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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各自的处方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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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哭了?”

    徐贵莲觉得心口一阵发堵。

    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日子,谁委屈她了?还躲到卫生间哭,好像她这个当婆婆的欺负她了似的。她也不看看,谁家的儿媳有这样的好命,丈夫上进家庭和睦,一日三餐都是保姆伺候。可这个林晓筠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个闹法,到底是想干什么?

    “这个家什么时候才能太平起来!”

    张阿姨是在“路过”的时候,听到林晓筠哭的,她用她天外来客一般的语言讲给了徐贵莲听,又用同样的语言告诉徐贵莲,林晓筠之所以这么“闹”,那是因为卢家第三代是个女孩,想要家里太平,必须有个男孩来“镇宅”。

    “男孩?”徐贵莲怔住了,“你的意思是……我的……孙子?”

    “孙子”这个词,一旦从徐贵莲的脑海中浮现,就再也抹不去了。现在正是“二胎”时代,小区里很多人家都已经是“老大老二”手拉手出去玩,他们卢家怎么就不能再来个二胎,热闹热闹?

    更何况,孙女和孙子都有了,这才真正凑成一个“好”字。

    再添个孩子,林晓筠的精力便自然集中在孩子身上,这个家,自然也就太平了。

    徐贵莲笑了。

    这一夜,徐贵莲失眠了。关于孙子的事情,她越想越激动,甚至还拉着卢汉给孩子取名字,卢汉不忍打断徐贵莲的兴致,只好强打精神陪她。但对于再要孙子的事情,卢汉并不像徐贵莲那样乐观。

    “我倒是觉得,应该先跟志浩和晓筠谈谈,尊重他们的意见。孩子们大了,有些事不应该咱们替他们做主,该让他们自己选择。”

    “你知道什么?”徐贵莲的眼睛顿时瞪起来了,卢汉的态度简直是在跟热情高涨的她作对,“再要个孩子而已,还得他们说了算?当年有政策,我们是想要,不能要。现在国家开放二胎,他们还不赶紧的?”

    “但是养一个孩子需要付出的金钱和精力都那么大,志浩他们……”

    “行了行了,你不懂就别瞎说,晓筠又不上班,闲在家里干嘛?”徐贵莲不耐烦地打断了卢汉,翻过身,不再搭理他了。

    卢汉乐得清静,重新闭上了眼睛。徐贵莲还在想着她计划之中的孙子,直到后半夜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八点多,本想召开家庭会议宣布要二胎的徐贵莲失望地发现,林晓筠和卢志浩早就走了。

    “真是的,不上班还走这么早。”徐贵莲不悦地道。

    卢志浩之所以起得早,是被李德的一通电话叫醒的。李德告诉卢志浩,云南那边出了一点小麻烦,原本已经签好了拆迁合同的山村原住民,突然反悔,不肯搬走,还纷纷拿起棍子和铁锹,把施工队拦在村外,禁止进入。

    现在施工队的人进不去,大型设备全都停在外面,每一分钟都在浪费着资金。卢志浩迅速穿戴整齐,冲出家门,连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即使他临行前的匆匆一瞥已经看到了林晓筠那哭得红肿的眼睛。

    林晓筠也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红肿的眼睛,她的脸色不佳,但更不佳的是她的嘴唇。前几天在唇上莫名出现的“雀斑”更加明显了,而且还出现得更多。林晓筠伸手擦拭着嘴唇,指尖按压下,“雀斑”会随着发白的唇而变淡,松开手,它们便会再次占领那片红润的区域。

    “妈妈,我们去外婆家吗?”甜甜跑过来,打断了林晓筠对于那些黑斑的研究。

    “好呀,我们现在就走。”林晓筠摸了摸甜甜柔软的头发,又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为了遮盖这些不明出现的斑点,林晓筠涂上一层唇膏,牵着甜甜的小手,开车去往温玉琴家。

    女儿的到来让林建国和温玉琴仿佛看到了三世同堂的美好未来,老两口如沐春风般,满面笑容。然而,当林晓筠把昨天思考了整整一夜后的决定告诉了林建国后,老爷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你是怕爸还不起你们钱?”林建国的倔脾气上来了,他无视温玉琴频频递给他的眼色,沉着脸,不悦地说出心中的愤懑,“你爸活了六十年,从来没欠过谁,更不可能欠你们钱!这个钱,我说还就一定还!”

    “爸,您在说什么?”林晓筠一直压抑着的酸楚一阵阵地向上翻涌,像不断撞击着堤坝的洪水。

    “老林,你少说两句。五十万不是小数,晓筠一时筹不出来这么多,就别难为她。”温玉琴急忙劝解。

    “难为?我给她买房子,照顾他们,这叫难为她?”温玉琴的一席话令林建国的怒火更盛,他扬起巴掌猛地拍在桌上,“告诉你们,就算这五十万不还,房子也还是你们的,我们老俩口能活多久?新房子加上这个房子,全是你们的,不用跟爸算计这点小心眼。”

    “我从来就没算计过!”

    艰难堆砌的堤坝在这一瞬间坍塌,林晓筠已然被那呼啸而出的洪流淹没,她只听见决堤而下的轰然声响,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林晓筠听不见自己说:“你们以为我不想拿出钱来吗?可是我没有,没有!从我离职到现在,花销都是从志浩那里要。除了家里的花销,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张口向他要钱添置新衣服,因为如果我从志浩发给我的家用账单上看到这一笔转款,会觉得自己像个乞丐。”同时,她也听不见自己说:“所有人都觉得是志浩在养家,他们不觉得我是在为了家庭付出,他们也根本不去想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家,我也可以赚很多钱,也可以有钱给你们付首付!”

    压在心里的那些痛苦、烦闷、悲伤、委屈,此时此刻与洪流一起喧嚣着奔流,林晓筠从来没有如此大声地呐喊,她是那样的忘我,以至于忽略了父亲由震惊到深沉的表情,更没有看到母亲那已然泛起了泪水的眼。直到甜甜哭着扑进她的怀里,叫着“妈妈”林晓筠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妈妈,妈妈不哭。甜甜把压岁钱都给妈妈。”

    甜甜一边哭,一边不断地对林晓筠说。林晓筠抱着甜甜,为女儿的乖巧而感动,也为女儿的话而心痛。

    林建国不声不响地站起身,拿起了外套。

    “哎,老林,你去哪啊?”温玉琴见状,急忙问道。

    “去售楼处,告诉他们房子不要了。”林建国说着,走向门口。

    “爸!”

    林晓筠的呼唤,让林建国顿住了脚步。望着父亲,林晓筠愧疚而感动地说:“退不回来的订金,我给你补上。”

    林建国转回身,不悦地瞪向自己的女儿。

    “你爸这几万块钱还赔得起。”

    说罢,他举步便走了出去。

    林晓筠全身像虚脱一般地跌进沙发,温玉琴揽住女儿,心疼又酸楚地嗔怪:“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怎么不跟妈说?自己撑着算怎么回事?”

    “别担心,妈。甜甜长大一点去了幼儿园,我就继续去工作。”林晓筠最不希望的就是让母亲担心,可每一次都事与愿违。

    “妈妈,甜甜现在就去幼儿园,妈妈不哭,妈妈去工作。”甜甜抱着林晓筠,眼泪汪汪地说。

    林晓筠将甜甜揽进了怀里,三代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听着墙上钟表指针滴滴答答转动的声响,仿佛岁月在无声间流转。

    这一夜,林建国一个人闷着头喝酒,直到深夜。而温玉琴则在默默地流着泪,拿着抹布把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擦了个遍。老两口都没想到,女儿过的竟然是这样的日子。犹记得林建国在年轻的时候,不论有多少工资和补贴,哪怕是一点小小的外快,都统统交给温玉琴。他这个甩手掌柜甩得很干净,除了温玉琴分配给他的零花钱,连钱都不管。

    林建国手里有钱还是在退休之后,夫妻俩的工资卡各自保管,年底一起去往银行存上一笔定期。一辈子不管钱的林建国难以理解身为丈夫的卢志浩如何会做到妻子要一分他才给一分。

    “玉琴,”林建国忽然停下了倒酒的手,对温玉琴道,“明天取十万块钱给晓筠送去吧。”

    温玉琴擦拭家具的手停了下来,她没有说话,只是将头点了又点。

    这一夜,卢志浩没有回家,只在微信上告诉林晓筠,他去云南出差。

    林晓筠把卢志浩的五十万转回到卢志浩的卡上,告诉他,那套房子父亲不买了。

    卢志浩没有回复,因而林晓筠便不需要再准备向他解释的理由。

    她不知道在自己离开的时候,徐贵莲正因为积极地寻找生儿子的秘方,以至于没来得及颁布“生二胎”的懿旨;也没有注意到甜甜在看着她的时候,清澈的眼睛里总是写满忧郁。而这忧郁,恰恰是林晓筠身上的悲伤映射。

    林晓筠拒绝了母亲给她的十万块钱,她告诉温玉琴自己有钱。温玉琴了解林晓筠,不再坚持,只告诉她家是她永远的港湾——“不管有什么事,妈和爸都站在你这边。”

    林晓筠点头,克制着心中涌起的点点悲伤。

    事实上,林晓筠已经开始在这种悲伤与忧郁的情愫里渐渐萎靡,她开始整夜的失眠,胃口越来越差,体重也越来越轻。好像一种奇异的生物在吞噬着她的活力,让林晓筠一天比一天更远离健康。

    决定去医院检查,是在三天以后,因为那些“雀斑”像有生命一般地不断地在林晓筠的嘴唇上扩张,即使连唇膏也遮盖不住了。

    最先挂号的,是皮肤科,但当医生看到了林晓筠的嘴唇后,摘下了架在他鼻梁上的眼镜。

    “口腔是肠胃的第一反应区域,你的情况并不像是普通的色素沉着,”医生对林晓筠这样说道,“我建议你挂一下肛肠科。”

    肛肠科?

    难道是消化系统出现问题了吗?

    林晓筠依照医生的建议重新挂了号,手里拿着挂号单的她并不知道,一场巨大的风暴在等着她。

    这场风暴的名字,叫做“癌症”。

    “如果你没有家族性黏膜皮肤色素沉着胃肠道息肉病,那么建议你做一个全面的检查。从你嘴唇黑斑的情况来看,情况并不乐观。”

    “不乐观,指的是?”

    “没有检查结果,我无从判断。”林晓筠望着医生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深沉让她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最好的结果和最坏的结果,分别会是什么?”林晓筠决定跟医生玩一个文字游戏,她神情里的忐忑和受惊式的小心翼翼如实地展现在医生眼前。

    “最好的结果是肠息肉。“

    “最坏的呢?”这句话,仿佛是伴着林晓筠的心跳声传达出去的。而医生只用了两个字,便终结了她的心跳——“肠癌”。

    那一瞬间,林晓筠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坍塌下去,连同她自己,甚至她的灵魂都化为碎片,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散乱飞舞。

    恢复意识的时候,林晓筠的手上还拿着病例,而人却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用了足足五分钟的时间,她才想起自己并没有去检查,而是游魂一样的走出了医院。

    是的,她当了逃兵,像所有讳疾忌医的人一样,惧怕那即将到来的真相,像死刑犯惧怕那即将到来的死亡。

    癌症并不意味着死亡,但却是希望毁灭的开始。

    正如眼前林晓筠不知道身处何地一样,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否在癌症被落实之后像所有励志故事那样有战胜的切的勇气。

    “滴!”

    一阵尖锐的汽车喇叭声惊醒了失神的林晓筠,原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闯了红灯。如梦方醒的林晓筠立刻后退,冷汗在霎那间袭满脊背。

    此时,第一个浮现在眼前的人就是甜甜。

    林晓筠忽然意识到,假如她真的得了癌症,从此生命进入倒计时,那么她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陪甜甜长大,不能看到她长成婷婷少女,不能看着她穿上婚纱,不能见证她每一个幸福的时刻,更不能为她将来的悲伤遮风挡雨。同样,她也不会在父母老去的时候,陪在他们身边照顾,无法报答他们对自己的养育之恩。这一世的亏欠,她永远也无法还清了。

    林晓筠没有想到卢志浩,多么有趣。假如这就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最为牵挂的只有自己的父母和女儿。而事实上,她和他早就紧紧拉着对方的手,做好了“生死相阔”的约定。

    这约定,在现实面前是不堪一击的。林晓筠很清楚,假如有一天,自己真的先卢志浩而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另一个女人牵住他的手。

    “爱人”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匮乏的资源,但“妈妈”和“女儿”,却不可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