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自请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并不知道沈澈和安定长主之间有什么约定, 顾柔嘉满腹狐疑,连用晚饭之时也心不在焉。临到分别,人多眼杂,她也不好去贸然问沈澈,只能勉强试探了长主一句:“不知长主要给九殿下做什么见证?”

    夜色苍茫, 杨家门前的灯笼映出昏黄的光线来, 照在长主脸上,平添了几分蜡黄, 她的神情看不大真切,只是看得出含了慈爱的笑意:“连我也不曾知道, 只是他既让我进宫为他做个见证, 他是个好孩子, 不会做出格之事,我索性依了他。”

    顾柔嘉半信半疑, 安定长主德高望重, 就是皇帝也不敢随意拂逆了老太太面子, 不知沈澈是有什么决断,要请安定长主去做个见证。这样想着, 顾柔嘉愈发的心神不宁起来, 鼓足了勇气要去问沈澈, 谁想几个世家子又将沈澈给团团围住,顾柔嘉无奈只能放弃这个念头, 立在一旁, 满心担忧。

    似是明白她的心思, 安定长主微微一笑,轻拍她的手:“小九是个有主意的人,你又担心什么?”

    能在皇帝的漠视之下平安长到至今,沈澈的心术或是手段自然都是极好的,况且明日有安定长主在,即便是皇帝想要发难,也得不看僧面看佛面。因而顾柔嘉心中稍霁,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来:“不,我不担心。”

    甫一说完这话,她转头则见沈澈立在一群世家子之中,正看着自己。昏黄的灯光之下,他乌泱泱的眸子里仿佛有烛火跳动,盈盈透着温柔的暖意。他的目光素来都是冷冽的,只有在看向自己的时候,才会染上温和来。顾柔嘉兀自甜蜜着,唇角便也浮出温柔的笑意来。

    及至上马车之时,顾柔嘉还见自家哥哥似乎在与温含芷说些什么,温含芷脸皮本来就薄,在灯火下显得更是红了。在心中啧啧称奇,回了顾家之后,两人钻一个被窝,顾柔嘉按捺不住心中的狐疑,问道:“今日哥哥与你说什么了?将你臊成了那般模样?”

    “鸿哥哥自己一肚子坏水儿,还想让我背黑锅。”黑暗中,温含芷的声音闷闷的,好似有些不平,她背过身去,声音愈发的沉闷,“他定要我问你,是不是当真喜欢陆将军。我若不知也就罢了,可惜我知道你早已有了心上人,若再问出这话来,岂不是我自个儿讨打?”

    自家哥哥素来呆头呆脑的,只怕是今日和各家小子们一同玩耍之时听了风言风语,也就信以为真了。想到他竟然会让温含芷来旁敲侧击,顾柔嘉好气又好笑:“哥哥这人真是——”

    还没说完,温含芷忽的转身,愤愤不平的附和说:“鸿哥哥就是一肚子坏水儿,怕你臊了不理他,就想让我背黑锅。”她说完,仿佛生气了一样,将被子一股脑儿蒙在了脸上,声音也瓮声瓮气的,“哼,我才不上这个傻当呢!”

    *

    自安定长主在京中露面之后,皇帝的日子便是愈发的中规中矩起来。即便是再沉迷声色,皇帝也不得不摆出明君的款儿来,每一日都勤劳政事,唯恐引得长主不满。连后宫之中也格外的安生,仿佛再也起不了波澜。

    尽管如此,沈澈仍然成了皇帝心中一根刺,让皇帝如鲠在喉。对于这个弟弟,皇帝现下只后悔往日对沈澈不闻不问,若是他心一横,早早杀了沈澈,现下也就少了许多事。只是谁又能想到,沈澈竟有如此造化,得了长主和陆剑锋青眼不说,长主更亲自为他请封,让皇帝只觉头大,只后悔不曾早日解决掉这个祸害。

    尤其是那日,为了淑妃诬告之事,皇帝怒极打了顾贵妃,这一切的由头全被皇帝归罪到了沈澈头上,对这个弟弟是愈发的痛恨了。

    这日里沈澈只草草吃了早饭,便自行坐在了桌前看书,手中把玩着一串佛珠手串。自五岁起便受尽白眼,沈澈早就不信神佛了,求神拜佛无非是求得心安而已,亦或者是寻求一个精神寄托,但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唯有靠自己,神佛都出不了任何力。只是这串佛珠是顾柔嘉为他求来,这样多日子,他一直贴身珍藏,从不曾离身。

    如今天已经渐渐热了起来,外面虫鸣阵阵,又有鸟雀清啼,一片生机盎然。才看了一半,门便被人推开,旺儿闪了进来,向沈澈打了个千:“殿下,长主已然进宫来了,陛下和皇后已然亲自去迎,怕是往御花园去了,殿下也该动身了。”

    懒洋洋的应了一声,沈澈将桌上的书合上,自己则往外面去了。初夏的阳光浓烈得刺眼,他眯了眯眼,立在外面半晌,也就往外面去了。自打当着陆剑锋的面闹出了中毒之事,加之淑妃诬告,这宫中人对于沈澈是愈发的恭顺起来,再没有人敢给沈澈一丝一毫的脸子,个个极为恭顺。

    一路行至御花园,阳光倾泻,假山嶙峋、奇花异草争奇斗艳,浑然一卷画卷。方行至御花园前,已有御林军将沈澈拦下:“九殿下留步,陛下有旨,长主鲜少入宫来,任何人不得出入御花园,不可扰了长主雅兴。”

    御林军乃是皇帝亲卫,此刻能令他们来守御花园,可见皇帝对安定长主的重视。沈澈负手而立,并不与其争执,却也不退回去。那御林军似是为难,又道:“还请九殿下不要为难臣等。”

    “我不为难你,你也切莫为难我。”沈澈淡淡说道,那御林军本要再说,不觉对上沈澈乌泱泱的眸子,一时如置寒冰之中,仿佛连骨缝都透出寒意来了,他立时白了脸,再不敢说什么。身后却响起一声轻快的笑声:“御林军不过奉命行事,九殿下又吓他们作甚?”

    循声看去,飒敏笑得万分轻快,对沈澈招了招手:“九殿下且进来吧,长主方才还问殿下怎的还不来呢,不想是被绊在了这里。”

    见沈澈要进,方才出言拦人的御林军兵士顿时急了眼,脱口说:“陛下有旨,谁也不能进去。”沈澈横了他一眼,他虽唬了一跳,却也白着脸,半点不肯退让:“为人臣者,自该听令。”

    “你是个榆木脑袋?”飒敏当即笑着反问,将对方说的一愣一愣的,“你若要坚持,要不要咱们一同到陛下跟前去撕撸一番?长主要见九殿下,就是陛下和皇后娘娘都不敢拦着,偏你不开眼的要拦着。”她说到这里,索性拍拍手,一派不管不顾的样子,“即使如此,九殿下也不必进来了,容他先去回过陛下,免得咱们也都安上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名。”

    那兵士一张脸胀成了猪肝色,窘迫到了极点,飒敏又笑道:“你既是坚持原则,你便去回陛下就是,我绝无二话。长主迟迟不见九殿下,若是恼了,要如何收场,可就是你的事!”

    安定长主可是连陛下都要敬着的人!这其中利害关系分明,兵士哪里还敢拦着,只得道:“是臣拧巴狠了,九殿下请。”

    一路往御花园之中去,一路上安静如许,仿佛一个人也没有,直到行到湖边凉亭,才见其中人影浮动,正是帝后与安定长主。飒敏快步上前,笑盈盈的说:“老主子,九殿下可来了,方才给一个榆木脑袋拦在了御花园外面,可费了不少唇舌才肯放进来的。”

    凉亭之中,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沈澈甫一踏上凉亭,帝后的目光便齐齐的投来,皇后自是温和从容不必提,皇帝的目光却很是怨恨,如同沈澈是他的仇人一般,理应被千刀万剐的。

    相反,沈澈气定神闲,气度清贵无华,恍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小九来了?昨儿可还玩得尽兴?”安定长主目光轻轻一扫,将帝后的神情尽数收入眼中,笑容如常般波澜不兴,“我还说呢,分明是你请老婆子进宫来,怎的自己半晌不见踪影,惹恼了老婆子,往后可再不帮你了。”

    沈澈忙一揖:“让姑祖母久等了,是小九的不是。”见皇帝脸色着实难看,心中暗自冷笑。皇后生性阴鸷且极善隐忍,更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点醒皇帝,反观皇帝纵为天子,却如同不曾长大的孩子,喜怒都是摆在脸上的,全然不如皇后心机深沉。

    淡淡的看着皇帝,沈澈佯作关切之姿:“皇兄是遇上什么烦难之事了?”

    “与你无干。”对于这个弟弟,皇帝只觉碍眼无比,奈何安定长主很是喜欢他,让皇帝打碎了牙往肚里咽,早开始盘算待长主离京之后,要让这弟弟无故暴毙,如此才能消减自己心头的恨意。

    “是臣弟孟浪了。”何尝不知皇帝是对自己深恨,沈澈面上一派恭顺,实则内心对皇帝不齿已极。先帝在时共有九个儿子,除去那些夭折的,也足足有五六人之多,论才能,皇帝绝非其中出类拔萃的,若非占了个长子的名头,得了朝中老臣的支持,现下这天子之位还指不定是谁的。

    “陛下,九弟也是一片关切之意。”皇后盈盈含笑,望着沈澈的目光极是温和,“况且九弟也是大人了,再过些日子,也能为陛下分忧了不是?”

    皇帝极为不耐的横了她一眼,目光之中全然是愠怒,皇后只做不曾见到,笑得雍容。皇帝素爱美人,皇后如今上了年岁,不比年轻之时了,自然惹得皇帝生厌,若非育有太子沈奕,加之总能为皇帝转圜,只怕皇帝早就闹着要废后了。偏生两人在臣下前还总是夫妻情深的模样,虚伪的姿态令人作呕。

    饶是被呵斥,沈澈还是面色如常,负手立在皇帝跟前,也不曾落座,低声道:“今日臣弟请姑祖母来,是想为臣弟做个见证。”他说到这里,目光愈发的平静,只向皇帝行了一礼,“臣弟自请前往陇右,还请皇兄应允。”

    他声音不大,仿佛随时都要被风吹散一般。皇帝牢牢盯着他,目光如鹰準般锋利:“你要去陇右?你可知道如今已然是初夏了,再过些日子,便是雨季,陇右旱情自解,你倒是会给自己找差事。”

    他话中全然是讥讽,沈澈只做没有听明白:“陇右道常年干旱少雨,此次旱情何等严重,土地龟裂,粮食颗粒无收,即便当真到了雨季,只怕稀少的降雨量于旱情而言也是杯水车薪。今日的旱情严峻,致使百姓饿死者不在少数,换言之,百姓并无存粮,由此可见,陇右道旱情并非今年一年之事,而是年年都有。正因如此,催生了百姓落草为寇,利用陇右地势复杂占山为王。”他每说出一个字,皇帝的脸色便多了一份阴沉,死死的看着沈澈,那脸色黑如锅底的样子,好像但凡沈澈再说一个字,他便要跳起来,将这弟弟亲手掐死一样。

    然而沈澈神色愈发的淡然,浑然无视了皇帝的脸色,反倒是微微扬起一个笑容来:“当日姑祖母向皇兄进言,给臣弟三个地方作为历练之所。今日也是当着姑祖母,臣弟自请往陇右道去平旱情,还请皇兄应允。”

    皇帝深深的吸了口气,复冷笑道:“陇右道灾情严峻,又有人落草为寇占山为王,你当真要去?”沈澈只颔首称是,皇帝却沉默下来,转头去看安定长主:“姑祖母以为呢?”

    “小九既是要去,便容他去吧,男子汉大丈夫,出门历练也是好的。”安定长主笑得和蔼可亲,只是眸子露出几分诡诈的光芒来,那股子杀伐之意又一次露了出来,在这样晴暖的天气之中,让人生生打了一个寒颤,“三个月,若是无法缓解陇右的旱情,亦或者是料理不完这些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的……依老婆子说,小九你也就不必回京了。”

    陇右道何等光景,皇帝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本暗自埋怨安定长主偏心,但却出了这样的反转——陇右道的情形,哪里能是三个月之内能够料理的?皇帝心中暗笑,沈澈负手,微微仰起脸,淡淡道:“不。”

    “你不愿去了?”安定长主扬了扬眉,笑容中的威压仿佛要将人给尽数吞下去,“小九,你难道以为,大燕的亲王之位是那样好得的?”

    “姑祖母误会了。”沈澈勾了勾唇角,略显阴郁的眉宇间全然洋溢着从容不迫。“我只要一个月。”

    皇帝抽了口气:“你只要一个月?!”

    “是,我只要一个月。”沈澈微笑,成竹在胸,那自信满满的样子,让皇帝顿时生出了几分嘲讽来——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以为只靠嘴皮子便能解决么?“若是我一个月无法解决,凭皇兄如何处置。”

    皇帝大喜,但凡沈澈一月之内无法解决陇右道的事,就是将他杀了,安定长主也说不得什么。何况一月之内无法解决,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因此,皇帝应得十分痛快:“依你就是。”

    “多谢皇兄。”沈澈半个身子照在阳光之中,仿佛披上了金甲,显得英气非凡,他低沉的嗓音全然透着沉稳,迫视着皇帝,“只是还请皇兄下旨,许臣弟摄陇右道军政要务,有便宜行事之权。”

    他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安定长主望着他,良久不曾说话。自从那人死后,她一直以为,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有如此的雄心与气魄了。沈澈的从容不迫还有自信十足,都与那人像了十成十,这种人天生就该是上位者,应该站在这世上最高的位置,睥睨着天下苍生。

    老太太毫无声息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