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明月如霜:全3册 > 图穷匕见(16)

图穷匕见(16)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孤零零的索桥在雨雾中摇摇晃晃。

    “咱们一个一个过,体重最轻的先来。”

    单人过桥,桥面承担的重量会大大减轻,他们活下来的机会也就会加大。

    阿姆一把抓住朱明月的手,“不要,奴婢最后一个过,小姐先过!”

    朱明月断然呵斥道:“我们三个中你最轻,如果连一个人都过不去,剩下的两人除了跳崖别无他选。”她说罢,紧紧扶着阿姆的肩,“如果换成是我,这桥面万一因不堪重量塌了,咱们三个人的生路就都断送了。阿姆,能活下来一个是一个!”

    “小姐,奴婢不要!”阿姆几乎是哭着嘶喊道。

    朱明月红着眼眶,硬是将她一把拽到桥边,“你必须先过!”她说完,在阿姆耳侧,用决绝的话音道,“如果只剩下你一个了,记着去完成我没做到的事……”

    阿姆心中大恸:“不,没有主子死,奴婢独活的道理!”

    “我以北镇抚司的名义命令你!”

    两个少女的脸庞上湿漉漉,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阿姆死死咬着唇,咬出一道血痕,头也不回地迈步往桥上走。

    月儿小姐,就让奴婢去给你探路!

    矮小的侍婢浑身湿透,衣衫贴在身上,显得格外瘦弱可怜。

    她张开手扶着两侧的凭栏,刚一踏上,桥面就开始摇晃。这种摇晃随着她越往中间走,就晃得越厉害,眼前黑黢黢一片,脚下就是无底深谷,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朱明月和沐晟在断壁边无比紧张地屏气凝神,一瞬不瞬地盯着阿姆的身影。直到一炷香左右的时间,那瘦小的姑娘逐渐隐在了雨雾中,隐约好像是走到了对面的崖壁上,然后朝着这边使劲地摇晃手臂,大家不由得松了口气。

    “该你了!”

    “鼠群追上来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

    沐晟顺着朱明月所指的方向看去,一丈多高的断崖上面,隐隐约约隆起一层黑压压的小圆点,如潮水般正朝着崖壁的方向涌来。

    原本此时雨大天黑,又离着不近的距离,应该看不出来。但是那些老鼠实在太大了,最小的也如脱兔一般,大堆大堆地横冲直撞而来,竟引得地面微微震动。

    怎么会这么快?

    沐晟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显而易见,当那些锲而不舍的老鼠漫到断崖,还没过桥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快走!”

    他焦急地推了她一下。

    这个时候,朱明月却一把甩开他的手,冷不丁地抽出别在他腰间的龙雀,一个转身跳到了石碑的另一侧。

    “珠儿,你这是做什么?”

    沐晟探手要抓她。朱明月将龙雀的刀刃对准自己的脖颈,“不准过来!”

    “沈明珠,你要干什么!”

    沐晟大吼。

    “你先过这桥!等你过去了,我再过!如果你不听,我就立刻死在你面前!”雨水迷蒙了少女的双眼,清丽的脸颊白得没有了血色,却面容坚决,目光如铁。

    已经没有时间了。

    鼠群眨眼而至,怕是连一个人过桥的时间都没有。如果是沐晟,如果桥面撑得住他的重量,如果他能在后半段跑过去,哪怕跟着窜过去一部分老鼠,他也能对付得了。

    朱明月这样想。

    “等我过去了,你再过?”沐晟忽然大笑,眼底冰寒到了极点,“你要怎么过?跟着那些老鼠一起过桥,还是跟着那些老鼠一起坠桥?”

    当一个人被老鼠包围的时候,心里该是多么的恐惧?

    湿滑油亮的皮毛在地上蹭来蹭去,拖着长长细细的尾巴,黑压压地都聚拢到她跟前,用湿润的尖鼻子嗅着她裙摆和鞋面上同伴尸体的味道,一双双红色小眼睛里泛出贪婪而仇恨的光芒,然后成群结队地窜上前……

    不管他能否走到对面,她都不会再有生的可能。

    见沐晟还站在原地不肯动,朱明月急得跺脚大喊:“我不是跟你开玩笑!要么我现在就死在这,要么你先过去!”

    冰凉的雨水打湿他的发丝黏在脸侧,沐晟朝着她一步步走过去,“我不会把自己的女人留下。”

    朱明月咬碎银牙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绑他过去,“你怎么还不明白!你是西南的黔宁王,你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你必须活着回去!”

    在今日之前,朱明月从未想过她这样的人会将活下来的机会留给别人。或许她会后悔。但此时此刻她做了,毫不犹豫……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自己面前这个男人。

    “我活着回去,然后看着你喂老鼠!我绝不会让你这么做!”

    沐晟怒吼的声音未落,已经动作如电,直接跨过界碑逼近她跟前。他手掌就扣在刀刃上,硬生生阻断了她要抹脖子的动作。

    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沐晟——”

    朱明月像是被蜇到,尖叫着放开刀柄,扶住他血流如注的手,“你干什么!你疯了是不是!”

    雨水很快就将刀锋上的血冲刷掉了,沐晟将龙雀重新别回腰间,一把将她拽到跟前,死死攥住她的手,“珠儿,咱们一起过!”

    鼠群已经近在眼前,断崖上面,几乎看得到打头一排的轮廓。

    沐晟毫无迟疑地拽着她走上了摇晃的索桥,狭窄得仅容一个人通过的桥面,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一踩上去即刻轻微地下沉。

    朱明月心里又急又骇,使劲挣扎却怎么都挣脱不开,而他是用割伤的手攥着她,她越是挣脱,血流得越多。

    身后是硕大的老鼠群,脚下是万丈深渊。

    “相信我吗?”

    沐晟回首,朝着她露出一抹笑容。

    朱明月的眼泪刷的一下淌了下来,“放开我!”

    “不放!”

    说罢,他就拉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雨越下越大了,被雨水浇过的桥面格外湿滑,两边各有一根铁锁作为简陋扶手,却与桥面隔了足足半丈多高,中间悬空,只要一脚踩不稳,很容易就从空隙间掉下去。

    两人的重量使索桥产生剧烈的摇晃,每一步都像踩在随时沉没的船舷上。从天上落下来的豆大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他们的脸上、身上……两人危立在半空,身体跟着桥板摇摇欲坠,视线周围都是断了线似的雨幕,看不到前路,也看不到希望,就像是置身于无边无际的深渊。

    朱明月回望眼,忽然从头到脚一寸一寸地冰冷起来。鼠群已经漫上了断崖,好些还顺着崖边爬了下来,有一些是摔下来的,一两只掉在石碑上,滚了几下就掉下了崖壁。

    果然还是跟过来了。

    索桥上的负重在加剧。

    就在这时,脚底下蓦地感受到了索桥的颤抖,朱明月惊恐地咬住唇,一颗心霎时坠落谷底。她的手还被他牢牢地攥在手中,她感觉到他攥得更用力了,像是紧张,又像是要借此传递给她力量,而他的脚步没有任何的停顿。

    “沐晟。”

    她冲着他的背影轻轻唤了一声。

    铁锁拖动石块的巨大声响随即传来,夹杂着藤条崩断的闷响。几乎是一眨眼的速度,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出口,两个人的脚下就塌了下去,身体急剧下坠没入了深渊。

    “小姐——”

    头顶上是阿姆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玉里并不像朱明月之前估计得那样,一直等到翌日的早上,还没有朱明月消息的话,才会将她和阿姆两人双双失踪的消息禀告到修勉殿。

    事实上,她是被乌图赏派来的人抓过去的。

    人来的时候,玉里就坐在沈明琪和凤于绯住的主屋前的花厅里避雨,两个男子一个心急如焚,一个老神在在,三个人正争执着什么。

    “拓索哥哥,你就告诉我,好好的,九老爷为何要抓我?”

    玉里跟为首的侍卫统领有些交情,不禁哀声求他。

    拓索冷冷瞅了她一眼,反问了一句:“你多少年没回勐海了?”

    “七、七年……怎么了?”玉里疑惑道。

    拓索哼笑了一声,“原来都已经这么久了,难怪阿都哑那小子以前总说,都快记不住你长什么样子了!”

    玉里表情一僵,“拓索哥哥,阿都哑……还好吗?”

    “他死了。”

    玉里猛地抬头,“什么!怎的死的?什么时候?”

    “就在昨晚,你那位好小姐失踪的时候,”拓索眼底露出一抹凶光,“不仅是阿都哑,还有莫连、岩烙、岩乞和姑铛,都死了!就死在蕉林荒山!”

    玉里闻言大惊色变:“蕉林荒山,那不是……”

    那不是上城的禁地吗?

    这时,就见拓索转过脸来,恶狠狠地道:“一夜之间死了五个人,一个只剩下一副骨架,其余四个人被烧成了灰,待会你可要好好向乌图赏管事交代,绝不能有一丝隐瞒,否则,我第一个拿你的人头去给他们陪葬……”

    被带到修勉殿西面的小暖阁时,有侍婢先行进去通报。门前的帘子半掀着,一边被挂在门顶的勾角上,跨进门槛,走过两道打帘子的落地罩,来到帷幔重重的小阁内,阁内地上烧着一个小火盆,里面“噼里啪啦”烧着两小截儿石蜜,浮动的热浪中散发着一股香气。

    那九幽侧卧在罗汉床上,背后竖着一座透雕棂阁状围屏,一双有些瘦削的手懒散地托着脸颊,乌丝如黑瀑般旖旎而下,半遮半露地披散在身上。青色织金的薄衫子敞开着,挡不住的肌理细腻、骨肉匀称,胸前大片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九老爷,人带来了。”

    那侍婢跪在地上,垂首道。

    “乌图赏呢?”

    “回禀九老爷的话,乌图赏管事刚刚领着人从后殿那边回来,正在殿前安排人善后。”后殿,即是蕉林荒山。

    一下一下抚摸着手底下的花斑小豹,男子慵懒地道:“火扑灭了?”

    “是的,乌图赏管事说,稍后就亲自来向九老爷您禀告。”

    “嗯。”那九幽摆了摆手,地上的奴婢匍匐在地磕了头,就跪在地上退着出去了。

    这时,那九幽又道:“让她先在外面等着,等乌图赏回来,叫他即刻来见我。”“是。”

    衣襟湿透的乌图赏跨进门槛,抖了抖浑身的雨滴,悄悄地探头望过来,就瞧见自家主子一身妖娆地靠在水晶枕上,面朝着窗外帘幕一样的大雨,不知在想什么,还是想起了什么,唇边挑着一抹萧瑟的冷笑,静静出神。

    平素在殿前伺候的人看到这架势就会知道,表面似很平静的男子,其实正处于盛怒之中。

    乌图赏的心里咯噔一下,咽了咽唾沫,道:“老爷,老奴回来了。”

    那九幽转眸,乌图赏的狼狈样映入了眼帘——裤脚被烧破了好几处,露出里面红肿起泡的皮肤,真是触目惊心,手肘下面也是破的,脸上黑糊糊几块,左眼角蹭破了皮,露出鲜红的嫩肉,就连半绺头发都被烧焦了。

    那九幽轻嗤一声:“你以为故意弄成这副可怜相,我就不舍得追究你了?说,到底怎么回事?”

    乌图赏面上露出一丝悲意,哭丧着脸道:“老爷,都是老奴无能,昨晚上老奴安排人去后殿那边将梅罕的尸首拖回来,不料那几个人居然都死在了芭蕉林里。要不是刚刚小叠峰着起了熊熊大火,老奴领着人去救火,还不知道他们都死了!”

    乌图赏说了两件事:五个老奴之死;小叠峰的大火。

    那九幽眯起眼:“昨夜有人死了?”

    乌图赏一个劲儿点头,面上几分难过:“是阿都哑他们,老奴先是在林子不深的地方发现了岩乞一副光溜溜的骸骨,又在旁边找到了阿都哑他们四个的随身物件,这才确认,五个勇士都死了!”

    在修勉殿前伺候的,除了一批调教有素的奴婢和仆从,还有十二名身手了得的勇士,负责贴身保护供其差遣,很是受到倚重。这十二个人也只听那九幽的命令,别人没有权力调遣他们。如今一下子就死了五个……

    那九幽眼眸陡然大睁,冷光乍现,心里恼意更甚,“查到没有,是什么人干的?”

    乌图赏猛地打了个哆嗦,身如筛糠一样地道:“老爷息怒,老奴觉得能一连杀害五名勇士却全身而退,有此能耐的,莫、莫说是咱们勐海,就算是在澜沧也不多见……老奴怀疑行凶之人,跟小叠峰的大火不无关联……老奴已经派人追过去查了,一有消息即刻来报……”

    一下子死了五名守卫勇士,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直到小叠峰着火,乌图赏才得知?

    是他这个管事不称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