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瑕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匿瑕

    程瑜墨浑浑噩噩,等她醒过神来抬头,发现外厅里面只剩下她一个人。霍长渊已经进去了,完全没有招呼她。

    程瑜墨手指紧紧掐入掌心,这就是她的丈夫,这就是她的娘家。一不小心,程瑜墨竟然折断了小指甲。

    她盯着小指头上的血丝,面带恍惚,而此刻丫鬟都围在暖阁里,根本没有人发现程瑜墨这里的意外。而程瑜墨也没有叫人,她将受伤的手藏在袖子里,连伤口都没有包扎,像是游魂一般走入暖阁,听着众人说话。

    她坐在那里,不禁一阵又一阵走神。

    程瑜墨忍不住想,她并不比程瑜瑾差,甚至远比程瑜瑾有情趣,远比程瑜瑾更得男人喜欢。若不是当初程家再无女儿,嫁给九叔的,理当是没有被人退过亲的自己。那现在,被太子温柔对待着的,被众人艳羡着的太子妃,是不是便是她了?

    李承璟来了之后,所有话题都围绕着李承璟和程瑜瑾来。他们说了没一会,午膳的时辰到了,程老夫人发话,众人移步饭厅,共进午膳。

    吃饭的时候,程瑜瑾不小心被辣椒呛住嗓子,她皱了皱眉,生生忍住。身后伺候的连翘都没发现,李承璟却往她这里看了一眼,说:“拿一蛊酪乳来。”

    太子发话,丫鬟连忙往厨房传话,饭桌上各人也停了筷子,朝李承璟看来:“殿下,是臣等疏忽,上菜没有考虑周全。臣失礼,请殿下降罪。”

    李承璟摆了摆手,顺手倒了杯茶,握在手中缓慢地晃动着,说:“并非是我喜欢,只不过酪乳解辣,对嗓子好。”

    众人顺着李承璟的目光,恍惚发现李承璟是替程瑜瑾叫的。连翘后知后觉,连忙就要盛粥给程瑜瑾解辣,李承璟止住,说:“粥太烫了,喝了越发辣。”

    这时候他手里的茶似乎凉了,李承璟手指在杯壁上试了一试,说:“这个温度刚刚好,先清清嗓子。”

    程瑜瑾说不出话来,点点头将茶接过。她喝茶的时候,李承璟很自然地替她打下手。程瑜瑾喝完后,李承璟将茶盏接过,放在丫鬟的端盘上,然后轻轻抚着程瑜瑾的背:“好受点了吗?”

    程瑜瑾点头,说:“好多了,谢殿下。”

    这时候厨房送来了酪乳,程瑜瑾看到无奈:“不过被呛了一下,用不着这么麻烦。”

    “怎么就麻烦了。”李承璟口吻淡淡,扶起袖子,给程瑜瑾夹了道菜,说,“这道清淡,试试这几样。”

    一桌子的人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李承璟的动作自然极了,他为程瑜瑾倒茶送水,熟稔自在,丝毫不觉得有损男子威风。而程瑜瑾的表现也很平淡,完全没有炫耀的意思,甚至看连翘等人的表情,这分明是司空见惯了的。

    程元贤举着筷子不知该如何下箸,程敏和庆福这些老夫妻目有感慨,而另一桌的未婚小姑娘们,看着眼前这一幕简直春心萌动,惊讶又艳羡。程敏又羡慕又感慨,她悄悄朝坐在另一桌的徐念春看了一眼,心想她的女儿日后只要能找到一个有太子殿下十分之一体贴的郎君,她这个当母亲的就心满意足了。

    阮氏瞧见,忍不住去看霍长渊和程瑜墨。他们这对夫妻也一同坐着,可是两人各用各的饭,从上桌到今,两人没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个眼神交换也没有。

    ……竟似陌生人一样。不,比陌生人都不如,至少对着陌生人,霍长渊不会这样冷漠失礼。

    阮氏心中叹息,然而饭桌上除了她,根本没有人注意程瑜墨和霍长渊,众人都看着太子和太子妃。

    或许并不是没有注意到,而是同桌两对夫妻,彼此之间对比实在太明显,其他人都顾忌着面子不说罢了。

    程老夫人将众人神色一收眼底,她心中百转千回,最终只余长长一声叹息。

    她原本还觉得太子尊贵端方,而程瑜瑾也是规矩的性子,这两人在一块,恐怕婚后会相敬如宾,沉闷死寂。三日回门的时候程老夫人甚至怀疑过他们夫妻是不是做戏,这并不是程老夫人不相信太子,而是因为她不相信程瑜瑾。

    但是现在,时间证明一切,他们自以为火眼金睛的揣测,其实都是卑劣的恶意。三天两天可以装,一个月勉强也行,那半年呢?

    恩爱可以假装,但是眼神,装不出来。

    程老夫人最开始,是不太看好长孙女这对的。两个冷静聪明的人放在一起,谁都没法收服谁,不如在太子身边放一个娇憨天真的女子,更能讨太子欢心,毕竟男人不会喜欢太聪明的女子。像霍长渊和程瑜墨这样一个威武一个不谙世事,一个大刀阔斧一个全身心依赖的,就很好。

    可是谁能想到,最后的结果,却大相径庭。

    事实证明聪明人在哪儿都能活好,而两个聪明人放在一块,只会翻了倍的好。所谓优秀的男人不喜欢聪明能干的妻子,不过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以及蠢人的自我安慰罢了。

    程瑜瑾和太子这对始终都是和和气气的,听说半年来一次红脸都不曾。而程瑜墨和霍长渊呢,程瑜墨处理不了难缠的婆婆,一心依靠着霍长渊,而霍长渊又不屑于理解女子心思,时间长了,仿佛柔弱的藤蔓紧紧缠绕着树木,最后即便是大树也会窒息而死。到如今,一个埋怨丈夫故人易变,不再像婚前那样呵护她,一个暗暗嫌弃妻子太过黏人,完全不会自己行走。

    这还是在程家长辈面前呢,霍长渊进门以来,和程老夫人问好,和庆福郡主、阮氏问好,对程瑜瑾垂着眼睛毕恭毕敬,对程、徐两家的晚辈,也十分和蔼耐心。他是个孝顺的女婿、恭敬的臣子、和气的姐夫,但是唯独对于他的妻子,不曾有过一句问候,不曾有过片刻关心。

    对比李承璟对于程瑜瑾的关注,霍长渊的表现太过冷漠了,简直比陌生人都不如,那明明是他的妻子啊。

    程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程瑜墨当年嫁人时,也双眸晶亮,一腔孤勇,觉得自己和天下其他女子是不同的。然而到最后,大家都不过普罗大众罢了。

    反倒是被众人一致觉得太死板的程瑜瑾,用实际行动证明,真正厉害的人物,做什么都好。

    这一顿饭吃得各有心思,等饭后,男子们去外间说话,程老夫人也带着众多儿媳孙女一起去暖阁话家常。程老夫人看着程瑜瑾,嘴唇动了好几次,最后才试探着问:“太子妃,您最近可有喜讯?”

    程瑜瑾被问习惯了,十分镇定,说道:“殿下说孩子都是缘法,不必着急。”

    程老夫人欲言又止,但是不敢逼程瑜瑾太紧。程瑜瑾最开始赐婚的时候,他们还想着用家族孝义拴着程瑜瑾,然而程瑜瑾对庆福、阮氏冷了一次脸后,程家人都不敢了。程瑜瑾如今是宜春侯府唯一的指望,眼见和程瑜瑾说感情没用,程老夫人还哪敢得罪这尊金菩萨。

    正如程瑜瑾所说,求人就要拿出求人的态度来,程老夫人一下子就明白了程瑜瑾的意思,一家子低调地吃喝玩乐,继续不思进取,不帮忙,也不给程瑜瑾添麻烦。总之,十分有自知之明。

    其实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只要程家自己不作妖,这种舒坦日子就能继续过下去。纨绔程元贤简直满意极了。

    要是程瑜瑾能早日剩下皇长孙,那就更完美了,程元贤简直能躺在金山上嗑金豆子。

    程老夫人听到程瑜瑾说没有,有点着急,但是不敢催。程瑜瑾都这样说了,程老夫人还能说什么,只能应和道:“太子妃说的是,儿孙都是缘法,随缘自然就到了。”

    程老夫人说完看向程瑜墨。她对于程瑜墨就没有那样小心,非常直白地说:“二姑奶奶,你也是。你虽然不慎掉了孩子,但是其他女子可不和你讲原委,趁如今侯爷没有纳妾,早日再怀上一个才好。你被你娘惯得娇贵,但是婆家不同于娘家,没人会惯着你,嫁人了可不能再使小性。头一胎不拘男女,只有生下孩子来,才是真正在婆家站稳了跟脚。”

    程瑜墨被程老夫人说的脸红气弱,低着头,细若蚊蝇地应了一声。

    程瑜瑾知道自己也很危险,垂着眼睛,完全不吱声。她在程家表现的胸有成竹不慌不忙,但是等回到宫里,四下无人后,程瑜瑾对着贴身丫鬟,长长叹了口气。

    程瑜瑾忍不住去摸自己的小腹。她今日说“孩子要随缘”,然而实际上无论后宫还是朝堂,都不给他们随缘的时间。程瑜瑾和李承璟都面对着巨大的压力,可是偏偏都半年了,她的肚子里也没有动静。

    明明,李承璟做那档子事情的频率并不低。现在程瑜瑾不需要参考前世的经验,她完全可以判断,李承璟的频率是非常之很偏高的。

    莫非,是频率太高了,反而影响怀孕?

    程瑜瑾摸着平坦的小腹,十分认真地思考起来。

    程瑜瑾当真认真地思考起这个可能,或许,频率低一些,更利于怀孕?李承璟从外面回来,瞧见程瑜瑾坐在罗汉床上,长裙迤地,鸦睫低垂,十分认真地思索着什么。

    李承璟自然坐在她对面,问:“想什么呢,这样认真?”

    程瑜瑾抬头看了李承璟一眼,明明什么话都没说,但是莫名的,李承璟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下一刻程瑜瑾就开口说:“殿下,妾身刚才想到一个禅理。”

    程瑜瑾说话,永远别指望她能一口气说出来,势必要圈圈绕绕兜很久,将全天下的大道理都说一遍,才能带出正题。李承璟叹口气,说:“你竟论起禅理来,倒是难得,说吧。”

    程瑜瑾清了清嗓子,先从一个自然现象起兴:“殿下,俗话说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月都是如此,人自然也一样。殿下你说是不是?”

    “嗯。”

    “凡事都要克制,不然,过刚易折,强极则辱,反而会取得反效果。”

    李承璟沉吟片刻,忍不住说:“你怎么还是这样罗嗦?”

    程瑜瑾情绪酝酿了一半,听到这里抬头用眼神瞪他。李承璟眼神坦然又无辜,说道:“我只是实话实说。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了吧。明明就是一句话的事,绕来绕去我听着累。”

    程瑜瑾被打断,也懒得铺垫了,直接说:“殿下,我仔细想了下,觉得祖母所言在理。我们当以子嗣为要,太耗费精力了不太好。”

    程瑜瑾说的隐晦,但是李承璟一下子就听懂了。他不禁挑眉,十分无语:“这可毫无道理吧,我们未来的儿女不给面子,为什么要亏着我?”

    此刻殿里还有其他伺候的人,程瑜瑾朝两边扫了一眼,轻轻咳嗽道:“殿下,过犹不及,水倒太满了反而会导致一无所获。你说这个道理对不对?”

    李承璟端坐着,慢慢说:“我觉得,不太对。”

    程瑜瑾眼睛又忍不住看后面,她素来注重仪态,当着宫人的面讨论这种事,即便明知道他们听不到,程瑜瑾也觉得十分心虚。恐怕唯有李承璟,能一边正襟危坐,一边说着不肯放松房事的话。

    正好这时一路宫人进来换茶水。程瑜瑾立刻噤了声,板正地坐着。李承璟还很放松,他端起新烧的热茶,将杯子烫了一道,一边倒茶,一边说:“依我看,这个禅理应当这样讲。夜光死而又育,潮汐时涨时落。阴阳圆缺,总是相伴而行,缺一不可的。有阳就有阴,有光就有影,实在不能割裂而取其一。就如我的名字,璟,玉光彩也,但凡光彩者则生阴影,曰为瑕。正所谓高下在心,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瑕避无可避,无须否认,只要瑕不掩瑜便可。”

    李承璟说完,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缓声重复:“瑾瑜匿瑕。”

    李承璟说的是“瑾瑜”二字的注解,这本来是极其正经的解释,但是程瑜瑾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脑子里不由浮现出一系列动图,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后,程瑜瑾赶紧打住,并且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她太污浊了,这样正经的经书,她竟然想歪了。

    李承璟说完之后,十分郑重地抚手,赞道:“这个匿字用得好。”

    程瑜瑾的脸轰的一声红了,她刚才还以为自己脑子太污浊了才会想岔,结果就是!

    这厮确实就是那个意思,光风霁月地说下流话!

    程瑜瑾面红耳赤,她咬着唇,说不出话来。此刻周围还围着许多宫人,宫人见太子和太子妃讨论禅理,还满口之乎者也、焉哉乎也,都对着他们二人投来钦佩的目光。

    程瑜瑾脸烫的快要燃烧,臊都要臊死了。而偏偏对面的人还眼带笑意,似有所指地看着她,说:“璟则伴生瑕,而瑾瑜匿瑕。我们名字发音相似,可见缘分天定,我们注定是要做夫妻的。”

    这简直是当众调戏,还是十分下流的那种,程瑜瑾耳尖都红了,说不出是气的还是羞的。李承璟忍笑忍得十分辛苦,这时刘义在门外禀报有臣子谒见,为太子拜年,李承璟只能暂时抛下自己面红耳赤的太子妃,去外面处理拜年的事。

    李承璟直到出门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笑着的。

    程瑜瑾是真的要被这个人气死了,偏偏他说话时光明正大,一派端庄持重风度,周围围着这么多人,没一个看出他的真面目。

    程瑜瑾暗暗咬牙,太子出去后,杜若连翘也慢慢围过来,轻手轻脚替程瑜瑾倒茶。连翘十分艳羡,说:“太子妃,您刚才在和太子讨论什么呀,字字句句引经据典,全是玄而又玄的禅理,奴婢听都听不懂。”

    连翘本意是恭维太子妃开心,结果却见程瑜瑾用力瞪了她一眼,脸色冰冷。连翘不解其意,小心翼翼地问:“太子妃,奴婢说错了什么吗?”

    杜若见状,连忙上前解围:“太子和太子妃论玄,我们这些奴婢怎么能听得懂。要奴婢说,太子妃和太子不止名字像,连人也很像呢。都是一样的风姿过人,都是一样的端庄。”

    杜若本意救场,结果她说完后,却意外地发现程瑜瑾脸色更加冷了。程瑜瑾轻轻哼了一声,说:“谁和他一样?”

    杜若愣住了:“啊?”

    程瑜瑾抻了抻袖子,淡淡道:“我和他可不一样,我是表里如一的端庄。”

    程瑜瑾是表里如一的端庄,那谁不是呢?杜若被搞懵了,她和连翘对视一眼,低头不敢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