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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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0章

    130。

    屋里,唐淮周眉开眼笑地望着阮氏怀里的胖儿子,越看越是欢喜。

    好小子,果真是给你爹我争了一口气!

    想到方才唐淮勉脸上又是高兴又是遗憾又是憋闷的复杂神情,他脸上的笑容便又灿烂了几分,连腰板也挺得更直了。

    中书令唐大人喜得嫡长孙,嫡子又高中,双喜临门,自然有消息灵通之人率先上门恭贺。

    唐淮周进里屋看望过已经累得沉沉睡去的妻子,又瞅了片刻被阮氏抱在怀里不肯撒手的儿子,这才心满意足地前去迎接上门道贺的宾客。

    以唐松年如今的身份地位,自然没有几个人可以让他亲自出面招呼。而能让他亲自相迎的那些人,没有收到唐府正式的帖子也不会主动上门来。

    故而他在看望过嫡孙后,便心满意足地回了书房,把早前便已经选好的几个名字翻来覆去地看,越看便越是觉得这几个名字都不好,和他的孙儿不般配,还得重新再选几个更好的才是。

    他翻阅着各种典籍,不知不觉间,雪白的纸上已经写上了不下十个名字,待他觉得肩膀酸痛,放下那厚厚的书卷,望向窗外,已经将近黄昏时分。

    他揉了揉肩膀,起身行至窗边,竖起耳朵细一听,已经听不到那隐隐约约的热闹之声。

    待他重又回到正屋时,便看到唐筠瑶居然似模似样地抱着新得的小侄儿,王氏与阮氏婆媳一脸紧张地盯着她,阮氏还不时地从旁指导,教她要怎样抱才不会让孩子不舒服。

    “我知道,你都说了几十回了,方才我练了那般久,不会弄疼他,也不会摔到他的。”唐筠瑶又是无奈又是郁闷地回答。

    她看上去就是那等笨手笨脚,连个孩子都抱不好之人么?

    “哎哎哎,你别乱动别乱动,哎呀不行了,我这心脏受不了,你还是把孩子还给我,我来抱!”阮氏被她突然转身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由分说便要伸手过来要把孩子抱回去。

    唐筠瑶的眼神充满了控诉:“我才抱着没一会儿呢!”

    阮氏瞪她:“想抱孩子自己生一个去!快把他给我,小心别吵着他!”

    “再抱一下子,就一下子!你瞧,我抱得可稳可好了,绝对不会让他不舒服,更不会摔着他。”唐筠瑶压低声音恳求道。

    阮氏还想说,王氏到底心疼孙女,忙打圆场:“如此也好,让她再抱会儿,将来抱自己的孩子也能更熟练。”

    婆母发了话,阮氏自然不会说什么,唯有不放心地纠正了女儿抱娃的姿势,在她耳边叮嘱了又叮嘱。

    唐松年倚在门处,唇畔含笑地望着屋内这三名最重要的女子,不经意间,视线落在一脸温柔地望着小侄儿的唐筠瑶身上,额头忽地一痛,恍恍惚惚间,脑子里似乎飞快地闪过什么画面,教他一时抓不着,却又让他心口都不知不觉地揪紧。

    唐筠瑶没有注意到他,怀里抱着软绵绵奶香奶香的小小婴孩,心里美得很,无论阮氏说什么都乖巧地应下,还遵着她的指导换了个姿势,以让怀里的小侄儿躺得更舒服些。

    “这孩子是个好性子。”王氏微眯着双眸望着小曾孙良久,这才笑着夸了句。

    “可不是,比他爹爹省心多了。”阮氏难掩得意地回了句。

    “这倒是,瞧着比哥哥也要聪明。”唐筠瑶不甘落后地接了话。

    祖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夸着襁褓里的小婴孩,越说越欢喜,直到小小的孩子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当下吓得毫无哄孩子经验的唐筠瑶僵住了。

    “娘,祖母,他、他怎的哭了?”她一动也不敢动,结结巴巴地问。

    阮氏笑着把小家伙接了过去:“想来是饿了。”

    唐筠瑶这才松口气,只要不是因为她抱得不舒服才哭的就好,一时又巴巴地跟在阮氏身后进了次间。

    唐松年揉了揉额角,稍稍缓解了那阵莫名奇妙的痛楚,可神情依然有几分茫然,连心口也像是被东西压着一般,沉甸甸的难受。

    这种没来由的难受感觉,似乎在几个月前也曾出现过……

    他皱着眉,不知怎的又想起了数月前的那个梦境,梦中的那个自己被浓浓的悲怆压逼的感觉仿佛也跟着而来,让他下意识地按在心口位置。

    “爹,你怎么了?”唐筠瑶担忧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他抬眸,便望入一双充满关切和担心的眼眸。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若无其事地回答:“无事,就是觉得这屋里闷得慌。”

    “方才祖母怕风太大,小侄儿会受凉,让我把窗掩上,我开了就好。”唐筠瑶一边把半掩着的窗推开,一边解释道。

    “不过,爹,你也不是十几二十的小年轻了,也别总顾着忙这忙那的,适当也要放松放松,多走动走动,对身体也有好处。总不能年轻时被人取笑身子骨弱,到老了还要被人这般取笑吧?”她碎碎念起来。

    唐松年一脸无奈。

    得,年轻时当兵被人嫌弃身子骨弱,这已经是他一辈子抹不掉的黑点了,同僚好友也好,家里的小兔崽子也罢,不时就拿这个出来说两句。

    “我跟你说,你若是再这般不爱惜身子,废寝忘食地忙这个那个……”

    “好了好了,爹都知道了,都知道了,年纪轻轻的怎这般哆嗦,就跟你娘一个样!”唐松年没好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唐筠瑶一脸古怪地望着他,慢吞吞地道:“方才娘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说‘就跟你爹一个样’。”

    难不成天底下的爹娘都爱用这句话的么?她纳闷地挠了挠脸蛋。

    唐松年哑然失笑。

    唐筠瑶虽然舍不得软绵绵的小侄儿,不过也不好久留,遂准备打道回府。

    恰好此时送走了最后一名宾客的唐淮周喝得满身酒气地回来,看到她便打着酒嗝问:“要回去了?”

    唐筠瑶嫌弃地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道:“离我远点,臭死了!”

    唐淮周却愈发故意往她身边凑:“哪里臭了哪里臭了?明明一点儿都不臭,都是酒香呢!”

    唐筠瑶只觉得一阵逼人的酒气扑鼻而来,熏得她哇的一声干呕起来。

    “都当爹了还这般淘气,像什么样子!”唐松年轻斥。

    唐淮周悻悻地摸摸鼻端,生怕他再训,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沈兄和那个叫小五的姑娘的兄长也高中了,都是二甲,不过名次比我靠后一点。”

    唐筠瑶正拭着嘴角的动作一顿,随即便笑了:“小五这下子可高兴了。”

    兄长高中,小姑娘必是高兴坏了。

    不过,沈兄?莫非便是沈婕妤的兄长?想一想沈婕妤也快要进宫了,就是不知道这一辈子的她会给后宫带来什么变化。

    上辈子的沈婕妤一直都是安安静静不争不抢,以致在宫中这么多年,她连她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如今细一想,若是上辈子小唐大人也与那位沈兄交好,那沈婕妤也算是拐着弯与唐府有点关系,不算是无依无靠。

    只要她不作死,加上陛下温和念旧的性情,她想要在宫中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并非难事。

    如此看来,这个倒是聪明女子,莫怪上辈子最终会是她坐上皇后之位。

    她虽没有怎么关注后宫之事,但也知道皇后失宠,而许婕妤因为有孕,算是勉强可以与胡丽妃平分秋色。

    只不过……有孕吗?她若有所思。

    身为前朝余孽芳宜的暗棋,许汀琬还可以孕育自己的骨肉?她并不怎么相信。

    心里存了这么一个疑问,她回到将军府时,也没有留意蓝淳对着碧纹嘀咕了什么,再加没有注意到碧纹脸上的喜色。

    “要不还是请个大夫来诊一诊脉吧?”蓝淳小小声地建议。

    碧纹想了想:“就算是真有了,这时候月份尚浅,一般的大夫也诊不出来,不如请段太医过来……”

    “请段太医过来做什么?夫人身子不适?”正好走进来的贺绍廷随口问。

    “不,就是想请段太医过来诊个平安脉。”碧纹忙道。

    “不用去了,这时候段太医在宫中,只怕接下来的几日也没有空过来。”贺绍廷道。

    “宫里出了什么事么?”听到动静的唐筠瑶迎上来,好奇地问。

    “许婕妤小产了,陛下震怒,太医院的太医都在待命呢,老段又哪抽得出空来。”贺绍廷叹了口气。

    小产?唐筠瑶心思一动,扬扬手让蓝淳等人退了出去,这才低声问:“好好的怎会小产?”

    贺绍廷揉了揉额角:“听闻是被丽妃娘娘失手推倒以致小产,如今宫里乱得很,陛下杖责了好几名侍候的宫人,丽妃娘娘脱簪跪在馨庆宫门前请罪,陛下也无暇理会她。”

    唐筠瑶皱了皱眉,心里隐隐有些猜测。

    若是许汀琬的孩子本来就保不住,她一定会充分利用这个孩子,扳倒她最大的敌人。

    如今宫里谁才是她最大的敌人?皇后已经失了帝心难成气候,丽妃宠眷最浓,正正便挡着她的路。

    不过丽妃应对倒是及时,没有解释也没有辩白,二话不说便是脱簪请罪,以陛下的性情,加上她的手段,除非许婕妤这一下便能把她摁死,否则她必定还能有起来的机会。

    就是不知道许婕妤有没有那个手段了。

    脸蛋突然又被人轻轻戳了一记,她回过神来,听到贺绍廷含笑问:“在想什么呢?”

    “在想小侄儿真可爱,软乎乎的,抱在怀里都怕把他碰坏。”她随口扯了个理由。

    “小孩子是很可爱。”

    “就是就是。”唐筠瑶附和,一抬头,便看到他满脸的热切,先是一怔,随即便明白了,双唇一抿,挨着他笑眯眯地问,“若是咱们的孩子的话,一定会更可爱。”

    满怀馨香扑鼻,贺绍廷心中一荡,正想要伸手去搂她,碧纹重重的咳嗽声便在屋里响了起来,他的手嗖的一下便缩了回去,拢嘴清咳一声,假装望向窗外的景色。

    唐筠瑶纵然脸皮再厚也有点不好意思,只当她看到碧纹不赞同的眼神时又有点儿奇怪。

    碧纹从来不是这等不知趣的人啊!甚至她还巴不得他们夫妻多亲近,这样便可以快些有孕了。

    她满是狐疑,只也不好多问,哪里知道碧纹这是担心她有了身孕而贺绍廷却不知,床笫间不知节制而带来麻烦。

    夜色渐深,身边温柔的说话声渐渐被均匀的呼吸声所取代,唐松年微微一笑,将阮氏脸颊上的发丝轻捊到耳后,而后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阖上眼睛,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间,他仿佛被一团白雾包裹着,白雾散去,他便发现自己竟然身处金銮殿上,周遭的都是他熟悉的面孔。

    甚至,他还在文官队列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淑妃许氏,柔嘉维则,温恭贤良,理应母仪天下!”他听到殿内的“邱仲”掷地有声的话。

    而后,他又看到那一个“自己”不紧不慢地道:“淑妃许氏,侍奉陛下多年,至今无子,何以正位中宫?”

    “常言道,治外必先治内,淑妃娘娘代理六宫多年,端良著德,恩泽六宫,如何不能正位中宫?”

    “娘娘无子。”

    “娘娘淑慎持躬,克娴于礼!”

    “娘娘无子。”

    “国家将兴,必有淑哲之配,娘娘……”

    “娘娘无子。”

    ……

    他看着那个“自己”四两拨千斤地把邱仲的话一句句驳了回去,有点儿好笑之余,却又觉得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无以言表的悲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