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芜凰 > 第124章 凰水一别

第124章 凰水一别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月妈妈瞟一眼低眸候着一旁的婉宁,反手握住芜歌的手:“婉宁会随您南下吗?您身边没个贴己的自己人,哪成?”

    芜歌扭头瞟了一眼婉宁,笑了笑:“她随妈妈一起照顾晃儿。我有十九,也会带一些人过去。”十九是吾凰营的掌事,一个眼眉清冷,神似十七的女子,芜歌第一眼就相中了她,便随了十七的排名,赐名她十九。

    她本不该带吾凰营的死士南下,但她实在是无人可用。而且,待拓跋焘西征,即便吾凰营走漏消息,拓跋焘也是鞭长莫及。无碍的。

    婉宁急切地抬眸,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被芜歌的话堵了回去。

    “庆儿留在平城,并不随我同去。”

    婉宁的脸蓦地红了红,敛眸,咬了咬唇,小声道:“依他的脾气,断然不会愿意留在这里的。”

    “他别无选择。”芜歌的话极是清冷,“我既做了矛,他必然只能做盾。”她深吸一气:“他这个做舅舅的,该替下我的母职。”她再看下婉宁时,眉目染了些悲悯,“我虽并不认同你傻等一个不该等的人,但既然这是你所愿,你便好好留在月妈妈身边。你何时想通了,想离开,随时都可以走。”

    婉宁眸子里有泪在打转。

    芜歌已回眸,清浅地笑了笑:“妈妈,你快去打点吧,陛下怕是该回来了。”

    月妈妈拭了拭泪,一脸愁苦:“陛下若是知晓,必然是不会答应的。”

    “那就别让他知晓。莫叫他瞧出破绽。”芜歌回得轻描淡写。若非许多事,需要提前谋划准备,她不得不让身边的亲信提前知晓,她是想等到最后那刻再说的。

    开春,大魏皇帝拓跋焘御驾亲征,西伐胡夏。这日,帝妃同乘去往方山凤凰台。

    扶不祸已有些显怀,却还是执着桃木剑在凤凰台上跳着祭天舞,

    “天佑我大魏。必胜,必胜,必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台下万千将士的呐喊助威声,震耳欲聋,漂浮在浩瀚的凰水上空,缥缈千里。

    芜歌站在凤凰台下,隔着那一百零八阶台阶仰望那个即将出征的男子。不,是她的夫君。

    不,她在心底暗否,云中洞穴里的以天为证也好,安乐殿的封妃大典也好,都不是她。那是魏地的阿芜和胡夏的赫连吟云。

    而她,要做回徐芷歌了。

    铜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带着硫磺的涩味,熏得她眉眼有些泛酸。

    她仰头凝视着那道银色的身影。拓跋焘本就俊朗,银甲当真是衬他,远远望着,他当真像九天下凡的战神,对天举起天王剑那刻,确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豪迈。

    “吾皇必胜,必胜,必胜!”

    大魏的将士们还在顶礼膜拜他们的皇。

    芜歌只觉得清明有些迷离在这震天的呐喊里,直到那个神武的银甲男子拾阶而下,铠甲和佩剑的哐当声都近在耳畔时,她才蓦地回过神来。

    当真是要别离了。

    她蓦地眉眼一涩,有泪在眼眶里打转。陡地,她就跌进冰冷僵硬的怀抱,沾染了无数鲜血的银甲所泛出的冷意,似乎是叫她不寒而栗。她仰头,泪意在眸底翻涌。

    拓跋焘的眸光同样动容。他搂着芜歌的纤腰,扣在怀里:“等朕回来。不会太久。”

    “嗯。”芜歌攀住他的背,越发绝望地仰着头,只有这样,眸底的潮润才不会夺眶。她抬手抚了抚那双剑眉:“拓跋焘,你要好好的。”

    她不知为何竟语带哽咽,话音一落,泪也滑落。她笑了笑,重复道:“一定要好好的。”

    拓跋焘抵住她的额,又吻去她脸颊滑落的泪珠:“傻瓜,哭什么?胡夏早已是强弩之末,朕此去肯定所向披靡,自然会好好的。别担心。”

    “嗯。”芜歌点头,扬起下巴那刻不经意又毫无意外地贴上了他的唇。她便笑了,嗔道:“阿焘,你真是个坏痞子。”

    拓跋焘也笑了,却是一把噙住她的唇,也不顾台下的将士会不会瞧见这边的春色,搂着她便深吻起来。

    一吻罢了,终要离别。

    “等朕。”拓跋焘在她耳畔呢喃这句,便松开她,阔步离去。

    芜歌在腰间失重那刻,心也错觉有些失重。她回眸,急唤:“拓跋焘!”

    拓跋焘住步,堪堪回头那刻,却听得她说,“别回头,不吉利的。”背后却扑上柔软纤细的女子。

    芜歌也不知为何会小奔过去,扑上他的背,当真像那些送别夫君出征的女子一般。她想,她还在编织那张情网,她恨不能把这情网织得牢不可破、刻骨铭心,如此,她的晃儿才可能得到皇父独一无二的父爱,才可能一世顺遂。

    她不是个好娘亲,能做的也只有如此。

    她想着心底竟是万分悲切。她环住拓跋焘的腰,贴着冰冷的铠甲,任泪水滑落在寒铁上:“拓跋,保重。”

    “嗯。” 拓跋焘抚着圈在腰间的手,紧了紧,“你和晃儿也要好好的。朕会被你写信的。”

    “拓跋,那件事,我早原谅你了,我是想和你一生一世的。”芜歌哽咽着,用心机和悲伤编织着情网的最后一角,话中的真假,她自己都分辨不清了,“你为我做的努力,我是知道的。”

    拓跋焘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捂着腰间的胳膊,柔声道:“朕原本是怕今生都走不进你心里了,阿芜,谢谢。”

    出征的人,和出嫁的女子一样,是忌讳回头的。

    两人便这样相拥了良久,吉时已到,战鼓已经擂响,芜歌不得不松开他。

    “保重。”

    “等朕。”

    两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漂浮在震耳发聩的战鼓声中。

    拓跋焘拔剑,阔步走下石阶,吹响一声马哨,锥鸠马应声而来。

    芜歌望着那个英姿勃发的男子,一身银甲,骑着白骏马,溶入凰水的缥缈水雾里,消失在千军万马扬起的尘土里。

    “再见了,拓跋焘。”芜歌望着他的背影,轻喃,眼角分明是有泪的,她却勾唇笑了笑。

    不祸走到芜歌身侧,两个女子并肩沐在早春的朝阳水雾里,望着大军离去的背影,直到凤凰台恢复宁静,两人才扭头对视。

    “陛下不如我了解你。”不祸有些惋惜地摇头。

    芜歌笑了笑:“那是我花了心思的。”她笑得越发明媚,带着玩笑的意味,“对你,我懒得花心思罢了。”

    “哈哈。”不祸仰头大笑,“如此,我该感念阿芜的知己之谊。”

    “嗯。”芜歌移眸望向凰水,早晨的雾气随着日光大盛而渐渐散去。她身穿的那身宫妃朝服,镶着金丝花边,如今在这日光照耀下,仿佛散发着圣光,“若感念我是知己,便好好帮我照看晃儿吧。”

    “当真不悔?”不祸的手不经意地抚上自己的腹。初为人母,她虽还未感受到腹中骨肉的动静,却已难以割舍,她不晓得身侧的女子是如何做到决绝如斯的。

    “我十六岁开始,人生就只剩悔不当初。”芜歌扭头,自嘲地笑了笑,绝美的眸子映着阳光,透着琉璃似的光芒:“悔着悔着,便无所谓了,左不过都是个错字。”

    “阿芜,总会好起来的。”不祸拍了拍她的胳膊。

    芜歌笑叹:“看着晃儿,我也觉得上天并非待我毫无怜悯之心的。”

    不祸收回手,轻叹道:“你既已下定决心。只望你保重。”

    芜歌今日的笑容格外明媚:“你也是。平郎挺不错的。”

    不祸笑得略带苦涩:“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她的手又不经意地覆在腹上:“既已有嗣,他便也自由了。”她振了振:“不说这些了。难得今日聚上了,再给我煮回茶吧。”

    芜歌笑着摇头:“怎么?不能饮茶,还想闻茶香过过干瘾不成?”

    “知我者,阿芜也。”

    ……

    这次别离,芜歌策划已久。

    郯郡传来徐府家书,三房嫡女盈姐儿忽发恶疾,危在旦夕。是借了郯郡太守的八百里加紧,捎信来的京城,请永安侯爷心一前去救命。

    贵妃娘娘担忧侄女生死,便与永安侯爷,一前一后,日夜兼程地赶赴郯郡。

    二皇子年幼,便留在皇宫,由司巫大人和月妈妈看顾。唯一的意外是,婉宁竟在出发前夜,请求与芜歌同行。

    芜歌只问了一句,“当真不悔?”

    婉宁笑答一句,“不悔。”

    主仆二人便相携同行了。十九领着五十个死士,一路护送,余下的芜凰营死士都留在了宫里,与神鹰营留守的护卫一起,守护着月华宫里的小皇子。而庆之也说放心不下侄女,与心一同路,早她们一日抵达郯郡。

    待芜歌的马车抵达郯郡徐府,一行人连夜出了郯郡城府,策马夜奔滑台城。

    心一赶往郯郡途中,其实就有些觉察到芜歌的意图,只是不敢确信罢了。当到了徐府内院,三奶奶并未火急火燎请他去诊脉,诊脉时,那嫡小姐并非急症之脉,他才敢确信,阿芜竟然当真狠下了心肠。

    “你何苦如此?”他第二日见到芜歌的一句话,便是寒心的质问。

    芜歌最受不了心一用这种悲悯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抬手捂住他的眼:“心一,我别无选择。我知道自己很自私,但我还是希望你能随我南下。有你,嫂嫂还可以多活几年。”她抽开手:“你愿意吗?”

    “我可以南下,你不行!”心一自幼丧母,颠沛流离逃难到建康,徐夫人的一点慈母关怀都叫他感念了半生。他是万万不能坐视月华宫的稚子失去母亲的:“阿芜,听我的,回平城。否则,我即刻就给陛下飞鸽传书。”

    芜歌的眸子冷了下来:“你现如今飞鸽也来不及了。”

    “阿芜!”心一气得呼吸难平,“你就那么想报仇吗?死去的亲人就是亲人,活着亲骨肉就不是吗?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为何不懂得放下呢?!”

    “那你能放下吗?”芜歌清冷地问。

    心一怔住,眼前女子的目光分明清冷,他却感觉那是拷问。他心虚地张了张唇:“我我……没什么放不下的。”

    “是吗?”芜歌反问,“那你为何拒绝不祸?就像你穷其一生都放不下佛主和佛经一样,我今生不可能放得下家仇。即便放得下家仇,也放不下肩上的担子。我不去,齐哥儿就铁定是没活路的。”

    心一又张了张唇,其实,他心底翻涌着一句连自己都震惊的话,“佛主派你到我身边那刻起,我的眼里就没佛了。”可他说不出口,只憋得双颊泛红。

    半晌,他才避重就轻地说道:“总有别的法子救齐哥儿。”

    “她别无选择了。”是庆之站在回廊那头,沐着月色,宛若幽灵,“因为我,她别无选择。”

    “庆儿!”芜歌喝止他。

    庆之却无所谓地笑了笑,清隽的面容映着月色献出一丝羸弱的苍白:“因为我已非完人,再无法承继徐家香火。我愧对列祖列宗,故而,姐姐只好回去,那才是徐家嫡支唯一的血脉。”

    心一震惊地白了面色。

    “庆儿!”芜歌看着弟弟,眸底翻涌着愠怒又心疼的泪意。

    庆之笑得越发无所谓,甚至还仰头大笑了两声:“哈哈,爽快,真正是爽快了。”

    心一移眸望向芜歌,眸底泛着泪光,满目悲悯。芜歌扭头,与他对视一眼,在泪水滑落眼角那刻,她别过脸,胡乱揩了去。

    半晌,庆之才敛笑,月下的身姿挺拔如松:“姐姐放心,我会留在宫里,好好看顾晃儿,让你没有后顾之忧。”他弓腰长揖:“事不宜迟,姐姐一路保重。”

    芜歌缓步走了过去,搀住他的胳膊,扶他起身,一把搂住了他:“庆儿,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哭着是过,笑着也是过。与其哭着苦着,不如笑着乐着。你我都需要活得洒脱一些。”

    庆之抬眸时,早已满脸泪痕。他笑道:“我去到云中,果然见到了沙漠戈壁,当真壮丽无比。天大地大,还是父亲那句话,天生我材必有用。姐姐不必忧心我。我早就想通了,不会再钻牛角尖。”

    “如此甚好。”芜歌仰头看着弟弟,笑了笑,“不必为我送行了。也记得答应过我的话,无论南边发生什么,都不得南下。你的使命就在这里。替我守着晃儿和徐府。”

    “好。”庆之硬声点头,“这回,我再不会擅作主张了,姐姐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