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清朝不是春天 > 第六十四章 良知

第六十四章 良知

推荐阅读:天神诀梦醒细无声神级幸运星惊悚乐园娱乐圈最强霸主农女贵娇我的大侠系统奸臣无限之军事基地宠文结局之后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李高屈身抱拳道:“请大人指点迷津。”

    福必塔砸吧了下嘴,道:“查案这事全由李老弟说了算,李老弟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但就一句话,四爷那呢不能没有交代,而且要交代好了。”

    听完,李高完全摸不到头脑,这算是线索吗?

    看李高一副眉头紧锁的样,福必塔在心里骂了两个字:呆子。清了清嗓子道:“老夫离京前,皇上交代过,这事不能牵扯不该牵扯的事,这么说,你懂了吗?”

    “大人所指卑职还是明白的,可卑职不明白的是,没有任何线索,抓不到罪犯,那如何向皇上交代?向四爷交代?”说完,一脸真诚的看着福必塔。

    福必塔气得差点把自己胡子揪下来,无奈的说:“我的李大人哟,说句不好听的,即便你找出了真凶,你真敢往京城里送吗?再往深了说,即使你敢送,老夫也不敢送!皇上派你我到此,无非是要了结此案,让朝廷对整件事有个合理的说法,让朝堂上的纷繁怀疑,统统丢到金水河里。老夫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李高心里一惊,这可是欺君!不禁贸然抬头,认真打量起福必塔是不是在说醉话。

    福必塔知道李高心里在想什么,他吸了吸鼻子,吩咐道:“刑名的事,我不甚懂,还要靠李老弟,但奏折呢得老夫来写,谁让老夫接了个这么倒霉的差事!李老弟,你一定要把案子做得滴水不漏,让这个,”说着福必塔伸出四个指头,“找不出话来说,要知道,他在京城,刻薄可是第一份,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而且此事的‘主犯’,一定要稳妥可靠,不能落下任何把柄,让人找到任何借口来弹劾我们欺君,只有这样,你、我或许才能过了这关。”说着说着,福必塔打了个酒嗝,说完,他仿佛有点明白,康熙为什么给他派个家学深远的李高了,又为什么非让他来办这个案子。要解决这件案子,还得自己和眼前这个呆子两人互补长短……想通了,福必塔心中不觉一松,看来李德全那阉人诚然没骗他。他便不等李高这呆子回话,随手端起茶,示意送客了。

    李高对刑部宰白鹅的事略有耳闻,可现在,福必塔不仅在暗示他捏造案情和证据,而且还要他找一只“白鹅”,来承受这灭顶之灾,以此了解此案。暗自衡量一番,他决定不上这个荒唐上司的贼船,一是此事关系重大,有欺君灭族之祸。福必塔让他一人捏造案情和证据,一旦东窗事发,福必塔一句“失察不勘,有失检点”就可以把自己摘干净,至少不会受灭门之祸,而自己则不同,这个案子是自己经手,一旦翻起来,李氏三代清誉和满门的人头都要赔了进去。二是他绝不能让无辜之人妄送性命。过世的祖父曾教导他,巍巍苍天,神鬼不知,良心知,欺人莫欺己,骗人莫骗心。见福必塔不耐烦地端茶送客,他也未给他好脸色,连告辞都不说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李高无礼的态度让福必塔惊出了一身冷汗,暗自咬牙:这呆子不会还想做“清流”吧?这都刀架脖子了,他……他也不想想如何能全身而退?虽然这事他做的有些不地道,但大势如此,李高要想脱身,就不得不入此瓮。只要他把这倒霉的差事做圆了,放自己一条生路,给皇上一个交代,还朝廷一个脸面,他自然也会帮着他,以后加官进爵,高官厚禄不全是他的?可琢磨了半天,福必塔才品出点味道来,这李高不是一头好牵的牛,他和自己想的完全不是一回儿事,他开始后悔好像对李高说的太多,又想到李高是康熙的人,万一李高一封密折奏上去,差事办砸了不说,一条欺君之罪,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来人,来人,快把李大人给我追回来。”等福必塔反应过来时,李高已走了多时。

    见李高一脸不快的回来,九头鸟张信义微微一笑,问道:“怎么,见你没查到线索,福必塔给你排头吃了?”

    李高进来前,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张信义,让他代为奏报皇上,所以信义一问,他便把在驿馆所说的话如倒豆般说了。见李高说的很气愤,张信义似乎听得很认真。听完,他点头,赞道:“李大人确实是国家柱石,上不欺君,下不愧对黎民,圣上有此良臣,是圣上之幸,国家之幸。”贾大夫在一旁听了,稍稍低了低头。九头鸟撇了他一眼,贾大夫似乎没有感觉到,头低得更深了。

    张信义这番话并不是李高想要的答案,他不死心,试探的答道:“张老过誉了,晚辈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福必塔胆子也太大了,诚然敢欺君!若没人来制止的话,难道就让他这样无法无天下去?”

    九头鸟微微笑道:“那依小友的意思,你是想出面管一管我们的尚书大人了?”

    见张信义又把难题抛给了自己,李高胸口一紧,急忙答道:“我人微言轻,怎能越级上报!”

    九头鸟哈哈大笑,“我的李大人呀,是老夫小看你了,虽说你为人刚正,但我忘了,毕竟你也是混了十多年的官场,这轻重还是拿捏地很好的。”

    李高知他所指,脸红了,不知如何接他的话。

    九头鸟见李高不言语,接道:“既然这样,李大人,您不妨想想福必塔的话。老夫觉得,他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李高猛然抬头,不死心的望向张信义,希望他也是在说笑。但对上张老揶揄的笑容,他的心当即下沉,自以为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但不过是镜花水月,白白空欢喜一场。

    “咚咚”,客店伙计敲门进来,屈身禀报李高,福大人派人请李大人过馆用餐。李高抬眼望向张信义,张信义却道:“李大人,那您忙您的,我和贾师爷就去办差了。”说完,不再管李高,带着贾大夫出了房间。李高望着两人的背影,眉心皱得如核桃大,步子似乎坠了千斤,怎么也迈不开。虽不情愿,但无奈官大一级压死人,况且他现在已失了张信义这颗大树,若彻底把福必塔得罪了,他的祸事就在眼前。

    拿不定主意的李高借着更衣,耽误踌躇了许久,才跟随来人再次回到了驿馆。

    见李高再次进门,福必塔笑脸相迎道:“你看老夫这记心,前头送来几只雉鸡,本来想谈完话,给李老弟带一只回去的,可光顾着谈话,把这茬忘了。等想起来,一琢磨,李老弟一个人在外,处理起来也不方便。不如在我这里,你我就着这雉鸡把酒畅谈一番。岂不快活?”

    李高行礼道:“下午是卑职鲁莽了,还望福大人见谅。”

    福必塔笑道:“也是老夫考虑不周,才让李老弟多心了,今晚你肯再踏入我的驿馆,就是还信任老夫,你我此时还分彼此,岂不是可笑?”

    话毕,两人为了化解尴尬,又东拉西扯了一番。不大会儿,就到了掌灯时分,福必塔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携手邀李高移步餐厅,李高见状稍做了些谦让,也就随了福必塔的意思,和他并肩到了餐厅。两人坐定后,家仆才开始逐一上菜。等菜上齐,李高扫了桌子一眼,只见最中间是一只焖得酥烂的雉鸡,四周围着六盘各色冷热小菜,其间放了一壶酒,初看整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那只宫廷制造的祁红酒壶,以及屋中阵阵贡酒的香气,不断暗示着他福必塔与皇族之间特别的关系。想到下午的无礼,李高的脊背不禁有些僵硬,见仆人要上前执壶斟酒,他抢先一步拿起了祁红酒壶,给福必塔斟满,算是对下午失礼的一种赔罪。福必塔也很给面子,举杯一饮而尽,并无半点推辞。接着,两人一边谈论着一些无关痛痒的杂事,一边对饮,开始气氛还算热络,但因各自怀着心事,场面便慢慢冷了。无声无息的饭局,让彼此都有些尴尬,李高正拨弄着碗里的青菜,琢磨着起个什么头,化解这种尴尬,却冷不丁听到福必塔吩咐下人:“来人,把茵茵和兰芝叫来,让兰芝带上琵琶。”

    让九爷的人来见他,李高虽有些愕然,但并没喝高,刚想劝诫福必塔此事不妥,福必塔却抢先拉住他的手道:“李老弟,这你不用劝,我呀,是个有分寸的。要说这也能出事,那我和她们鬼混的第一天,就出事了,可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在这里‘鬼混’吗?”

    “大人,您是醉了,要不改天我再登门道谢。”李高越听越不是味,急忙起身辞道。

    福必塔站了起来,把他按在了椅子上,“哈哈,我的李大人,你说,为什么我的官大,你的官小呢?是我比你年长几岁,熬出了头?还是我刑名是这个?”说着,伸出了自己的大拇指。看样子福必塔要借酒装“疯”了,李高也就顺势坐下,不动声色的看福必塔要耍什么把式。见李高不再乱动,福必塔接着道:“我是满人,在皇上面前称自己是奴才,主子有烦忧,做奴才的就要解忧。而你,是汉人,在皇上面前,你得称自个微臣,皇上有了难处,你是不是也要为皇上分忧?”说着福必塔拿起酒壶,自斟自饮了一杯,又才道:“既然你我都是为皇上,那不管奴才也好,微臣也好,就要想皇上之所想,做皇上之想做,行皇上之想行,这才是忠君,这才是报国。对不对?”话说到这个份上,李高的脸色不觉开始泛白。“再者,我堂堂一个刑部尚书,查个案子,何须你一个做了十年的七品县令跟着。我手下多的是五品、六品的知事,我何须假借你李大人之手去办这个案子呢?李大人如何到的这承德,恐怕你比我更清楚。我官做的比你李大人大,并不是因为我年纪大,也不是因为我刑名比你厉害,而是我比你更懂得为皇上分忧。”等福必塔说完,李高掌心、鼻尖全是细汗。再想想张信义临出门的那句话,似乎也印证了福必塔的话。但他还是不明白,正如福必塔所说,若皇上只要一个表面上的答案,那大可让福必塔带人来查,干嘛非把他这个远在西北的七品知县牵连进来呢?

    “大人,卑职也不明白,那皇上让我来承德——”

    福必塔打断他道:“真相!皇上想知道真相,可这个真相只能皇上一人知道。”

    李高恍然大悟!随即,他不单单是掌心、鼻尖冒汗,全身上下像被蒸过一般,无数汗珠从毛孔中喷薄而出,打湿了他的整件内衫。

    “李大人,今日我多了这句嘴,将来你可要念着我的好。万一哪天我吃了挂落儿,但愿你能想起今日。”

    “多谢福大人指点。”李高忍着惊恐,屈身给福必塔行礼。福必塔摇手:“李老弟,话已至此,你还恨我吗?”

    李高没有回话,此时他已无法再顾及福必塔的感受了,他的整个身心仿佛掉进了浆糊缸里,被浓稠的浆子紧紧的封住,既不能呼吸,也不能叫喊,更不能思考……

    窗外听话的兰芝见二人撕掰好了,才抱着琵琶带着茵茵进来。两人一唱一和,不大会儿,屋里流动起乐声,时而清丽,时而低沉,婉转起折,连绵不断,李高听得远远近近,一点也不真实,越发觉得恍惚无助了……

    送走李高,福必塔几乎是瘫软在了圈椅上,缓了半天,气也没顺过来。兰芝端着醒酒汤进来,福必塔斜眼看着她道:“按你们的意思李高已经拿下了,接着九爷还想怎么样?”

    兰芝放下解酒汤道:“老爷说笑了,九爷让奴来伺候您,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老爷遇到这不知人事的三呆子,奴生怕他害了老爷,想着九爷在京城消息灵通,又是皇上的亲儿子,或许知道皇上的心思,又想着自己是九爷府里出来的,向九爷讨个人情,不是能帮到老爷嘛。”说着,便往福必塔怀里钻。

    福必塔想把这****推开,可此时再想和九爷划清已是不可能,便他由着兰芝把解酒汤,一口一口喂到他的嘴里。

    但福必塔不知道的是,看透李高这步棋的,不是九爷,而是还在软禁中的八爷。

    虽然混乱,但没过两日,胤禩就从承德的乱事中抽丝剥茧,勘破了康熙的意图。既然勘破了,便有了对策。他冷笑着,有条不紊地安排老九和老十去做,胜负乃兵家常事,最后的棋局如何,要到最后才能知道。

    安排妥当一切,他的目光转向后院的矮墙,观音图,是他喉间的梗,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殷玉跪在她房前已两日,期间晕过去三次,但他却什么也不能做,他手里把弄着自己的辫子,上面红色的穗子格外醒目。

    “爷,”赵圆儿知道胤禩这几日心情不佳,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子,低低地叫了一声。背对着他的胤禩正专注地望着后院,跟本没有听到他声音。赵圆儿只好又走近一步,略微提高了嗓音,又喊了一声,胤禩才回过神来,问:“殷玉她又晕过去了?”

    赵圆儿低头回道:“侧福晋那边,奴才偷偷给她送过了参汤,目前还好。奴才要向爷禀报另一件事,可是——”赵圆儿把头又低了低。

    “可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不知为何,胤禩心中似有千斤石头,搬也搬不走。

    赵圆儿猛的抬起头,道:“清月姑娘来了,您见还是不见?”

    胤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幻听了,喃喃问道:“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赵圆儿从胤禩表情里看到了诧异与愤恨,但更多的是欣喜。一个好奴才,首先是会察言观色,其次才是会伺候人。从胤禩的表情中他知道,胤禩一定会见清月的。所以又大着胆子重复了一遍:“清月姑娘来了。”

    有多少恨,自然就有多少想念,当清月真人站在自己面前,胤禩有了一种豁然的感觉,原来想念已经盖过了仇恨,只要人在眼前,他都可以不计较了。

    “八爷吉祥。”清月按规矩给胤禩请安,胤禩示意免礼,清月起身,目光落在了胤禩一瘸一拐的腿上,几年不见,他已不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男子,病痛,以及对王权执著的追求,让他的身心都伤痕累累,气色中流露着疲惫、忧伤,还有一种对执念更加渴求的疯狂。

    清月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捧给胤禩。

    胤禩并未立刻接过,而是揄揶道:“怎么?你要向我献锦囊妙计?”

    彼此的关系已不能再调和,清月并不在乎他的态度如何,答道:“八爷可看清楚了,锦囊上绣的是五爪金龙,这是圣上之物。”

    胤禩低头,果真如此,也是,如今没有皇上的派遣,她如何肯见自己一面?但也不能就此饶过她:“那么说,你是天使了?要不要我中门大开,焚香铺案,合府身着朝服迎你进门,你再秉承圣意?”

    眼见着胤禩耍泼犯无赖,还要出道难题给自己,清月微微笑道:“八爷是爷,如果爷一定要这样做,那奴婢只能顺从主子的意思。但圣上那边催得紧,麻烦请爷快些,好让奴婢按时回宫交差。”

    “你!”算准了他不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她四两拨千斤地拨了回来,胤禩气得咬了咬嘴唇,不知是在生她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这思虑周全加胆大的性子还是没变!他阴着脸动手打开锦囊,果不出所料——里面装着额娘耳环,他内心一阵冷笑,皇上派她来把最后一点温情割掉,他以为他会怕吗?

    “圣上说,当年卫娘娘与他因这只耳环结缘,所以他一直保存着此物。”

    胤禩取出耳环,把它放在桌子上,问道:“怎么?因为我这个儿子不成器,皇阿玛他不打算保留此物了?让你把它还给我?”边说,边从腰间取下自己的锦囊,取出另一只来。这是一对银制镶海蓝宝的耳环,虽然上面簪花已被磨损的不太清晰,但因主人精心的呵护,并无任何污迹,泛出柔和的光泽。

    清月并没有接胤禩的话,“圣上保留此物,一是对卫娘娘的一个念想,二则呢,卫娘娘当年离世前,曾为八爷讨下一个恩典,无论八爷将来做错什么,皇上看在这只耳环的份上,都饶您不死,让您善终。八爷,您拿的是一面免死金牌。”

    “这么说,我比他们都多一次机会。”胤禩玩味般地拿起耳环,挑衅的问清月。

    清月无法答他,康熙交给她这样的差事,鬼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她只能正色道:“圣躬亲,胤禩回话。”胤禩呵呵一笑,扶着椅子,站了起来,艰难的给清月跪下,眼里是无尽的嘲笑。见胤禩艰难的跪在自己面前,清月升起一阵怜悯,生在帝王家又如何?反倒成了羁绊一生梦魇。“代圣训问,皇八子胤禩,当年承德一案,太子、十三皇子调京畿大营兵马,是怎么回事?”胤禩笑着答道:“回禀圣上,承德一案,已经内务府查明,是旧太子,十三皇子图谋不轨,但皇天庇佑,吾皇首先洞察先机,后果断而行,继发明廷,废黜旧太子、圈禁十三皇子。遂使不臣之心,贼子之行,得到惩治。以彰显吾皇之圣明,鼠辈之可笑。”清月见他如此说辞,终于明白康熙为什么会这么恨他了。凭心而论,胤祥只会替胤禛卖命,绝不会替胤礽卖命,康熙知道这点,所以仅仅圈禁了胤祥。她哼了一声,替胤祥不平,接着道:“圣谕,皇八子胤禩不恭不悌,不臣不孝,累犯不知悔改,承德一案,蒙蔽圣听,本已死罪,但念旧情,不予追究。现收回卫氏遗物,望八皇子自重。勿使卫氏良魂,地下不安。”

    听完,胤禩并不在意,依然在笑,只是安分地把自己的耳环放进五爪金龙锦囊中,递给了清月。见胤禩无可救药,清月依吩咐训问:“胤禩可还有他话?”

    胤禩突然不笑了,认真地问她:“清月,若我说了,你会替我带到吗?”

    清月淡淡的回答了一声“会”。

    胤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那请你替我奏请皇阿玛,把你赏赐于我,我便永不碰朝局!”

    清月……

    当康熙听完清月的复述,气得让李德全赏了清月两个耳光。

    清月……

    入夜,魏氏带着消肿止痛的药来找清月,边帮她上药边叱责道:“你脑子坏了吗?明知道八爷在气皇上,你还帮着八爷气皇上!”李德全并没有下重手,她的脸并没有到要上药的程度,但清月任由她在自己的脸上涂抹药膏,“嬷嬷,八爷肯把耳环还回来,就默认了自己是构陷太子和十三爷的人,若奴婢不把八爷这句荒诞的话带回来,那岂不是坐实了他真的是幕后黑手?皇上拿奴婢出出气也不错。”魏氏眯了眼道:“你不会真的想去八爷那吧?”清月摇头道:“不,奴婢已经跟了十三爷,决然不会回八爷那边。奴婢若存了这种心思,今天也走不出养心殿。”魏氏帮她涂好药膏,收捡好药瓶,才道:“明日再涂抹一次,剩下的就留你这。女孩子,该用心保养的,还得儿用心。”清月笑着谢过魏氏。

    从清月那转回养心殿,康熙还在灯下批奏折。魏氏拿起签子,轻轻拨了拨灯芯,然后坐在了炕延上,经她这一拨弄,大殿骤然亮了不少。康熙写完最后一笔,取下花镜,问:“怎么样?”魏氏道:“是个好孩子,您能不能……?”康熙打断她道:“不可以。朕的决定绝不会改变,特别是对清月。”魏氏长叹一声,道:“我又派黄莺去查了一遍清月的来历。这点上费色曜倒没骗我们,但朱氏一族消失的有些奇怪。若他们被人劫持,以清月的性格,她对我们说谎,也是情有可原的。”康熙冷笑道:“那你说劫持的人是老四、还是老八?还有,她不是你,朕对她,没有那么多怜悯!”魏氏不再言语,静静陪坐在康熙身边,直到康熙吩咐就寝。

    第一次出远门,闻香不禁有些紧张,承德虽然离京城不远,但对于从小长在京城迎春院的她来说,一切都是陌生的,这里的空气和京城里的不太一样,流动着花草的味道,比香山的还要浓烈,如果没有任务在身,这会是一趟很好的旅程。

    “姑娘,我们是不是快到了。”和她一起来的,是她从小养大的小龟奴——三儿,今年刚满十六,他的额头上长了几粒痘子,一路上,三儿不住地用手去摸它们。这也是他第一次出远门,看来兴奋与紧张让他忘记了自己是男装打扮,依旧叫自己“姑娘。”闻香瞪了他一眼,小龟奴反应过来,朝他吐了吐舌头。车把势见怪不怪的道:“这位姑娘,您放心,我老尤头赶了二十年车,这行里是有名头的,既然坐了我的车,我肯定把您安安全全送到。而且您放心,这条道,是皇家射猎用的路,最太平不过了。”闻香虽然没出过远门,但毕竟是场面上的人,为人自然活络,随即笑道:“叔爷,您别多心,我们姐弟雇您的车,就冲着您的名头。车行里,提起老尤头,都没得说,城东王家太太,四季铺的内当家,千和局的老太太,全都给我推荐您老。这太平盛世,哪能有什么。只不过上月,承德不是出了件大案,我们才有些害怕嘛。”老尤头听到这,轻叹一声,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敢在皇上跟前惹出这泼天大祸。可怜那九条人命,也不知得罪了谁?”闻香念了句“阿弥陀佛”,接道:“敢在佛祖面前犯事的,莫非是齐天大圣?”说完,便咯咯的笑了,老尤头听完,不禁莞尔。小龟奴指着远处冲她叫:“姑娘,你看林子里有人打架!”闻香和老尤头齐转头望去,树林子里刀光剑影,三人持刀正在追砍一黑衣男子,老尤头见状,用力抽打了马匹,闻香没坐稳,一下撞到了檩子上,也顾不上疼,直催老尤头加快速度。一口气跑出五里地,老尤头才拉住了马车。

    “诶呦,这年头怎么这么不太平!是不是要变天了?”老尤头一边发着牢骚,一边下车检查马车,看是否有损伤。

    而镇定下来的闻香,心里却在纠结,那个黑衣人的一举一动,怎么像极了他?她咬着嘴唇权衡了半天,才开口:“叔爷,麻烦您掉个头,我们回去看看。”

    “啥?”老尤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们回去!”老尤头这一问,反倒坚定了她的想法。

    “姑娘,您不想活,我可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的。”老尤头直摇头。

    闻香道:“我加一倍的工钱给您,您也不用跟着我过去,您只用把我送到那里。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您带着三儿去漕帮,找童大当家的,他一定会为我做主的。”她在话里软硬兼施,一是承诺给老尤头加钱,二是拉上童凌作场子,让老尤头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童凌如今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跺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

    车行与漕行颇有交情,运到京城的物件,都由车行转手入库。老尤头在车行赶车,自然知道童凌是什么人,他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子,又打量了闻香二人一番,咬牙道:“行!不过,若老头子我出了事,姑娘可要让童大帮主照顾我一家老小。”闻香道:“这个不难。况且到了那,您不用跟我上前,我若出什么事,您只要带着三儿跑,而且跑得越快越好。若让您出了事,我们谁会赶车?谁又去报信?”闻香的话,说得老尤头不好意思,只能的嘿嘿一笑。

    听见两人的对话,三儿摸着自己的痘子道:“不,我不留在后面。我要跟姑娘一起去。”

    闻香想摇头,可想到三儿的脾气,叹了口气道“随你。但你自个儿要小心。别犯傻,知道吗?”说罢,三人便折返了回去。

    到了地方,打斗的人都已不在了,老尤头长舒了一口气。闻香眉头紧锁地下了车,单手提着袍子,进入树林里寻找踪迹,而三儿像只猴崽子似的,几步就蹿到了闻香的头前,急的闻香低声直喊:“小心!慢点!”老尤头见二人都进了林子,砸吧着嘴拴好马车,才默默跟在二人身后。不大会儿,就看见那个黑衣男子趴在地上,地上染满了鲜血。闻香急忙上前,把他翻了过来,一看,果然是那个天杀的。她恨不得给他两巴掌,恶声恶气的对他说,你也有今天!但看着他身下触目惊心的血迹,她急忙招呼三儿和老尤头把他抬到车上。又从包袱里找出内衫,撕成条状,帮他止血。

    进到承德,寻来大夫,大夫看后,只说吃副药试试,若不见效,就准备后事。闻香听得脸色煞白,三儿不开心的自个儿踩着自个儿的脚尖,老尤头听得直叹气。大夫写好方子,递给闻香,可闻香并未接,只吩咐三儿跟着大夫去拿药。大夫道了声谢,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带着三儿走了。而闻香打来井水,沾湿了毛巾,放在黑衣人滚烫的额头上,每隔一段时间,又替他换一次。见插不上受,老尤头便蹲在门外吸着烟袋。

    另一边,李高正在承德天牢里一一复审死刑犯。

    “小人名叫孙二狗,住在孙家集,平时走村串户,买点针头线脑,养活自己。可今年夏天,小人去红山大庄子阿布家,送金钗给他家夫人,不料阿布说我与他家夫人以金钗为媒,勾搭成奸,他就用扁担打小人,小人并无此劣行,当然不服,就和他扭打到一块儿,扭打中,他滑了一跤,头枕在了石头上,他自个儿摔死了。红山大庄子的人就说小人杀了人,把我扭送到了承德府。而且阿贝是满人,小人是汉人,所以给小人定了死罪。小人冤枉呀!青天大老爷,你要给小人做主呀,小人确实冤枉!小人没有杀人,是他自己摔死的,摔死的”

    李高放下卷宗,问:“孙二狗,本官问你,你要如实回答,若有半句假话,本官定扒了你的皮。”

    孙二狗如捣蒜泥般的磕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李高打断他,问:“你走乡蹿镇卖货的本钱哪来的?”

    孙二狗迟疑了片刻,才道:“小人是小本经营,买卖不大,哪有什么本钱。有的货是乡民托我卖的,有的是赊来的,还有些是以物易物换的。”

    “那我再问你,色密氏的金簪,是她事先订好的,还是你从哪家金铺赊的?”

    “这个,这个,”孙二狗汗如雨下。

    李高一拍惊堂木,大吼一声:“还不快从实招来!”

    这一嗓子,像板子打在孙二狗的屁股上,他不得不道:“老爷明察,那簪子是小人偷金家婆子的。小人拿了这簪子,不过在色密氏面前炫耀了一下,……”

    “大胆!还不说实话,你们既无奸情,你又为何单在色密氏前炫耀?”

    “老爷,小人和色密氏确实没有奸情。小人不知为何,色密氏在大堂指认小人与她有奸情。小人炫耀那金钗,不过想讨点便宜。”

    “那么说来,你是承认你有不轨之心了?”

    孙二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小人是存了那心,可不还没得手嘛。”

    “住嘴!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李高呵斥道,“那我再问你,阿贝是头朝上倒地,还是头朝下倒地?”

    孙二狗翻着眼睛想了一下道:“是头朝下。”

    “孙二狗!你个刁民,人若向前跌倒,除了头,鼻子也会受伤,而阿贝的验尸格上清楚写着,他额前和脑后都有伤,鼻梁处未见伤口,这分明是你用硬物击打他前额,导致他向后摔倒而形成的。“

    孙二狗张大了嘴,隔了半刻,他面如死灰的道:“他用扁担打我,我随手捡起了石头还击,我承认是我打死了阿贝。可我与色密氏并无奸情,她却一心指认我,我一百个想不通。后来她在牢中自尽了,大人,这事绝对有蹊跷。这般屈死,我死也不服。”

    李高不再与他说话,拉响门铃,两个狱卒进来,把孙二狗拉了起来,孙二狗欲言又止,但看李高的样子,便认命的跟着狱卒下去。

    接着,狱卒又送来一人,这人进来,便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李高看完他的卷宗,问:“下跪何人?”等了片刻,那人也没回话。李高又问:“纳言,你可有冤情?”那人还是一句话不说。李高从案桌上下来,替他解开了镣铐,道:“你的案子并不大,只不过你是家奴,却伤了主人,根据大清律,伤主者死。只是我觉得奇怪,你是善贝勒的家生子,为何会做出伤主的事情?”虽然解了镣铐,但纳言依旧低头跪着,一句话也不说。李高知道,就算他找出疑点,能替他翻案,可到头来,他还得回善贝勒府,他已得罪了善贝勒,即使回去也不会有好结果。况且他身后面连着善贝勒一家,而善贝勒后面是五爷,他并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审到这,似乎没有什么必要了,李高摇铃,让人把他带下去。

    随后进来的是个高大的老者,灰色的头发一绺一绺的耷在脸上,直愣愣的站在李高面前,一脸的不屑。李高闭了案卷,问:“老人家,你可有冤情?”老者呵呵一笑道:“老朽不冤,老朽是拜圣母教的严安,你们没抓错。”对于反贼,李高也无需多话,摇铃直接把他送走。

    又进来一个,一进来就跪地哭泣,李高也没管他,只管看他的案卷。案卷不长,说此人是一个孝子,因自己媳妇对自己娘不好,他便杀了自己媳妇。本来族中已了结此案,并未送他到官府。却因替他媳妇把脉的大夫多嘴,告诉他的娘亲,已死的媳妇怀上了他的骨肉。他娘当夜就上吊自杀,他知道因果后,又杀了多嘴的大夫。卷宗虽不长,但关系复杂,李高看得直皱眉,看完,问道:“姓什名谁?犯了什么事?从实道来。”

    “小人李克勤,今年三十有二,承德莫唐山李家村人,家本有妻有母,因妻不贤,苛待我母,我一时激愤,杀了妻子,不想妻子有孕在身,我母得知,气愤难当,自杀身亡。后经查,是镇上大夫多嘴,害我母身亡,遂我提刀替母报仇,当街杀了大夫,乡邻一十二人为证。杀人后,我提刀到承德自首。”

    “既然如此,你如今还有什么可哭的?”

    李克勤哽咽道:“我杀大夫后,本镇再无大夫,我堂弟昨日发痧,却因就医不及时,死在了来承德的路上。我叔叔今早进牢里大骂了我一顿,说我一刀五命,杀妻杀子杀母杀人,现又害死自己堂弟,是个不孝不悌的混货!当初妻不贤,休妻既可,何苦连累那么多条性命。如今覆水难收,悔之晚矣。”说完,又趴在地上大哭起来。

    李高叹了口气,问:“供状是你所写?”

    李克勤答是,李高把笔递给他,让他写几个字,李克勤手握笔刷刷点点写好了。李高核对了笔记,和供状一致,并无差错,便让人送李克勤回了牢房。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个小孩,小孩面黄肌瘦,一进来,大眼睛不住的瞅李高,李高有些惊愕,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能犯什么罪?李高翻了翻案卷,才明白,这个孩子是个盗墓贼。承德是皇家重地,虽没有皇家陵寝,却也是皇家禁地,在这里偷坟掘墓,没判他个就地处决,就是便宜他了。

    “姓名?”李高懒散的问道。

    小孩满不在乎的抹了抹鼻涕,答道“周王鼎。”

    李高心中暗叹,此人年纪虽小,但胆色非常,果然是个做土夫子的角色,接着问:“年龄、籍贯?”

    周王鼎拍掌道:“哈哈,我十六了。有妈生,没妈养,有个师父叫老鳖;老鳖,老鳖真厉害,钻个地道抬粽子;老鳖,老鳖不是人,有了粽子摔王鼎。若是你问他在哪,水里问王八。”

    第一次遇见这么刁滑的孩子,李高又好气又好笑,不动声色的反问:“你是个孤儿,你师父出卖了你,他逃得无影无踪,对吧?”

    周王鼎连连回答对,还称赞他,果然是做老爷的人。

    李高哼了一声,道:“可我们昨日又抓了个盗墓的,他说是他挖坟掘墓,你只是望风守墓而已。”

    周王鼎吸了吸自己的鼻涕道:“也不知道是哪位好人,想替小爷顶罪,小爷倒不在乎。老爷怎么说,我就怎么做。逃一条命总是好的。”

    “是吗?可我忘了告诉你,我们捉住那人时,还有另一个人被埋在了墓里。”少年一听,脸色大变,失声说“不可能!”李高笑着问,为什么?周王鼎把头一扭,不再理李高。

    “你不说,那让我来说,你身陷大狱,为保护你爹和你弟,你便谎称自己是孤儿,与师父反目成仇。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因为为防止谋财害命,做这种营生的,都是亲父子。一般下去的都是儿子,而老子在上面抓着绳子。你不在了,接替你下墓的会是谁,你心里应该有数。刚才我告诉你有人被埋在了墓中,你不信你爹会埋了你弟弟,虽然你是对的,但你可你别忘了,你弟弟是新手,他可以自己埋了自己。那现在你爹为什么又要替你顶罪呢?因为你已经是你们王家最后一棵独苗了。”

    “你骗我!我不信。”周王鼎忍着哭道。

    李高并未回话,只是摇了门铃。进来两个狱卒,架起周王鼎便走,周王鼎开始挣扎,“你说谎,你骗我,告诉我……”李高摆手,两个狱卒把周王鼎拖了下去。周王鼎并不死心,叫声响彻牢房。

    正在闹腾着,福必塔捂着鼻子进来了,“李老弟,你这是干什么?”

    李高连忙施礼,福必塔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拎起案卷的一个角,随即又丢在了案桌上。

    “属下正在找人。”李高淡淡的回答。

    福必塔哼了一声,“李老弟,你找就找,看看案卷就可以了,怎么还让这四周八县的县令往这送人呢?诶呦喂,敢情你觉得承德的事闹得还不够大?这样找出的人,你我还怎么用?”

    “大人,属下只想做得心安。若只看这卷宗,万一有冤情,属下就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福必塔心里把李高祖宗八代骂了个遍,却不能露出一丝不高兴,“可你这样大张旗鼓的找人,是会被有心之人抓到辫子的。到时死的就是你我,还有你我的全家!”说着,抓起自己的辫子,在李高面前摇晃。

    李高无语,仿佛再次掉入了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