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芜凰 > 第111章 覆水难收

第111章 覆水难收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拓跋焘急匆匆赶来时,芜歌才沐浴完不久,正慵懒地侧卧在贵妃椅上。琴奴小心翼翼地为她熏着头发。

    芜歌见到来人,并未起身,只挑眉睨了他一眼,便敛了眸。她瞧得出,他眉宇间簇着隐忍的努意。

    “你们都下去。”这样冷沉的声音,当真是久违了。芜歌回想,似乎只在那次泰平王府与她置气的时候有过,那日,以一个不知所谓的深吻结束,今日呢?

    拓跋焘就站在十步开外。待宫人们离去,他并未再走近,听得出他在竭力克制语气:“玉娘动了胎气,御医去瞧过了,都见红了。”

    “哦?”芜歌不以为意地抬眸看他,语气轻慢又嘲讽,“我都提醒她身怀六甲,就别动不动就下跪了。”

    “阿芜!”拓跋焘的声音染着隐忍的薄怒。

    “呵。”芜歌冷笑,“怎么?皇帝陛下这是要怪罪我,没阻拦你的宠妃下跪啊?”她旋身坐起,慵懒地捋了捋身前的长发:“她爱跪便跪,与我何干?”她挑眉,一脸不以为意:“陛下别告诉我,这么拙劣的苦肉计,你都没瞧出来?她爱演便演呗。”

    拓跋焘的唇,因隐忍而微颤:“玉娘使的并非苦肉计。是朕有令在先,她不得出现在你面前,她才会如此惊慌失措。”

    听得出他很愧疚,芜歌又怒意中烧起来,可十指却越发漫不经心地梳着头发:“哦,如此说来,是陛下的不是了。”

    “阿芜!”拓跋焘几步走上前,逼了过来,俯身,伸手似乎是想要扣住芜歌的肩,却悬在了半空。

    芜歌微微仰头,看着他,目光从他隐忍的怒眸滑落他的手。她忽然就笑了,美目微眯,笑得好不明媚:“怎么?陛下这是想对我动手不成?”

    拓跋焘的眼睫颤了颤,手垂落下去,目光依旧胶着在这张明艳的脸上。不知为何,方才的笑,莫名地让他有些心慌。他躬身,蹲了下来,与芜歌平视着,怒意似乎是退潮了:“阿芜,朕知道你生气。可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

    他索性坐在了地上,一手攀着贵妃椅,手轻轻地落在芜歌的腿上。

    芜歌怒地挪开腿,冷冷地盯着他。

    “朕没想骗你,也没骗你。阿芜,朕对你的心意,半分都不掺假。玉娘是朕欠下的债,阿芜,那是朕的过去,怎么都抹不掉的。”

    芜歌微微扬了扬下巴,只因她感觉心口的怒意似乎都被酸化了,熏得她的眉眼有些泛酸。她绝不允许自己流一滴不值当的泪。

    “她有孕也不过七个多月,哪是什么过去?那时候你还在肉麻兮兮地对我表白,两年都不曾忘的深情。”她的声音很冷。

    拓跋焘张了张唇,他攀住芜歌的腿,这回她没再挪开,只目光越发清冷。

    “玉娘比朕大了十岁,她想要个子嗣倚靠,不想老了孤苦无依。朕对她也是有责任的,阿芜,朕不可能连她这点乞求都不应允的。”拓跋焘说得极其情有可原。

    芜歌听着却只想笑,她便又轻嘲地笑了:“若说起责任,这宫里三千宫婢哪个不是皇上的人?只要皇上瞧得上眼,便都是责任。”

    拓跋焘不知为何着实受不了她的嘲讽眼神,一时,竟气得嘴唇又在微颤。他本就是脱缰野马的性子,只因在乎她,才一再拘着自己的性子。他一生气,率性就口无遮掩了:“朕不过是让一个陪伴朕多年的妾侍怀了孕而已,就如此不能饶恕吗?你我都有过去,朕何曾质问过你的过去?”

    此言一出,芜歌唇畔轻勾的嘲讽弧线皲裂了。清润绝美的眸子,风起云涌,似乎也有了皲裂的痕迹。

    拓跋焘清晰地听见她的呼吸急促起来。他似是回过神来,双手掌住她的肩:“阿芜,朕不是那个意思,朕——”

    芜歌双手一拂,挣开他,便要起身。

    拓跋焘再度掌住她的胳膊,坐直身来:“朕没其他意思!”

    可有些话,就像一层窗户纸,一旦捅破了就覆水难收,越描越黑。

    芜歌被他桎梏住,动弹不了身。两人对视着,她眼眸里的泪水越涌越多,几乎到了决堤的地步。她蓦地移眸望向天顶,竭力是想倒回泪水的,可泪还是满溢下来,顺着眼角一路滑落。

    “阿芜。”拓跋焘起身,想搂住她,被她用劲推了开。

    芜歌闭目,泪还在潺潺滑落:“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走!”她的声音颤得厉害。

    “阿芜。”拓跋焘的声音虚了几分。

    “走!”这次,芜歌几乎是低吼了。

    拓跋焘深吸一口气:“你先冷静一下。朕真没其他意思。朕改日再来看你。”

    芜歌微仰着头,泪一路滑落脖颈,她隐忍着呼吸,却哽得双肩都有些微颤。

    拓跋焘松开她,走开几步,其实并未走远,就这么蹙眉看着她,一脸懊恼和心疼。

    芜歌双手捂着脸,胡乱拂了拂泪,站起身来,转身就朝里殿走去。

    拓跋焘想上前拦住她的,可当下却莫名觉得心虚和迈不开步子。就这样,僵站了不知多久,他才悻然地走出月华宫。

    他去京郊视察完军务,接上徐庆之,一心想回宫与她共享家宴的。哪知道才入宫门,就有宫女一脸泪痕地等在宫门口,告诉他玉娘动了胎气,吉凶难料,御医们正在会诊。

    他自然顾不上徐庆之了,火急火燎地赶往玉娘那里,就见她脸色惨白地躺在榻上,气若游丝模样。

    玉娘是打小伺候他的人,哪怕再是他的污点,于他,都是分量很重的。

    他还从没见玉娘这样虚弱过,上回还是她挨了二十板子被赶出宫的时候。更何况玉娘肚子里还怀了他的孩子。

    他虽然并未有过初为人父的狂喜,甚至还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而忧心过阿芜的反应,但真当这个孩子出事,护犊的天性便爆发了。

    今日,原本是他及冠的生辰。他却觉得这恐怕是他这辈子最糟糕的生辰了。

    阿芜方才的眼神,让他心惊后怕。他把事情搞砸了。

    他一路出殿,舍了步撵,兀自漫无目的地走着。夜幕已落,早春的风乍暖还凉,他觉得透心的冷。

    那颗好不容易才捂热的心,今日怕是又彻底冷了。他好生懊恼,捂着额,使劲揉了揉。

    宗和见主子这样,只好远远跟着。

    倒霉事往往是一桩接一桩的。他才走到御花园,就又有玉娘宫里的小宫女哭哭啼啼地跑来,噗通跪下:“皇上,求您快去看看主子吧。主子又见红了。”

    玉娘年岁不小,这胎来得并不容易。御医再三叮咛,要格外小心,否则,随时是一尸两命的。他娘亲就是生他时,伤了根本,这才在他不足三岁时就走了。

    拓跋焘顾不得脑海里乱糟糟的思绪,只对那小宫女吼道:“哭什么丧!还不带路!”

    月华宫,沉静如水。

    芜歌静卧在榻上,木然地盯着火红色的帐顶。喜帐都还来不及取下,她的幻念似乎就已经落幕了。

    冷静下来,她觉得方才的泪水当真是莫名其妙和好不值当。

    她何以要如此生气?她怕是入戏太深了,莫说她原本就只是想谋这个男子的情意和权势,哪怕她当真是顶替赫连吟云入宫为妃,哪里有资格对君王宠幸其他女子说半个不字?

    呵,她幽冷地苦笑。她怕是徐芷歌附体了吧,还在做着君王要宠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痴梦。

    愚蠢。痴傻。

    冷静下来,她心口酸涩的疼痛却更加凶猛。她最受不了的还是那段耻辱的过去所带给她的万劫不复吧。

    因为她平坂失贞,所以她比旁的女子,更没资格生气。这世间的男子三妻四妾,世人都习以为常了,她今日的行径是世人所不齿的善妒。若论及她的过往,她今日的行径恐怕就是自取其辱了。

    芜歌揪着心口,那处破洞,她以为早已愈合了,却又被撕开了,连带着她的脸皮都像被撕裂了。

    她好恨这样的自己。她明明都已经扔开女戒,放过自己了,可如今,却又像被钉回了耻辱柱上。她掀起被子捂在身上、脸上……

    拓跋焘守了整整一夜。拂晓时,御医终于拂去额头的汗水,欣慰地点头:“娘娘总算是扛过来了。余下的日子,须卧床保胎才是。”

    玉娘虚弱地睁开眼,伸手紧紧攀住拓跋焘的胳膊:“陛下,我们的皇儿没事了吧。”

    “没事。”拓跋焘抚了抚她的手,“都过去了,你再好好睡一觉。”

    玉娘流着泪点头:“嗯,嗯,是臣妾太不争气了,见撞了贵妃娘娘的尊驾,一时吓破了胆,竟忘了分寸,害得皇儿遭罪了。好在上天保佑。陛下。”她越发用力攀住拓跋焘的胳膊,“您千万别怪罪贵妃娘娘。不是她罚臣妾跪的,是臣妾记起陛下的旨意,一时慌张了。”

    拓跋焘很疲倦也很烦心,又拍了拍她的手:“都过去的事了,别再提了。”

    “嗯嗯。”玉娘楚楚可怜地哭着,“臣妾怕这回贵妃娘娘是真恼了臣妾了,臣妾惹了这么大的祸事,不晓得的,还当臣妾是苦肉计呢。陛下。”她急切地双手都攀了过来,“您是知道臣妾有多想要个皇儿的,也是知道这个皇儿有多来之不易的,您一定要信臣妾。”

    “行了,快躺回去。”拓跋焘轻摁着她躺下。这个孩子来得不易,他当然知道。他原本就没几个近身的女子,自从他对阿芜动心后,对旁的女子就没了兴致,对玉娘更是避忌的。

    在阿芜南下杳无音信的那段时日,他好生苦闷,是玉娘默默陪伴,才稍稍纾解他的郁结。玉娘几次三番相求,想要个子嗣,而玉娘顶替左昭仪的身份已成定局,他哪里忍心拒绝她?

    从他应下子嗣,到玉娘真正有孕,前后一年半的时间。这样艰难才得来的子嗣,若说玉娘是苦肉计,他当真难以相信。

    “朕自然是信你的。”他说,抚了抚玉娘苍白的额,“快睡吧。”

    玉娘这才安心地闭了眼睛。

    清晨,坤宁宫,姚太后逗弄着那只新养的翠毛鹦鹉,神色好不悠闲。

    顿珠兴匆匆地奔了进来:“姑姑,姑姑,您听说了吧?”

    “嚷嚷什么?没点规矩。”姚太后撒了最后那点鸟食,浸入宫女递过来的金盆里,又由宫女伺候着擦干手,这才慢吞吞地走到软榻落了座。

    顿珠一脸兴奋:“我听说,陛下跟那个贱人大吵了一架。那个老狐媚当真不是省油的灯呐。这样的计策都想得出。”

    “哼。”姚太后笑得畅快,“哀家早说了那两个半斤八两,斗起来很精彩。”

    顿珠敛笑,又有些不爽:“那个老狐媚怎么没当真小产掉,哼,真是便宜她了。”

    姚太后敛笑,瞪了她一眼:“往后说话别这么口无遮拦了。好在哀家这里都是心腹。你啊,若守不住这张嘴。哪怕陛下不纳其他妃子了,就你们三个,你也是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那个。”

    顿珠不以为意地噘嘴:“有姑姑护着我,我怕什么?”

    姚太后冷笑:“哀家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你瞧瞧那两个,一个比一个可怕。”

    说起可怕,顿珠觉得玉娘更可怕一些:“那老狐媚好恐怖,亲骨肉都下得了手。”

    “哼。”姚太后冷哼,“她是做了十足把握的,安胎药足足喝了半个月才动手,还是在确认铸造金人失败之后。她啊,这动胎气动得半真半假,买通御医来个小题大做,目的便达成了。”

    顿珠张了张嘴,一脸后知后觉的蠢样,看得姚太后直蹙眉……

    自从这回入京,徐庆之便另外置办了一处府邸,就在商行铺子的同一条街。他盯着书案上的那封信看了良久,也犹豫了良久,到底要不要拆。

    婉宁端着一碗银耳羹,敲门走进书房:“少爷,早膳您吃得少,不如喝碗银耳羹吧。”说着,就把餐盘小心翼翼地搁在了书案上。

    庆之对着这个无论如何冷眼相对都一脸温婉的女子,再端不住冷漠的架势:“多谢。”

    他接过那碗银耳羹,象征性地浅抿一口,就搁了回去。

    如此,婉宁已很满足了。她笑着点头,转瞬,又宽慰道:“您昨日回来就有些闷闷不乐,可是宫里头出了什么事?我记得您昨日原本说是要进宫,用家宴的。”

    庆之闻声蹙了眉,昨夜到今日,他的确心神不宁,到底还只有十四岁,许多事闷在心里闷不住:“昨日,宫里的左昭仪动了胎气,所以家宴取消了。”

    “啊?”婉宁惊愕地张了张嘴,旋即,问道,“大小姐如今是皇贵妃,虽然祭天未成,宫里还是唯她独大,此事大小姐怕是会有麻烦吧。”

    庆之忧心的就是这个。

    “你不如请旨入宫看看大小姐吧。”婉宁劝说。

    庆之原本是拉不下面子的,听她劝解,便顺着台阶下了。他起身,拿起那封信塞入袖口:“也好。她这几日怕是不得空出宫了,我正好把这封信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