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一剑霜寒 > 5.蛛丝银铃

5.蛛丝银铃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季燕然不信:“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云倚风挑眉:“因为人人都需要从风雨门中买消息,所以我这个门主,金贵得很。”

    江湖人多,事情多,消息更多,真真假假混在一起,一天能传出几十数百条,这时候谁若再想打探准确情报,风雨门就成了最可靠的门路。久而久之,自然就有了这条约定俗成的“规矩”——无论是名门正派也好,妖邪魔道也好,哪怕双方正战得飞沙走石血流成河,哪怕谁刚刚才因为风雨门的消息而惹来灭族之祸,都不能动云倚风分毫。毕竟收集情报这种事,总得有个人来做,而他恰好又做得很不错,武林中缺不了这样一个角色。

    季燕然听完之后,由衷感慨:“坐着就能赚银子,又不用担心会被暗杀,甚至在打起来时,还要人人保护你,这种好事,怎么就被云门主占了先。”

    “羡慕了?”云倚风依旧坐在地垫上,伸手拍拍他的膝盖,眼中神采飞扬,“羡慕也只能白羡慕。”

    季燕然弯起嘴角,又顺便握住对方手腕试了试,这回很暖,不是毒发时的烫,而是暖,是冬日幼兽蜷在火炉边睡一觉后,那种令人舒服的柔软温度。

    寒风将窗户吹得“吱吱”响,在这寂静长夜里尤为刺耳。云倚风侧耳听了一阵子,不由便道:“也不知今晚能不能太平。”

    “你得这么想。”季燕然教他,“早一日不太平,我们才能早一日弄清事情原委,早一日下山,所以比起无穷无止地围困雪山,我倒更愿意让麻烦快些找上门。”

    云倚风抬抬眼皮,愁眉苦脸道:“话虽如此,但麻烦若愿意等到白天再来,我会更高兴。”否则寒冬腊月的天气,还得半夜摸黑起来穿衣服打架,未免太可怜了些。

    季燕然笑道:“云门主真是个有趣的人。”

    “好说。”云倚风撑着他的膝盖站起来,“只要能拿到血灵芝,往后我有的是花样逗王爷开心。”

    季燕然虚情假意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

    但云倚风却很坚持,滴水之恩都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救命之恩,所以将来就算王爷想听戏,我都能找个名角儿去学身段。古人彩衣娱亲,我便彩衣娱你。说这话时,他正坐在床边,帐内琉璃小灯摇曳轻晃,那微光让一切都变得异常柔软生动,再加上一脸真诚神色,饶是萧王殿下的脸皮被塞外狂风吹了许多年,此时也有些招架不住,总算体会到了一丝丝季府随从先前的忐忑与心虚。

    “睡吧。”他说,语调不自觉便温柔两分。

    云门主答曰:“没热水。”

    季燕然主动道:“我去烧。”

    云倚风点头:“嗯。”

    小厨房里冒出滚滚热烟,季燕然坐在马扎上,扯着风匣专心烧火。虽然心意很到位,但手法实在生疏,一张脸被熏成乌黑。

    若被黑蛟营的兄弟看到,只怕会拿来笑话三年。

    这一夜,又是滴水成冰。

    茫茫雪原中,几个黑影如鬼魅一般凭空冒出,又如鬼魅一般凭空消失。

    纷纷落下的大雪,很快就掩埋了所有痕迹。

    ……

    翌日清晨,云倚风尚在睡梦中,岳之华就匆匆跑来敲门,说外头出了事。

    柴夫的焦黑尸首一大早被人丢在院中,玉婶扫雪时看见,险些吓得丢了魂。等云倚风与季燕然赶过去时,金焕正在用白布将尸体覆盖起来,说已经查验过,死因是被轰天雷震碎了五脏六腑。

    季燕然道:“看来对方觉得光爆炸还不够,须让我们亲眼见到尸体惨状,才好令震慑来得更直观有用些。”

    祁冉嘴唇发白,站在院门不敢靠近:“这么冷的天气,这么大的风雪,他们哪里来的通天本事,能扛着一个死人来去自如?这回倒也罢了,只是个警告,下回若是干脆闯进赏雪阁,那、那可如何是好?”

    岳之华也道,自己在岳家镖局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过家中藏有绝世高手。言辞恳切,就差举手发毒誓。

    柳纤纤提议:“不如轮番守夜?”

    云倚风摇头:“各暖阁之间相隔太远,而且到处都能进人,只守住大门,并无多少意义。”

    祁冉越发担忧:“那要怎么办?”

    “我倒有个办法。”金焕道,“几年前,一个老和尚来镖局化缘,临走时教了我一套布阵之法,可以用丝线将整座赏雪阁围起来,再同每人床头挂着的银铃相连,若有外人闯入,哪怕只是碰到一根蛛丝细线,也会触发所有铃铛,响声清脆,久久不绝。”

    “甚好。”云倚风抚掌,“那就有劳金兄了。”

    岳之华惴惴不安半天,此时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证明自己的方法,赶忙说暖阁里恰好有春日剩下的风筝线,马上就去寻来,至于银铃,用银锭子现做便是,再不济还有铁锅,总之一番忙碌后,众人总算在天黑前布好了蛛丝银铃阵。

    祁冉拱手庆幸:“这回幸亏有诸位在,否则只怕连觉都睡不安稳,还有云门主……咦,云门主与季少侠呢?”

    “在后院安慰玉婶。”柳纤纤答道,“今天她被吓坏了,怕是做不成饭,诸位就自己去厨房捡些馒头小菜吃吧。”

    金满林嗤一声:“果真是个无用的妇人。”

    柳纤纤瞥他一眼,讥诮道:“妇人再没用,也起早贪黑蒸了一锅馒头包子给你们这些有用的男人,金掌门要是嫌弃,可以不吃。”

    金满林胸口发闷,却不想与她计较,怒气冲冲甩袖离开。金焕无奈道:“家父可是哪里得罪了姑娘?为何每每说话都是夹枪带棒,听了刺耳。”

    “说实话就是夹枪带棒啦?”柳纤纤叉着腰,“知道你们男人都爱听好的,我偏不说。”

    她性子刁蛮泼辣,又不讲道理,金焕与祁冉头疼得很,各自寻了借口离开,并未再与这野丫头多纠缠。倒是岳之华留下劝了两句,却也没劝出什么结果,柳纤纤眼底照旧不屑,裙摆一飘去了后院。

    厨房里果真黑灯瞎火,只有旁边的小卧房里透出光。玉婶正坐在桌边,哆哆嗦嗦念叨:“老张怎么就死了呢。”

    “我会为老张报仇的。”云倚风轻声劝慰,“婶婶,你先把馒头吃了吧。”

    “人都死了,报仇还有什么用。”玉婶抹眼泪,“他们还会继续杀人吗?”

    “不好说,不过只要不出飘飘阁,应当暂时没事。”云倚风道,“婶婶若实在害怕,不如搬来——”

    “搬来流星阁,和我一起住吧。”柳纤纤脆生生接过话头,拎着裙摆跨进门。

    云倚风一愣:“和你一起住?”

    “是啊。”柳纤纤道,“我们都是女人,彼此照顾起来更方便。况且那飘飘阁里又没有多余的空房,你们两个大男人,是打算让婶婶睡柴火堆?”

    玉婶赶忙道:“我只是个下人,怎么能同贵客住一起,我、我还是继续睡在厨房里吧。”

    “什么下人贵客的,婶婶你快搬来。”柳纤纤握住她的手,“我们正好彼此作伴。”

    玉婶犹豫着看向云倚风:“这……”

    “婶婶若是愿意,就搬到流星阁吧。”云倚风也道,“非常时期,能互相照应总是好的。”

    “哎,那我就和柳姑娘一起住。”玉婶答应下来,“多谢公子,多谢姑娘。”

    柳纤纤帮她收拾好包袱,两人便一道回了流星阁。季燕然问:“你就不怕柳纤纤是岳名威的人?”

    “怕。”云倚风道,“可她若真是岳名威的人,玉婶反而更安全。顶多被买通给你我下毒,这种事又防不住,多加注意便是。”

    季燕然笑笑:“你倒是想得开。”

    “走吧。”云倚风转身,“我们回飘飘阁。”

    晚饭照旧是炉火烤包子,加上一壶茶水,吃得索然无味,腮帮子还疼。

    “云门主!”片刻后,柳纤纤推门进来,“玉婶说厨房里还有粽子糖,你要吗?”

    季燕然坐在桌边:“不要。”

    “我又没问你。”柳纤纤四下看,“云门主呢?”

    “吃完东西后,此时正在内室运功。”季燕然道,“没有半个时辰,怕是出不来。”

    “怎么大晚上的还要练功。”柳纤纤不甘不愿,把糖又装了回去,“行吧,那我明日再来。”

    季燕然哑然失笑:“姑娘当真目标明确,心上人不在,就连糖也不舍得留我一颗。”

    “你长得人高马大,吃什么糖。”柳纤纤站起来,“我走啦。”

    “这么着急?”季燕然单手拦住她,将人一把带到墙角,俯身微微凑近,呼出的气息几乎贴到耳边,“我长得又不差,身材高大,更不缺银子,姑娘怎么就连看都不看一眼,只独独相中云门主一个?”

    “放开我!”柳纤纤恼怒,伸手想推他,却半天也推不动。一来二去,倒是将屋里的云倚风吵了出来,裹着宽袍纳闷道,“你们在做什么?”

    季燕然淡定站直:“没什么,闹着玩。”

    “呸!谁和你这登徒子闹着玩!”柳纤纤踩他一脚,气呼呼地冲出飘飘阁,糖撒了一地也不捡。

    云倚风头疼:“说吧,又怎么了?”

    “她是来给你送零嘴的。”季燕然道,“看着年岁挺小,脸皮倒是挺厚。”

    云倚风心情复杂:“就凭你方才那流氓做派,哪里来的底气说别人脸皮厚?”

    季燕然摸摸下巴,突然问他:“我长得怎么样?”

    云倚风上下打量一番,答曰:“不怎么样。”

    “不可能。”季燕然示意他坐下烤火,“当年我在西北时,只要骑马上街,整座城的姑娘都会看得目不转睛,如痴如醉。”

    云倚风:“……”

    脸呢。

    季燕然挪着椅子,又凑近了些:“说实话。”

    云倚风往后一缩:“王爷身材高大,剑眉星目,又自带皇族贵气,自然是极潇洒的……你给我坐直!”

    “潇洒就对了。”季燕然感慨:“可我这般倜傥潇洒,方才那位柳姑娘却连脸都不红一下。”

    云倚风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季燕然顿了一顿,道:“我是想说,这样的人你可千万娶不得。”

    云倚风抬手便打了过去。

    季燕然笑着握住他的手腕,顺势将人拉到身前,在耳边低语几句。

    云倚风面露迟疑,抬眼看他。

    “这只是猜测,多加留意吧。”季燕然松开手,“往后再找机会求证。”

    云倚风犹豫片刻,点头:“嗯。”

    ……

    隔天一早,云倚风就去了厨房。玉婶已经煮好粥饭与面条,正打算给各院送去,柳纤纤坐在灶火边,与她说说笑笑,两人看起来都挺高兴。

    “云门主。”见到他后,柳纤纤打招呼,又问,“那登徒子没来吗?”

    话音刚落,季燕然就跨进门槛:“早。”

    柳纤纤道:“哼!”

    季燕然嘴角一扬,刚想说话,云倚风就拍他一巴掌:“山上本就局势紧张,你以后不准再调戏柳姑娘。”

    萧王殿下倒是挺听话,爽快抱拳道:“昨晚都是在下的错,还请姑娘千万别见怪。”

    “谁要理你的道歉了。”柳纤纤把食盒拎出来,“玉婶还在忙着做糕点,抽不开身,你随我去送早饭吧。”

    季燕然奇道:“原来你还挺体贴懂事。”

    “那是自然,连师父都说谁若想娶我,得祖上积德。”柳纤纤与他一道出了小院,又苦恼道,“可云门主怎么就是不喜欢我呢?一直像冰一样。”

    季燕然教她:“现在不喜欢不打紧,你一点一点将真心捧出来,保不准哪天这冰就暖化了。”

    “我还不够真心吗?”柳纤纤踢了一下雪,“我喜欢他,想嫁他,连命都不要了。”

    季燕然听得纳闷:“你喜欢他,怎么就不要命了?”

    “因为他是风雨门门主啊。”柳纤纤奇怪地看他一眼,“你还真不是江湖人,怎么什么都不懂。”

    “我不懂,你可以慢慢解释给我听。”季燕然耐心询问,“风雨门门主,那不是一个顶好的位置吗?单凭收集情报就能发财,还人人都得护着,难道不该终日逍遥快活?”

    柳纤纤纠正他,人人护着,前提得是每一条卖出去的情报都是真的,而若不小心放出假消息,那便是犯了大忌讳,不单买家要上门算账,武林中也是人人得而诛之,余生只能东躲西藏,比街边的叫花子都不如——人家至少能有个安稳破庙。

    季燕然脚下一停,不可思议道:“卖出一条假消息,就要从人人捧在掌心,变成人人得而诛之?哪怕是受奸贼蒙骗也不成?”

    “是呀,不成。”柳纤纤道,“这是江湖里谁都懂的规矩,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风雨门对每一条情报都倍加小心、再三验证,否则凭什么让别人花大价钱去买?自然得确保没错才成。”

    季燕然无话可言,想起昨晚灯烛下,云倚风那句眉飞色舞的“羡慕只能白羡慕”,以及说话时眼底的清澈微光,心里不由便不痛快起来,道:“这是什么破行当。”

    “对吧。”柳纤纤一手端着食盒,一手扣响西暖阁的门,“我都不嫌他做破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