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崩原乱 > 第310章 三百二十二大局已定

第310章 三百二十二大局已定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一剑独尊全职艺术家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师映川看着纸上的寥寥一行字,似乎有瞬间的走神,千醉雪见他样子有些古怪,便皱眉道:“……可是帝都那里出了什么大事不成?”师映川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沉声道:“不是。”他用力一握,纸条便被他攥进掌心,稍微一搓,登时就化为碎屑,师映川脸上并没有一个男人做了父亲所应有的喜悦之色,只淡淡道:“是浅眉刚刚给本座……生了一个儿子。”

    顿了顿,又道:“日子提前了些,不过并没有提到那孩子有什么不足,想来应该并无大碍。”

    这是好事,一旁潇刑泪听了,顿时脸上就泛出了一层喜悦的笑容,连连点头道:“好,教主又添一子,这是大喜之事,恰好眼下又有大军踏破天波国皇城之喜,乃是双喜临门。”师映川听了,脸上闪过一丝古怪之色,但是心中纵然涌起千般滋味,偏偏又是说不出口。只能憋在肚里,不过这一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至少没有被千醉雪和潇刑泪注意到,他默默地将那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这时就听潇刑泪笑道:“幼子既然降生,教主不如这就回去看看罢,反正眼下天波国中枢已破,后面的事情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有我等在此,自然足以料理妥当。”

    这是人之常情,但师映川却是没有这样决定,他接过随从递来的湿毛巾,擦去手脸上的血迹,淡淡道:“……不必了,本座又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何况教中有专门负责此事之人照料他们母子,自是万无一失,本座便是迟些回去,也没什么,眼下国事为重,岂有耽溺于这些儿女情长之事的道理,等到大军班师回京,自然也就见面了,又何必急在一时。”

    这样平静到近乎冷淡的态度让其他人都是微微一愣,虽然都知道师映川就是这样性子的人,但不管怎么说,似乎还是有些让人意外,但他既然已经这样决定,其他人又怎会再说什么,事情也就这么定下了,一时师映川沐浴更衣,全身上下打理一新,而千醉雪的伤势也已经稳定下来,正披着一件袍子在喝刚刚煎好的药,师映川探出一缕真气进入他体内,仔细查看了一下,确认情况都在控制之内,便点了点头,欣慰道:“问题不大。你好好休息罢,这几天的事你就不必操持了,安心休养,有事的话,自有旁人打理。”千醉雪微微点头:“我明白。”

    天波国乃是富庶之国,一国中枢之地自然繁华不比别处,纵然前时瘟疫肆虐,但作为皇都,天子脚下,人力物力都不是别处能比,兼之此处地理位置所造成的独特气候,使得瘟疫并没有在这里造成太大的影响,因此大都之中并非一片凋敝之态,城破之后,师映川下令大军可以在此大肆劫掠三日,以此鼓舞士气,命令下达之后,军中人人振奋,一片欢腾。

    上千名护教骑兵自各处城门鱼贯而入,座下是披甲的战马,马背上的骑士全身都罩着甲衣,上面刻着精美的花纹,光辉灿烂,师映川骑马在前,远近都是哭叫惨号之声,师映川只是充耳不闻,在这队护教青卫军的簇拥下进入皇宫,宫中女子被掳掠,男子被屠戮,而天波皇帝在城破之际已经自尽身亡,尸身尚自坐在宝座间,一柄染血的宝剑跌在地上,尸体的脖子以下,都被鲜血染红,师映川见了,淡淡道:“不管怎么说,这天波皇帝多少还有点一国之君的样子,自尽殉国。罢了,叫人把他埋了罢。”刚说完,师映川突然间眉头一动,嘴角扯了扯,他走到后殿,猛地一拳砸在一堵墙壁上,碎石飞溅中,一个黑洞洞的入口顿时出现在眼前,与此同时,秘道深处,一个正拼命奔逃的青年听到动静,立时大惊,从心底涌起无尽的恐惧,加紧了脚步狂奔向前,但还未等他奔出多远,身后有人影蓦然一闪,一股冰冷的寒意已经直逼而来,青年魂飞魄散,刚要大叫出声,却只觉得整个人突然一下悬空,脖子被什么东西紧紧扼住,透不过气来,他挣扎着想要反抗,却哪里撼动得了,极度的恐惧中,只看到面前一个高大的男人脸戴面具,一双鲜红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眸底是无尽的血色。

    青年只觉得生平第一次生出腿软求饶的念头,可他此刻被一只白腻似雪的手掌扼住脖子,哪里说得出话来,那人打量了他一眼,见其穿着明黄华服,足蹬青靴,金龙冠上七颗东珠晶莹生光,修长的手指就渐渐加大了力道,声音不徐不疾地道:“……看这打扮,你是天波国太子?”说着,忽然就又松了力道,手臂不再举起,让对方的脚落地,勉强可以说话了,青年见状,顿时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但就是这样的行为,让他在下一刻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一根手指被生生拗断,虽然还能接上,但十指连心之痛又岂是他这样向来养尊处优之人能够承受得住的,可是这惨叫声刚刚冲破咽喉,一只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男子冷漠的声音在秘道中响起:“……本座在问你话。”

    这语气轻描淡写,但其中所带的血腥气息已经让青年彻底胆寒,一时间青年忽然彻底明白过来,自己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一国储君,在这个男人面前,只是待宰羔羊而已,他痛得浑身颤抖,可男子那鲜红的双眼以及刚刚自称的‘本座’二字已经让他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一想到自己此刻面对的居然就是那名震天下的绝世凶魔,青年的脚就已经软得几乎无法站立,他再不敢挣扎,只是拼命从咽喉里发出破碎的声音:“是……孤、我是……是太子……”

    男子松开手,青年顿时腿软瘫倒在地,捂住脖子连连咳嗽起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剧烈的咳嗽还是极度的恐惧所致,青年眼圈里都冒出了泪花,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嗤道:“天波皇帝倒还有几分国君的担当,可惜这个太子,却是一个草包。”说着,却忽然俯身,一手勾起对方的下巴,打量着面前这张英俊的面孔,眼里隐隐闪现出复杂之色,青年感觉到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冰雪一般凛冽之气,虽不强烈,却几乎沁入自己的骨髓,顿时急叫道:“教主饶命!孤……看在我天波皇室与连宗正的渊源份上,放我一条生路……”

    师映川眼里泛着幽幽的光,连江楼的生父的确便是出身于天波皇室,只不过是旁系,加上传代已久,血脉早已淡了,后来也没有多少联系,但认真算起来的话,连江楼与这天波太子似乎是叔侄一辈……这样想着,他的目光就落在青年与连江楼依稀有些相似的面孔上,都是英俊鲜明的轮廓,师映川嘴角带着冷峻笑意,说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话音未落,青年陡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顿时失去了意识,师映川将他拎出秘道,随手丢给一个青卫,道:“押起来,让人洗干净,先不要伤其性命。”正说着,有人快步走来,单膝跪下道:“禀教主,青河书院院主展秋白并弟子十数人就在宫中,眼下已将其围住,不知要如何处置?”

    师映川略觉意外,展秋白乃是当世大儒,如今位居青河书院院主一职,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声名远扬,从青河书院出来的人,许多都在各国为官,就连大周如今也有重臣乃是曾经在青河书院求过学的,不然也不会有人来请自己拿主意,不敢随意处置,他想了想,就道:“你且带路。”当下来到一处极雅致清幽的院落,却见上百甲士将这里围住,正与人对峙,十来个素袍葛巾的青河书院弟子正手持长剑,脸色苍白地将正门护住,虽然恐惧,却坚持着不肯退缩,师映川见状,袍袖一拂,劲气便隔空打中了诸人穴道,师映川吩咐左右不必伤了这些人的性命,一时便自己走进了门去。

    室内只有一个老者,打扮普通,须发斑白,见了一个人影走进房中,身躯高大,虽以面具遮脸,不露真容,但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主宰沉浮的浑然气魄,姿仪雍容端方,男子进来,眸光淡淡,道:“……展秋白?”

    老者此时身处这等境地,却丝毫也不显慌乱,仍然跪坐于桌前,平静道:“正是老夫。”他与弟子前时来天波国,是要借阅天波皇室的一些珍贵藏书来抄阅,未曾想却不慎因此陷入此地,就见师映川轻笑道:“那本《人屠传》本座已看过了,言辞之犀利,令人叹服,本座年幼时曾经看过不少你编纂的书,的确是大儒气象。”老者深深看他一眼,道:“师教主看样子,似乎并不准备将老夫打杀?”师映川漫不经心地道:“本座这种人,若是肚量胸襟这东西不放得大一些,早就要被气死,况且被人骂上几句也只是不疼不痒,如果一旦有人非议便要将其杀掉,只怕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日夜唾骂本座,莫非都要杀了不成?你是读书人,本座与你计较什么,留着你教书育人,也算本座偶尔做点积德之事。”

    老者目光深邃看着男子,片刻,忽然起身去取来几件东西,放在桌上,道:“老夫从前对占卜一途有些研究,只是后来年老,精力不足,也就搁置了,今日,就为师教主占上一卦。”说着,就拿起了面前的器具,世间不少做学问的人往往涉猎颇广,这展秋白身为当代大儒,会精通这些在别人眼里旁门左道的事情也是很正常的,师映川也就没有打扰,未几,展秋白望着面前的卦相,缓缓叹道:“原来是天煞孤星之相,难怪……”师映川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就低笑一声,面色复杂地道:“天煞孤星么?本座记得书上写过,天煞孤星者,凶恶残暴,给身边之人带来不幸,注定一生孤独……也许罢。”他心中一片平静,只因经历了这么多,人生当中经常是步步杀机,只能艰难奋行,如今其心其意志之凝练,又岂是会为这些事所动的?当下再不看展秋白,转身离开。

    夜幕渐渐降临,皇城之中却仍然不时有尖叫和号哭声想起,大军已经驻扎下来,师映川与一部分将领暂时就在宫中休息。

    偌大的龙床隐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含糊不清的痛叫与求饶,半晌,这一切终于安静下来,师映川看了一眼已经昏死过去的天波太子,这个草包一样的家伙之所以前时在秘道中没有被当场杀掉,只不过是因为有着一张与连江楼略微相似的脸而已,所以才被临时拿来充当玩物,他的作用,也仅限于此。

    青年已经昏了过去,师映川以手徐徐描绘着那眉眼,指尖一直划到下面,来到腹部,他在那平坦的腹上划着圈,低声道:“等着我,连郎,我要你还给我很多儿女,你要用你的一生来赔偿我……永无解脱。”他说着,微笑起来,抬起青年的腿,挺身再次捣进那已经不能闭合的秘处,丝毫也不在乎这样残暴野蛮的索取很快就会要了对方的性命,与之同时,低低的惨哼也重新响起……夜,还长。

    天波国被灭之后,千醉雪率大军暂时驻扎于此,很快也有大周派军队进入天波,而师映川在此停留了一段日子之后,等到一些后续问题解决得差不多了,便带着一部分护教青卫军,将大批在天波搜刮而来的财富以及掳掠的众多奴隶押运回大周,这些奴隶大多是由工匠技师等人组成,剩下的就是皇城中的美貌男女,以贵族居多,这些人都是能够卖上好价钱的,自然不能浪费,师映川带着这批价值无可估量的战利品由左优昙带队接应,从水路返回大周,无数巨舰载着财货组成舰队,浩浩荡荡地向摇光城而去。

    一路辛劳自是不提,待辗转多日回到大都,一番交接之后,师映川不耐烦琐事,径自回到自己住处,沐浴更衣之后,就准备休息,不过转念之后,又改了主意,去了花浅眉那里。

    对于师映川的到来,没人意外,毕竟幼子出世,作为父亲在回京之后第一时间就来看望,这是理所当然,眼下花浅眉初为人母,看起来略丰腴了些,髻间只插着一支紫金钗,手上戴一个玉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饰物,整个人打扮得十分简单,仿佛温婉居家的寻常妇人一般,她是半步宗师,身体素质极强大的武者,虽然生完孩子还不太久,但她的身体也早已经恢复,没有什么问题了,眼下见了师映川,便命人去抱孩子过来。

    不多时,乳母抱着一只绣有春兰秋菊华茂图案的大红襁褓来到房中,花浅眉小心地接过襁褓,递到师映川面前让他可以看得仔细,笑道:“儿子正睡得沉呢……这孩子胃口好,又不闹人,整天吃饱了奶就喜欢睡觉,夫君看,本是不足月的孩儿,现在却长得比一般孩子还胖些。”

    师映川低头去看花浅眉怀里的婴儿,粉嘟嘟肉乎乎的小婴儿睡在襁褓里,头发软软的,因为年纪太小,所以还看不出具体容貌,但看那精致的眉眼轮廓,却还是可以断定这日后必是个极俊秀的孩子,师映川注视着婴儿,眼里有莫名的光泛起,不过这异样只持续了约莫一瞬,随后师映川就收敛了表情,整个人恢复如常,可见他的自控能力之强,而方才他所流露出来的异常也并没有被其他人发现,这时师映川眸光掠过花浅眉的脸,随即眼帘微垂,掩住其中的波澜,道:“……这孩子看着倒健壮。”

    师映川一面说,一面将右手伸出来,去摸婴儿的左脸,他的手状似十分自然地抚过婴儿的左耳根处,那里一片光洁,并没有任何突起,师映川见状,就最后确定了这个孩子的确不是自己的骨肉,要知道纪氏一族中,男子的左耳根位置一定会有三颗朱红色的小痣,错落有序地竖直排列成一线,这是纪氏男丁独有的标记,一代一代流传,乃是家族一脉当中的一个秘密,外人不会知道,当初师映川就是因为阴错阳差之下被纪妖师发现了这个标记,才让他的身世真相大白,而季平琰和师倾涯两兄弟也都是具备这个标记的,如此一来,别说花浅眉根本不知道纪氏男子有这个标记,事实上就连季平琰和师倾涯也不知道此事,这倒不是师映川故意隐瞒两个儿子,而是觉得这是小事,没有什么必要特意去告诉他们,现在师映川这样检查,也是为了最后确认一下,毕竟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百分百的,虽然他有把握自己不会让人怀孕,但如果有万一呢?不过现在看来,这孩子的的确确不是他的骨血。

    花浅眉抱着孩子,笑吟吟地道:“孩子出生到现在,还没有名字,妾身不敢自专,到现在也只是混叫着,只等着夫君回来再取大名,现在夫君既然回来了,就给这孩子取个名字罢。”师映川顿了顿,伸手放在婴儿身上,探察了一番,片刻,才道:“这孩子就叫灵修罢。”花浅眉嘴里低声念了念,欢喜道:“师灵修……是个好名字。”师映川淡淡道:“资质还算可以,不过日后想要成就宗师,很难,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半步宗师这样的等级。”花浅眉听了,微笑说道:“足够了,妾身也不想着这孩子有多大的成就,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其实这也只是因为夫君的眼界太高了而已,若是换作旁人,孩子有准宗师的资质,已经是欣喜若狂了,毕竟这世间有几个是夫君这样天资卓绝的天才?”

    师映川不置可否,正值此时,季平琰与梵劫心带着纪桃过来了,原本师映川回来,季平琰要去请安,但他知道师映川应该会来看孩子,便直接带着一家人来了花浅眉这里,当下行了礼,道:“父亲这段日子随大军在外,实是辛苦了。”

    师映川点点头道:“看你气色还不错,本座也就放心了。”又将目光转到梵劫心身上,梵劫心之前有了身孕,但后来不慎流产,一直郁郁寡欢,时间长了才渐渐恢复过来,眼下师映川见他精神面貌还好,便知道他已经差不多从阴影当中走出来,便道:“劫心,看来你的身子已经调养好了。”梵劫心微微欠身,并不看男子,只心平气和地说道:“早已经大好了。”师映川嗯了一声,道:“这就好。你和平琰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不要多想。”一面说,一面已弯腰抱起了纪桃,笑道:“香雪海,想不想祖父?”

    纪桃咯咯笑着,脆声道:“香雪海想祖父了!”花浅眉在一旁抱着师灵修,笑吟吟地道:“大公子来得正巧,夫君刚刚给大公子这兄弟取了名字,叫作灵修。”季平琰的脸上有了些舒缓,温言道:“灵修……这名字不错。”他虽与师灵修是同父异母,但毕竟是手足兄弟,况且年纪又相差这么多,作为大哥,确实就有了一种长兄如父的感觉,对这个幼弟很是喜欢,只不过花浅眉虽然嫁了他父亲师映川,名义上是他的母亲,但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况且看起来又是年轻貌美,而他又早已成年,连孩子都有了,总有些不便,若是频繁来此,终是不妥,因此也不好总来探望幼弟,而皇皇碧鸟虽然与花浅眉是一样的身份,同时也是看起来年轻美貌,与他又没有血缘,但皇皇碧鸟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两人感情自然不同,与母子区别不大,双方再怎么亲近,来往密切,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

    师映川并没有在花浅眉这里待太久,尽管出于一些原因致使他并不会拆穿师灵修并非自己骨肉的事实,但作为一个男人,要在这种情况下还长时间地演戏,也委实强人所难了些,至于其他人是否会发现师灵修不是自己的骨肉,这个问题师映川并不担心,毕竟知道纪氏男子这个秘密的人只是寥寥,更何况知情者也不会闲来无事去刻意检查师灵修的耳朵,那样隐蔽的所在,也很难有人注意到那里,没人会怀疑花浅眉的贞洁,因为在有了师映川这样的丈夫之后,谁会还与其他男人私通?根本不可能。

    闲话少叙,且说天波国覆灭后,大周在这场持续多年的战争中终于开始显露出压倒性的优势,张开狰狞的獠牙,当年天下大争,龙蛇并起,但时至如今,大周已占据天下十之近七,这已经是基本没有人能够逆转的大势了,天下谁还能与其争锋?万绝盟方面已经收缩势力范围,联盟之内不少势力开始暗中与大周接触,然而此时大周已不再接受这样的投诚,毕竟战到这个地步,那都是真正的根系深固之辈,这样的,已经不在受降之列,待到后来,万绝盟派出使者,提出与大周以南北为界限,划江而治,被大周方面断然拒绝。

    初春,料峭尚存。

    月光如水,金黄灿烂,大船之上,灯火通明。

    船舱内,一青一蓝两个身影对坐着,两人都是形容出众,气度非凡,一个是白缘,另一个则是季玄婴的同门师兄凤沉舟,千醉雪当初叛离宗门之后,就由他接任了掌律大司座一职,此次两人乃是低调前往摇光城,并未大张旗鼓,前时万绝盟派出使者正式到大周提出划江而治的建议,被拒绝之后,这次便由不但与师映川渊源匪浅,且生母出身大周皇室的白缘出面。

    凤沉舟提起酒壶,斟了两杯,自己拿起一杯,另一杯推到白缘面前,道:“现在马上就要到了摇光城,我二人此次来大周游说,不知白莲坛可有把握?”白缘拿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美酒入喉,滋味醇绵,的确不可多得,然而心中却是无味,淡淡叹道:“也不过是尽人事罢了。”

    说着,低头看着空杯,过了片刻,才满怀感触地说道:“还记得当年去大宛镇接他,带他回宗,那时他才四岁,一晃眼,已是过去几十年了,当年的幼童已经成长为天下第一人,成就无上武道,可惜却不是我辈中人……莲座曾与我说过,当初泰元帝大展宏图,统一天下,早晚要将天下宗门的传承断绝,因此当时的二代宗正便以身合道,以情动之,终于将泰元帝一生大业覆灭殆尽,自己也借此成就太上忘情大圆满之境……”白缘说到这里,说到这里,不由得心生寒意,顿了一顿,才又说着:“前尘旧事尚不得解,偏偏这一世又是恩怨深重,就算是心宽似海,只怕也不可能放下,说实话,我们这次来,我委实没有半点把握。”

    白缘说完,垂下眼帘,看着只余残酒的杯底,心里千般滋味最终化为一道无声的叹息,对面凤沉舟默默听着,一时间亦是心下冷意森森,然而就在这时,两人几乎同时心中一动,既而互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意外之色,当下就一起出了船舱,如此二人并立,看着远处,只见一条画舫在夜色中徐徐驶近,船头有一人正负手而立,虽然隔得还远,但以两人的目力,却看得清楚,顿时心下微微一震,就见船头那男子一身紫衣,翩然出尘,月光在衣上折射出隐约的柔光,自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度,虽然就在视野之内,却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以白缘和凤沉舟的修为,能够感应到这画舫上还有几道微弱气息,并不强大,差不多只是粗通武艺的样子,想来应该不过是寥寥几个下人而已,并没有任何保卫力量,然而这又如何,时至今日,即便天下之大,又有谁能刺杀得了这紫衣人?

    月光下,男子面色莹白,目光淡然,最醒目的是那一双眼,白色的眼白,殷红的瞳孔,原本这样势必会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但此刻那目光明净不带任何杂质,没有正义,也不存在邪恶,就是纯粹的澄澈,如此之美,与别不同,眸中微微迷离,似包藏着一片无尽的梦境,当年千醉雪与季玄婴跟男子结为眷侣,凤沉舟与二者既是同门师兄弟,自然也是与男子有些交情的,那时男子还是少年,翩然出尘,才色双绝,但时隔多年再遇,变化之大,与从前再无多少相似之处,仿佛洗尽铅华,终见本心,当年的倜傥少年,如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之事已是把握在手,纵然再桀骜出众的人物,在此人面前,也不由得生出心折之感,一时间凤沉舟心头沉甸甸的,只觉得无尽阴云在胸腔中挥之不去。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画舫就已经来到了眼前,白缘目光幽幽,静静地看着对方,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良久,他眼眸变得极为幽深,满是缅怀,就摇头叹息道:“今日相见,前尘种种如同梦境一般,我已不知道究竟应该仍然称你为‘映川’,还是应该称一声‘教主’。”

    师映川听完,微笑一下,却抬头看了看天空,温声说道:“今夜月色,真真动人……想当年在大光明峰上的时候,时常会与师兄在这样的月色下,尽情饮酒笑谈。”

    他没有自称‘本座’,显然就还是念着当初情分,也是表态,白缘心中一叹,眼神倏地变得复杂,就说着:“既然如此,这般月色,船上又有酒,映川,上来一叙罢。”

    半盏茶的工夫后,船舱内多点了几支蜡烛,照得连角落里都已没有半点阴影,师映川喝了一口酒,面上忽然就露出一丝追忆之色,这酒让人想起从前,有一种苦涩的欢乐,又或是平静的落寞,世事如此,任谁也不可改变,他忽然笑了起来,精致的双眉也微微轻挑,衬着鲜红的眼眸,极是美丽,道:“这是大光明峰的‘青莲烧’……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喝过了。”

    听着师映川这平和恬淡的话语,白缘袖中的手指微微一颤,呼吸也顿了片刻,因为他很清楚地捕捉到了师映川在那一瞬间所流露出的情感波动,那是难以描述的落寞与感怀,白缘心中一动,就有了几分希冀,他深吸一口气,道:“我与凤司座这次来……”

    “师兄不必说了,我都知道。”师映川轻描淡写地道,他为自己续上酒,这一刻,他似乎成为了整个天地的中心,有着君临天下的气度,他喝了一口酒,微笑起来,但即使面带微笑,也给人一种若有若无的冷冰冰的感觉,仿佛如今在他眼里,看任何人与事都是高高在上地俯视,这并非故意,而是经历了无数风雨洗练,到现在本质彻底呈现的缘故,就听他说道:“……划江而治,这种事,大周不会接受。”

    话音方落,对面凤沉舟已开口道:“如今大周固然占据上风,但教主不要忘了,天下战乱多年,人口锐减,许多地方已经民生凋敝,更有甚者,一部分已成死域,疮痍遍地,百姓对此早已厌倦,若是继续交战下去,到最后,即便教主一方取得最终胜利,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大伤元气的天下,又有何益处?不如及早停战,也好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事到如今,何必还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师映川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声很冷,也很锋利,他两根晶莹如玉的手指拈着酒杯,嘴角含笑,大有世间万事舍我其谁的气概的同时,又决不会因此而失去睿智冷静之心,一时间师映川望着面前二人,脸色看不出有任何变化,只道:“心软之人,不成大事,我师映川岂是悲天悯人之辈?时至今日,我岂能容得万绝盟以此争得喘息之机,就算天下再死亿万人,我也决不迟疑,务必要将一切抵抗之人连根拔起,我当然知道要做到这一点势必要付出很大代价,但那又如何,万绝盟到如今就快要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想要与我谈条件,不知道这时,你们又有什么足够的本钱?”

    师映川说着,脸上平静,轻轻弹了弹晶莹的指甲,继续说道:“至于说到天下生灵涂炭,呵呵,我这样的人为了自己的理想,踏过不计其数的尸骨走向前方,这是理所当然之事,作为弱者,只能因为上位者的需要而被随时牺牲、践踏,这是他们的宿命,也是弱者的悲哀,这只能怪他们太弱,不强大,否则就不是这样身不由己的命运了,这也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努力去追求力量和权势的原因,不是么?”

    师映川冷笑说着,顿了一顿,却又表情瞬间恢复如常,他淡淡道:“话说回来,当年赵青主为了证道,为了宗门,可以牺牲自己来诱使泰元帝走上不归路,那么如今,却不知连江楼肯不肯再把自己舍出来?”

    这一番话说出,白缘与凤沉舟都是变色,两人看着面前平静到甚至冷酷的男子,心情说不出地复杂,尤其白缘,看着对方的表现,只觉得有些陌生,他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暴露了此时心情的不平静,最终语气艰涩地道:“你的意思……”师映川眼中一片沉稳,那是手握乾坤的安然宁定,反问道:“我的意思难道不是已经很明显了么?”眼中猩红的颜色就像是血色的乌云蒙蔽了天空一般,占据了整个眼瞳,男子微微而笑,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字一句都震骇人心:“……把连江楼献出来,我要他身穿女子嫁衣,不得动用轻身功夫,一路凭双脚走来摇光城,来到我面前,匍匐在我脚下,任我玩弄,做我师映川的暖床男妾,终生不得解脱!”

    此时白缘与凤沉舟已是面色铁青,同时又心中发寒,师映川此言,分明是辱人之极,将连江楼定位于下贱玩物的角色上,连江楼乃是堂堂一宗之主,怎么可能如此行事?这是甚至比生死还要重的事,真要是这样做了,整个万绝盟还有什么脸面可言?断法宗千百年的清名还要不要了?名声彻底臭了!一时间两人尽管极力压制,但手掌还是无意识地紧握,指甲几乎陷进了掌心,半晌,白缘长叹一声,面色寂然,道:“映川,你就这么恨莲座?”

    师映川微笑不改,道:“你不明白的。”说着,又倒上酒,一饮而尽,把胸腔内充斥的驳杂情绪排出心头,一时间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淡淡说着:“若他真的答应,那么我想,连江楼到那时应该会真心爱我,将自己也陷进去,以求真情来击破我道心,不过,到时候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而我,不会再次犯错。”

    师映川的声音很冷静,情绪也一样,但一字一句都似不可撼动,白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师映川面带沧然,眼神冷寂,嘴边的话就不觉咽了回去,终究长长一叹--人生总是有着很多无可奈何与不如意的事,身为凡人,又能如何?

    这时夜空中星光稀疏暗淡,有云遮住了月亮,师映川放下酒杯,凝然不动,只道:“师兄,你不能明白我如今的心情,虽然我不是不可以同意万绝盟的提议,以此尽快结束战乱,在以后的时间里再作图谋,给彼此喘息休整的机会,但是,这是一个政治家会作出的选择,而不是我这样的疯子会选择的道路,到了这个地步,于我来说,再无后路可言。”话毕,一时站起身来,目视着白缘,道:“师兄何不来助我?你我之间一向有兄弟之谊,师兄若来我青元教,一个长老之位是必定的。”白缘抚平一直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情绪,微微一叹,沉着说道:“我自幼受宗门大恩,无论如何,是不会叛离宗门的,总会留到最后一刻。”

    这个回答是在意料之中,师映川也不强求,他将目光转到凤沉舟身上,道:“凤司座,代我转告季玄婴,他当年欠我的,我会讨回来。”说着,已径直出了船舱,走入夜幕当中,高大的背影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水天尽头。

    五月,大周再次出兵,七月,大军于天詹平原遭遇挫败,主帅赵剀遇大宗师偷袭,致重伤,消息传回京城,周帝晏勾辰大怒,下令郡王晏秀率十万铁骑前往天詹平原增援;

    九月,大司马千醉雪荡平仙南宗,仙南宗宗主并四名长老身死,真传弟子四十六人被屠戮一空,其余弟子死伤不计其数,此战千醉雪重伤,潇刑泪重伤,青元教一名宗师当场死亡,其余高手折损无数,事已至此,人人都知大周与青元教已是要不计代价地进行实力碾压,誓要将对手彻底击垮,双方再无半点转圜余地。

    ……

    天气逐渐转冷,在这一年的第一场雪到来摇光城之际,有捷报传来,赤南峡一战,青元教一方在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之后,最终取得胜利,万绝盟联盟大军溃败,万剑山掌律大司座凤沉舟战死,接到消息的时候,整个摇光城已被雪花覆盖,有若一座冰雪之城,师映川将手里的捷报合上,递给一旁的护卫,此时他面前是一池清明如镜的碧水,池中种满了清香皓洁的白莲,莲瓣娇嫩精致,层层绽开,一眼望去,如同堆雪簇玉一般,寒风吹来,风动莲香,在如此严寒时节有这样一池白莲可供观赏,实是别有一番雅趣,却不知为了在冬季也能令莲花开放,究竟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这池中不但设有暖玉,还养了许多极南之地才有的火炼鱼,这才使得莲花不分季节而生。

    点点雪花飘落,周围白皑皑一片,几乎分不清哪里是雪,哪里是莲,师映川慢慢收回思绪,一股淡淡的怅然涌上心头,他对身边的下人吩咐道:“去取一柱香来。”

    不一会儿,东西取来,师映川简单祭奠了一下凤沉舟这个曾经的朋友,一时怅然,当年在万剑山谈笑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时众人都还很年轻,都是青春年少的当世俊杰,如今想来,宛然梦幻一般。

    身后有人走近,师映川也不回头,只道:“……刚刚送回来的消息你看过了么。”那人来到他身边,玄色的大氅上绣着金灿灿的五爪金龙,是晏勾辰,他微微点头道:“看过了,赤南峡一战虽然只能算是惨胜,但终究还是彻底击溃了南方防线,你应该很快就要派舰队前往那里了罢,自此就能切断万绝盟最重要的水上运输路线。”

    师映川嗯了一声,双手拢进袖里,道:“我前时早已通知了宝相,一旦接到赤南峡一战我方胜利的消息,就立刻派舰队前往南方。”晏勾辰微微一笑:“你倒是未雨绸缪。”说着,见雪花开始变得密了,便道:“回去罢,这雪看样子是要下大了。”

    两人就回到师映川的住处,室内暖香盈沛,镏金大香鼎里加了足足的鲸脂香,淡薄的烟气袅袅上升,这香乃是价比精金,是鲛人们的孝敬,往往有价无市,寻常王公贵族家中也只是仔细计算着使用,像这样毫不心疼地当成普通香料来用,仿佛烧柴禾一般,也只有师映川有这个手笔,这时侍女送上点心和热腾腾的甜汤,师映川剥开点心表面的奶皮,看一眼正喝着甜汤的晏勾辰,道:“也许不用多久,这个天下,就真正是我们的了。”

    晏勾辰仿佛是满足一般地轻叹道:“是啊……”他眼神迷醉,似乎是嗅到了那至高无上权柄的芬芳,可以想到,真的到了那一天之后,他晏勾辰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九五至尊,四海之主,统率天下亿兆子民,除他之外,再无人可称‘朕’,这不正是他在少年时代就一直怀有的野心么?甚至当初委身于还是青涩少年的师映川,不都是为了这一天么?不,不是的,那时的自己其实并不是一开始就有这么不切实际的狂妄想法,也许那时只是想着可以扩大自己的势力,登上皇位,后来做了皇帝,则是想着让大周更加强大,再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世事变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野心变得越来越大,如今终于距离那一步已经不远,几乎已经可以伸手触及到那个梦寐以求的目标,即便是自幼便心机深沉如海,晏勾辰还是心中无法控制地泛起一阵微微的颤栗,那是兴奋,更是激动,这令他甚至出现了片刻的恍惚。

    不过他终究心性远胜常人,很快便克制住这些情绪波动,与师映川谈笑起来,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师映川感应到身边晏勾辰的气血之旺盛,似乎隐隐已有近乎半步宗师的程度,他心下有数,晏勾辰悟性之高是颇为罕见的,后来洗筋伐髓,资质改变,就有如挣破了牢笼,自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再加上后来大周强盛之极,无数珍贵资源任其取用,又有许多宗师强者可以指点修行,如此一来,晏勾辰在武道修行上的进度可以说是突飞猛进,不过这对师映川来说,其实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

    这样想着,师映川就语气如常地说道:“你现在已经越来越强大了,也许不用太久,你就能够突破。”晏勾辰听了,脸上带着微笑,心头却是微微一动,有些凛然,但当他迎上师映川平静的眼神时,这一切就都被他掩饰得很好,因为他很明白,如果自己真的表现出任何异样的话,那么在对方心中的定位必然就会发生某种微妙的变化,所以他必须要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从容平静的姿态之下--这就是强者之威,这就是权势之威,即便他晏勾辰如今已是天下第一大国的君主,然而在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也仍然是要小心进退!

    晏勾辰的情绪掩饰得很好,师映川也没有看出来,他慢慢吃着点心,道:“现在天气冷了,作战不便,不过我们还是需要克服这些困难,一鼓作气地拿下万绝盟,否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旦给了他们缓冲的时间,日后也许就是大麻烦。”

    晏勾辰听着这话,面露迟疑之色,他动手为师映川添了些甜汤,一面说道:“我自然明白你的意思,也很清楚你的这种考虑确实是很有必要,但是映川,你也得好好想一下,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万绝盟可以说是背水一战,他们的本钱已经不多了,但同时也意味着一旦我们彻底投入力量,誓要将其覆灭,立刻就会遭到最顽强的抵抗,万绝盟毕竟底蕴还在,到时候我们势必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所以倒不如徐徐图之,这一点,我希望你可以多想一想,再作决定……当然,不论你最后怎样选择,我都是支持你的。”

    师映川听了,轻笑一声,十根修长的手指动了动,宛如轻抚琴弦,他指尖叩了叩面前盛着甜汤的碗,发出沉闷的声响,道:“你的话是有道理的,也是老成持重的做法,这本没有什么错……”

    说到这里,师映川顿了顿,而晏勾辰也只是面露认真之色,没有接话,因为他很清楚在这个情境下,师映川这样说只是为了铺垫,果然,紧接着师映川便抬眼看他,平静地继续说道:“不过,事情在我看来,却与你的看法并不一样。”这时师映川就伸手把面前装着点心的盘子拉到自己这边,示意晏勾辰来看,然后又让人取了一个很小的空碟子,把盘内的点心拿出来两块放在碟里,先推到一旁,然后就对晏勾辰指着那个还装有十几块点心的盘子,说道:“假设这盘子就是这个天下,点心是各家割据势力,那么情况就自然很复杂了,如果我们是其中一个,万绝盟是另一个,那么我是绝对不会选择要一鼓作气把它碾灭的,因为我们的对手根本不只是它一个,还有别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敢不计后果地拿出多少力量来和万绝盟死磕到底?八成?七成?一半?不,事实上我甚至连两成都不敢!因为即使我胜利了,但我也已经有所损失,力量下降,这时候就有可能被其他人吞并,捡了便宜!”

    说到此处,师映川看了一眼晏勾辰若有所思的表情,就将旁边那个只装了两块点心的碟子拿过来,淡淡笑着,说道:“……可是现在,问题是只有我们与万绝盟,再没有其他人,在这样只有两方的情况下,只要将对方击败,我们就能取得最终的胜利,它是大周唯一的对手,如果必要的话,我甚至会毫不犹豫地采取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对策,事实上不要说自损八百,哪怕是自损九百,我也不在意,因为到最后,即便我只剩了那一百,甚至更少,但在此之前,万绝盟这个唯一的对手却已经彻底灭亡,最终胜利的果实只属于我,为此,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又如何,这已经根本不需要考虑,所以,在我看来,这才是这个问题的真义所在。”

    晏勾辰皱眉不言,只是细细思索,半晌,他轻叹一声,眉头缓缓舒展开来,道:“你说得对,是我想得左了。”师映川微微一笑,说着:“这并非你考虑不周,而是想的方向一开始就不同,你是中平帝王之道,而我却是奇路突起之法,本质上就不同。”晏勾辰笑道:“不说这些了,既然你决意如此,那就照你的意思去办好了,我总是支持你的。”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这时外面的雪已经下大了,天色阴沉,两人就携手去了内室,上榻共谐鱼水之欢。

    近来战事不断,诸事繁杂,两人各自都忙着手头上的事情,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曾聚在一起,自然更不曾欢好过,如此一来,这场肉搏直弄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接近尾声,此时晏勾辰被紧紧按在榻间,发髻散乱,白皙的背部已是汗水津津,他的脸半埋在枕间,微眯着眼睛,脸上潮红一片,不时随着身后那人的冲撞而发出或是低微或是急促的喘息,在这样的时刻,晏勾辰却并非完全投入,那人的手扣住他的肩头和腰部,令他挣扎不得,生出一种被掌握甚至被玩弄的错觉,虽然他知道这并非玩弄,不过,在这样纵欲迷乱的时刻,还是让他有了些其他恍惚的思绪,自己是一国之君,是如今天下最强盛帝国的主人,无数人的生死都被自己所掌握,自己可以任意玩弄亿万人的命运,但同时,自己似乎也是一个可以被别人玩弄掌握的存在,比如眼下正深入自己身体内部的这个男人……

    想到这里,再感受着身子被牢牢按住,仿佛身不由己地被人肆意操纵,这样的感觉有些说不出地让人觉得难受,有隐隐想要反抗的冲动,而且这决不仅仅只是身体上的,也包括了更深远的东西,这种冲动让晏勾辰感到一种沉重。但同时又激发了无以伦比的刺激,他微微失神地低喘不已,下意识地缩紧了腰臀,这个举动立刻招来身后男子的惩罚,雪白晶莹的手掌在晏勾辰臀侧‘啪’地一拍,留下一个淡红的掌印,不是很疼,但在这样的场景中,就让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兴奋感,晏勾辰咬住牙,眼中逐渐清明起来,口中却依旧轻轻低吟不已。

    师映川对此一无所觉,他一手按住身下男子汗湿的背,挺腰重重在那结实的臀上冲撞了十余下,直顶得身下人发出似欢愉又似不胜折磨的低哼,这才痛快淋漓地在对方体内释放,一时师映川微微闭上眼,有瞬间的眩晕感,他两手抓住身下男子结实的臀,用力捏揉了几下,这才重新睁开眼睛,同时嘴角泛起一丝弧度,缓缓松开了手。

    师映川微微瞑目跪坐着,口中徐徐吐纳,一股氤氲青气吐出,既而睁开眼,手指抚弄着晏勾辰遍布指印的臀部,指尖划到黏腻的臀缝中间,在红肿充血的入口若有似无地勾留了一下,顿时引得对方身子一紧,师映川深邃幽暗的赤眸中泛起慵懒的笑色,道:“……有点弄伤你了。”

    晏勾辰伏在枕间,微微喘息道:“还好,歇一会儿就是了……”师映川俯身压在他背上,牙齿咬住他的耳垂,道:“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有十多年了罢。”

    他语调温和,声音如同流水一般清亮悦耳,尽管已是耳鬓厮磨多年,晏勾辰也还是忍不住心中一荡,随口道:“是啊,也快二十年了。”师映川脸色平和,手指插在男子散乱的发髻中,揉按着被汗水弄湿的头皮:“我是看着你从一个皇子一步步走到今天,现在想来,真有不少感慨,回首过往,真的恍若一梦。”

    听他这么一说,晏勾辰心中也是思绪起伏,颇有感慨,一时间却是说不出话来,师映川这时披衣而起,道:“今晚就留宿在我这里罢。”晏勾辰道:“好。”说着,不觉扭头去看师映川,只见对方身材高大,容颜绝美,再不是当年初见时的平凡男孩模样,想到两人这些年来一路互相扶持走到今天,终于创下这个局面,心中不禁柔软起来,但下一刻,却又想到现在天下已经即将在手,基本上再无人可以对抗,一切都在掌握中,然而真到那一天,自己就真的再没有任何担心了么?不是的,因为还有这个人,这个一直以来给了自己坚强依靠的同时,又仿佛一座大山般压在头顶上的男人……晏勾辰闭上眼,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性格与思考问题的方式,尤其是随着地位的变化,权势的上升,力量的增强等等,对待同样的事物就会有了与从前不同的看法,许多事已经无关正义与邪恶,情感与理智,而是成为了权衡利弊与计算得失,而自己,也不例外。

    这世上也许从来就只有共患难,而不能有同安乐罢……晏勾辰默默想着,他知道当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也许就是矛盾与利益冲突爆发的时刻,到那时,究竟要何去何从?他看了一眼正扎起一头散乱长发的师映川,心中忽地茫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