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五十八章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购买比例不够,此为防盗章

    先帝的金棺停灵永安殿, 择日下葬。

    前几天殿中哀哭之音不绝, 便是在这炎炎夏日,听着也叫人心生凉意, 如今倒是清静了不少。

    一名小太监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看一眼刺目的日光。

    先帝去的不是时候啊。

    此时正值盛夏酷暑,这风吹在脸上都是热的。

    头两天哭灵的宗亲命妇们,体力不支倒下的,可不止一个两个。

    他刚收回目光, 忽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往这边来, 后面跟着不少随从,忙定了定神, 随身旁的宫人侍卫一道跪下行礼。

    大热的天, 他后背的冷汗湿了衣衫。

    不是热出来的, 纯粹是吓的。

    等那行人匆匆走过, 他才敢起身,转头望向其中一人的背影。

    那人身形颀长, 比旁人起码高出半个头来, 背影也是一样的冷硬笔挺, 像雪中劲松, 又像永不会弯折的长/枪。

    他一走过,空气都阴凉不少, 四周的压迫感经久不散。

    小太监长长出了一口气。

    身旁传来同伴们的窃窃私语。

    “摄政王战场上待久了, 这气势当真骇人。”

    “他这是往哪儿去呢?”

    “我猜是泰安宫——听说皇上夜里哭的厉害。”

    “唉, 也是可怜。”

    “摄政王这一回来,若是从前的事看开了,放下了,倒还好,只怕他还记着……”

    “怎会不记得?当年圣祖皇帝驾崩,摄政王回京奔丧,进宫觐见先帝和江皇后,回府后呕出一口血,生了一场大病,都说是过于悲痛所致,依我看啊,八成是气的。”

    “……气的?”

    “可不是?若没有当年的一场风波,江皇后和他本是……唉!”

    “造孽,造孽哟……”

    *

    泰安宫。

    李太妃哄了半天,总算把小皇帝给哄睡了,可没一会儿那小小的孩子又醒了,这回也不大哭大闹了,只一个人缩在床角,可怜巴巴地擦眼泪。

    泰安宫里住的不是先帝的妃嫔,而是小皇帝的祖父、圣祖皇帝剩下的妃嫔,而今也没几个人了。

    李太妃就是其中之一。

    在过去的几天里,她突然从一个寂寂无闻的太妃,一跃成为所有人争着巴结的对象,就跟作梦似的。

    只因除了圣祖皇帝的遗孀,她还有一个身份。

    ——摄政王凌昭的母亲。

    李太妃挥了挥手,遣退试图上前把小皇帝抱下来的嬷嬷,柔声道:“福娃乖,快别哭了……”

    小皇帝红着眼,用肉肉的小手揉了揉眼睛,带着哭音问:“太妃娘娘,父皇呢?父皇去哪儿了?”

    李太妃叹了一声:“你父皇……他去了一个地方,暂时回不来。”

    小皇帝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开口:“那……那母后呢?”他突然难过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忍不住哭出了声:“母后呢?我要母后,把母后还给我……呜呜呜……”

    周围的宫人有心软的,此刻都默默垂首拭泪。

    小皇帝才几月大就没了娘,江皇后养了他几年,母子情深,偏又出了事,现在连先帝都去了,好不可怜。

    孩子还小,哭声满是稚气,就这两天,小脸蛋瘦了一圈。

    李太妃瞧着心里也难受,愁眉不展,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

    僵持一会,身后传来一道平淡冷沉的声音:“您会见到她的。”

    殿内的宫女太监见到来人,忙乌压压跪了一地,齐声道:“参见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千岁。”

    凌昭面无表情,抬手示意他们退下。

    李太妃转身,惊讶道:“你来了?”

    凌昭微微颔首:“儿子给母亲请安。”

    李太妃摇了摇头,见到他,有些如释重负,悄悄使了个眼色:“……快想想法子罢,才多大的孩子,这么哭下去,伤了身子如何是好?”

    凌昭便侧眸,望向缩在床角里,吸鼻子打哭嗝的肉团子。

    江皇后出事后,小皇帝是养在先帝身边的,平时由老嬷嬷、奶娘和宫女们照看。他和李太妃不熟,但是李太妃生的慈眉善目,他多少生出一点亲近的心思,可凌昭就不同了。

    摄政王是见惯了杀伐血腥的人,虽眉目俊朗,但睥睨之间自带森森寒意,寻常人等见着都胆寒,遑论一个五岁的幼儿。

    小皇帝畏惧他,再不敢哭出声响来。

    凌昭隔着几步的距离,站在床榻前,淡淡望着小皇帝:“皇上为何哭泣?”

    小皇帝瞥了他一眼,糯糯道:“想见父皇,想见母后。”

    凌昭眉目不动:“父皇只怕见不着了,至于你母后……”他停顿片刻,那双冷厉深沉的眸子,终于起了一丝波澜:“……总会见到。”

    小皇帝一喜,脱口道:“什么时候?”

    凌昭答道:“不是今天。”

    小皇帝失望地抿起嘴。

    李太妃松了口气,露出笑颜,想去抱住小皇帝。

    凌昭突然道:“母亲且慢。”

    李太妃一愣,怔怔看着他。

    凌昭伸出手,又道:“请母亲借我一块帕子。”

    李太妃想通了他的意思,不禁觉得好笑:“难道你没有吗?”

    凌昭简略道:“有,只能我用。”

    李太妃瞪他一眼,将绣着红梅的帕子递过去。

    凌昭接住,对着小皇帝伸出手:“擦干眼泪。”

    小皇帝怕他,乖乖用帕子抹干净了泪水,只剩下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依旧红肿,乌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又畏惧地盯着陌生的男人。

    凌昭见他不哭了,便对李太妃道:“前朝还有些事,我先行一步。”

    李太妃赶紧打断:“等一等,你跟娘过来,我有话单独与你说。”

    凌昭颔首,随着她走到偏殿。

    左右无人,李太妃叫心腹王嬷嬷去门外守着,这才低声道:“昭儿,我听到了一些风声……前朝的事情,娘知道自己不该管,也没法作主,可是无论你想如何,你总得记着当年先帝对你的恩。福娃是个可怜孩子,你……你如今身负辅政重任,已经是一人在上万人在下,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千万别起。”

    说到这里,李太妃有点紧张,悄悄看了看儿子,却见他神色如常。

    她忍不住叹了一声,接着道:“若非先帝在你父皇面前,帮你说情,那年你能不能从狱中出来,还说不准。”

    凌昭许久无言,忽的一笑,轻轻道:“他对我的恩?”

    李太妃心头一凛,想起长华宫里的人,更是哀伤:“这……只能怪造化弄人。”

    凌昭冷笑道:“不,母亲,从没什么造化、天意,有的只是人心险恶。”

    李太妃皱眉:“他到底救了你的性命!”

    凌昭神色骤冷:“这条命,我很稀罕么?”

    李太妃呆住了,无言以对。

    凌昭退后两步,行了一礼:“儿子告退。”

    *

    燕王府。

    先帝丧期,王府的牌匾还没来得及换新的,依旧是从前燕王府的字样。

    花园一侧的偏厅,安静得落针可闻。

    凌昭独自一人坐在主座上,下首的位子本有客人,茶杯尚且冒着热气,可人已经走了。

    他的门客,也是谋士张远刚才来过。

    “王爷,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只要一份禅位诏书,兵不血刃,您就能坐到那个本就属于您的位子上!”

    “这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您为大夏立下的功劳,朝中有谁能比得上?您想想戍边时过的日子,想想您这些年来受过的伤,流过的血!”

    “新帝年幼,一个五岁的孩童,怎堪当治国重任?”

    “您至今迟疑不决,不是因为先帝,更不是因为圣祖皇帝,难道是因为……江皇后?”

    凌昭抬眸,望向地上的一摊水渍。

    张远冷不丁提起那人,他一时动怒,摔了茶盏,如今下人过来收拾了碎片,水渍却未曾干涸。

    江皇后,江皇后。

    他甚至分不清,恨的是张远提及那人,亦或是这刺耳的封号。

    江晚晴。

    凌昭忽然觉得疲倦。

    先帝过世前,紧急召他从边疆回来,连赶了几天几夜的路,紧接着便是国丧,前朝多少事情待他定夺,加上丧仪和哭闹不止的小皇帝……这些天来,他几乎没闭上眼好好睡过一觉。

    可直到念及这刻入骨血的三个字,他才觉得累了。

    他抬手,从怀中取出一方绣帕。

    帕子很旧了,样式朴素,上面绣着精致的出水芙蓉,角落里用红色的丝线,绣出了几个小字。

    吉祥,如意,平安。

    这是在他第一次出征前,江晚晴熬了一宿没睡,送给他的。

    凌昭用指腹摩挲着那粉白的荷花,眉心渐渐拧起,目光往上,落在他手背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上。

    那年他听说江晚晴被指给了太子兄长,赶去尚书府,少女形容憔悴,苍白着脸承认确有此事,又用发簪抵住细嫩的脖子,逼他走,争执之下,她手中的银簪,在他手背上划下一道血痕。

    当时她吓白了脸,就像突然崩溃了,泣不成声。

    她说:“你放过我罢。”

    凌昭微眯起眼,将绣帕重新放入怀中,起身离开。

    也许,他是该去长华宫一趟了。

    江晚晴柳眉微挑,没睁眼:“手法生疏了。”

    容定生硬道:“娘娘恕罪。”

    江晚晴笑了笑,道:“好,恕你无罪,继续吧。”

    容定一边捶肩,一边偷眼瞧她。

    江晚晴还是那般恬静的模样,姣好的容颜熟悉又陌生,而这陌生……来自于他们夫妻之间的生疏。

    直到此时此刻,容定忽然想到,相处许多年,在他的记忆里,却极少有离皇后如此近的时候。

    长华宫里的一个小太监,都比他和江晚晴来的亲近。

    ……这还是个假太监。

    这个念头一起,容定越来越不是滋味。

    他醒来的时候,是在下房的床榻上,这个小太监犯了事,被人责打了,正在床上哀哀叫疼。

    当他发现这是个假太监,他又惊又怒,怒的是净身房管事的太没用,居然让一个六根不净的男人混进后宫,惊的则是……这个假太监在皇后宫中服侍,他一无所知,如果真是个不老实的,后果不堪设想。

    但揭发是不可能的,那是自寻死路。

    容定思绪纷飞,动作便有些心不在焉,手背不经意间擦过女子的脸颊,那触感温软而细腻,一瞬而过,却在他心上烙下了印子。

    他立刻停手,低低道:“娘娘恕罪。”

    声音比先前哑了些许。

    江晚晴睁开眼,莞尔道:“从前你来了长华宫,只晓得闷头干活,在我面前也没几句话,活像个闷葫芦,挨了一顿板子,话反倒多了起来,却总在请罪。”

    容定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生怕皇后看出了什么,垂着眉眼道:“是……是我粗手笨脚,让娘娘不高兴了。”

    奴才两字到了唇边,到底吐不出,只得生生咽下。

    想他前世是顺风顺水惯了的人,别说当了帝王以后,就是在先前,他年仅六、七岁上便被封了太子,父皇于众皇子中最看重他,因此,除了身体弱一些,除了正妻心里无他,他短暂的一生也算圆满了。

    这奴才两个字,怎么说的出口。

    宝儿在旁插嘴道:“可不是笨手笨脚的,脑袋不灵光么!方才那讨人厌的郡主闹上门来了,在娘娘面前耀武扬威的,你也不知道拦着点,护着咱们娘娘……你个呆子!”

    容定又道:“娘娘恕罪。”

    江晚晴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摇头道:“晋阳就是这性子,凭你们也拦不住,不必自责。”

    宝儿愤愤道:“娘娘!您就是太好说话了。”

    江晚晴道:“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宝儿应了一声,和容定一同退下。

    出了殿门,两人一起往后殿走,宝儿忽然转过头,压低声音:“小容子,刚才娘娘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

    容定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

    宝儿两只眼睛扑闪扑闪的,满是好奇:“听娘娘所言,仿佛年少的时候,和摄政王有过来往。”

    容定神色漠然,目不斜视:“那又如何?”

    宝儿问道:“你就不好奇是什么来往吗?”

    容定蓦地止住脚步,瞥她一眼。

    宝儿只觉得那眼神冷的厉害,一时噎住了,等反应过来,想骂他两句,问他那么凶的瞪人作甚,前头的人却走的远了。

    *

    摄政王府的花厅里,江尚书正坐着等待,他手边的一盏茶已经凉了,白茫茫的热气散尽,碧绿的茶叶也沉到了杯底。

    他犹自不觉,端起来抿了一口,登时皱了皱眉。

    眼看着已经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摄政王还是不见人影。

    又过了一会,有一道人影冲着这边来了。

    江尚书忙站了起来,摆出恭敬有加的笑,迎了过去:“王爷——”

    来人一笑,开口道:“下官见过尚书大人,大人可安好?”

    江尚书抬头,这才看清面前的不是一贯冷口冷面的摄政王,而是一名眉眼温和、笑容可掬的男子,正是王爷身边最得力的属下,王府的侍卫统领,秦衍之。

    不知怎的,对方越是笑的温和有礼,江尚书心里就更忐忑,勉强笑道:“原来是秦大人,不知王爷从宫里回来了么?”

    “当不起当不起,下官人微言轻,可担不起尚书大人这声称呼。”秦衍之状若惶恐,语气却是慢悠悠的:“王爷还没回来,所以我才来通报一声,大人也知道,先帝刚去不久,新帝年幼,王爷这几天忙的很,经常天色晚了才回来,您也不必在这里空等,有什么要紧的事,改天上朝的时候说明也不迟。”

    这下子,江尚书的一颗心直坠了下去,又总是坠不到底,悬在深渊半空,叫他心慌的厉害。

    秦衍之虽然客气,但是江尚书久经官场,怎会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他分明知道自己不是为公事而来,却还叫他上朝的时候奏禀王爷,根本就是看他笑话。

    江尚书又想起了出门前,夫人陈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

    “怪你……都怪你呀!老爷,是你害了我的晚晚,是你误了她一辈子!”

    “当年摄政王突然入狱,你只当他遭此一难起不来了,见不得晚晚到处奔走,为他找人求情,又唯恐圣祖皇帝知道了,迁怒于你,便同先帝一起,逼迫晚晚嫁给他。你肯定没有想到,摄政王会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现在好了,皇上还那么小,摄政王实权在握,你晚上愁的睡不着,只是为了你头顶的乌纱帽忧心,你、你可曾挂念过我的晚晚,你可想过她在宫里的日子如何?天下怎有你这么狠心的爹!”

    当年的那桩错事,他何止是害了爱女,还得罪了摄政王。

    毕竟,那时候摄政王刚得自由,几次登门造访,除了第一次硬闯进来,没能拦住以外,后来几次他前来见晚晚,都被自己叫人给挡在了外头。

    这梁子结大了。

    这几日,摄政王正是事务繁忙的时候,朝堂之上待他也只是淡淡的,和旁人无异,看不出究竟藏了怎样的心思。

    一别数年,昔日那沉默的少年依旧惜字如金,喜怒不形于色,可曾经的一身少年意气,终究是沉淀为眼底的凌厉冷芒,再不轻易显露人前。

    君心难测呐。

    江尚书思索再三,觉得他有必要来这一趟。

    可惜左等右等,没能等到摄政王。

    江尚书敛起心底的难堪,说道:“左右今日无事,我就再等等。”

    秦衍之便扬起手,招了婢女过来,吩咐道:“没看尚书大人的茶都凉了吗?还不换新的来。”

    两名婢女道了一声‘秦大人恕罪’,退了下去,不一会端着新茶回来。

    秦衍之转身回望一眼来路,见外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禁客气道:“这雨不知何时才会停,大人尽管在这里等,下人如有怠慢的地方,千万别轻饶了他们。”

    江尚书道:“多谢秦侍卫。”

    他知道,虽然正经论官职,秦衍之算不得什么人物,但他是摄政王的得力心腹,如今的地位非同小可。

    秦衍之又看了看屋外飘着的细密雨丝,皮笑肉不笑:“王府到底是王府,总得有待客之道,譬如就不能大雨天的,让客人淋着雨在府外等候,传出去可不成了笑话?”他回头,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温声道:“江尚书,您说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