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内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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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个血色黄昏。”

    今日这场血腥惨烈的洛阳攻防战己经落下帷幕,吴争春在千里镜看到攻打西门的所有闯军己经退到西关边上去,只留下西关到西门之间无数破碎的尸体及毁坏的器械。

    特别城墙到羊马墙那三十步的狭长方圆,更是尸体叠加,到处是腥红的血肉,空气弥漫的血腥味怎么也消除不去。

    在这城头之上也躺满了一具具冰冷僵硬的死尸,虽说很多闯军尸体被抛下了城去,不过留在城头仍多,到处是血液与内脏,在寒冷的天气己经凝结成冰,不小心踩在上面还有滑倒的危险。

    “这些血迹,或许便要永远留在城墙上了。”

    吴争春一边在城头巡视,一边在内心想着。

    他的身旁满是忙忙碌碌的洛阳官军,乡勇社兵们。他们皆在欢天喜地的清理战场,收拾兵器旗号等物,并将尸体上的级颗颗砍下,同时各人眉欢眼笑的议论,今日战绩如此丰厚,不知自己会分到多少赏银。

    依王斗的交待,城上城下斩的级,吴争春愿意与杨守备麾下,及西城的乡勇社兵们分成,让他们喜出望外,今日之战,大伙可赚了。他们在忙碌,吴争春麾下的舜乡军们则在窝铺内悠闲的烤着火休憩。

    对他们大摇大摆的坐着玩乐,城头的官兵乡勇们却觉得理所当然。当然,对这些官兵搜索尸体时,将内的金银等物偷偷的揣入腰包,舜乡军们看到,也只是淡然一笑。

    现在对于金银,舜乡军不论是新兵还是老军,不论是军官还是小兵”都看得很淡。

    他们的军功,上官及军内的镇抚官员会将之登记入册,未来回到东路,他们有相应的赏银及田亩家产等奖励。随着金银货币的贬值,就算是新军们”也都希望未来自己领取田亩等奖励,传给子孙后世,想要银子的人很少。

    忙忙碌碌的西城军民布满了城内城外,不但是城头之上,城外的羊马墙内,羊马墙外,甚至是土台那边的战场,都不断有人前去打扫。擂石重新收好搬回,云梯、壕桥等物砍成碎块拖回城内当柴烧,城下的闯军级,也一样收好。

    很多人一边收拾还一边呕吐。

    比起城头,下面很多闯军尸的死状太惨了,不说那些被火炮打散的尸体,便是下面那些被滚木擂石砸死的闯兵,被火罐等物烧死的尸身,皆是不忍卒睹”任谁看到这些或血肉模糊,或乌黑如焦炭的东西,肚子内都会产生不舒服的感觉。

    各土台上闯军丢弃的火炮也一样拖回城内。

    原来闯军在西门两百步外布置有一百多门火炮,这向攻城的闯兵溃逃后,这些火炮也就遗留下来。那些打一斤炮子的佛狼机舜乡军炮手看不上眼”不过那五门大将军佛郎机炮,吴争春等人还是很眼热的。

    这些火炮的炮架基本都被打散了,不过重新装上炮架后又可使用”便如几日前缴获的那三十门大将军佛郎机炮一样。这五门大将军炮,舜乡军炮军部那个把总志在必得,反正军不缺炮手。

    此次守城大捷,兵备王胤昌与洛阳守备也是欢天喜地,在西门闯军溃败后,东门,南门的闯军也相继退了兵。

    有消息传来”二门的守军虽说颇有斩获,然而成绩却是远远不如西门这么显赫。此次军功报上去后”等待王胤昌与杨守备的,将是飞黄腾达的前程。

    二人志得意满的指挥守军打扫战场,在天色慢慢昏暗下来时,城内城外的战场也打扫完毕。

    这时二人与吴争春都得到消息,西门大捷的消息传出,全城欢腾,福王也下了旨意,全城守军集结,由世子朱由崧领洛阳城知府、各官吏慰问军民,送来饭菜及御寒衣物犒劳。而且福王在王宫设下酒宴,将亲自宴请各守城官员及军官们。

    王胤昌大喜,捋须对吴争春笑道:“吴千总,福王设宴,这便随老夫去吧。”

    吴争春拱手施礼:“末将有幸,兵宪请。”

    此时天色己晚,所有攻城闯军都退回营地去,只有东关,南关,西关的灯火慢慢燃起,看子关闯军闭关死守,也不担忧他们晚上还会再有攻击。

    不过谨慎起见,各人下城时,也布置了相应的守夜人员,燃上灯笼火把,若有闯军夜袭偷城,第一时间就可鸣警。

    众人下了城墙,内墙的藏兵洞前,洛阳各街道上,己经满是欢乐的海洋,密集的洛阳军民一边围在密密燃起的篝火旁取暖,一边大声谈笑方才的战事。

    果然,吴争春就看到世子朱由崧领着一大票官员沿街慰问,显然大捷的消息传出后,福王府也下了血本,犒劳的饭菜颇为丰盛,竟是洛阳许多平民百姓连过年都没有得吃的猪肉盹粉条。

    大桶大桶的粉条抬来,热气腾腾,让街道军民更是喜气洋洋,众人一边饱餐,一边大笑庆祝胜利。

    吴争春随在王胤昌身后,走到十字街口时,见到协守南面董风门的高寻,协守东面长春门的沈士奇己经到了这里。远远的看到他们走路的姿态,吴争春己经认出了二人。

    高寻走路颇为沉稳,举止颇有玉树临风的感觉,沈士奇则大摇大摆的象螃蟹,昂着头,凸着肚子。在军,谢一科与高史银都类似这种步姿。军各将将三人戏称为螃蟹三将。

    见到吴争春,高寻含笑施礼:“吴千总。

    沈士奇看了吴争春一眼,脸上的横肉抖动起来,有些酸溜溜地道:“吴兄弟,听说你在西门打得不错,看来回到东路后,将军要升你的职了。”

    吴争春黑瘦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拱手道:“这皆赖将军之劳,末将不敢夸功。”

    沈士奇哼了一声,正要说什么,这时高寻咦了一声:“将军来了。”

    三人一看”这不是?忙停下说话,大步迎了上去。

    马蹄声响,便见数百铁骑的护卫下,王斗与陈永福正大步往这边而来。

    此次洛阳攻防战大胜,王斗与陈永福麾下出力甚多”流砥柱,福王宴请舜乡军与前锋营守城各将,作为上官的王斗与陈永福,自然是重点邀请的对蕤王斗有三百护卫,一半的鲁密镜手,一半的刀盾兵,人人有高头大马不说,还皆是王斗从靖边堡,舜乡堡时便带出来再老兵,忠心耿耿,战力极为出众,由谢一科统领。

    作为东路的领袖,这只军队的缔造者,王斗的安全,牵动着无数人的心身,所以全军上下”都不充许王斗孤身前往何处。对自己的安全,王斗也非常重视,不论到哪,这三百护卫都是片刻不离身旁。

    接到福王使者的传话后,王斗便由北关赶来”陈永福同样带着百多个家丁随同前来,儿子陈德伴在身旁。

    跳下马匹后,王斗止住了高寻”吴争春,沈士奇三人的施礼,微笑道:“我听说了洛阳的攻防战,你们打得很不错。”

    吴争春与高寻皆是恭敬施礼,言皆是将军之功,只有沈士奇洋洋得意,颇有志得意满的神情,施礼的时候笑得嘴都合不拢。

    王斗扶起他们,笑道:“今日你们是主角”等会福王宴请,大可开怀畅饮”不过记得不要喝得烂醉才是。”

    众人皆是大笑,又与陈永福,陈德,还有前锋营协守的那位千总寒暄一阵,各人簇拥着王斗与陈永福,大步向世子朱由崧那边而去。

    此时总兵王绍禹,防守东门的游击刘见义,防守南门的游击罗泰诸人也是聚在一起,见王斗与陈永福己是走到世子朱由崧身前,那边有兵备副使王胤昌,前兵部尚书吕维祺等人,看他们谈笑风生,朱由崧更对王斗与陈永福极为亲热的样子。

    再看舜乡军们遍布各街,围在篝火旁大声谈笑,旁边经过的洛阳军民,都向他们投去崇敬的目光,似乎有这些头戴一色八瓣帽儿铁尖盔的铁甲军士在,城内百姓就有了主心骨,洛阳城从此安然无恙。

    刘见义等人都是看得又羡又妒,罗泰更是骂道:“今日我们也是苦战的,麾下将士折损不少,这风头却都被王斗他们抢去。”

    他与刘见义互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怨恨之极的神情。

    不说王宫内福王朱常洵与世子朱由崧如何宴请得胜的官将,今晚的洛阳军民如何欢庆,在闯军营地,却是愁云密布,一片死气沉沉的样子,数十万闯兵初致洛阳时那种如潮的锐气己是消失不见。

    在西关的官衙内,议事大厅上,李自成一直静坐不动,堂内各将,各幕僚们皆是沉默不语。

    攻下洛阳三关后,为了更好地指挥战斗,李自成己将自己的行署搬到西关之内,今日攻城失利,损失严重,退兵后李自成连夜招集各将议事,不过一开始,堂内却陷入了沉默。

    良久,李自成叹了口气:“难道攻掠洛阳,这多日的谋划只是一场梦吗?”

    堂内又是一阵沉默,洛阳城便如一个铜腕豆,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与这数月一鼓而下的河南府各城相比,真是一今天上,一个地下。

    想想今日投入了血本攻战,却得到了这个结果,怎么不让各人心寒。更严重的是军心的丧失,黄昏时退兵后,各营己经有饥兵与士卒偷偷逃离,另谋生路去了。

    李自成自出商洛山后气势如虹,短短数月,由数十骑展到几十万兵马,只有人加入,哪有人退却的?强烈的反差结果,让他分外受不了。这逃兵一出现,更动摇各营的军心,若是战事再不利,便会有更多的人逃离,陷入恶性循环。

    其实今日失利后,李自成考虑过撤兵的事宜,不过养活几十万兵马谈何容易?不打下洛阳,又到哪补充粮草器械?一旦退兵,以现在的军心,就是兵败如山倒的结果。

    李自成己经在考虑是否抛下那数十万饥民,带着自己的老营及马队到富足些的开封府,南阳府去。只是这样一去,自己吸引天下英雄归附,让朝廷震动的打算就落空了,毕竟攻下洛阳城的政治意义难以想象的大,内更有诸多的金钱财物。

    自己还有很多优势,不管怎么说暴后要尽力争取一下。

    良久,李自成问刘芳亮:“明远,今日攻打西门是由你在指挥,我义军明明攻上城头,为什么会失利,原因在哪?”

    刘芳亮站起身来,施礼道:“闯王,各位兄弟,俺的猜测,是因为王斗部下在各门协守。所以虽然攻上城头,最后还是失利。折损这么多兄弟,请闯王责罚。”

    李自成摇了摇头,虽然今日攻打洛阳,各营伤亡许多饥兵与步卒,不过这些“军士”的性命还不放在他的眼里。他关注的是失利的原因,是否仍有攻下洛阳城的可能。

    他正要说话,这时一个暴雷般的声音响起:“闯王,明日便由俺老刘亲自领军攻城,多造器械,带些老营兄弟去。俺就不相信,这洛阳城打不下来。”

    却是刘宗敏说话,李自成罢罢手,说道:“捷轩便如我兄弟骨肉一般,没摸清情况,哪能让你轻涉险地?再说了,老营是我义军的根本,等闲下不得使用。”

    他再看向刘芳亮,说道:“便是西城有王斗舜乡军协守,不过他们的兵力不可能很多,我义军毕竟是占了优势“…………”

    刘芳亮道:“闯王,俺与李过兄弟,大勇兄弟曾与舜乡军打过野战,知道他们战力出众,战场搏击极为厉害。俺的猜测,他们是在城头列阵作战,我义军虽然人多,肉搏战技却远不如他们,所以攻城失利。

    他沉吟半响,说道:“要攻上城头简单,无论使用饥兵,还是使用巢车,望楼、鹅车诸多器械都可以办到。不过有舜乡军在各段城墙上面,使不使用这些器械都没有用,毕竟使用这些攻城器物也只是为了登城。”

    “然城头搏战不比野地一拥而上,我义军人多势众。城头上面,便如添油战术,我义军人力优势施展不开,戒许上城的兄弟还没有城头舜乡军杀得快。所以今日西门失利就可以想到了。”

    一声朗笑,却是牛金星传来:“兵法有云: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闯王,力拼不得,只有智取了。”

    众人皆是看向牛金星,却见他一副胸有成竹地的样子:“城池难攻,唯有义兵内应,罗泰、刘有义两位将军心向义军,愿弃暗投明。要取洛阳,必着点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