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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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佳妤的飞机在B市国际机场落地, 取了行李,她自己打车前往木子期的工作室。

    街上的行人都已经换了夏装,色彩斑斓的服饰成了一道明亮的风景线, 尤其是被迫在厚大衣里包裹了一冬的女孩子们, 又重新变得妖娆多姿起来。

    木子期一边替她配衣服, 一边惊讶的叹了口气, “我原本都想好了开头要怎么解释你不在了, 没想到你又得空了,也好, 有人一起比较有意思。”

    叶佳妤笑着拿起一件披帛来看看,“沈砚行决定在剧组多留一段时日, 我也会留下, 时间就宽裕啦。”

    “好一个夫唱妇随。”木子期把衣服塞给她,推着她去换衣服,嘴里打趣道。

    叶佳妤去换了衣服出来, 低头打量一下自己,是和木子期同款的姐妹装, 她穿粉色大袖衫配白色襦裙,木子期则是白色大袖衫配蓝色襦裙,披帛都是和各人衣服同款的, 衣服和披帛上都绣了蝶戏花的图案。

    看起来清新又活泼,叶佳妤伸手摸了摸头上刚刚簪上的步摇, 木子期却拍了拍她的手, “别动, 马上就好了。”

    说着,她把一枚花钿替叶佳妤端正贴好,“好啦,大功告成!”

    叶佳妤转头往镜子里看过去,只见镜里女子黛眉朱唇,娉娉婷婷,她笑着晃了晃头,耳边的白玉耳珰就跟着摇了摇,头上的金玉步摇也发出了叮叮啷啷的声音。

    木子期回头看她,见她正抬手扶着头上的首饰,对一旁的杜悦叹气道:“幸好我们现在不用满头珠翠,不然我连动都不敢动。”

    她笑着摇摇头,走过去替她重新戴好那支不小心被扯落的步摇,然后道:“好了,咱们开始罢。”

    摄像机已经打开,木子期和叶佳妤分别从两个方向走进镜头里。

    明人的《遵生八笺》一书中写“孟夏之日,天地始交,万物并秀”,正如此时院子里的一切都是郁郁葱葱的喜人模样。

    立夏日,从前的人们有斗蛋的习俗,家家户户煮好囫囵蛋用冷水浸上数分钟之后再套上早已编织好的丝网袋,挂于孩子颈上,孩子们三五成群的进行斗蛋游戏,斗蛋的时候,尖对尖圆对圆,破者认输。

    木子期把一个装有蛋的五彩丝网袋挂在叶佳妤的脖子上,然后和她一起站在秤上,这是立夏的另一个习俗——秤人,人们觉得这样可以带来好运。

    叶佳妤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秤上的数字,然后拉着木子期的手嗷嗷叫,“为什么我都这么忙了,还涨了两斤!”

    “两斤而已,很容易减的。”木子期忙哄她,又拉着她去洗手,“给你做豆瓣酥啊?”

    “那我做枇杷银耳露。”她歪着头,笑得灿如夏花。

    此时正是吃蚕豆的好时候,木子期把新鲜买来的蚕豆清洗煮熟后压成豆泥,雪菜切成细丝后与少于白糖翻炒,然后把蚕豆泥倒进去炒匀,加入些许香油提香。

    在木子期做豆瓣酥的时候,叶佳妤把从市场买来的枇杷清洗干净撕去皮,剖开后去籽待用,银耳泡发后撕成小朵和泡发的百合一同入锅炖煮,加入冰糖调味。

    等到银耳煮得软糯,加入枇杷果肉,再煮片刻,盛出便是枇杷银耳露,放进冰桶里稍加冷藏。

    此时木子期也已经把炒好的蚕豆泥均等放入花形模具中压实,取出放入白底翠竹纹的碟子里,翡翠色的豆瓣酥就出炉了。

    枇杷银耳露和豆瓣酥摆在桌上,一甜一咸,味道中和得恰好,再加上一壶碧潭飘雪,夏日的清风从裙边拂过,午后的日光慵懒而漫长。

    叶佳妤坐在秋千上,脚一点地,就晃晃悠悠的摇摆起来,她低着头看脚上绣花鞋那粉色的鞋面,阳光照在她发髻的步摇上,闪烁着晃人眼的光。

    此时的工作室里,沈砚行正在拉表格列年货单子,几乎全部照搬《武林旧事》的年货清单,分别有腊药、锦装、新历、诸般大小门神、桃符、钟馗、春帖、天行贴儿、金彩、缕花、幡胜、馈岁盘盒、酒檐、羊腔、果子、五色纸钱、糁盆、百事吉、胶牙饧,洋洋洒洒一大篇纸。

    “腊药是什么,起健胃消食片一类的作用?”夏明远对着纸上的物品猜测,毕竟这是年货清单,年节时吃多了难免会有消化问题,备些消食的药也能理解。

    但沈砚行却笑了,“你这是以今人思想揣度古人,腊药是指冬季制的药,大多数是滋补用的。”

    那个时候可不像现在,每天都能大鱼大肉,百姓人家一年到头也就巴望着过年能大吃一顿,哪来的备消食药一说。

    夏明远笑着哦了一声,又问道:“羊腔是什么?”

    沈砚行头也不抬的应了句:“剥了皮掏了内脏的羊。”

    北宋曾有猪贱羊贵的说法,耕牛不能吃,鱼虾又常见,于是羊便能在年货里占有一席之地以示隆重了。

    夏明远接着又问:“那这胶牙饧又是什么?”

    “这是麦芽糖,冬天天气冷,糖也不容易化。”沈砚行解释了一下。

    夏明远一一做好备注,把单子收起来,往门外看了眼,忽然道:“今天没有下午茶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吃下午茶这种习惯,是叶佳妤给惯出来的,她和每个喜爱下厨和美食的人一样,乐于跟大家分享美食,尤其是这些人里还有沈砚行的时候。

    沈砚行有心说自己这几天怕是都不知涨了多少斤肉了,可还没出声,就又猛打了个喷嚏。

    “你这是感冒了罢?”夏明远先是被他吓得一哆嗦,然后问了声。

    这一天已经打了好多次喷嚏了,沈砚行再如何想否认,也没法说自己没事了。

    他又想到昨天叶佳妤才说他着凉了,一时间也不敢再大意,点点头道:“一会儿晚上我去买个感冒药吃了。”

    这边正说着话,沈砚行的手机叮铃叮铃的响起来,他拿起一看,是叶佳妤打来的视频通话。

    接起来就见她笑嘻嘻的冲这边挥手,“沈老板,你在做什么?”

    有一阵子没听到这个称呼了,沈砚行居然居然有种熟悉的悸动,那时他和叶佳妤还没有明确关系,一切都还是暧昧的,你来我往的试探,连发个信息都要忐忑的等回复。

    难怪有人会说,爱情最美好的时候,可能就是暧昧不清的那段时间,一切都是朦胧的美。

    “我在和夏总整理宋朝的时候是怎么嫁女儿的。”沈砚行笑着低头看了眼自己面前的纸。

    叶佳妤有些好奇,“是不是也要送三金?”

    “那是自然,金钏、金锭、金帔坠都要有的,不过也有经济稍差点的人家用白银或银制镶金。”沈砚行给她解释道,夏明远恰好也在一旁听着。

    宋代婚嫁风俗承袭自唐,同样重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律法规定良贱不婚和同姓不婚,议婚时要经过送草帖问卜、回定帖和相亲三道程序才能订婚,订婚以后该下聘,在聘礼中茶叶占据重要地位,民间甚至将送聘礼为\"下茶\",女子受聘,谓之\"吃茶\"或\"受茶\"。

    而后是亲迎,亲迎前三天要向女方家送催妆礼,也叫请期,一般送的是花髻、销金盖头、五男二女花扇、花粉盒等嫁衣、脂粉一类,女家收礼后的回礼是金银双胜御、罗花幞头、绿袍、靴笏等物。

    婚礼前一天要去铺房,要请有福气的人来铺,以示祝愿夫妻百年好合,到了迎娶的正日子,新郎倌穿着绿色的袍子带着花幞头带着花轿一路敲敲打打的去往女家。

    此时的绿色并没有后世那种不好的隐喻,就连新娘子走过的布条、锦褥或毡花席也都是青绿色的,而非我们常以为的大红色。

    待到得男方家门口,整个婚姻仪式就到了高潮部分,新郎倌要花些许碎钱收买拦门的人,接着阴阳先生和“克执官”要进行撒豆谷的仪式,新娘子这才能下轿,由引路女伎带路,进门前还要跨马鞍,这才算是进了家门。

    稍待歇息之后是拜堂,新娘子的盖头在此时便由新郎家一位父母双亲皆在世的女亲戚用杆秤或梭子撩开,这叫使新娘“露花容”,行礼是先向神明和祖先牌位下拜,然后才是按长幼次序向男方亲属下拜,之后是新娘倒行,来牵新郎回房,进得房中,才进行夫妻交拜。

    之后是撒帐、合卺、结发,双方家长互相道喜之后,宴席正式开始。

    以上是一场传统宋代婚礼的真实样子,和很多小说与电视剧中的场景迥异,所以沈砚行很担心剧本中描述的那场男女主的盛大婚礼能不能表现出来。

    “首先衣服上颜色绝对不能错,然后时间一定是在黄昏,迎亲的时候男方派出的随从叫行郎,抱的东西都不太一样,有花瓶花烛和香球等等,我都列好了,照单准备就是。”沈砚行说着说着,已经全然把注意力转向了夏明远这边。

    叶佳妤隔着手机屏幕,看着他的侧脸,听见他和夏明远交代这场婚礼要准备什么,“……新娘下轿进门的时候,有两个女仆扶着她走,前面有几位持莲花烛台的引路女伎,还有一位女伎在她前面捧着镜子倒行,这叫系席,取传宗接代的意思,所以莲花烛台和镜子要准备好。”

    后面还有诸如上高坐、拜堂、撒帐等等环节都各有礼仪要求,夏明远听他不停的讲,手里的笔越写越快,额头上渐渐沁出一层汗来。

    等到沈砚行终于讲完,他长叹一声,“要我说,这戏要没个礼仪指导,拍到结婚这场就得出差错了。”

    “所以其实拍清宫剧是最轻省的,很多东西我们都熟悉了,不需要考证太多的文献,也没有这么麻烦的程序。”沈砚行苦笑着摇摇头,“这一场你们能一天拍完就最好,不然有得折腾。”

    东西实在太多太琐碎了,若是不能一次拍完,对工作人员和演员都是非常大的考验。

    沈砚行在纸上把拜堂时主婚人要说的祝词写好,忽然想起了被冷落到一旁的叶佳妤来,忙抬头看向靠着一叠书立着的手机。

    此时的叶佳妤已经开始在剥枇杷果吃了,葱白的指尖托着一枚黄澄澄的果子,看着就让人垂涎不已。

    他还听到她和别人说话的声音传来,有人打趣她:“不是涨了两斤了么,还吃啊,再吃就又要涨两斤啦。”

    “不吃饱,哪里来力气减肥,再说了,减肥哪天都行,枇杷却是过了这几天就没得吃了。”回答得特别振振有词理直气壮。

    沈砚行忍不住莞尔,叫了她一声,“……阿渝。”

    原以为她不会听到的,却没成想她立刻就回过头来了,“讲完了?我问你啊,以前是不是有男人可以凭借娶老婆一夜暴富啊?”

    “那当然了,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可不是现在才开始有。”沈砚行端着水杯喝了几口水,这才停下来应她的话。

    说着他想问叶佳妤今天都做了什么,甚至想让她站起来让自己看看她穿上襦裙的模样,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就又打了个喷嚏。

    这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个了,沈砚行有些无奈,已经顾不得形象了,忙吸了吸鼻子才舒服点。

    叶佳妤在那头叫了起来,“你看你看,还说不是着凉,肯定是感冒了。”

    他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软声道:“是我错了,你别说我了,我一会儿就去买药。”

    叶佳妤扁了扁嘴,又念了几句让你不听话之类的话,沈砚行听得头皮发麻,暗道真是甜蜜的负担。

    抬眼就见夏明远一边写工作记录,一边努力忍着笑,他又觉得有些赧然,忙借口还有事要忙,把视频通话挂了。

    然后清了清嗓子,“忍着不累么?你要笑就笑罢,这憋着多难受。”

    一阵哈哈哈的笑声从夏明远口中迸出,惊飞了房顶上暂歇的飞鸟,也引来其他人的一阵好奇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