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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两难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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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怀王年轻时候也是个意气风发、颇有才情的人。

    先帝还在之时,颇为器重他。废怀王组织科举改革,正风肃纪,除弊革新,让广大寒门学子能与仕宦家族的士子能一同参加科考。

    可以说,那个时候的废怀王在学子心目中的地位很高。

    当今天子登基后,沿用了前朝的科举制度。无数寒门书生得以出仕为官,施展宏图抱负。

    这么多年过去,或许许多人都忘了废怀王的功绩,但是儒生们总是会记得他,仍感念他所做的一切努力。

    范辄此来,便是想代表儒生们为废怀王发声。

    楚绍鸣很钦佩这个书生的勇气和胆量,看向范辄的目光中也有着一丝赞赏。

    然而,想起天子交给他的任务。

    悬黎司从来不分善恶,不分对错,只要是天子下达的命令,悬黎司都得要完成。

    因此楚绍鸣正了正神色,“此案由豫王主审,陛下尤其关注的案子,不是你们三言两语就能说了算的。本官见你年轻,饶你这一回,你还是速速退下吧。”

    范辄抬头看向楚绍鸣,脸上没有畏惧。

    “学生既然踏入悬黎司的门,就是想着能为怀王争取生机。我们这些寒门学子,哪个不感念怀王的恩德?若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恩人下狱,而不予理会,那么我们这么多年读的圣贤之书到底又有什么用?

    范辄的声音越来越大,整个厅堂之内一丝声音也没有,他的声音就像玉石一样叩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刚刚还在指斥废怀王的几人,被范辄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述震慑住,讷讷然不敢说话。

    废怀王脸上亦有动容。

    被羁押多年,没有人与他交流,没有人能理解他。然而就在他蒙难之时,却有人肯站出来,哪怕冒着生命的危险,也要为他说话,怎能不令他触动。

    留着两撇胡子的师爷看了看范辄,又望了望楚绍鸣,露出为难的表情。握着笔杆的手越来越抖,墨水顺着笔尖低落在了纸上,迅速的晕染开来。

    楚绍鸣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看看萧玄的表态,便抬头看向萧玄。后者依旧在笑,但是却又让楚绍鸣觉得那笑容与他一贯的嬉皮笑脸不一样,他的目光中流露出凝重与沉思。

    楚绍鸣莫名的觉得舌根一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萧玄察觉到楚绍鸣在看自己,便对楚绍鸣说道:“这个书生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本王向来不懂这些事,凡事由楚少司定夺吧,”他摊了摊双手,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的样子。

    楚绍鸣这时候竟然觉得,萧玄什么都不管不问也是一桩幸事。

    起码不用像他这样,陷入两难的境地。

    一边是忠君,一边是自己的良心。

    这些年来,楚绍鸣手上沾染鲜血无数,也不乏无辜之人的鲜血,但是从来没有一次,让他像现在这样难以做出选择。

    楚绍鸣知道,废怀王屋里的匕首是哪来的,也知道废怀王身边的下人是怎么样被严刑审问,最后招供出自己受了怀王的命令去买了毒药的。

    他也知道,这些都是得到天子授意的。

    天子想借这个机会除掉废怀王,这根长在天子心底最深处的刺。

    楚绍鸣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

    最后化成轻轻一句:“来人,将这个书生拖下去,不许他踏进悬黎司一步。”

    范辄霍然抬头,“学生以为,若是这样轻易为怀王定下罪名,恐怕难安朝局民心。”

    “这件事,自有陛下定夺,你一个儒门书生,还是速速离去,安心准备秋闱去吧。”

    楚绍鸣分明是坐在高阶之上,俯视着范辄。然而范辄目光炯炯,清亮干净,楚绍鸣竟然觉得,自己与范辄是在平视。

    两个身量高大的侍卫已经走上来,就要拖起范辄就走。

    范辄自然抵死反抗,不愿退下。

    他虽然瘦弱,又受到两个壮硕的侍卫的钳制,然而气势上却丝毫没有被压低半分。

    范辄激动得面红耳赤,就差指着楚绍鸣破口大骂。

    废怀王喟叹一声。

    “年轻人,回去吧。我身子骨已经垮了,早点死了,正好到地下侍奉先帝。你还年轻,倘若因此断送你的前程和未来,可就十分不值了。”

    他说出这番话来,似有无限唏嘘,说完自己胸腔里面也是觉得酸涩无奈。

    世事难料,谁能想到自己再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竟然是被冠以谋逆犯的罪名。

    这样莫须有的大罪,废怀王不会认下。就算被判处再残酷的死刑,就算是死,也要保留自己的体面。

    范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到最后已经丝毫没有血色。

    楚绍鸣朝那两个侍卫递了个颜色,两个侍卫便朝范辄靠近几步,又要将范辄架着拖走。

    谁料,范辄在那两人靠近自己之时,忽然伸出双臂,将那两个侍卫推了一下。两人都是脚底下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范辄一步步朝着萧玄的方向走过去。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范辄神色严肃,甚至是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

    楚绍鸣刚准备开口,哪怕他是求萧玄也没用。萧玄虽然是主审,但是也是受天子利用的一把刀,自己完全没有做主的权利的。

    却见范辄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

    那锦囊很普通,范辄从锦囊中取出一张纸。

    范辄垂下头,将那张纸平举过头顶。

    “这是学生们联名恳请重查此案的联名书,特地呈交贵人们一阅。”

    那种纸,微微泛黄,映出一个个不同的字迹。

    范辄纹丝不动的跪在地上,如一座硬朗的雕像。

    废怀王被审一事,在京里面已经迅速流传开来。

    受过废怀王恩惠的,自然是希望废怀王能平安无事。曾经与废怀王不对付的官员们,自然是恨不得废怀王就此被砍头才好。

    谢韫清与妙娘子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话。

    街面上的行人来往匆匆,每个人的脸上都比平时里要庄重得多。

    谢漳乘着马车去了顾家的时候,才得知顾平章病倒了。

    谢漳忧急交加的赶过去,顾家已经请了大夫。

    一个蓄着山羊胡须的灰袍大夫给顾平章把了脉,陷入了思索。

    过了好一会热,大夫才起身去了外室。

    谢漳看到外祖父瘦削的脸,心里满是担心。

    大夫摇着头,“阁老这是忧虑成疾,又一下子遭受到了打击,才病倒的。我开几剂方子,你们注意多劝阁老几句,凡事都要顺着他,不要让他情绪产生太大起伏。”

    大夫走后,顾夫人当机立断,遣散了外间的所有人,只留下顾平章身边惯常伺候的下人在一边守着。

    谢漳拉着顾淮黎到清净的园子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外祖父身子骨一向硬朗,怎么会突然病倒了?”谢漳着急的问道。

    顾平章虽然已经年迈了,但是精神一向都不错,身体也健朗,平常就连小病小痛都不常有。这次突然晕倒,简直是吓坏了顾家上下所有人,

    顾夫人生怕老夫人受不了刺激,吩咐众人,不允许将这件事搬到老夫人面前说。

    因此,顾家上下大概只有老夫人和几个孩子是不知道顾平章倒下的。

    顾平章是顾家的脊柱,他这样一病,虽然顾家不至于变得群龙无首、混乱不堪,但是到底会让所有人觉得有些不安。

    顾淮黎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悬黎司查到了前些日子行刺天子一事的幕后指使人是谁。”

    “谁?”谢漳对此十分好奇,究竟是怎么样的凶手,才会让外祖父震惊到病垮。

    却见顾淮黎抿了抿唇角,声音嘶哑的说出几个字。

    “陛下的弟弟,废怀王。”

    “怎么会……”谢漳不由咋舌,惊讶得望着顾淮黎。

    顾淮黎沉重的点点头。

    萧成猷被废的时候,谢漳与顾淮黎都已经是入学的年纪了。

    废怀王对政务不敢兴趣,倒是很喜欢诗书。他打小就跟着顾平章读书,与顾平章情同父子,与顾淮黎的父亲更是挚友,他年轻时候没少与顾家往来。

    谢漳与顾淮黎小时候都曾受过他的教诲。

    时至今日,谢漳与顾淮黎二人还记得,当初怀王被贬废的罪名,是结党营私,祸乱朝纲。

    但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废怀王是个文雅之人,只钟爱风花雪月,又怎么可能去涉及朝纲上的事情。

    怀王被废时,京城中几乎没有人敢站出来为他求情。

    因为大家都知道,天子这是下了决心想整顿朝局了。

    自打天子登基以来,天子便雷厉风行的拔除觉得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天子的兄弟们,被杀的被杀,被流放的被流放。掰着手指数数,至今仍然舒舒服服的活在人世的王爷们,竟然只有二三人。

    当时,顾平章站出来替废怀王说话。他是当朝阁老,德高望重,天子自然不敢拿顾平章怎么样,但是也驳回了顾平章的请求。

    顾平章回去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出来。

    还是孩童的顾淮黎与谢漳隐约明白了,什么叫天家无情。也是在那个时候,两个孩子便知道,朝政上有那么险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