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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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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呀。

    为什么呢?

    沉盐发生后,她五岁,曹醒十三岁,如果曹五爷的初衷是为了掌权,为什么不趁曹醒尚且年幼的时候独揽大权?

    含钏陷入沉思。

    不对。

    不对!

    曹醒虽尚且年幼,可薛老夫人却尚能一战!

    就算曹五爷有企图取而代之的心,又如何能在薛老夫人的注视下,在江淮老宅继续之前的行径?

    还有一点。

    曹五爷遇上的是曹醒!

    并非徒有其表的空心枕头!

    曹醒是拿着刀、舔着血打开了一条血路的!

    十三岁的曹醒不一定就玩不赢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的曹五爷!

    含钏想通这点后,若有所思地低眸看向低声抽泣的曹含宝。

    可,还有一点,她始终没想明白。

    曹五爷如果存心想要在沉盐事件上搞鬼,为何不在曹十月带上曹醒一起时下手?反而选择了曹十月带着一个年幼的女儿时下手?

    这并不符合常理。

    漕帮当家与幼女身亡,却留下了能干的少年接替漕帮一切事宜——这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吗?

    既然都下定决心,要对曹十月下死手了,为何不再精心筹谋一番,将曹十月与曹醒一网打尽?

    还有,突然闯进她脑海里的那个场景。

    一个人吩咐着另一个人,要发卖了她这个后患...

    含钏低低地垂了眼眸,十年的沉盐事件,曹含宝应该什么都不知道,问她什么也问不出来。

    不远处的花间一阵黑影闪过。

    是水芳将余氏绑入花间的影子。

    含钏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曹含宝顿时语声喑哑地哀嚎起来,“我什么都说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对我用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求求你了!”

    含钏手上力度放轻,直至松开。

    曹含宝一把歪斜在地上,发髻凌乱,左脸高高肿起。

    含钏拍了拍膝盖,利索地站起身来,目光再也不曾放在曹含宝身上了,如同丢弃了一只没用的玩偶,“...把她关押到柴房去,手脚都用麻绳紧紧捆住,让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严加看守,吃的喝的全都经心,如无我的指令,谁都不许与她接触。”

    小双儿点点头,训练有素地像拖一麻袋潲水一样,将曹含宝拖出厅堂。

    含钏仰头灌了口沏得浓浓的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不知何时沾染上了曹含宝的血迹。

    挺好的。

    这样去见余氏,才最好。

    含钏手上沾了沾茶汤,将那抹血迹轻轻抹开,让血染的范围更大一点。

    ......

    花间,只有一盏油灯。

    孤零零地被放置在杌桌上。

    余氏手脚紧紧缠着白布固定,脸肿眼红地惊惧看着含钏拿着一只烛台,越走越近。

    “你对含宝做什么了!”

    余氏用尽力气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掉的鼓面,“含宝和五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苦杏仁!什么紫砂盖子!什么陆管事!全都是我一个人所为!凭什么五爷为你们出生入死之后,还只是一个小小管事?你们却什么时候想将我们丢开,就可以毫无代价地丢开...我想不通!想不通!想不通!大家都姓曹,为什么你们才是这个家的主人!我们却只能成为这个家的陪衬!”

    余氏手筋脚筋、手骨腿骨俱断。

    含钏让孙太医配了药,给余氏灌下,至少不能让余氏此刻死掉。

    含钏执起烛台,看向余氏,余氏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犹如回光返照般,不正常的潮红。

    “婶娘大义!”

    含钏放下烛台,击节赞赏,“背了所有的罪孽!认了所有的过错!真是个让人敬佩的女人。”

    余氏觉得自己应该浑身疼痛,可她静下心来仔细寻找,身体却一丝痛感都没有,她抬头看向含钏,顾不得身体的奇异,提高声音,“你不必激我!你将含宝放了,将我是杀是剐,都悉听尊便!”

    悉听尊便?

    看着一贯哭哭啼啼、柔柔弱弱的余氏,如今也是一副贞洁大义的模样。

    含钏有些感慨。

    父母之爱,倒是不分好人与坏人的。

    无论是恶贯满盈的坏人,还是慈悲心肠的好人,待子女,却都是满身满心,全心全意。

    可惜呀。

    用错了地方。

    父母之爱,若当真计之深远,便应当教子向上向善向好...

    而不是带领子女,像臭虫一般蛰伏在华服锦衣之下...

    含钏手一抬,黢黑的夜色中,水芳低着头,手里捧着箱笼,“砰”的一声,箱笼被砸在地上,泥塑、桑蚕丝绢帕、土偶...散落一地。

    余氏顿时面色煞白!

    含钏笑了笑,“你说小叔不知道?他如今已经在京郊后等候着了吧?只待曹家挂上白花、披上麻衣,他便会像一个英雄一样冲出来,成为引领曹家的新的领头人吧?”

    含钏笑意沉了沉,低声道,“就像十年前,在我母亲死后,小叔叔断了一只手,血肉模糊地出现在江淮码头那样?”

    余氏猛地抬头,眼中精光大闪,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一开口却被融合成这样一番话,“无凭无据之猜想,你如何敢说!?我纵有千般错万般不好,你小叔却是扎扎实实为漕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什么十年前!什么沉...”

    “闭嘴吧!”

    含钏高扬声音打断了余氏后话,“你女儿!曹含宝什么都说了!”

    余氏喉头一堵,眼眸明暗交错,不由自主地往后靠了靠。

    刚刚的厅堂...

    含宝的声音...

    含宝说什么了来着?

    “...我什么都说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对我用刑!”

    什么都说了...

    含宝说了什么!?

    含宝又知道些什么!

    余氏艰难地吞咽下一口唾沫,她一时间竟无法确认——含宝当时还小,她与曹五商议时都避开了女儿,可万一含宝在熟睡中听到了一言半语呢?万一含宝聪慧,在偶然间发现过什么蛛丝马迹呢?

    贺含钏动刑了啊!

    动刑了!

    含宝是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

    从小到大,连油皮都未曾破过一分!

    如何能承受这样的酷刑!

    那必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余氏眼珠子来来回回滴溜溜地转,眼风小觑了含钏的神情,像极了曹十月的贺含钏如今面色冷漠寡淡,看不出丝毫喜怒。

    贺含钏是不是在诈她?

    诈她说出些什么?

    余氏的神色隐匿在黑暗中,油灯与烛台亮相交错的光晕照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让她看起来像一只蜷缩在角落、卑劣可怜的耗子。

    含钏挑起唇角,笑了笑,“婶娘,当初你们是想将我卖到远方的窑子里去的吧?”

    余氏惊悸地抬起头。

    含钏背过身去,手从烛台上一点点拂过,将刚才的猜想组成一段笃定的话语,“...曹含宝说,她曾经偷听到你与小叔叔的谈话,说当时你们没想杀我,而是想将我发卖到远处的窑子。马车从山上坠下,我父母亲当场丧命,我却陷入了昏迷,如果再动手将我杀害,难免在仵作眼中落下错漏——从高处坠落的伤口与外部蓄意的伤口是不一样的,而当时的时间已经不容许你们再拖着我爬上高高的山坡,再将我推下来了。”

    “既然如此,你们还不如将我发卖,卖到窑子里去,下九流的行当...就算以后祖母与哥哥找到了我,出于对曹家的保护,也不一定会认下我。甚至,那时的我如若认祖归宗,不置可否地会成为哥哥带领漕帮变黑为白的阻碍——我将变成母亲、哥哥、祖母、甚至整个曹家的污点。”

    含钏笑了笑,“谁曾想,发卖我的人,却遇到了出价会更高的内廷,钱财利欲熏心之下,我没被卖到窑子,而是进了掖庭。”

    一股冷流冲上余氏后脑。

    含宝...含宝是什么时候听到的?

    这是五爷先头的盘算!

    确实是!

    含宝都说了些什么!

    含宝...含宝又都知道些什么!

    如今贺含钏又知道了些什么!

    余氏惧怕地向后缩了缩。

    小双儿跟在含钏身后,低下头,藏住了眼中的奇怪。

    含钏轻轻挑起余氏的下颌,目光落到了光明敞亮的厅堂,“含宝说了很多,说了她爹身为庶子所出从小遭受的冷遇和薄待,说了她爹对我母亲的憎恶与迫切想取而代之的欲望,甚至说了她自己与你对我的厌恶和嫉妒...”

    “所有的憎恶和欲望,会让人迷失方向。”

    “含宝说了很多,为了活命、为了开启新的人生...她求我,是不是她说了,我就放她一马?”

    “我说是。”

    余氏顺着含钏的目光,死死盯住了花间之外,那间澄清明亮的大堂。

    她死都想堂堂正正坐着的那个地方。

    含钏的声音带有几分蛊惑,“我答应了含宝,她说了她知道的,我考虑放她一马,待此事过了,我会履行承诺,给她丰厚的嫁妆,为她挑选平庸却老实的夫婿,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既活命又活出她想要的人生...”

    含钏的呼气声,打在余氏的耳朵边上。

    余氏听见含钏轻笑一声,继续说道。

    “我说的是考虑。”

    “如果婶娘,您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三个问题,我会将考虑变成至死不渝的承诺,让你心爱的女儿逃出您和小叔叔带给她的阴影与魔障...”

    “婶娘,您看这个交易怎么样?”

    余氏鬼使神差地顺着含钏的话问道,“什么问题?”

    含钏轻轻站起身。

    “第一,沉盐事件,是谁的手笔?”

    “第二,小叔叔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第三,曹家,还有其他人卷入沉盐事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