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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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一昭把徐酒岁带出了酒吧。

    脱离了热热闹闹的十八中教职员工天团,已经快十二点了,酒吧门一关,外面街道冷清得可怕。

    薄一昭走在前面,偶尔转头看街边店铺的橱窗,倒映着身后低着头,像是鹌鹑似的乖乖跟着他的小姑娘。

    谁也没话。

    薄一昭有些烦躁。

    刚才他也是一时冲动把她带了出来,带出来以后要说什么还是做什么,他其实是一点概念都没有的——

    他都避着她避了两天了……

    突然功亏一篑。

    最好笑的是如果他不是想法太多,今晚干脆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他反而不会像现在一样进退两难。

    ……也不知道现在把她塞回队伍里来不来得及?

    男人有些无语地摸了摸口袋,又摸出一支烟,低下头点燃了含在唇边,不吸,只是含糊地咬了下烟屁股。

    “第一次见你穿校服。”他含糊地说,“挺有创意,校服是给你这么穿的?”

    开口就很有老男人的风范,像是训闺女。

    徐酒岁脸放空了下,下意识地想“挺有创意”是什么意思,怎么听好像都不像是真的在夸奖……

    是不好看么?

    刚才她从洗手间走出来的时候真的没顾上自己好不好看,难道真的不好看?

    她下意识地扯了扯裙角,低头看了看脚上那双崭新的制服鞋……一阵夹杂着湿意的暖风吹来,撩起她的裙摆,大腿泛起一片鸡皮疙瘩。

    眨眨眼,徐酒岁还没想好是顶嘴好还是继续装鹌鹑好,这时候,她忽然发现走在前面的男人在路口停了下来。

    ……怎么啦?

    她有些好奇地伸脑袋看了看,然后就看见不远处的电线杆子下面,有个年轻的女孩儿不省人事地躺在那,旁边有一滩呕吐物……明显是喝高了,就地躺下,天为被,地为床。

    徐酒岁“哎呀”了声,心想怎么喝成这样。

    结果不出声还好,一出声,站在她前面的男人回过头扫了她一眼,那一眼颇为严厉,脸也是乌云密布的。

    徐酒岁:“????”

    躺在地上抱着电线杆的又不是我!

    瞪我干嘛!

    “像她一样你就开心了么,”薄一昭指着不远处活生生的反面教材,忽然笑了,“知道最近各种酒吧附近都徘徊着一群乱七八糟的人,专门等着你们这些蠢得喝到不知东南西北的小姑娘扛回家白操么,黑话叫:捡尸。”

    徐酒岁:“……”

    就算是傻子也能听出男人话语里的嘲讽,因为他连用词都不讲究了,一个粗俗的“白操”被他用得铿锵有力。

    徐酒岁抬头盯着男人那张脸,看他唇边的香烟在夜晚里一明一灭……一股热流从脚底蹿上尾椎,居然因此有点兴奋——

    她捏着裙摆的指尖僵硬了下:粗口骂人的薄一昭有点性感。

    ……她大概是脑袋发昏了。

    心虚之中,抬起头飞快地瞥了男人一眼,发现他那未达眼底的笑也逐渐收了,黑沉的眸子冷冰冰的。

    “我没喝酒。”徐酒岁小声反抗。

    “是没来得及喝。”薄一昭冷淡地揭穿她。

    碰了个钉子,徐酒岁委屈地咬了咬下唇,心想还是当我的鹌鹑算了。

    脑袋一低留给男人一个后脑勺,她继续盯着自己的脚尖……然后看着身边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报警,通知正义的人民警察来“收尸”。

    附近就有个派出所,警察来得快,一边嘟囔着“现在的年轻人”,一边合力将躺在街边的年轻女孩扛上了警车。

    警车重新发动了,做完这桩不留名的好事,他们才继续往回走。

    只是气氛好像比刚才更凝重了。

    ……

    走在前面的男人腿长步伐也大,在他没准备照顾身后的人的时候,后面的人要跟上还挺吃力,徐酒岁迈着腿走得都气喘了,额头上一层薄汗,头发沾在上面微乱……

    大半夜不睡,大马路上跟个黑脸阎王爷在这比赛竞走,她都没想明白自己怎么这么倒霉。

    而且那双制服鞋本来就是新的,加上有些挤脚,刚穿上去时候走两步还没觉得怎么着,这会儿走多了,脚跟就被磨得疼了起来……不用看也知道红了一大片。

    而且越走越疼,到后面就成了不可忽视的痛。

    薄一昭原本走在前面,本来打定了主意不管身后那人在想什么他都懒得管她,听她在后面恨不得一路小跑的跟着气喘吁吁的,也觉得心头颇为解气……至于气的什么,他也懒得去细想。

    反正刚才看见路边挺尸的那年轻女孩儿,看着也就二十岁出头,比徐酒岁大不了多少的样子,很容易就把那年轻的躯体带入她的脸……

    而她这样的,哪怕没喝醉,在旁边等着带她走的男人怕不也是成群结队。

    还傻逼兮兮穿成这样来夜店,不怕死么?

    真想抽她。

    熄灭了即将燃烧到头的烟草,男人微微眯起眼,还想找个由头继续骂人……琢磨了下没琢磨出个正当理由,正想回头看一眼她找找灵感——

    忽然意识到刚才一直跟在身后的气喘声好像不见了。

    他愣了下,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徐酒岁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没再跟着他,这会儿斜靠在大概身后五十米左右的电线杆下,一只脚勾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那条白嫩的细胳膊贴着肮脏的电线杆,旁边就是各种斑驳的寻人启事,香港贵妇巨额借种生子,捅下水管广告……

    站得太远,他看不见她脸上是什么表情,只知道自己的喉结滚动了下,心想她就不能离电线杆远点?

    犹豫了三秒是扭头就走还是回去,第四秒的时候,男人还是屈尊将贵的抬脚,沉默地把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回到她面前,站稳。

    “又怎么了?”

    冷漠而疏离的低沉声音响起的同时,徐酒岁感觉自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

    路灯之下,她抬起头看着面前一脸冷淡低头看着自己的男人,吸了吸鼻子,小声道:“老师,我脚疼,走不动了。”

    徐酒岁原本准备休息一下再走,但是没想到休息几秒后再动,原本疼的地方就更疼了。

    现在她恨不得脱了鞋子打赤脚回去。

    她声音软绵绵的,又带着一点点鼻音的娇气……脸上因为热微微泛红,可怜兮兮望着他一张冷脸时,像是在撒娇。

    想到这些天她的种种行为,薄一昭还以为这种时候了她还没忘记拨撩她,胸口起伏了下,不受撩……且恨不得把她抓过来摁在膝盖上揍一顿。

    徐酒岁简单陈述完一个真实存在的问题后,她发现面前的男人冷笑了声:“怎么,还想让我背你回去?”

    这次就有些过于刻薄和凶了,听得徐酒岁都愣了下,眨眨眼,下意识地摇摇头:“我没这么说啊,不用的。”

    否认之后发现他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些。

    徐酒岁都懵了。

    懵逼之中,她只好理解为眼前的人不耐烦自己磨磨唧唧,于是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要不你先走吧,我打个电话给阿年让他来接我。”

    薄一昭没说话,抬手看了看腕表,现在是半夜十二点十五分。

    街道两旁,除了大小的夜店酒吧,没有一家店铺是开门的。

    街上空无一人,偶尔可以听见街角有喝醉的醉汉在高歌,而距离这里到他们住的小区,要经过至少三个黑黢黢的巷子……

    距离他们最近的那个阴暗巷子就在一百米开外的地方,随便来个人把她拖进去,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思及此,薄一昭目光微沉。看了她一眼,陷入沉默。

    徐酒岁只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压迫感越发强势,她缩了缩脖子,没搞明白自己又哪里说错了话,她已经顺着他的意思了,还要怎么样啊?

    真难伺候。

    脚疼加忐忑不安让她心中也生了一股烦躁,她也跟着浅浅皱起眉。

    正想低头继续装鹌鹑,带着烟草味的大手伸过来,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强行把她的脸往上扳——

    她被抬起头,对视上男人那双冰冻三尺且带着锋锐的黑色眼眸。

    “我是不是不该带你出来,嗯?”

    他眼神凝固,语气淡里带着憋着的火——

    “就该让你在酒吧里玩个痛快,明天早在不知道哪里的床上睁开眼?”

    “……”

    徐酒岁被凶了个猝不及防。

    “不是,我是真的脚疼……”

    然而她下巴上的手已经抽离了,那滚烫的温度一下子离开。

    “行了,”薄一昭撇开眼,盯着路边墙角的一处斑驳,看似有些不耐烦听她的借口,“你想打电话给徐井年或者转头回酒吧都行,反正我也管不——”

    话还没落地,就被一声响亮的吸鼻子声打断。

    他愣了下,视线不得不重新投回她那边,这才发现刚才还一脸茫然跟自己说话的人这会儿缩成一团,整个人很不得挂到电线杆上似的,她低着头,肩膀在抖。

    薄一昭沉默了,这时候也顾不得别的,伸手去摸了把她的脸,摸了一手水。

    薄一昭:“……”

    指尖搓了搓,带着淡淡温度的湿润让他有些跟不上节奏。

    “哭什么?”他问。

    徐酒岁快委屈死了。

    本来就脚疼还被凶。

    还要被污蔑说什么明天要在不知道哪里的床上醒过来——

    听听听听,这是人民教师该说的话吗!

    这会儿也来了气,在他的质问中,她撇开脸,不肯看他:“不要你管。”

    一边说着,眼泪还在默默哗哗往下淌。

    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哭的,只是矫情劲上来了,挡都挡不住。

    妈的,脚真的好疼啊……一哭的时候,浑身像是吹涨的气球,还带着升高的体温,热胀冷缩的,这一哭,连带着脚就更疼了。

    徐酒岁咬着下唇,受不了这份折磨了,再也顾不得形象,想着还是弯腰想要把鞋子脱了穿着袜子往回走……于是微微弯下腰,手往后摸鞋子。

    刚来得及摸到鞋跟,手肘就被一只大手捉住。

    她茫然地抬头,对视上面前这喜怒无常的阎王爷——

    薄一昭捏着她的胳膊,只觉得手里的人软到,他稍微一用力就能把她的胳膊折断……他低头看着她,干燥温热的掌心贴着她被夜风吹得略微冰凉的皮肤。

    她鼻尖都哭红了,眼角也红通通的,水珠挂在长而卷翘的睫毛上,眼睛里包着一泡泪,水汪汪的……

    看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一滴眼泪顺着面部轮廓下滑,挂在她下巴上将掉未掉。

    “行了,我刚才不该这么说你,”他声音软和下来,连带着哄,“别哭了。”

    盯着那滴眼泪,他被勾着,下意识抬手想给她把那滴眼泪抹掉……她却缩硬着脖子往后躲了躲,一脸不合作地拧开脸。

    看她踉踉跄跄后腿,一副站都站不稳的样子,要不是她的手肘还在他大手里,她大概已经一屁股坐地上去了。

    薄一昭微蹙眉,这才觉着不对:“脚怎么了?”

    徐酒岁恼了,顶着哭得沙哑的嗓音:“说了脚疼!你要问几遍!”

    她声音里带着恼火。

    薄一昭眉头还是紧皱,不容拒绝地将她往自己这边拖了拖,这才放开她,顺势蹲下去要去捉她勾着的那边脚……徐酒岁勾着脚,单脚跳着往后躲。

    “别动。”

    “说了不要你管!”

    复读机么她。

    薄一昭才懒得跟她磨叽,大手一伸就把她的脚踝握在手中,徐酒岁倒吸一口凉气,慌慌张张伸手去压自己的裙摆——

    看她摇摇摆摆像只小鸭子,还不忘记双手死死地压着自己的裙摆防走光。

    又笨又可爱。

    男人眉间一松,压着火也愣是被她逗乐了:“怕被人看还穿这么短裙子,看都看见了,白色的。”

    一张脸蛋上还挂着眼泪,听他这么一说她整个人都惊了,低头眼瞪得圆滚滚的,对视上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你”了半天,挤出来一句——

    “你是不是人啊,我都这么惨了!衣冠禽兽,臭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