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追杀令 > 第4章 这位兄台

第4章 这位兄台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齐若望第一次见到秦善,他是被人桎梏的禁腐。

    齐若望最后一次见到秦善,却是在一片飞扬的尘火中。

    他看着那个被束缚了三年的男人,再次站起来,漫天火光都掩盖不了他的神采。

    “是了,是了,老秦!你就该是这样,就该是这样!”

    齐若望颠沛疯狂的笑声,在一片焦黑的谷内回荡。

    -----------------------

    “齐先生,齐先生。”

    右小嶷的催促,将齐若望从回忆中唤醒。

    他抬眉,只见对面的人眉间皱成一个川字,催着道:“难道那晚你就再没见过秦善,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袭击了无名谷?”

    齐若望道:“我们被困在后山洞穴,火势绵延到此地时,已经过了午夜,自然不清楚情况。我与秦善当时分开逃跑,之后他去了何处,我自是不知。但是——”

    他见右小嶷面露不耐,继续道:“在逃离无名谷时,我听到了笛声。”

    右小嶷紧盯着他。

    齐若望吐出两个字。

    “羌笛。”

    一时之间,包厢内鸦雀无声,只听见炭火灼烧时的噼啪作响。

    右小嶷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压下心中情绪。

    “齐先生没有听错?”

    “听错?”齐若望调笑似地看着他,“你知道我的身世,你以为在音律之上,我会出错?”

    ……

    齐家以琴传道,至齐若望这一辈已经是第十三代。而与齐家齐名的则是擅长古瑟的萧家,齐萧两家世代交好,家族子嗣年满七岁,就会送进共同的家塾里,教授礼乐琴瑟。

    可以见得,齐若望从出生开始,就在和音律打交道。

    这样的成长环境,和流淌在血脉里的天赋,让他即使在被困无名谷时,也能自己给自己找到乐子。

    秦善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听到了笛声。

    悠扬婉转的乐声,穿透空气,追随着残风浮光,掠入他耳中。他拖着脚上长长的锁链,走出洞口,就看见一个人背对着他,站在树下。

    笛声就是从他身边传来,不知名的曲调,却有几分快意洒脱,能扫去人心头阴霾。而能吹出这样音律的人,想必也是个肆意潇洒的人物。不知为何,和他一样被困在这里。

    秦善走动时,脚上的铁链发出铮铮声响。

    那人动了动耳朵,转过身来,惊喜道:“你醒啦!”

    看清那人容貌后,秦善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而嘴里叼着树叶,满脸黑泥的齐若望看着他的举动,愣了一会,随即抬起衣袖擦了擦脸。

    “哎,疏忽了疏忽了,第一次见面这样太不雅观。”齐若望擦去污泥,露出一张白脸,对秦善笑伸出手,“你好,我是齐若望,在这里已经待了两年。不出意外的话,还会继续待下去。不过现在有你陪我,比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有趣多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秦善避开他那满是污泥的手,眉毛一皱,没有说话。

    齐若望却不生气,而是自顾自地道:“哑巴,聋子,傻子?”

    秦善危险地眯起眼看他。

    齐若望拍掌大笑,“懂了!是个冰山!”

    秦善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这不妨碍他理解对方的大概意思。他看着齐若望,心里对这个人的评价,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正常人谁会被关到无名谷的后山来呢?

    这齐若望显然有几分疯癫。

    不知道自己被秦善评为疯子,齐若望自来熟般地对他招了招手,指着自己身前的一滩烂泥,为难道:“冰山,我这里有个难题,你能帮我解决不?”

    秦善看着他身前一堆破烂,不知这个疯子要做什么。

    齐若望:“我想搭个屋子,不能用木头,容易着火,不能用石头,我搬不动。我倒知道一样东西,是建屋的好材料,可是我造不出来。”他愁眉苦脸地看着他,“你说,能有什么法子,能将这些烂泥变得坚硬如石,遇水不化?”

    秦善懒得理他。

    可下一秒,齐若望弱弱地开口:“这屋子一天搭不好,我就一天住不顺畅呐。要知道现在这洞里不止我一个人住,随地大小便什么的,叫人有点不好意思。”

    秦善猛地回头,就见齐若望羞怯地看着自己。

    “山上没有茅房,平时我都是随意解决的。对了,这位兄台,你知道怎么搭茅房吗?”

    秦善第一次见到齐若望,先是被他摘叶吹笛所引,再是被他无耻要求所惊。直到日后,两人成为无所不谈的挚友,秦善谈起当时情况,难得露出一分遗憾。

    “我本以为,能吹出那样笛声的,会是个很有风骨的人物。”

    那时,齐若望大笑看着他,“老秦,我这身上只有风湿,哪有风骨!唯一能装腔作势的,也就那一样手艺了。”

    齐若望擅乐。

    作为淮南齐家当年的少家主,世人可以笑他疯癫,恨他偏执,叹他不羁,却唯独不能怀疑他不懂音律。

    所以,在齐若望对右小嶷说出那句话后,霸刀堂堂主只能苦笑着认错。

    “是我轻率了,齐先生说是羌笛,那绝无其他可能。”

    齐若望道:“我所知的唯有这些,副堂主可还满意?”

    右小嶷摩挲着手中杯沿,轻笑:“齐先生刚从险境逃出生天,怕是受惊,还未好好休息。不如在我霸刀堂下,多休整两天。也许那时候,先生就会记得更多事情了。”

    齐若望定定看着他。

    “好。”

    右小嶷有些惊讶他这么好说话,不过实际上,以齐若望如今处境,若是反抗,才更令他惊讶。

    “那就请齐先生移步霸刀堂为你准备的住所……”

    齐若望打断他,“不喜欢,不去,你们自己办。”

    说罢,这人就潇洒地一挥衣袖,也不告声别就噌噌下楼走人了。

    少年出师,弱冠闻名江湖,堂堂的霸刀堂副堂主,右小嶷一脸僵硬地目送人离开。

    “哈!我可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个表情,大快人心!”窗外屋檐上,一个黑影翻了下来,坐在右小嶷对面不怀好意地打量他的脸色。

    “怎么样,右少侠,被人甩脸色看的滋味如何?”

    右小嶷收回目光,挑眉看着席辰水。

    “总比在屋外喝西北风要好。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哼!”席辰水大大咧咧坐下,“我要真走了,不高兴的人是你。”他端起酒杯,右小嶷看着他几杯黄汤下肚,问:“怎么样?”

    席辰水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没见过齐若望本人,不确定。”

    “那是不是——?”右小嶷没有说出人名,眼神却泄露了他的紧张。

    席辰水握着杯盏的手紧了紧,“不是秦善。”

    “何以见得,他戴着人、皮面、具。”

    “这世上要戴人、皮面、具的人多着去了!”席辰水白他一眼。

    “可他最可疑。无名谷出事,只有他逃了出来,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席辰水打断右小嶷,“不过,他绝对不可能是秦善。你见过秦善吗?”

    右小嶷摇了摇头,有些惋惜道:

    “秦善威名最盛之时,我还未出师。”

    “那就是了。你没见过秦善,所以你不知道。那个人是一把剑,是伤人的利器。我见到他时,正是他剑最厉的时候。哪怕当年被困少室山,被数万人围逼认罪,秦善都没有弯下半分脊梁。”席辰水叹息道,“如果刚才那人是秦善,在你第一次威胁他的时候,你就没命了。”他看出右小嶷面露不满,摇摇手指道,“秦善是谁,他是秦卫堂统领。即便他现在武功不如你,也有一百种方式可以置你于死地。”

    右小嶷闻言,竟是怔住了,“真想见见那样的人物。”

    “不过,我刚才看到的那人,他在与你说话时总下意识地摸着右手腕。”席辰水问,“齐若望会有这个习惯吗?”

    右小嶷叹息:“我现在相信他是齐若望了。”

    “为何?”

    看着面露不解的友人,右小嶷说:“淮南齐家少主,曾是江湖有名的古琴圣手。传说他抚琴时,可引白鹤起舞。”

    不过,只是曾经。

    自从五年前齐若望为了一个男人,断腕明志,就再没有人能有幸听到那样的音色了。

    ……

    齐若望被小厮扶着回到宅邸的时候,雪已经停了,然而大雪还是下得足够久,久到足以压垮隔壁人家的院墙。小厮扶着他下马车,就看到齐若望久久凝视着那修墙的人不出声。

    “老爷也要请人修整一番墙檐吗?”

    齐若望问:“明月,你说那些人砌墙,为什么不会塌?”

    “那是用了糯米浆加石灰调的泥水,自然牢固。老爷出生尊贵不知晓这些,可我们从小就要帮家里忙活,这都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呢。”小厮回答。

    齐若望愣了。

    须臾,他轻笑,再须臾,仰天大笑。

    这位兄台,你知道怎么用泥水搭茅房吗?

    直到笑声震落了院里的几朵红梅,齐若望才停下。

    他几不可闻地道:

    “可我有一个朋友,却被这个问题困扰了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