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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跳梁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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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当年她借故来王府做客,她的嫡姐,镇北王妃看她的那个眼神。

    明知她安的是什么心思,却那么不屑一顾,丝毫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侧妃说什么?”她开口了,嗓音比这夜色还凉薄。

    被一众丫鬟搀扶着的,两个半老徐娘的妇人,一个红缎花袄,玳瑁金钗,颧骨微高面有刻薄之色。一个青缎绫罗袄,梳着寡妇特有的发髻,眼底泪痕未干,那张与柳嫣然神似的脸苍白如纸。

    侧妃被君兮那个眼神镇住了,她旁边的柳尚书填房夫人一双倒三角丹凤眼一勾,明显是在打量君兮:“郡主这架子未免也太大了,侧妃好歹也是你母妃……”

    “你算什么东西?”君兮冷冷打断柳尚书填房夫人的话,目光淬了冰似的能把人冻结,“我母妃早些年就去了,灵位同我父王摆在一起!”

    填房仗着自己年轻貌美,柳尚书又不管后宅,原配的那几个嫡子嫡女,哪个不是任她搓揉扁圆的,她跟侧妃交好,也是觉得侧妃跟她是同一类女人,听说侧妃竟然制不住一个孤女,她之前还嗤之以鼻,觉得侧妃就是没有手段的蠢女人。

    现在跟君兮对上了,才觉得怕得厉害,那仿佛与生俱来的贵气和威严,当真让她有了种山鸡见到凤凰的窘迫感。

    镇北王妃是个温婉如水的江南美人,可是君兮长得并不像她母妃,她更像她父王一些,五官精致得叫人叹息,一双眼笑时波光潋滟,半眯着眼审视时,就变得狭长而锋利。

    仿佛眼里含了刀子,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她的目光戳的千疮百孔。

    “你……你的孝道呢?”填房梗着脖子喊出了这句,裙子下的腿已经开始抖了。

    “柳填房,夫人。”她特意加重了填房二字,成功看到柳填房调色板似的不断变化的脸色,才继续道:“你是把这王府当成你作威作福的尚书府了吗?”

    柳填房本就是小户人家养出的女儿,没见过什么世面,在尚书府做了填房,更是怕被人小瞧了自己,处处都端着架子。

    王府,在她看来,无非就是宅子大了些,而且听说这个镇北王府的王爷死了十多年了,指不定王府现在的地位还比不上他们尚书府呢,这么一想,底气就有了。

    她指着君兮道:“你有胆子做还怕被人说啊?侧妃进了王府的门,就是你的后母了,你不晨昏定省请安伺候着,还心思歹毒药死了侧妃送你的丫鬟……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难怪十六七岁了还没人上门说亲,连童养夫都要在金銮殿上求着陛下把婚给退了,哪个当姑娘的像你这么容不得人的?侧妃侄女好歹也跟你沾亲带故,大冷天就把人给淹水里去,你这心肠怎么就这么毒呢……”

    “住嘴!”一声冷喝打断了柳填房的滔滔不绝。

    院子里的人早在柳填房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就已经傻了,见过作死的,没见过这么作死的!

    此刻听到这一声暴喝,所有人都抬头朝台阶上看去,是镇北王世子。

    那是怎样的神色,阴沉的,狠佞的,十步之内都能感受到他的嗜血。

    柳填房看到君琛的时候也是心惊肉跳,不过泼人脏水她是专业的。

    害怕成这样,柳填房依然没忘记继续抹黑君兮:“你们看呐,这哪里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该有的样子啊,大晚上的,房里竟然还藏了男人……”

    求生欲颇强的下人们不敢看着热闹了,纷纷作鸟兽散。

    汤圆却是听不下去了,几步从房里走出来,梗着脖子骂了回去:“你是哪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寒酸玩意儿,这是花厅你知道吗?吃饭用的屋子!你们尚书府穷得是连个花厅也没有了吗?哦,我倒是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听说尚书府那填房夫人,说花厅怎么能没有花,把府上的花厅拆了盖花棚了!你丢人现眼丢到王府来,你怎么不去找根裤腰带把自己吊死啊!你这一没家世二没相貌,身板还平得像块搓衣板,柳尚书眼是被猪食糊了吗?还是娶你过门就是为了看看你每天是怎么搞笑的?你不去供奉你家那冒青烟的祖坟,你成天蹦跶个啥啊?我家郡主是你能诋毁的?啊呸!”

    柳填房凭着一张利嘴,又不要脸不要皮的,还没遇上过骂架能骂过自己的,眼下被汤圆连珠炮似的给骂傻了,张了张嘴正想怎么还回去,只觉得自己脖子一凉,然后身后响起一个木讷的声音:“能直接动刀就不要动口了。”

    君兮说:“别弄死了,毒害王府丫鬟,绑去大理寺,让大理寺卿严查。”

    毒害红杏的不是镇北王郡主吗?怎么就变成她了?一向只给别人泼脏水的柳填房此刻也是瞠目结舌,她……她有生之年也尝到被人泼脏水的滋味了?

    “我家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柳填房觉得是时候亮出自己的底牌了。

    柳尚书那么大的官儿,肯定比一个死了王爷的王府官儿大。

    君兮还没说话,一身阴鹜的镇北王世子开口了:“先关去刑房,放狗,把她的舌头咬烂!”

    所有人静若寒蝉。

    柳填房听到这里,两眼一翻,晕了。

    君兮这才看向侧妃,“您是日子太清闲了吗?”

    侧妃扬起脸,脸上露出和柳嫣然扮可怜时一样凄楚的神情,梨花带雨:“郡主,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指望能替红杏那孩子找回什么公道。”

    天,又开始下雪了。

    君兮看了一眼廊道里烛光映照下,柳絮一般纷飞的大雪,唇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红杏的魂,应该还没有离开王府吧,侧妃,当心半夜冤魂入梦。”

    侧妃脸色又白了几分:“郡主想要歪曲事实,妾身又能如何。”

    君兮彻底没了跟这女人周旋的耐心,逼近她一步,阴冷道:“侧妃,你知道吗,我昨夜做了一个梦,梦里母妃说我不孝。因为她随父王去了,我却没看好这个王府,让你进了王府的门!你若是一直安分着,我兴许就忘了王府还有这么个人,我父王一生只有我母妃一个女人!你的名字十二年前没有被写入族谱,十二年后更不会!你现在名义上还是王府侧妃是吧?”说到这里她讽刺地笑了笑:“很快就不是了。”

    侧妃只觉得君兮那话像是一个魔咒,一直在她耳边回响。

    她不记得自己手中什么回去的了,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

    这么多年,她从来都不敢去细看君兮的眼,因为她一双眼冷冷看着她的时候,像极了那个从来都对她冷眼以待的男人。

    随着她长大,那双眼里的神色也愈像了。

    “侧妃,您没事吧?”伺候她的丫鬟上前想扶她,同平日里一般扳扯道:“郡主真是越来越不像话,要不是您嫁入王府照看她长大,她能活到今天,指不定就被恶仆给弄死了。”

    侧妃却今日却并不受用这些话,她失控将桌上的茶具全都扫落,喝道:“滚出去!”

    丫鬟一惊,只当她是又在君兮那儿受了气,不敢在君兮面前发作,回来找她们撒气来了,听了这话,也不愿做撒气包,当即就带上门出去了。

    “凭什么!凭什么!”侧妃发疯似的把屋内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才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你当年是这样不把我放在眼底,现在连你的女儿也是这样!”

    那个你,不知是说的是镇北王妃,还是镇北王。

    侧妃是林家唯一的庶女。

    她一出生就是不受人待见的。

    她的生母原是林家夫人买来的丫鬟,在林夫人怀有身孕时,见林老爷身边别说是一个妾室,就连一个通房丫鬟也没有,就动了歪心思。

    在林老爷汤里下了那下三滥的药,不曾想那一夜就怀上了。

    她生母本想借此抬做姨娘,可是林老爷竟然想杀了她,后来还是求到林夫人那里,林夫人身子已经八月了,听了这消息,直接小产了。

    林老爷更是恨不得杀了她生母。

    还是被林夫人制止,让他收了那丫鬟入房,江南林家,出了第一位姨娘,却也是在生产时就去了,只留下一个幼婴,就是侧妃。

    侧妃从记事开始就发现整个林家都不喜欢自己,父亲更是厌恶得看都不想看她。

    母亲不曾苛待她,却也不曾对她亲和过。

    明明都是江南林家的小姐,她的嫡姐走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她却是处处都不受待见。

    那一年定亲,嫡姐的未婚夫婿是威名远扬的镇北王,她却只能嫁给一个知府庶子。

    她不甘,凭什么,一切好东西都是嫡姐的?

    真真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不是不甘了,嫡姐有的一切东西,她都可以没有,唯有那个男人,她想要。

    初时,那个男人也是真的把她当姨妹看的,处处待她有礼。

    她便仗着他不知她与嫡姐的嫌隙,她们二人的独处时光,她都要插一脚。

    至始至终,她嫡姐都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看着她像一个挑梁小丑一样自编自演一场场偶遇,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却也让她输的彻底。

    因为那个男人眼底,从来就没有装下过除了她嫡姐以外的第二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