去吧。”

    萧林施礼,叩首到地:“谢郎君。”

    “我没主持过婚事,也不知给新婚夫妇要送什么,这样吧,我将喜钱给你,你们喜欢什么,便自己去置办。”

    萧景铎送礼的方式还真是简单粗暴,但是偏偏实用至极,萧林再次叩首道谢:“谢郎君!”

    送走萧林后,萧景铎的心绪许久都静不下来。

    不知不觉,秋菊,萧林,甚至他自己,都已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萧林能这样坦然地说出“我心悦她”,不知为何,萧景铎竟然有些羡慕他。

    可是这终究只是很小的一桩事,萧景铎需要做的事情有太多,没多久,这种怅然就被压下,他的全副心思都投入到新的一年中。

    这一年,新绣坊落成,全部绣娘都搬到宽敞明亮的新绣坊中,借着搬迁的机会,绣坊内也再一次分层,不同水平、不同契约的绣娘被分到不同的区域,绣坊里各司其职,逐步从一个临时起意的小作坊演化成分工明确、等级鲜明的成熟绣坊。

    而晋江县的百姓们也发现,市集扩大了许多,里面也整整齐齐地切割了功能区,这样的改变不能说不好,但是百姓们都在交头接耳:“萧县令为什么把市集扩大了这么多?哪里用得着这么大的地方!”

    机灵的人预感到萧景铎许是要有新的动作了,果然开春后没多久,冯屠户领着自己的队伍,没有去成都府也没有去戎州,而是改道朝南,往南诏的方向走去。

    百姓哗然,所有人都知道冯屠户只听萧景铎的话,冯屠户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萧景铎的意思,那么,冯屠户此行前往南诏,他背后的萧景铎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