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歌声已朽(1)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他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往下坠落,强烈的失重感让他的腿部微微发麻,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视线重新回归的瞬间,夏一南仿佛真的摔在了地面,眼前一片混乱,四肢时而没有一点感觉,时而又发着麻疼与刺痛。耳鸣淹没了整个世界,好似垂死,他大口喘息着,放松身子尽量缓和痛楚。

    等到手臂稍微有些知觉后,他扶着痛到快崩裂的脑袋,渐渐耳边是越发清晰的铁轨声。大约过了四五分钟,耳鸣才完全消失,视野也清晰了起来。周围很暗,只有一盏灯挂在墙壁上,微黄的光落在地上已干涸的血上。

    夏一南顺着血的痕迹,一路望过去,发现是从自己身上蔓延开的。

    “……”他无声地骂了一句,用手支着地,把身子靠近灯光。手臂上伤痕累累,有钝器伤和割伤,表面大概四分之一都是淤血,主要集中在大臂。

    长裤和衣衫都破破烂烂,腿上的伤也同样严重。好在伤口都不是很深,原主用碎布条简单处理过,血已经基本止住了。

    他又半靠着墙壁休息了一会,环视周遭。他在封闭的环境中,大概是一辆列车,行进中正微微摇晃。车辆上没有任何窗户,他不知道外头的环境如何,醒来时面前是锈迹斑斑的铁门,身后则是成山的垃圾。

    夏一南仔细看了下,垃圾一袋袋装得很整齐。他身边的三四个垃圾袋是散开的,大概是被他倒下去的时候弄开了。

    腿上的知觉回来了,他扶着墙壁慢慢站起。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身旁那灯,他看不出它的材质与燃烧方式。这里多半又是超过他认知范围的世界。

    他所在的躯体记忆复苏得很慢,目前连自己的身份都想不起来。现在的状况很糟糕,他不仅身体条件差,还无法确定所在的年代,继而无法确定这个世界的文明程度,也不知道这里最大的威胁。

    夏一南走向铁门前,那上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窗子,只是对面实在太过黑暗,看不见一点东西。门给四五道锁锁紧了,他敲了敲,感觉特别厚实。他不敢贸然推开,于是准备先待在原地休息。

    列车总会有到站的时候。

    就在他想要退后,坐回垃圾堆上的时候,忽而玻璃上传来一声巨响。

    一张人脸紧紧贴在上头,五官被压得扭曲,直勾勾朝他笑,凸起的眼球粘到了玻璃上。

    夏一南面无表情和他对视几秒钟,然后尝试性扬了扬手:“嗨?”

    那人咧嘴时嘴巴占了大半张脸,獠牙毕露。他的脸已经腐烂了,介乎灰绿与黑色之间,上头有许多外翻的皮肉,几条颤悠悠地垂在下颚边。仅存的表皮上青筋暴起,里头好似还有东西在蠕动,使血管偶尔狰狞地突起。

    很快那人的脑袋就被另一只手给摁了下去——那手也是同样灰绿的色彩,然后另一张脸出现在窗边。

    新出现的腐尸嘴里叼着一只人手,色泽正常的那种,还有血液滴到了窗户上,大概才从身躯上被撕扯下来没多久。

    夏一南乖乖坐了回去。

    抓挠与撞击声传来,此前那么长时间丧尸都没能突破铁门,看来这里是安全的。而这具身子的状态太不好了,他观察了一会丧尸的动作,冲它们竖了个中指,又躺回垃圾堆上合眼休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刺耳的刹车声吵醒了。继而整个世界都喧闹起来,极为嘈杂的人声和枪声交织,还有兽类凶狠的咆哮声,皮肉撕扯开的声音。有很多东西在奔跑,整个车厢都在微微颤动。

    很快澄澈而明亮的光从窗户外降临,本来兴致勃勃盯着夏一南的那家伙脑子爆开了,白色的液体糊在了玻璃上。

    有人拿袖子擦了擦窗户,一张蜡黄色的脸出现在了外头。然后那人转头吼道:“还有人活着!”

    随后一张破旧泛黄的纸被贴在了玻璃上,上头蓝色字迹已经模模糊糊,右下方盖了一个红章。清亮的女声隔了铁门,变得有些模糊:“我们是南车站常备军。我叫娜塔莎,编号SA107。你已经安全了。”

    不管怎么样,得到治疗很重要,外头的人看上去并没有敌意。夏一南犹豫了一下,就起身,拖着步子打开了铁门。他这幅模样很是凄惨,那个蜡黄脸利索地把他背了起来,娜塔莎跟在身边,取下腰间别的喷剂,往他几处大伤口上喷了一些冰凉液体。

    因为温度的原因,疼痛几乎是在瞬间和缓。外头车厢堆满了尸体,正常人与腐尸的肢体混在一起,还有暗绿色液体淋淋沥沥地滴下。

    夏一南突然庆幸自己的感官还不灵敏,就算如此,他也闻到类似死鱼与臭鸡蛋的刺激味道,胃里直犯恶心。

    他们急匆匆出了车厢,外头是个庞大的站台,无数全副武装的人站在外头,手中拿着枪械,其中一些身上有类似盔甲的装置。

    但那绝对不是盔甲,因为装置的主体并未完全覆盖躯体,只如同一副全新的骨架,细长条状的金属支撑着四肢,旁边延展开的金属部分勉强保护了大半的表皮,只有前胸与后背有大规模的覆盖。

    机械外骨骼。这个词凭空出现于夏一南脑海里。

    蜡黄脸把他放在地上,娜塔莎皱着眉,就着明亮的灯光检查伤口:“有很多人为的伤口。”她问夏一南,“你的编号是多少?这是误伤,还是你们起内讧了?”

    “……我不知道……”夏一南揉了揉太阳穴脑袋,皱起眉抿着嘴,做出极为痛苦的神情,“我、我对很多东西没有印象了。”

    “没事,别逼着自己回想。”娜塔莎小声叹了口气,还是安抚性地轻拍他的肩。很快又有几人过来,抬着简易的担架,把夏一南送去站台深处。

    路上担架摇摇晃晃,疼痛略微缓解后,夏一南的思绪清晰了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逐渐涌现。

    如今是启示病毒爆发的第二十七年,感染者不老不死,具有一定的再生能力,唯有脑部和脊椎是致命弱点。早在爆发的第四年,地面就被病毒感染者所覆盖,剩余人类退缩至地底,利用过往的地下设施生活。

    他刚才在名为极昼的地铁上,那是市中心环线尚在运作的两列地铁之一。现在是上午十二点钟,极昼号如约到达了南车站,而此时永夜号正好在北车站。

    路上夏一南听见了许多人在交谈,说的都是今天八.九点钟,发生在东南车站的失联事件。那些交谈的声音太细碎,他听不清具体内容。

    担架把他送到了一个类似医疗室的地方——事实上只是在车站的空地内,支起白布围起来的一块区域。里头好歹有几张旧床,夏一南躺上去时,它发出了不甘的抱怨。

    很快有人来处理他的伤口,拿了许多瓶瓶罐罐与针线,随后给他嘴里塞了一块破毛巾:“咬着。”

    夏一南:“……”他很想问这块毛巾被多少人咬过,但下一秒酒精已经洒下来了。

    那酒精很稀,不知兑过多少水,可伤口太多了,被先处理的右手臂火辣辣地疼。很快他意识到了给他那条毛巾的作用——这里根本就没有麻醉药。

    消毒时还好,缝合就显得有些漫长了,针与线穿行在肌肉里带来异样的摩擦感,血珠慢慢滚落。有些碎布片和异物尚在伤口内,得用镊子一点点挑出来。而之前战斗中的伤者有不少,医生赶时间,动作极其简单粗暴。

    也不知过了多久处理才结束,最后覆上的药膏有种诡异的味道与色泽,不知是不是自己调制出来的。夏一南出了一身的汗,床单都被浸湿了。

    感官在这过程中逐渐清晰起来,没了腐臭味后,空中的血腥味就分外明显了。这对于他来说比疼痛感还难熬,略微扭曲的神情在面上一闪而过,很快又被温和而虚弱的样子代替。

    他弯起眼睛笑了笑,轻声向医生道谢。

    还没等治疗结束多久,娜塔莎就再次站在了他的面前,身后背着一把步.枪,敬了一个礼:“我们已经确认了您的身份。教授,如今突击队即将前往东南车站,请问您能回想起更多细节吗?”

    她又补充:“任何细节都可以,包括敌人的大概数量与种类。又或者,东南车站是否还有幸存者。哪怕是您瞥到一眼的都好。”

    夏一南苦笑:“抱歉,我现在不能帮到你们。”

    “不必道歉,您活下来已经是我们的万幸。”娜塔莎并无失望的神情,将一张发黄的纸张放在床头,用杯子压住,“这是您遗落在废料车厢中的身份证明,已经有所损毁,我已经替您申请补办。您先休息,至于您身上的人为伤口,我们会继续进行调查。”她再次敬礼,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夏一南说,“能和我说一下现在的情况吗?”

    “是。东南车站于今日七时失去联络,我们立马向正在前往此处的极昼号发出警告。随后九时三十分极昼号抵达,同样失去了联络。”娜塔莎简单说道,“现在我们与东车站合作,将在实力范围内,夺回东南车站的控制权。时间已经不多了,要趁大批感染者被吸引过去前,进行计划。”

    她急匆匆地离去了。

    夏一南伸手去够床头那张纸,那和之前娜塔莎贴在玻璃上向他展示的纸张,一模一样。上头名字部分写了一个“夏”,编号NS027。

    如果记忆没出错,第一个字母代表了所处车站,东南西北加上东南车站,分别是ESWN以及SE。

    第二个字母则是所处等级,从E至S共六级。他比编号为A的娜塔莎军级高,她才开始使用敬语。

    最后数字则最为简单,单纯代表了个人编号。

    夏一南的目光往下移,停留在年龄那一栏。

    年龄:57岁。

    夏一南沉默了一会,尝试性摸了摸脸上尚完好的皮肤,又看了看自己伸出的手。无论怎么看,都不该是一个近六十岁的人该有的样子。

    他向隔壁病人借了他的一块碎镜子,第一次见到了这幅身躯的相貌——很标准的东方人,和原本的他九成相似。如果不是面上那些伤口,看上去会很随和温雅,说是二十出头的人也不为过。

    或许是人的平均寿命不同了,他之前也遇见过类似的情况。

    养伤的时光很是无聊,只有收音机用着老旧的磁带,唱着老歌。除此之外,市中心环线的人很少能听见新的人声。

    最近的其他据点大概离他们十二公里,之间的地下并不互通,只能通过地表到达。历年来双方见面的次数只有两次,都是在最迫不得已的艰难时光。

    失血带来的疲劳感很快又拖拽着他进入睡眠,被喧闹声吵醒时,病人正在挨个向站台更深处转移。而战士们列队前往列车站台边,跑过他身边时步调整齐有力。

    夏一南在床上愣了一下,盯着灯光下的浮尘片刻,才想起来自己已经离开了白墙医院。

    此时时间是晚上十点多,有两个年轻的女人搀扶起夏一南,带着他与其他人一起往深处转移。夏一南说:“是有什么新的情况么?”

    “永夜号就要来了,”其中一人回答,“上面的人员在东车站已经全部撤离,现在它刚从东南车站离开,那里的感染者没被清理干净,可能会有少数上了地铁。”

    “那为什么还继续停靠东南车站?”

    “我们没有办法操控地铁。”

    “为什么?调度中心在哪?”

    那人没说话,伸手指了指上头。

    此时空中一轮明月正高悬,照着地表无数废墟,与漫游的感染者。平城市中央,坍塌了半边的控制塔高高矗立,顶部灯光闪烁在黑蓝夜幕。

    如今是2171年,距离人类灭亡,还有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