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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儿晚上你就在这屋睡吧!”赵老头对大牛说,他就不信,赵妮儿还能当着大牛的面把他亲爹弄死。

    大牛一向孝顺,看他爹受了惊,虽然觉得有些大惊小怪,还是没有拒绝。不过既然在这屋睡,他就对二牛说:“把你嫂子的那件褂子给我拿过来,就我床头放着那件。”

    “不许去!你抱着一个死人的衣服跟你爹睡,是不是成心咒我?嫌我死得太慢!”赵老头听到大牛还要抱着赵妮儿的衣服跟他睡一个屋,反应十分激烈。

    说完赵老头就感觉胳膊上的恶疮又是一阵钻心的痛,疼得他恨不得把那一块东西剜掉。但是这么大的疮,要是剜掉,这个胳膊估计就废了。

    这可不成!他还不到五十,要是废了一条胳膊,还能指望那两个讨债鬼孝顺自己不成?

    过了一会儿,缓过来的赵老头看着大牛悲伤的神情,火气又上来了。一个大小伙子,为了个死丫头哭哭啼啼的,睡个觉还要抱着死人衣服,难怪他会见鬼,都是这个儿子招的!有他天天念叨,赵妮儿不来才怪!

    回头得找个时间,把那些破布烂衫的全烧了,最好再找人给他说个媳妇,彻底断了他的念想。还得想法子弄点石灰洒在门口,让赵妮儿的魂魄再也进不来。

    大牛张张口想说,您也养了她十来年,跟亲闺女一样,为什么要忌讳她?不过想着打他爹生了病,年纪也不小了,越来越怕死也能理解。

    没了赵妮儿的衣服陪伴,大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只觉得满脑子都是赵妮儿的身影:被娘打的时候,咬着嘴唇想哭不敢哭的样子;被关在柴房,一个人抱着膝盖不敢动的样子;还有第一次被自己亲时,紧张得浑身颤抖的样子;以及,最后一次见她时,双眼鼓胀,死不瞑目的样子。

    妮儿,你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才这么绝望,非死不可?有什么事不能跟大牛哥说,还是你根本不相信我?

    大牛想到这里,心里一阵悲痛,忍不住哽咽起来。如果不是放心不下爹和还没成年的弟弟,他都想立时死了去陪赵妮儿。

    妮儿,黄泉路上,你走慢点,等等我。等我把家里安排好了,我就来找你。这辈子没有缘分,做鬼我们也要在一起。

    听着大牛的哭声,赵老头胳膊上的恶疮也不平静,他这会儿感觉好像万蚁钻心,甚至能感觉到上面一直往外流脓水。他一声接一声的哀叫,恨不能能昏死过去,听着耳边大牛的呜咽,更是心烦气躁。

    “嚎什么嚎,号丧呢?你爹还没有死呢!”赵老头疼得抽搐,话音都在颤抖。真是晦气,他疼得要死要活,儿子却还在为一个死了丫头片子哭丧。

    他这是生了个什么东西,一群讨债鬼!一点儿孝心都没有,是不是盼着他早点去死?自从对赵妮儿做了那种事情之后,赵老头人性中恶的一面似乎完全被放了出来,看大牛也越来越不顺眼。

    大牛习惯了赵老头夜以继日的呻吟,所以才没有说什么。突然被训斥,还以为是他吵得赵老头睡不好觉,就把手指往嘴里一塞,死死咬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赵老头心烦气乱的背转身去,无意间又看到窗户上贴着一张白衣长发的脸,血红的唇,空洞的眼,阴森森的看着他,缓缓吐出一截长长的舌头。

    “啊——”赵老头惨叫一声,转身揣了脚那头的大牛一下:“大牛!你去,起来找个被单把窗户蒙上!”蒙上了就好,蒙上了什么就看不见了。

    大牛转身看向窗户,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爹今天怎么了,一惊一乍的?他走到窗前张望了一下,只有一片干巴巴的树叶子打着旋飘下来,院子里静悄悄的,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什么都没有。

    不过为了让赵老头安心,大牛还是从床头拿了一床花被单子过去把窗户蒙上了,回来跟赵老头说:“爹,窗户都蒙上了。您要是还害怕,就跟我睡一头吧,您睡里面吧,我睡外面。”

    赵老头大着胆子往窗户那边看,果然什么都没有了。不过他这会儿确实害怕,就听了大牛的话,让他过来睡自己外面。这回再听到大牛翻来覆去折腾的声音,赵老头非但不觉得烦,还有点莫名的安心。

    大牛躺下来后,看着窗户愣愣的,爹是看到他家妮儿了吗?如果人死之后真有灵魂,为什么她一次也没让自己看到过?是他做错了什么,赵妮儿才不想见他?

    如果他哪里做得不对,为什么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这么狠心的离开,让他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大牛看着看着,就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很快他就坚持不住,闭上眼睡着了。

    赵老头突然听到大牛那边没了动静,没来由的一阵心慌,连推带踹的叫他:“大牛,醒醒,别睡了!”

    然而无论他怎么叫大牛,甚至打了几个耳光,都没有叫醒他。如果不是听到大牛均匀的呼吸,他都怀疑这个儿子是不是死过去了。

    大牛睡觉没有这么死的,而且他刚才还在一抽一抽的抹眼泪,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睡着,不会是赵妮儿搞得鬼吧?

    “还我命来——”就在赵老头心头生出一种不祥预感的时候,他的耳边就响起一道如泣如诉的声音。他抖抖索索的回头,正好跟一张惨白的脸对上,只差一点,他就能碰到对方的脸了。

    然而,这并没有让他好过一点,下一秒,一条猩红粘腻的舌头伸了出来,在他脸上舔了一下。赵老头这回连话也说不出了,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素云撩起头发,嫌恶的从赵老头身边飞开:“真是恶心,要不是为了效果更好一点,我才不会离他这么近。”

    其实最好在他回头的时候,跟他鼻尖对着鼻尖,眼睛对着眼睛,这样才能吓得他肝胆俱裂,那才好玩呢。

    可惜素云不想让肮脏的赵老头碰到自己,就没有真的贴上去。至于刚才舔赵老头的那条舌头,自然也不是她的。而是她从肉联厂偷的一截猪舌头,沾了凝固的血看起来还挺像回事。

    “赵妹子,学着点,不能光让他身体疼,还得从精神上折磨他,这样才痛快。”素云对着赵老头胳膊上的恶疮得意的说道。

    赵老头已经昏死了,也感觉不到疼痛了,赵妮儿就从恶疮里飘了出来,疑惑的问素云:“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难道这个漂亮的姑娘跟老东西也有仇?

    “我叫王素云,比你死得早了几年,你叫我一声姐姐是没错的。我家妹子就是你先前遇到的那个小神婆,让我来帮你出气的。”素云三言两语就交代了自己的来头和目的,让赵妮儿放下了心。

    赵妮儿感激的向素云道谢:“谢谢你和小神婆,原来世上还是好人多,只是我命不好……”遇到的人都不好。她说着轻轻飘到大牛面前,想要伸手碰一碰他的脸,却很快又收了回来。

    她现在一身的毒气和阴气,就算大牛哥感觉不到,也会影响他的身体。当时死得痛快,以为能一了百了,谁想到死后还有三魂七魄,会恨会爱也会怕。

    赵妮儿无力的跌坐在床头的桌子上,茫然的看着大牛,为什么呢?明明她和大牛哥的好日子就要来了,老天爷为什么又让她遭受这样的磨难?

    是不是她上辈子做了太多的孽,这辈子生来就是为了还债的?

    素云伸手把赵妮儿抱起来,丝毫不嫌弃她丑陋的身形,摸着她的脸说:“没事干嘛胡思乱想,还不如想想明天怎么折腾这个老头子呢。就算最后要让他死,也不能让他死前痛快了。我跟你说啊,咱们可以这样……”

    赵妮儿很快就被素云那些新奇的法子给吸引住了,听得津津有味,想到老畜生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就觉得心里畅快了许多。

    “喔,喔,喔~”两“人”一直讨论到了鸡叫头遍,素云才遗憾的起身:“天快亮了,我要回去了,晚上再来找你。”

    赵妮儿把素云送出去之后,听到赵老头已经开始哼哼了。

    剧烈的疼痛让赵老头更快的清醒过来,这回眼前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不过他还是不敢放心,试着又推了一下大牛:“大牛,醒醒!”他是猪吗?这么能睡?

    大牛睡得正香,梦里他和赵妮儿结婚了,昏黄的烛光下,他掀开了赵妮儿的红盖头,梦里她笑得那么甜,那么幸福。

    他正想去抱她,身后的门却突然响了,赵妮儿神情一变,恐慌的看着他身后,面部开始扭曲,舌头越深越长。

    大牛一点都没有害怕,一边帮赵妮儿把舌头塞回去,一边回头看,还没看清开门的人,就被他爹推醒了。

    看着眼前老爹放大的脸,大牛还在想,这个梦是不是赵妮儿给他的提示,想要告诉他,她是被人害死的?爹什么时候不叫,偏偏要这会儿叫他?

    他心头有股郁气吐不出来,有些烦躁的问:“爹,又怎么了?你不会想说又见鬼了吧?”他倒是想见鬼,至少能当面问问赵妮儿发生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是说你爹我骗你,故意不让你睡觉的?”赵老头都快被吓死了,看到儿子一脸的怀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不孝子!

    那不然还能为啥?大牛觉得就算是看到了赵妮儿,也没必要这么害怕吧?她不明不白就上吊了,爹非但不关心她,怎么还这么害怕?

    大牛忍不住怀疑他爹是疼得睡不着觉,看不得自己睡得香。他干脆抱着被子坐起身,对赵老头说:“爹,干脆咱俩都别睡了,就在这儿坐着。要是看到咱家妮儿,我正好问问她,到底是谁把她逼到那条路上的。”

    “你胡说什么!谁能逼她?说不定是看不上你,又没法嫁人,没办法才……”赵老头这话说得心虚,忍住胳膊上突如其来的剧痛朝四周看了看,生怕赵妮儿突然出现。

    赵妮儿看不上他?大牛不信,他俩打小一起长大,他从小就知道这是他的小媳妇,要疼她,护着她。赵妮儿也对他比其他人亲近,每次说起两个人结婚的事情,脸上都是向往的神情。

    联想到刚才的那个梦,大牛更是确定,赵妮儿一定是遇到什么事,走投无路才犯傻的。明明头一天,两个人还高高兴兴的商量着什么时候去领证呢。

    这天晚上,赵家爷俩一直坐到了天亮,什么都没有发生。赵老头觉得赵妮儿肯定是看大牛醒着,不敢出来了。不然她要怎么解释跟自己寻死的原因?那种事情,当着大牛她说得出口吗?

    今天晚上,一定也要大牛陪着他。赵老头想到这里,就和蔼的对大牛说:“你补个觉吧,晚上还来屋里陪着我,不许睡着!”

    如果想不睡就不睡,素云就该怀疑自己的能力了。鸡叫头遍,她赶在天亮之前从赵家回来了,准备躲到陈瑜的珠子里修养一下。

    “砰!”一条鲜红肥厚的舌头扔在了案板上,早起做饭的陈瑜被吓了一跳,她看着素云纳闷的问:“这是,猪舌头?你从哪里弄来的?”

    素云姐姐不是去赵家了吗?难不成赵妮儿给她带了回礼?

    “小瑜妹妹,这可是我大老远跑到肉联厂弄出来的,新鲜着呢,留着做菜吧!”素云原本是想扔掉的,可是这么肥的猪舌头,煮了能切一盘子,扔了太可惜了,就给陈瑜带回来了。

    陈瑜怀疑的看着素云:“你拿猪舌头做了什么?”不说清楚,她可是不敢吃的。要是没什么事,素云姐姐肯定不会这么麻烦去偷猪舌头的。

    果然,素云就兴奋的讲起了怎样用猪舌头捉弄恐吓赵老头的事情,看陈瑜一脸嫌弃,就不好意思的说:“哎呀,说漏嘴了!没事啦,大不了你多洗两遍……”

    “你是,素云?”听到厨房动静起来的王金兰,一进来就看到闺女身旁站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脚后跟不着地,她就想到了素云。

    素云猛的听到王金兰的声音,嗖的一下飞到养魂珠里了。坏了,刚才忘了调成常人不可见的模式了,要是吓着陈家婶婶就不好了。

    比起素云,王金兰更为镇定,她莫名其妙的问:“素云怎么走了?我吓着她了?”不可能吧?这姑娘,难不成比她还胆小?

    陈瑜赶紧跟王金兰解释:“素云姐姐是怕吓着您,才躲起来了。”她娘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吓着,经常听她说素云的事情,娘早把素云当做普通人一样看待了。

    不过这会儿功夫天色已经快亮了,陈瑜也就没有把素云再叫出来了。她看着那条猪舌头跟王金兰解释了一番,为难的问她该怎么办,让她吃,有点心理障碍啊。

    王金兰一把推开她,没好气的说:“才吃几顿饱饭,就这么糟蹋东西了?我来弄,你要是不爱吃我跟你爹吃。”

    陈瑜实在是对赵老头的感觉太恶心了,一想到这条猪舌头跟赵老头的脸摩擦过,她都膈应。她娘来收拾正好,反正她是不会吃的。

    早饭就有一盘子猪舌头,让陈家人都很高兴,只有陈瑜自己扒拉着一碗青菜,喝了一大碗粥。

    到了下午,太阳刚一下山,素云就准时去赵家报到了。她去的时候,赵老头正呼噜呼噜的喝着红薯稀饭,就着一小碗咸菜,满脸不痛快。

    这咸菜还是赵妮儿生前腌的,她从小手就巧,就算是拉嗓子的苦剌菜,经她的手一调理,就变得好入口多了。

    现在赵妮儿不在了,家里也没什么可吃的,爷仨也不太会弄,赵老头已经吃了好几天的咸菜了。他这会儿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慢慢来了,毕竟是未经人事的大闺女,经不起事。

    赵老头叹了一口气,又夹了一筷子咸菜放进嘴里,嚼着嚼着他觉得有些不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嚼不烂一样。他伸手往嘴里一摸,拉出来一根细细的有些发黄的长发。

    准是那个死丫头腌咸菜的时候不经心,把头发弄进去了。真是晦气!赵老头呸了一口,再也不敢吃了,把剩下的小半碗稀饭直接倒肚里了。

    抬头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赵老头想起刚才那根头发,心里发慌,把大牛叫过来收拾碗筷,他就待在灶屋里守着大牛,哪儿都不敢去。

    “咳,咳!”赵老头感觉嗓子痒痒的,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总觉得嗓子里有东西。他伸手摸了摸,又从牙缝里抽出一根头发,还是觉得不舒服,又接着抽。

    不知不觉,赵老头脚边已经扔了一地的头发。大牛一转身,惊骇的喊道:“爹,你干吗呢?怎么把自己头发都薅了?”

    赵老头看着地上一堆的头发,哪里是什么长发,分明是自己的,有些头发根上还带着血,他这才觉得头皮生疼,捂着头躲在大牛身后,声嘶力竭的喊着:“死丫头,有本事你弄死我啊,当着大牛弄死我!”

    “爹!你刚说什么?”大牛狐疑的看着赵老头,他爹是在怕什么,怕赵妮儿?他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赵妮儿的死跟他有关?

    赵老头被大牛冷淡疏离的眼神看着,只觉得一头冷水泼了下来。他刚才干了什么,说了什么?他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明明赵妮儿都死了,死无对证,只要他咬着不说,自己做过的事永远都不会被人知道的。

    “嗤——”一道讽刺的笑声轻轻飘了出来,赵老头只觉得“我命休矣”,终于控制不住喊了出来:“你个死丫头,要不是我给了你一口饭吃,你早就饿死了!你就是我一袋粮食换来的,不就是……”

    不就是睡了她一次,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死了也是活该!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来,因为他已经发现大牛正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大牛手里的葫芦瓢已经掉在了地上,他一步一步走到赵老头跟前,不敢置信的问:“爹,你告诉我,妮儿她是怎么死的?你对她做了什么,把她逼上了死路?”

    “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赵老头的声音越来越小,底气明显不足。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说,只要说出来,这个儿子肯定就不会认他了,就连二牛也会看不起自己的。

    大牛问不出来,只能抱着赵妮儿的衣服,在她生前的房间里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呼唤她:“妮儿,哥知道你在家里,你出来让我看看好不好?你受了什么委屈,都跟哥讲出来……”

    素云听着大牛让人心碎的哭声,不忍心的问赵妮儿:“你想不想见见他?我能帮你,让他看见你。”

    “不用了,我这副样子怎么能见他?”随着赵妮儿的声音传来,赵老头胳膊上的恶疮蠕动着,流出了一股脓血。她是折磨到这个畜生了,但是自己也变成了这样丑陋恶心的样子,恐怕大牛哥看一眼就能吐出来吧?

    素云也想到了赵妮儿现在的样子,无奈的说:“那我们先把这个老东西解决了,回去找我家小神婆帮你恢复原貌,到时候你再决定要不要见他吧。”

    大牛因为对赵老头起了疑心,晚上再也不肯陪着他睡了,赵老头只能找二牛过来,好歹多个人能壮壮胆。

    可惜没心没肺的二牛是一沾枕头就能马上睡着的体质,而且一旦睡着,就算打雷都吵不醒。

    赵老头只能尽量贴近二牛的身体,闭上眼假装睡觉。就算感觉到脸上有冰凉的东西拂过,也不敢睁眼。

    直到感觉脖子被什么东西越勒越紧,被憋得满脸通红的赵老头才睁开眼,发现眼前飘着一个黑咕隆咚一尺多长的小鬼儿,勉强可以称之为脸的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隆起的疙瘩,越看越像他胳膊上的那个恶疮。

    小鬼儿手里抓着一条有些泛黄的麻布,可不正是赵妮儿上吊的时候用的那条!赵老头惊惧的问:“你是赵妮儿?我的胳膊是不是你弄的?不对,你要是赵妮儿,那前两天的是谁?”

    “呵呵——”素云若有若无的笑声传来,人却没有出现。现在轮到赵妮儿出手了,她就没必要插手了。

    赵妮儿不接赵老头的话,紧紧拉着手里的麻布,等到赵老头要窒息的时候,就松一下,等他刚吸一口气,就再紧一下。

    眼看赵老头要翻白眼了,赵妮儿就松开了麻布,扭曲的脸露出一个笑容,反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脓血,在他身下擦了一下。听到布料和皮肉滋滋的声音,满意的钻进了赵老头的疮里。

    赵老头啊的叫了一声,痛得身子弯成了虾米,一时间不知道该看胳膊,还是去捂裆部。等他哭嚎了半天,二牛才醒来,看他爹摸索着下面,赶紧问他怎么了。

    看他爹只顾着叫唤也不说话,二牛干脆扒开他的手自己去看,一看他就叫了起来:“爹,你这里怎么也长了个疮?”临睡前还好好的,难不成一夜之间长出来的?

    “送我去医院,去,大医院,把疮挖了,都挖了——”赵老头艰难的喊了一声,催着二牛送他去医院。这个疮是赵妮儿变的,不能留了,一定要挖掉!

    二牛赶紧去叫大牛,准备送赵老头去医院。大牛一脸冷漠,听说他爹那见不得人的地方一夜间长了一个疮,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把二牛撵出去,抓着赵老头的衣领说:“你到底对妮儿做了什么?你要是不说,就别想去医院!”

    赵老头又惊又惧又痛,只能断断续续的把真相说了一遍。他痛哭流涕的说:“爹也是一时冲动,不是故意的,是她自己要死的,不关我的事!大牛啊,你赶紧送爹去医院,回头爹保证给你找个更好的媳妇,比赵妮儿好一百倍!”

    大牛之前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真相,只是怎么都不敢相信。听完他爹的话,他心里的那点侥幸一点也没有了。他伸手拿过那条麻布,抱在怀里,冷漠对赵老头说:“这是你的报应,现在到了你赎罪的时候了。”

    然后不顾赵老头的哀求,关上门出去了。门外的二牛不知所措的看着大哥,听到真相的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大牛把门从外面锁上,拽着二牛出去:“上工去,不用管他!”是死是活,都是他的命。

    赵老头被锁着屋子里屋子里出不去,也没法跑出去看医生,疼得意识不清,浑浑噩噩的时候,忍不住跳下床,抓着桌子上的剪刀把胳膊上的恶疮生生挖了出来。之后一狠心,又把下面那根东西也剪了,血流得满地都是。

    大牛回来之后,并没有理会赵老头,也不让二牛去看他。一直到当天夜里三点多,赵老头屋里才没有了动静。

    大牛打开房门,看赵老头还剩一口气,奄奄一息等死的样子,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拿起剪刀对准胸口就插了进去。哥的妮儿,你报了仇等等我,我来找你了!

    大牛的动作太快,赵妮儿和素云都没拦住,只能飞快的往陈瑜家里飘去。陈瑜听说大牛自杀了,拎着药箱运起轻身术就跑了过去。

    一个起夜的汉子看到大半夜一个身影用常人不可能会有的速度跑过去,吓得尿意都憋了回去,提着裤子就往屋里跑。

    陈瑜到的时候,大牛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他的嘴角还挂着微笑,似乎死亡对他来说是一件再美好不过的事情。

    然后一个淡淡的身影从冰冷的尸身上坐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他抬头看到明显是同类的素云,激动的跑过去问:“你有没有看见我家小妮儿?她扎两个小辫儿,眼睛圆圆的,文文静静,个头儿差不多到我这里……”

    素云不由自主的朝赵妮儿看过去,要告诉他吗?赵妮儿飞快的躲到素云后面,疯狂的摇头。

    然而大牛已经飘过来了,他把赵妮儿抱到怀里,拼命的亲吻着她溃烂的脸颊:“妮儿,你就是哥的妮儿,你为啥要躲着我?”

    “我不是,我不是赵妮儿,你认错了!”赵妮儿捂住脸,不让大牛看到她的样子。黑色的脓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心底升起一片无边无际的绝望,恨不得立即消失在他眼前。

    大牛却认定了就是她:“我不会认错的,你的眼神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你什么样子我都不嫌弃,你别怕,我来找你了,咱们做一对恩恩爱爱的鬼夫妻。”

    “咳咳!赵妮儿,你不用担心,你跟大牛可以暂时住到我这个珠子里,慢慢滋养净化灵魂,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恢复生前的容貌。”陈瑜感动大牛的痴情,不想让这一对有情人再经历更多的坎坷,就赶紧插了一句。

    赵妮儿放开手,惊喜的说:“真的,小神婆你说的是真的吗?我还能变回去吗?”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不打自招了,看着大牛疼惜的眼神,慢慢低下了头,不敢面对他。

    大牛抬起赵妮儿的头说:“妮子,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你还是你就行。你要是介意,咱就求小神婆帮帮忙。”

    他也听出了陈瑜的身份,跟着叫起了小神婆。觉得她能帮赵妮儿恢复面容也好,虽然他不介意,但是女孩家总是爱美的,变回去了,也省得她总是自卑,看轻自己。

    “呃——”地上的赵老头喉咙动了一下,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陈瑜几个立即停下来,严阵以待。

    不大一会儿,赵老头的灵魂就飘了出来,刚刚摆脱痛苦的他,面部还扭曲着,突然看到屋里的“人”时,吓得退了几步。

    等他想到自己也死了之后,就恶向胆边生,狞笑着上前去抓大牛怀里的赵妮儿:“我现在也变成鬼了,我不怕你了,给我去死吧!”

    陈瑜推开大牛,拿出一张符纸就想扔过去,就听到一阵哗啦啦金属撞击的声音,一阵风过,赵老头的灵魂瞬间就被一条锁链捆得结结实实,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个黑漆漆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房间内,看了陈瑜一眼。

    “八爷?今天您亲自来勾魂?”陈瑜有些意外,今天居然是八爷亲自来了,地府不忙?

    黑无常范八爷扯了一下锁链,面无表情的说:“路过。”正好这边有个生前作恶的人死了,他就顺手勾了一下魂。

    大牛这才知道面前这人是传说中的黑无常,担心他也要带自己走,就抱着赵妮儿求助的看着陈瑜。他听说自杀的永世不能入轮回,还要去无间地狱受罚,他什么都不怕,只怕跟赵妮儿分开。

    陈瑜小心的问:“不知道八爷要怎么处置他们二人,能不能网开一面?”虽然大牛和赵妮儿是自杀身亡,但是她还是想跟八爷求求情,万一有用呢。

    “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官就放过他们一回,免了他们的惩罚,日后多积功德,或许还能重入轮回。不过若是为祸人间,就数罪并罚,你也要担责!”八爷虽然长得严肃,却意外的好说话。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拿了赵老头就消失了。

    大牛抱着赵妮儿这才敢动弹,连忙跪下来给陈瑜磕头:“谢谢小神婆,我们以后一定多做好事,绝不会连累你。”

    轮回不轮回的,都不重要,只要他们两个能继续在一起就好。而且轮回有什么好处,一碗孟婆汤喝下去,来生谁还记得谁?就算两个人能再续前缘,也不是他和赵妮儿了。

    事情解决了,陈瑜就让大牛和赵妮儿进到珠子里,跟素云一起回去了。

    二牛躲在门外听着陈瑜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今天突然知道了嫂子上吊的真相,二牛根本没睡着。陈瑜闯进来的时候,他也很快就起来了。看到他哥躺在地上生死不明,他原本想进去,接下来就听到陈瑜的话了。

    后来还听到什么勾魂什么的,更是不敢说话了。直到陈瑜离开,他才敢进来,确定爹和大哥真的死了,他就赶紧跑到院子里扯着嗓子叫人:“来人啊,我家出事了!”

    短短一个多月,家里的人就接二连三的没了,如今只剩他自己了。爹和大哥的丧事,只能找本家的长辈帮忙处理了。

    至于赵家一夜之间死了两口人,村民们会怎么猜测,离开的陈瑜等人已经不去想了。就连唯一幸存的二牛,对此事也一字不提,只说自己不知情。

    家丑不可外扬,二牛总不能说他爹逼死了嫂子,遭了报应,哥哥又跟着殉情了。如果没有意外,以后可能他一辈子都要在村里生活下去,不想让大家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

    从赵家回来之后,陈瑜的身边多了两个“人”。但是赵妮儿原本性格就安静,现在为了快点恢复容貌,除非是听雪松念经,平常一步都不出珠子。

    大牛也在里面陪着她,一点也不想念外面的世界。陈瑜的生活,似乎跟往常并没有区别。

    只有素云觉得,幸好珠子里面的空间很大,不然她的眼睛早晚要瞎。就这她也越来越不喜欢在珠子里待着了,总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赵家的事了了之后,陈瑜的生活有了一阵短暂的平静,直到有一天王金兰赶集买了金纸和黄纸回来,她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寒衣节。

    晚上从诊所回来,陈瑜和陈佩就帮着王金兰叠元宝,叠小衣服,这是给过世的老人烧包用的。天气冷了,阳间的人担心地下先人受冻,就会在十月一给他们送寒衣。

    陈瑜没有见过两边老人的灵魂,猜想他们不是在地府的某个地方生活着,就是已经转世了。所以每年寒衣节,她还是会认认真真帮她娘的叠元宝,送寒衣,希望长辈们能过得好一点。

    因为担心王金兰在寒衣节遇到不干净的东西,给姥姥姥爷烧寒衣的时候,陈瑜也一起去了。在大舅家吃了饭,再说一会儿话,回去的时候都傍晚了。

    刚出了村子,陈瑜就看到一对中年夫妻在路边的一个孤坟旁烧纸,旁边还站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女的一边烧一边哭,男的也眼圈泛红,不停安慰着妻子。

    “这是给谁烧的?”难不成是?王金兰小声跟陈瑜说,如果是老人,应该不会这么伤心。而且没有埋进祖坟的,一般都是没成年的孩子。

    看着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夫妻俩,王金兰感同身受,心里很不是滋味。白发人送黑发人,太苦了。

    那个低着头抹泪的孩子似乎听到了王金兰的话,伤心的说:“是给我烧的。”说完才意识到对方根本看不到自己,又垂下头哭了起来。

    陈瑜没有出声,挽着王金兰快步走了过去。

    她本来以为跟这个少年只有一面之缘,没想到几天后,她又在诊所见到了他。

    “神婆姐姐,你能不能帮帮我?”少年恳切的看着陈瑜,眼里是无以复加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