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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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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奉子成婚”这四个字贯穿耳膜时,陈牧怀暗自吃了一惊,不用问,准是那个女人又无端生事,触碰了儿子那些禁忌的话题。

    “不记得了。”陈牧不知道,此时他模棱两可的回答对陈欢来说意味着什么。

    “十几年的病例你都记得,自己儿子怎么出生的倒不记得了?”

    “我说你不好好干革命工作,琢磨这个干吗?是不是她又跟你说什么了?”

    “到底是不是奉子成婚?”陈欢步步紧逼。

    难得儿子这么认真地探讨一个话题,陈牧怀忍不住笑了:“我们那个时代再怎么喜欢,也还是很保守的嘛,哪像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这么随便。嗯……你是不是交了女朋友?”

    “你们结婚没多久,不到十个月我就出生了,不是吗?早产?”

    “这都哪听来的八卦?”陈牧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既不是奉子成婚,你,也不是早产儿,出生的时候8斤8两,全院第一!”

    “爸,你没骗我?”

    “我就纳闷了,在你们这代人眼里这也不算个事吧?喂,你不会真的和宋晓……”

    “陈大夫,脑洞真大,赶紧睡吧。”

    “诶,陈欢……”

    ……

    顾颜一进病房,就看见自绝于人民的陈欢匆忙地挂了一个电话,看到自己又装模作样地闭上了眼。

    天天如此,顾颜在陈欢眼里就是隐形人,或者,干脆不看。

    “喂,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了?”问过几次却都碰了壁,顾颜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薛恒知道,这就是个□□。别看为陈欢忙前跑后的,别人不了解顾颜,他还不清楚吗?就没见过顾颜对谁能这么忍气吞声的。

    顾颜给陈欢买的吃的,扭脸陈欢就叫来探视的陈友拿走了,薛恒追了出去,陈友一脸茫然地:

    “陈欢不爱吃,送我了。”

    薛恒啧啧两声抢过来:“哎呦我的陈工,工资那么高,喜欢吃自己买哈。”

    陈友头顶乌云地飘出了医院,陈欢住院,这薛恒也是病的不轻,不过,这陈欢究竟何许人也?淹了几口海水,明华的两个老板都泡在医院里,这小子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不会有比传说中更厉害的背景吧,哎呀,以后说话办事更得留心了,在这里有背景就等于有了一切,可不比在新加坡。

    当着顾颜的面,陈欢把刚刚削好的苹果丢进垃圾桶时,薛恒再也受不了了,一把夺过顾颜手里的小刀,点着陈欢的鼻子道:“喂,臭小子,够了啊!再怎么不高兴,也不能糟蹋别人的好,人这一辈子谁活着不得遇上几件糟心的事啊,可都像你这样,仗着别人的好没完没了地任性,有意思吗?天又没塌下来,大老爷们活得别那么矫情好吗?知道非洲每年饿死多少人吗?知道叙利亚多少人无家可归吗?远的不说,就咱自己家门口,多少人还在为了养家糊口而奔波着吗?”

    陈欢不吭声,眼皮子垂地面,犹如老僧入定,这几天这副活死人的德性也真是够了,压根封闭了自己,不跟任何人交流。

    听着薛恒激昂地一番励志教育,顾颜眯起了眼,慢慢地走过去,收回薛恒手里的小刀,拿出另一个苹果,放在陈欢身旁,一刀插在苹果上,低声道:“想吃自己削。”说完,转身离去。薛恒气急败坏地指着陈欢:“你这破孩子就自己作吧,我特么也不管了。”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顾颜将车停在路边,扭脸看着薛恒。

    薛恒两只大眼睛不安地忽闪着:“我,我怎么知道?”

    “行了,还要憋到什么时候才肯说?嘴巴严看跟谁,跟我你这用不着。”

    “你叫我说什么?”

    顾颜严肃起来的目光,打在谁身上都不舒服,薛恒挤出一丝笑来:“你叫我说什么?他闹脾气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还不都是你给惯的。”

    “下车!”顾颜命道。

    “啊?在这?你又干嘛?”

    “下车!”

    “喂我说,你不会要回医院去吧?”

    “下车!!!”

    “亲,贱了点吧?”

    顾颜一个眼神扫过来,薛恒一举两手:“ok,ok,……你好赖给我放能打车的地方啊!”

    一轰油门,路虎重新窜上路掉头而去。站在尘埃中的薛恒咕咚咽了好大一口唾沫:“冤——家!”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陈欢觉得这句话或许错了,一个人真的伤了心,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了。

    看着窗外忽然纷飞的雪花,簌簌无声,仿佛一切都静美安好,这情景似乎有些熟悉,也是同样一个雪花漫舞的傍晚,他莫名其妙地就哭了,想着从前,品着现在,无望于未来。后来,哭着哭着就看见顾颜推门走进来,手里捏着一个丢出去的啤酒罐,就那样自然而然地走进了他的生活,也把他捏在了手心里。

    可现在,陈欢哭不出来了,甚至没想好该不该为这件事而哭。然后眼前的门又开了,顾颜依旧带着几片雪花的清冷地走进来,站在那里,高大挺拔,英俊的眉宇间锁着一抹清愁。

    泪水呼地一下就冒出来了,拦都拦不住,顾颜的影像瞬间就模糊了,陈欢的心被什么彻底揉碎了,碾疼了,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不是别人而是他。

    顾颜走了过来,及时地将失声痛哭地人搂在了胸口上,呜呜呜呜地宛若自己的肺鸣,不管陈欢受了什么委屈,他最终还是躲进了自己的怀里哭。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你呢?”陈欢一声声的质问,听得人莫名地心疼。

    “什么……就是我?”顾颜想要抬起陈欢的头,他只想这个时候看着他,一丝一毫的伤心都得有个源头。

    一阵惊恐,陈欢陡然间放开了手,他居然又碰到了他的身体,一个和自己流着同样血脉的人的身体,虽然他是如此渴念、贪恋来自这个人身上的气息、温暖和坚实的触感。

    脸埋在床上,陈欢哭得有些心惊肉跳,被子里传来吼声:“你特么走,快走。”

    “就算是判了死刑,也得叫犯人知道判的什么罪?”啪,顾颜点起了一支烟,靠在病房的墙壁上,默默地抽起来,看着陈欢哭,听着陈欢吼,直到陈欢突然伏在床边不停地干呕,顾颜疾步冲过去扶住了陈欢,陈欢粗鲁地推开:“你别碰我。”

    顾颜不管,拍着陈欢的背,却再次被陈欢甩开:“不许你再碰我。”

    顾颜缩回了手,退回墙边,望着继续呕吐不止的陈欢,陷入了某种沉思,直到陈欢最后再也呕不出任何东西来。

    顾颜掐灭了手中的烟蒂,然后道:“我只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关于谁的?你的?我的?还是我和你的?或许……别人的?”顾颜目不转睛地看着早已筋疲力尽的陈欢。

    病房里安静得出奇,过去了很久,陈欢的声音幽魂般飘荡在空气里:“不,我不想告诉你,永远都不会告诉你的。”

    陈欢缓缓地抬起了头,哀绝无望的神情令人不忍直视:“我一个人知道就够了,你不需要再知道,顾颜……再见吧,到此为止了,全都结束了……”

    陈欢的泪水洗刷了所有,仿佛自己也松了口气,就像完成了一个什么告别仪式,痛并释然着。

    昏暗的病房里已经看不清顾颜的脸色,只有声音带着惯有的冷静:“好,你不想说我也不再勉强,不过,以后再遇着什么事,逃避永远都解决不了实质问题,一时逃避伤人,永远逃避伤己,是男人的话就别逃,工作如此,感情也一样。明个就出院了,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就上班去,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耽误什么也别耽误工作,当然,您要有更好的地方,我也不拦着,作为老板,我支持你有更好的发展。”

    陈欢心里燃起另一种痛,即便真的分手时,顾颜也没有失去最后的那份从容和淡然,这难免叫提出分手的人又爱又恨。

    骄傲的人,最大的打击是什么?

    “对不起,我有自己喜欢的人了。”陈欢给了一个“顿悟”后堂而皇之的理由。

    陈欢失望了,顾颜英俊的面容没有一丝波澜,目光依然犀利,无声地看着陈欢,看了好久,看得陈欢几乎窒息。顾颜,居然都没有问他究竟喜欢上了谁?只是说:“下次喝多了,记得回头是岸,我不会再救你第二次。”

    病房的门吱呀一声响,砰地又合上了,人去楼空,一切都归于平静,窗外的雪,星星散散,早就没了冬日里的妖娆,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丝,潮润湿乎,又是一年春来早……

    陈欢出院了,可也没上几天班,把景观设计部的工作安排了一下,开始申请年假,顾颜二话没说就批了,正值春节将至,还提早发了个红包,到财务室领钱的时候,瞅着明显清瘦了许多的陈欢,薛恒把红包塞进了陈欢的手里,嘱咐了一句:“别管去哪儿,都注意安全。”

    陈欢看了眼薛恒,低声说了句“谢谢。”

    望着陈欢离去的背影,薛恒砸吧砸吧嘴:“这孩子,顾颜都快烧傻了,问都不问,一出事就拥抱大自然,也不管别人死活。”

    夜色阑珊的酒吧街上,宋晓正和一个结识没多久的德国帅哥笑着说春节要去莫尼黑喝啤酒时,就接到了陈欢的电话。

    “去不去西藏?”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都谁啊?”

    “你和我。”

    挂上电话,宋晓望着对面那双深情的琥珀色的眼睛,遗憾地笑了笑:“抱歉,我要去西藏了。”

    梁蝶欣静静地听着电话那端陈牧怀略带谴责的话语,神情木讷。

    “我不想陈欢知道我们从前的那些事,我一个人承受就够了,不要牵扯孩子。”

    “你还爱我吗?”大梁玉蝶突然间的一问,令陈牧怀顿时无声。

    大梁玉蝶又低低地问:“你还恨我吗?”

    良久,陈牧怀终于开口:“我只想让陈欢过的开心,别的都不重要,我们俩犯下的错误,不应该叫他来承担后果。”

    “牧怀,知道吗,那天是我最不开心的一天,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陈牧怀极力克制着什么,缓缓道:“可那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我却后悔到现在。”

    一时间,电话两端的人都久立无言。

    晨光中走出一位面色略显苍白的帅气男孩,拎着大大的行囊,将它们在后备箱里安放好,然后仰起头,怔怔地望向阴霾的天空,任谁都看得出,他要出远门,却并不怎么开心。

    顾思明缓步走了过去,站定在男孩面前,微微一笑:“能否赏个光,一起吃个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