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回闪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go-->    天边快要发亮,林烁渐渐有了睡意。

    他合上眼,脑海里像是堵满了冰锥。

    每一个念头闪过都又痛又凉。

    岁月像非常漫长,又非常短促。回忆像非常遥远,又非常靠近——

    那时候街道上铺满了雪,大家都朝着某个方向前进,他一个人不进也不退,看着人群潮水般来来回回地经过,最后归于沉寂。有人摸着他的脑袋说:“今天也不回去吗?”

    他倔强地说:“不回!”明明是爷爷的错,他为什么要先低头!就因为他是爷爷,就因为他年纪比他大吗?这根本不对!

    他把闸门落下,蜷在店铺的休息间睡觉。店主是好人,好心好意地收留他,还一心想从他口里骗出他家里人的联系电话或者住址,想把他哄回家。

    但是,他才不回去。

    他早上醒得很早,早早拉起卷闸门,帮店主擦拭橱窗。门口有人推着车来卖热腾腾的馄饨,他跑出去要了一碗,坐在摊主搬出来的小桌子小椅子上吃得香甜,边吃还边夸:“您这次做的味道很对啊!”

    摊主笑得眼睛都快找不着了:“多亏了你的舌头够灵!”

    他这人什么都不多,就是多嘴,前两次尝出不对的地方直接和摊主说了。当时摊主还觉得他口味太叼,后来回去试了试,按他的说法调整了一下,味道和卖相都好了很多。

    味道和卖相好了,生意自然也上去了。再卖一段时间,他们就可以盘个店面好好做下去。

    摊主热络地和他说起未来的打算。

    他笑着应和,同时大口大口地吃着馄钝。靠着兼职的钱他还养得活自己,但他还想留点余钱去做别的事,所以有时会特别饿,逮着什么都吃得挺香的。

    他正听着摊主絮叨,突然看到个半大少年蹲在一边巴巴地看着他,咕噜咕噜地咽着唾沫。这少年衣着倒是蛮不错的,可这天寒地冻的,这样穿小心冻出病来啊。

    这家伙不冷吗?

    很快地,他发现对方不仅冷,还很饿。

    那少年微微打着哆嗦,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碗里的馄钝,每次他勺起一颗馄饨,那少年小小的喉结就会滚动两下,隔得老远都能听见他咽唾液的声音——活像半个月没吃过东西似的。

    看着怪可怜的。

    他对摊主说:“再给我来一碗吧。”

    摊主说:“好!小孩子就该多吃点嘛,你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他“唔”地一声,没有多说什么。等摊主把第二碗馄饨端上来,他走上前拉住那少年冰冰凉凉的手:“饿了是不是?来吃点。”

    那少年被来到眼前的他晃花了眼。等回过神来,少年困窘地说:“我没钱。”

    他说:“会干活不?”

    那少年呆了呆,问:“什么活?我应该能干!”

    他指了指后面的店铺,说道:“就是在开门前把店里的货架整理整理,有客人来看过以后把货物重新收拾好,扫扫地拖拖地什么的,很简单的。”

    少年两眼一亮:“明白了!这些我会!”

    于是他多了个小伙伴。

    他们都是翘家的人,没多久就熟悉起来。少年平时明显不怎么干活,做什么都笨手笨脚的,好在够听话,他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至于闹出什么事儿来。

    晚上他们挤在店主的休息间睡觉。被子有点薄,但两个人挨着挺暖和的。同样都是不想回家的人,他体贴地没问少年叫什么,来自哪里,只耐心地教会少年该怎么干店里的活,同时教少年怎么应对店主的“套话”。

    店主拿他们没办法,又不忍心把他们赶出去流落街头,只好由着他们住了几天。

    少年很依赖他,像只可怜巴巴的大狗,一见不着他就着急。他觉得有趣,吃饭睡觉上厕所都带着少年玩,简直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有别的店员来换班时,他们可以到处溜达,从大街钻进小巷,街头跑到巷尾。少年对什么都很好奇,总是拉着他问东问西,他装老成装习惯了,懂的东西答得很溜,不懂的东西也胡诌得很溜。

    偏偏少年什么都不懂,他说什么就傻乎乎地信什么。

    真是太可爱了。

    他觉得自己多了个弟弟,非逼着少年喊他哥。少年突然变得不听话起来,报出了自己的生日——居然比他早几天!

    他不服气:“肯定是因为你是个早产儿,我在肚子里呆的时间一定比你长!”

    少年傻呵呵地笑着,伸手把他抱住,另一只手在两个人的脑袋上比了比,得意洋洋地说:“你看,我比你高!”

    他觉得自己满鼻子都是少年身上的气息,不由憋红了脸:“放开我,你臭死了!”

    少年赶紧放开他,对着自己嗅了嗅,纳闷地说:“不臭啊,我每天都和你一起洗澡的。”

    他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傍晚时少年弄来一辆自行车,拍拍后座说:“上来,我们以后骑自行车去玩儿!这样可以走得更远!”

    他说:“你哪来的自行车?”

    少年说:“我把工资都攒下来了啊!”少年凑近,又张手抱住他,小心翼翼,像怕他推开,又像怕他说他臭,根本不敢抱得太紧,“我去天桥底下买的,都是二手车,很便宜!我看这辆还挺新,就买下来了。你上次不是说想去对南区玩玩嘛,我们可以直接骑车去!”

    他说:“笨蛋,坐公交去不就行了。”

    少年一呆,苦恼地说:“你不喜欢吗?”

    他朝少年笑了起来:“没有,我没有不喜欢。”

    谢谢,我很喜欢。

    他和少年去了更远的地方游荡。明明他们都是因为难过得要命才跑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难过了,而且也不觉得孤单了。

    这个城市还是这么大,但是一点都不显得空旷,每一个角落都显得那么有趣,他们连在巷角的书摊看漫画都能看一下午。

    那样的日子好像静止了一样,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地美好,令人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只是他们忘记了喧嚣的世界,世界却不会因此而停止。

    在他知道少年是什么人的第二天,他们遇到了车祸。

    他又见到了那个掌控着一切的男人。

    那个男人让人把少年带走。

    可是他没有办法阻止。

    少年是扑到他身上才受伤的,而他却连为他凑齐治疗的钱都做不到。生命真的太脆弱了,他们都还没办法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更别说去负责另一个人的人生。

    那个男人说:“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那个男人眼底带着讥屑,“你不是都不回去了吗?那就跟我走吧。”

    他看了看自己衣服上沾着的属于另一个人的血,想到刚才在手术室门口的无能为力,想到和林厚根的争执,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快乐与美好。

    他站起来,朝那个男人说:“希望您能对他好一点,他很想得到您的关心和认同……”说完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出医院。

    外面阳光很亮。

    亮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他闭上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接着蹲了下去,把脑袋埋进手臂里哭了起来。等眼泪都流光了,他逼迫着自己站起来,大步跑离医院所在的街道,跑离他们曾经度过那么漫长又那么短暂的时光的街区。

    他扶着站牌喘着气,用力擦掉眼睛里残余的泪水。他的视线变得清晰,清楚地看到一辆熟悉的公交从远处驶来,那上面写着的最终站是“乐翻天电影院站”。

    他抬起灌了铅似的双腿走上车,腿上每一块肌肉都像在隐隐作痛。

    司机大叔见到他以后又惊又喜,同时又带着几分不赞同:“阿烁,你这些天去哪里了?你爷爷每天下班后都等在车站那儿,你瞧瞧这雪多大哟,他腿脚又不好……”

    他愣愣地听着,鼻子有些发酸,却已经哭不出来。

    他说:“我这不是回去了吗。”

    车上已经没有座位,他拉着吊环站着,随着车身晃晃悠悠。中间有人下车,他却一直没去坐,就这么站到了终点站。

    远远地,他从车窗看到了那熟悉的站牌。

    站牌下站着个伛偻的老人,是他的爷爷林厚根。他已经老了,原本挺直的背脊被生活压得弯了下去,但他又不服老,直挺挺地把它撑了起来。

    外面正飘着雪,雪很冷,风也很冷。

    他走下车,静静地看着林厚根。林厚根嘴唇动了动,三步并两步地走上来,扬起手想打他一巴掌,却又狠不下心落下,只有两行老泪从他脸上滑了下去。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林厚根。

    岁月带走了林厚根的健康,带走了林厚根的锐气,带走了林厚根所有的一切。林厚根没有了儿子,没有了家,什么都没有了。林厚根只剩他这个孙子,林厚根唯一的指望,就是想他当个普普通通的人,过上平平凡凡的日子,平平安安地过完一辈子。

    他张开手用力抱住林厚根:“我不要妈妈了,我什么都不要了,爷爷,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以后都听你的!”

    他所真正拥有的,也只有林厚根这个爷爷而已。

    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那短暂的交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他开始变得收敛,学习节节攀升,没多久就把年级第一刷了下去,接着是区里的第一、市里的第一、跳级一次、跳级两次、再次一步步刷下原来的第一名——

    他终于和凌楚一样,成为了众□□赞的好学生。

    林厚根很高兴,他也很高兴。好学生的待遇和坏学生的待遇完全不一样,学习好了,他想做什么事都变得很自由。

    眼中的世界也变得更加广阔。

    他憋足劲在同辈里冒尖。

    没想到在七年之后,他又看到了贺焱。

    当初那个半大少年已经长大。模样变了,脾气变了,完全不一样了,只能勉强辨认出一点儿影子。

    接着他就被迫或主动地听说了很多关于贺焱的事。

    听说贺焱特别傻,人人都当他傻子来看待。听说贺焱整天和些混蛋二世祖混在一块,自己也是个十足的混蛋二世祖。

    只是听说再多,都比不过贺焱跑来他面前说一句“要多少钱才能和你睡一觉”的冲击。

    即使贺焱说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他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狠狠地揍了贺焱一顿。

    他对谁都笑脸相迎,唯独那一次他没忍住——

    没办法,他实在忍不了,在对上贺焱那饱含色-情意味的目光时他整颗心都气得发颤——

    叫你不学好!叫你好的不学学坏的!叫你拿钱砸人!叫你——

    叫你用那么恶心——那么陌生的目光看着我——

    没想到后来——

    后来——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只是个开端。

    林烁脑袋昏昏沉沉。

    回忆断断续续地浮现。

    人的适应力是很惊人的。

    慢慢地,难以习惯的也习惯了,难以接受的也接受了。怎么活着不是活啊,人不能总是抱着尊严、抱着情谊、抱着只有自己在意的东西不撒手——想要保住某些东西,就得放弃某些东西。

    林烁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少了大半药液的吊瓶。

    林烁侧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插着针头,他没多少知觉。根本不知道这针是什么时候插上来的,也不知道自己身体是病了还是没病。

    他缓缓抬眼,对上了医生关切的目光:“醒了?”

    这是贺焱的私人医生,姓许。

    林烁说:“麻烦您了。”

    许医生说:“醒了就不麻烦了,要不然我耳朵都被人念得起茧子了。”他看了看表,“贺总出去了,我这就给他打个电话。”

    林烁抱歉地朝医生笑了笑。他说:“先别打吧,今天他得回总部开会。”

    许医生说:“那好吧。”他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给林烁换了两瓶药。

    林烁说:“得打这么多?”

    许医生说:“别看你身体平时挺好的,其实一病起来比别人更要命,得多打两瓶调养调养。”

    医生是专业的,林烁没再多说,他可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医生替他探了探温度,发现退烧了,放下心来。他说:“我去给你熬点粥。”

    林烁趣道:“没想到许医生您还赠送熬粥服务啊!”

    许医生见林烁都有精神开玩笑了,也放松下来。他调侃道:“没办法,我全家都是你的粉丝,要是我老婆和女儿知道我居然连食物都没给你准备,她们肯定会把我逐出家门。”

    林烁一乐:“那我等下发个微博,让嫂子她们看看你的劳动成果。”

    许医生说:“那敢情好。你躺着,打完这两小瓶就可以吃了。”

    林烁谨遵医嘱,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

    他很少往回看、很少往回想。

    没想到这次身体里憋着的毛病爆发了,心里憋着的毛病也爆发了。

    爆发了也好,彻底爆发出来才能认清现实。现在的他还太弱小,弱小到什么东西都抓不住。

    也许生命里有些东西注定是要错过的。

    过去的东西就应该让它彻底变成过去。

    往前看,往前走。

    前面会有更好的一切在等着他。

    两瓶药液输完,许医生果然熬好粥端了出来。

    还配上厨房里腌着的小咸菜。

    林烁为许医生的辛劳成果拍了个照,笑眯眯地传上微博,并在微博夸了许医生一通。

    贺焱正坐着于司机的车往回赶,突然听到一声特别的提示音。

    这是他特意为“火中取乐”这个微博设的。

    林烁发微博了?林烁醒了?!贺焱赶紧点开。

    等看到林烁在微博里写了什么,贺焱差点气炸了。他一开完会马上往回赶,心里担心得不得了,林烁却有心情发微博夸别人!

    那许医生也居心不良!他只是让他去给林烁看病,又没让他给林烁熬粥做菜!什么时候医生的业务范围还包括给病人下厨了!

    贺焱越想越生气,一下车马上怒气冲冲地跑上楼,拿钥匙开门时手都还气得哆嗦。

    可门一打开,贺焱突然又冷静下来。

    林烁正病着呢。

    林烁都生病了,他生什么气啊。有人给林烁熬粥总比林烁饿着好,他出门时应该提前叮嘱许医生看看林烁饿不饿才对。

    贺焱换掉鞋子走进屋。

    饭团躲在柜子旁边瞄着他。

    贺焱整颗心都变得平和。

    他弯身抱起饭团。

    饭团挣扎了一下,还是乖乖让他抱住。

    贺焱向饭团道歉:“对不起,上次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饭团抬起脑袋看了贺焱一会儿,挣扎着蹭在贺焱身上往上抬了抬爪子,最后艰难地在贺焱脸上啪地打了一下。

    贺焱瞪着饭团。

    饭团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像是刚才鼓起勇气打人的不是它似的。

    贺焱哈哈一笑,抱着饭团跑进屋,高高兴兴地对正坐着喝粥的林烁分享这个重大发现:“林烁你知道吗?刚才饭团它居然爬起来打我脸!你说它是不是跑去其他剧组看了什么三流偶像剧的拍摄现场?”

    林烁抬头看着贺焱。

    贺焱抓起饭团的爪子拍在自己脸上,兴致勃勃地还原刚才的画面:“就是这样,啪地打上来,可有架势了!”话刚落音,饭团爪子挣开了他的手,很有架势地对准贺焱的脸打了第二下。

    贺焱:“……”

    林烁忍俊不禁。

    贺焱看到林烁脸上的笑意,怒气霎时都烟消云散了。贺焱把饭团放下,上前探了探林烁的额头,感觉温度并不烫手才放下心来。他嘀咕着说:“好端端地怎么就病了。”

    林烁调侃:“定时病一病,增强免疫力。”

    贺焱让林烁赶紧把粥吃完。

    贺焱没和林烁替开会说了什么,林烁病了需要静养,他趁着林烁喝粥时拉着许医生问清楚要注意什么,客客气气地送许医生出门。

    即使贺焱这么好脾气,许医生还是感受到了贺焱赶客的意图。

    许医生干脆地走人。

    贺焱稍稍满意,回去看林烁。见林烁已经把粥喝光了,他把空碗拿去厨房,回到床边说:“许医生也真是的,你醒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林烁说:“你不是在总部开会吗?我让他别打的。”

    贺焱酸溜溜地说:“就算我回不来,知道你醒了也会放心一点啊。”

    林烁一怔。他说:“下次我会注意。”

    贺焱一直注视着林烁的表情,哪会看不出林烁压根不信自己的话。他握了握拳,把林烁按到床上:“你好好休息,这两天什么都别想,养好病再说。”

    林烁说:“我晓得的,要走可持续发展道路嘛。”

    贺焱替林烁盖好被子,俯身亲了亲林烁的脸颊:“睡觉吧,有事就叫我!”

    林烁乖乖闭上眼。

    贺焱盯着林烁许久,转身走去书房,打开电脑和公司几个骨干连线安排工作。

    林烁没入睡,静静听着隔壁传来的声音。房门是半掩着的,隔音又不算很好,他能清晰地听到贺焱的每一句话。

    现在的贺焱和以前的贺焱相比,几乎已经脱胎换骨。

    贺焱一直都不笨。

    这样下去,很快贺焱就可以独当一面。

    林烁合着眼,脑袋里却又许多东西在打旋。贺博远要的应该就是这个结果,贺焱需要一块磨刀石,需要有人在身边帮扶。

    而他恰好又能胜任这件事。

    现在,他的任务快要结束了。

    贺博远那种容不得人挑衅的家伙,肯定不会再让他留在贺焱身边。

    贺焱那么努力地想获得贺博远的认可——

    那么努力地想要接近凌楚——

    他的存在,似乎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多余的。

    或者说,本来他们之间就不应该有交集。

    一切终究会回到正轨。

    林烁精神一松。

    他慢慢又有了睡意。

    这一觉睡得很香。

    没有做梦,也没有记忆的回闪。

    醒来时林烁看到了满天霞光。

    他下床,穿上拖鞋,披起衣服,走到窗边抬手扶着窗沿。金色的夕阳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脸上和手上,让他微微眯起眼。他迎着夕阳往远处看去,城市的楼宇浸入了茫茫暮色之中,透着灰,却又泛着光。

    贺焱走过来时,看到的是静静站在窗边的林烁。莫名地,贺焱觉得林烁好像随时会从这间屋子里消失。他心里有些发慌,快步上前抓住林烁的手。

    林烁一愣。

    贺焱也愣了愣。他很快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解释:“才刚好那么一点点,下什么地啊,回去躺着!”

    林烁说:“躺了一整天,我骨头都快躺生锈了。”

    不知道为什么,贺焱听到林烁的声音时鼻子有些发酸。林烁说话了,林烁没有消失,眼前这个林烁是真正存在的。贺焱用力地抱紧了林烁:“林烁,你永远都不许离开我!”

    林烁顿住了。

    贺焱总爱说不许这个不许那个。

    永远这种字眼能见人就说吗?

    林烁避而不答:“——怎么突然说这个?”

    贺焱把头埋进林烁颈窝,久久没有再开口。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林烁明明在他身边,他一睁开眼却觉得林烁不在了;有时候林烁明明不在他身边,他却觉得转过头时林烁应该在那儿。

    他觉得自己可能快要疯了。

    他总觉得在自己过去的人生里应该有林烁在。

    林烁过去的人生里也应该有他,而不是凌楚、沈有容或者别的什么人。

    他妒忌他们妒忌得快疯掉了。

    贺焱说:“反正你永远都不许离开我。”他喊起了林烁的名字,“林烁,林烁——”

    林烁林烁!你快来看,这不是前天你找了很久的那本书吗?

    林烁林烁!你快来看,你快看我钓起了什么?这乌龟也太呆了!

    林烁,林烁——

    林烁身体微微晃动。

    这世界上有两个人忘记了他的存在——

    他们都不是故意的。

    他们肯定也是爱他的。

    如果没有忘记的话。

    林烁说:“我饿了。”

    贺焱呆了呆。他被林烁拉的话拉回了现实,拉抓住林烁的手往外面走,边走边说:“我已经把晚饭做好了,都是你喜欢吃的。不过你得吃清淡点,等病好了再吃别的。”他给林烁数注意事项,“辛辣不能吃,滋补不能吃,蛋类和鱼肉都少吃,暂时也不要喝牛奶……”

    林烁唇角噙着笑,听着贺焱喋喋不休的叮嘱。

    这样的日子可能不多了。

    多过一天算一天。

    *

    首都。

    郭南生也快疯了。

    郭南生是在言晖离开四天后才发现言晖不在了。

    那天他喝得醉醺醺,不知怎地抱着个皮嫩肉好的小花回去。两个人正*着,那小花突然碰到一张纸。

    郭南生本来想扔掉,看见那熟悉的字迹后又顿住了。明明人就在房里,写什么信啊?难道那个生活在上个世纪的家伙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无趣,决定玩玩浪漫挽回他?

    连玩浪漫的手段都这么老土,谁会稀罕啊!郭南生觉得言晖肯定在里面听着,身体晃了晃,站起来对那小花说:“拆开来,念给我听!”

    那小花一直是靠睡上位的,不敢不听她的话,只好拆开信念了起来:“阿生: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

    郭南生听得哈哈直笑:“连写信都这么没创意!念!继续往下念!”

    那小花硬着头皮念:“我已经离开首都——”

    郭南生像被泼了一瓢冰水,整个人清醒了。只是他的脑袋和四肢都还没发正常运转。他一把抢过那小花手上的信,只觉得上面每一个字都在乱晃。

    郭南生愤怒地对着信喝骂:“别动!别动了!”

    郭南生额头和脖子青筋直现,那小花害怕地后退了两步。

    郭南生索性扔开信,直接撞到言晖的房门上。

    房门应声而开,挂在门上的钥匙啪啦一声掉到地上。

    房间里什么都没少。

    言晖根本没什么东西,有的只是一本本冷冰冰的书,和一叠叠厚厚的稿纸。郭南生跌跌撞撞地往里走了两步,接着扶着书桌往里面迈。到了衣柜前,郭南生猛地拉开衣柜门,只见里面有几件衣服晃来晃去。

    郭南生回想了一下,言晖总共好像也只有这么几件衣服。言晖已经很久不出门,他也不会带言晖出去,自然不会买新衣服。这几年来都是来来回回地穿着那几套早就过时的运动装——

    言晖从来没介意过,甚至还说旧衣服穿着更舒服。好几次他想给言晖买衣服的,又被言晖的话气到了。可不是他不给买,是言晖自己不要的——

    郭南生站在衣柜边上,看着那些衣服上磨损得厉害的领子。他赚的钱不少,花的钱也不少,但好像从来没怎么花在言晖身上。他嫌弃和言晖一起出去太丢脸,已经很久带言晖出去吃过饭了——

    哦,吃饭,言晖平时吃的是什么呢?他平时会请家政回来管言晖三餐,好像很久都没和言晖同桌吃过饭了——

    郭南生恶狠狠地把衣柜里的衣服扯下来,扔到地上猛踩了几脚。

    蒙谁呢!一个残废的废物能去哪里!衣服都没带走能去哪里!想让他去找就直说啊,说不定他会大发慈悲去把他接回来!

    郭南生镇定下来。

    对,言晖一定是在和他拿乔!呵呵,这种人他见过太多了!没想到言晖也学会耍这种心思了!

    郭南生酒醒了大半,走出外面捡起那封信,定了定神看了起来。他没心思看言晖前面的瞎哔哔,直接看了最后的日期。

    已经是四天前了。

    这家伙应该等急了吧?

    郭南生哼了一声。他挥挥手对那跟着自己回家的小花说:“你先回去,我有事。”

    那小花快步离开。

    郭南生没立刻思考言晖可能去哪里,而是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对这种故意拿乔的家伙就该晾着!就该让他多提心吊胆几天!看他下次还敢不敢做这种事!等着吧,根本不用去找,晾个几天那家伙就会灰溜溜地回来求他原谅!

    郭南生越想越觉得自己才是占理的一边。

    到时候看他怎么收拾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

    郭南生难得地每天回家。

    可是,言晖却始终没出现。

    郭南生终于意识到,言晖那封信不是在开玩笑。

    言晖是真的在和他告别。

    郭南生疯狂地寻找言晖留下的痕迹。

    言晖没有电脑,平时会在他的电脑上上网。他开机翻了翻浏览记录,却发现所有的浏览记录都被言晖清除了,他没办法在上面找到任何和言晖有关的东西!

    郭南生走进言晖的房间,把言晖留下的稿件一张纸翻过去。

    除了一个个故事,他没办法从里面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言晖能去哪里?

    言晖接触过什么人?

    言晖到底能去哪里?!

    郭南生抓狂了,连平时最爱的酒会和各种访谈节目都没心思去参加。

    言晖一直只有他一个。

    言晖是他继父的儿子,十岁那年跟着他继父去工地,意外受了伤。他继父不是什么好人,拿到赔偿之后没给言晖治腿,而是花钱娶了他母亲。他母亲想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带着他嫁给了他继父。

    他继父平时经常家暴,打他母亲,更打言晖,唯独不敢打他。因为他会反抗,而且每次都能反抗成功。

    那人渣就是欺软怕硬。

    言晖十五岁那年,他让他母亲和他继父离婚了。他继父直接玩消失,把言晖扔在他们家。没过多久,他母亲因为常年积郁成疾去世,他还小,所以所有吸血鬼一样的亲戚都蜂拥而至,想借着收留他的由头接收他母亲留下的房子。

    而且,他们都决定赶走言晖。

    那个时候他把所有人都打跑了。

    他抱着言晖说:“别担心,谁都没办法赶走你!”

    郭南生用力把桌上的稿纸往地上扔去。

    雪白的纸张散落一地。

    什么时候开始,他忘记了对言晖的承诺?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看言晖不顺眼?什么时候开始他把所有的火气都撒在言晖身上——

    明明他不择手段地往上爬,为的就是让自己和言晖过上不被人欺侮、不被人看轻的生活——

    可是,他忘记了。

    他全都忘记了。

    他只记得要往上爬。

    他不记得为什么要往上爬。

    言晖会去哪里?

    言晖到底会去哪里?

    郭南生心底生出一种惶恐。他莫名地觉得害怕,他害怕言晖再也不会回来,他害怕言晖一个人在外面会出什么事——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其实已经把言晖弄丢好多年了。

    从他把言晖的《追逐红叶》据为己有、从他靠着《追逐红叶》走红、拿奖开始,他面对言晖时就越来越暴躁、越来越疏远——

    每次有人夸《追逐红叶》,他都会想到这其实是在夸言晖。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妒忌还是害怕,越是被夸赞,他对言晖越不好——

    可是言晖明明不在意的。

    言晖明明从来都不在意。

    言晖不在意他闹多少绯闻,言晖不在意他占据他的灵感,言晖甚至一直主动为他提供新稿件。

    真大方,真善良。

    真他-妈大方,真他-妈善良!

    郭南生握紧拳头。

    根本不是他的错!他们闹成这样根本不是他的错!都是言晖的错!是言晖把他惯成现在这样,现在还他-妈想离开他!

    等他把人找回来,绝对不会再让他走出家门半步!

    要是言晖再想离开,他会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