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9、无名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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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9、

    禧恩片刻的失神,却不想在老福晋和祗若面前显露出来。

    尤其是不能在老福晋面前显露出来。

    毕竟,他是庶出,老福晋并非他本生额娘。

    他赶紧收摄心神,便含笑道,“那这可是四弟破天荒来的头一遭了。四弟可会弄么,别被炭火给燎着了,我去给他搭把手儿去。”

    老福晋唯有新任睿亲王宝恩与四阿哥端恩这两子,端恩一是幼子,二也是因为宝恩身子有些弱,便叫老福晋也总是担心四阿哥端恩,这便从小加意照看,娇生惯养长大的。

    这样的粗活儿,尤其是要碰炭火的,端恩自是从来就没碰过。

    老福晋却含笑给拦住了,“不用你去了。老四他自己个儿说了,他这事儿非要自己亲手办,旁人谁都不准去帮他。”

    禧恩抬眸望住老福晋,不由得道,“额娘,四弟他何尝弄过这个?您怎由得他去了?”

    禧恩面上对端恩的牵挂之色,令老福晋富察氏颇为动容。老福晋欣慰地点点头,含笑道,“若是平日里,因了旁的事儿,我自是不准他动手弄这些了。可是今儿他是为了若丫头,那自都由得他去!”

    “那是他自己个儿的媳妇儿,这一辈子得叫他遮风挡雨的时候儿还多着呢,眼前这不过是练手!”

    禧恩听着,努力地笑笑,垂下头去点头道,“额娘说得对。”

    祗若那边儿一边翻绳一边听着,等老福晋说完了话,才笑着道,“二哥哥若不着急的话,不妨也坐下来等等。小端端他去了有一会子了,许是就快得了,二哥哥也尝尝。”

    禧恩挑眸迎上祗若的眼睛,温煦含笑道,“那是四弟为若妹妹预备的,个个儿都金贵,我就不跟着捣乱了。”

    祗若也不勉强,率性地点点头,“好啊。二哥哥若自己想吃了,自叫家人预备就是了。”

    祗若如此,也不推让,倒叫禧恩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按着常规,禧恩这个时候就完全可以告退,自己个儿去忙自己个儿的事儿,不必再在一屋子女眷面前杵着了。

    可是他却不想走。

    他霍地抬眸望向炕上,可恨那根红绳儿,在那两个小女孩儿的手里翻转腾挪,竟怎么都还不“死”,继续还能翻出新鲜的花样儿来。倒叫好好的一根红绳儿,重重牵绊,种种纠结,总不能一眼看直了去。

    他心下提起一口气来,不由得朗声道,“若妹妹可有空儿?我倒有一句话想跟若妹妹借一步说。”

    “嗯?”祗若惊讶望来,那正翻着的绳儿不小心从她指尖儿滑脱,倒颓成软软一团,找不到之前的孔隙,没法儿再玩儿了。

    祗若有些失落,将红绳儿放回对面那个小丫头手里,“咱们今儿翻了多少个花样儿呢?好几个我都是头一回翻出来,还没记熟,倒可惜了。先放你这儿,我去跟二哥哥说话,你倒也回头仔细替我想想,看还能不能想起来。”

    小丫头子应了一声儿,祗若便从炕里挪出来,伸脚要穿鞋。

    因见禧恩还站在地下,遂红了脸去,脚伸下来一半儿,便停住了,不好意思继续伸进鞋里去。

    禧恩目光一撞之下,急忙转身,气定神闲地与老福晋解释,“……儿子今儿在宫中外奏事处当值,恰巧见若妹妹家明公爷进宫办事。儿子左一耳朵、右一耳朵的,倒是听见了些与若妹妹家有关的事儿。”

    “若妹妹已是咱们家人,儿子便听见了不能当没听见,还是想私下里嘱咐若妹妹几句。”

    老福晋终是沙济富察氏所出,乃是九爷傅恒、福康安一家人,听弦知音,便也隐约预感有事,便点头,“快去吧。”

    那边厢祗若也早穿好了鞋,乖乖在一旁等着。

    禧恩含笑点点头,“若妹妹请跟我来。”

    禧恩带着祗若出了正房,进了背人的厢房去。

    禧恩小心地紧着打量了祗若几眼,深吸口气道,“……若妹妹来,可拘束着了?”

    禧恩自己说完,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费解,这便赶紧又补充,“我是说,我阿玛他终究是去年才薨逝的。虽说因了今年先帝的释服礼,臣子随皇家一并释服,我们家里也不用继续为阿玛穿孝,但是家里的礼数却还是不能乱的,故此家里的气氛还是有些么,压抑……”

    祗若含笑摇头,“怎么会呢?二哥哥方才也瞧见了,我来了都上炕去翻绳儿玩儿了。老福晋很疼我,并不用老王爷的白事儿来约束我,尽可着我说笑呢。”

    禧恩心下更是黯然。

    老福晋疼幼子,连带着自然更疼这位老儿媳妇。更何况这位老儿媳妇还是皇后的亲妹,身份自是旁人都比不了的,故此家里的规矩什么的都自不会拿来难为她去。

    终究,他白揣着这个心了。

    老四对她好,老福晋对她也好,她自然……对老四母子也是同样的喜欢吧?

    禧恩今儿有些古怪,祗若不由得左右端详禧恩,“二哥哥今儿想要与我说什么呢,怎么这么吞吞吐吐的?”

    禧恩赶忙深吸一口气,向祗若抱歉地拱手,“是我不好,都叫若妹妹给瞧出来了……”

    祗若单独跟禧恩在一起,倒自在,一抹身儿就坐下了,还翘起二郎腿来,“二哥哥别这么着了,我也跟着拘束了。咱们还是这么说话,二哥哥不用将我当弟媳来看,那说话就更自在了。”

    禧恩心中一暖,抬眸望去,便也笑了,“六爷自在,那我就也跟着松快了。”

    祗若欢喜地跺脚而笑,“方才在老福晋面前拘着,也憋闷坏我了。”

    她还是喜欢用这样男儿般的相处,不用时刻用女子的言行来拘着。可是在老福晋面前,还有那么一屋子的丫头,她一个当儿媳妇的只能也跟着一起摆女孩儿家的情态,说女孩儿家该说的话。

    禧恩含笑点头,“六爷在老福晋面前若憋闷了,尽管来找我说话儿。在我面前,六爷永远是六爷,我永远不会将六爷……当成弟妹来约束。”

    祗若双眸闪亮,“真的可以?……以后等我过门儿了,也可以么?”

    禧恩眸光如夜,“一辈子都可以……”

    祗若这才欢喜起来,“那就好了。我觉着我一半儿是格格,另一半儿却是个阿哥。我自然是能用格格的这一半儿来过寻常的日子,可是我那一半儿阿哥的性儿却也不能都压没了,便是将来进门儿了,也偶尔会钻出来,需要见见风儿。”

    “可我知道,这在婆母面前自是不合适的,虽说自然可以在小端端面前如此,可我也不能一辈子只跟一个人说话不是?”

    禧恩努力压抑住欢喜,郑重点头,“那就来找我。我陪你去骑马,去射箭,去……什么都成,总归让你将你那阿哥的一半儿给吹够了风儿去就是。”

    祗若满意地拍掌,“一言为定!那等我回来,就能安安心心地重新当我的孝顺儿媳、贤妻良母了!”

    禧恩定定凝住她,多希望她后面这半句没有说出口过。

    祗若抬眸,撞见他深沉目光,不由得着急地直颠儿二郎腿,“我说二爷,今儿倒什么事儿啊,您怎么这么半天了,还没告诉我呢?”

    眼前的祗若不仅穿着男装,这行为做派也的确是没个格格样儿了,禧恩有些忍俊不禁。

    他排空心事,正色道,“……六爷家与明公爷本是本家儿,素常情分可深?”

    祗若轻哼一声儿,“二爷您家也不是没有几门子穷亲戚,二爷您自己个儿说,您家人心里对那些穷亲戚又是怎么看的?”

    禧恩被问得一怔,倒有些哑口无言。

    祗若便苦笑一声儿,“就是这么回事儿,我们家在那些堂房亲戚眼里,就是这样儿提不起来的穷亲戚。人家恨不能躲着我们走,我们家自己也识趣,也恨不得避着人家走……这样躲来避去的,便是同组,可是一百多年来却也远了。”

    “尽管说,如今我姐姐是皇后主子了,那便各房都重新凑上来。可是远了一百多年的情分,又岂是这么几年间就能修复的?终归不过是大家面上还是和和气气一家人,然后关起门儿来,各人过各人的日子罢了。”

    禧恩点点头。都是生长在大家族里的,他如何不明白呢。

    别说各房头之间,就是他生母与嫡母、几位姨娘中的关系,便都是如此的。

    “二爷您提起我们家明公爷……到底怎么着了?”祗若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地凝着禧恩,“若只是他自己的事儿,二爷您不说也成,反正我也不关心。若是他跟我阿玛一块儿的衙门里的公事……二爷您就仔细给我说说才行。”

    禧恩心下不由暗赞,祗若敏锐如斯。

    禧恩便点头,“正是后头这宗事儿……我是听说仿佛是朝阳门出事儿了,明公爷是进宫来奏明此事的,可是来得好像有点儿急,没见您家老侯爷跟着一起来。”

    “我便琢磨着不对劲儿啊,步军统领衙门里的规矩是,但凡呈报事体,都应该是提督与左右翼二位总兵一起联名具奏啊,没的提督单独进宫上奏的道理……我这便寻思着,难不成您家老侯爷这会子还不知道朝阳门的事儿呢?”

    祗若脸色登时变了,腾地站起。

    “朝阳门,出什么事儿了?”

    禧恩深吸一口气,静静凝着祗若的眼睛,“那门洞里,昨晚上挤死人了。而且是十余口的人命……”

    祗若一惊,抬步就走,“我这就家去!还烦劳二爷帮我回老福晋一声儿,我来不及过去告辞了!”

    禧恩不由得跟上来,“那,四弟特为你做的栗子呢?”

    祗若头也不回,脚步不停,“也不吃了!”

    禧恩这才站住了脚,缓缓而笑,还不忘了扬声,“好。六爷你尽管去吧,这些话儿我必定带到。骑马慢些,凡事都还有商量!”

    祗若身影早已不见。

    禧恩转身回屋内还坐了坐,这才起身向正房去。

    正好儿端恩正兜了一袍子摆的栗子,欢天喜地地从厨房那跨院跑回来,瞧见禧恩便高兴地打招呼,“二哥回来了!我正好儿烤得了栗子,二哥一块儿进来尝尝。”

    那粉雕玉琢的脸上,竟左一撇右一捺地抹着好几道炭灰,可见他颇有些笨拙,却费尽心力的模样儿。

    禧恩挑眉侧眸,“给若妹妹烤的么?若妹妹刚走了,说不吃了。”

    端恩一怔,两手提着衣摆呆呆立住,半晌才道,“……她说好了等着的。”

    禧恩转了转手腕儿,“你烤了多久啊?是不是时辰太长了?”

    端恩却恍然大悟般,清澈地笑了,“二哥说得对,是我笨手笨脚的,先烤糊了一炉子,又一着急把火给浇灭了,重新再生的火,反复试了几回才烤得的这些……的确耽误太长的工夫了。”

    “她出来的时辰不短了,承恩侯家的家教也严,这便得赶紧回去了,自不能等了。”

    “不过无妨,我这就给她包起来,叫人给她送过去就是!快马加鞭的话,送到她家,她一样儿还能吃上热乎的!”

    禧恩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这般极尽保护着娇生惯养出来的弟弟,从不知人间疾苦,故此什么不好的事儿到他那儿,都有无数的余地,都能变成好模样儿。

    他蓦地有气,皱眉道,“你也真孩子气!她说了,是不吃了,又不是不等了。所谓不吃,就是她不想吃了,不是等不及,你便是派人送过去,她也没这个胃口,可你偏送过去了,她吃又不想吃,不吃又觉得过意不去……这岂不反倒是难为她了?”

    端恩便怔住,半晌才黯然地微笑一下儿,“对哦,二哥说得对。这栗子趁热乎才好吃,便是送过去,也难免反生了,便不好吃了。”

    可是端恩跟着又变成了明媚一笑,“也没事儿!那等她下次来,我再重新给她烤就是!反正我这回是手艺生,下回就能更纯熟了,烤出来的栗子必定更好吃!”

    禧恩心头无名火大,他没心情说话,抬步只管进门去回老福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