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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八角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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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队伍进入村子,一切都很顺利,张景辉热情的招呼着来客,让部下将马牵到马房,喂细料豆子。★又吩咐着厨房“赶紧杀两口猪,今来的都是贵客,三品大员,整点好酒硬菜。再去找找,有没有唱二人转,蹦蹦的,都叫来。”

    张雨亭并未招呼这些,而是跟着赵冠侯到了上房,几人落坐,房间里点着火盆,倒是不觉得冷。等到脱了外衣,几人重新见礼报名。孙美瑶的名声虽然在关内,但是张雨亭却也听过,连忙抱拳道“您就是抢火车那位孙大头领,久仰大名,听说您现在当官军了?”

    孙美瑶没暴露自己的女人身份,她以往在绿林就是以男人身份行动,举止之间自然洒脱,回礼道:“武卫前军骑兵标里吃碗饭。”

    张景辉这时从外进来,连忙赔笑

    “那您可混整了,比我们这强啊,看我们这小破地方,跟您可没法比。几位今天是贵足踏贱地,小小的八角台,也算是棚壁生辉,我豆腐张祖宗积德,才有了今天这场招待。我说几位,到这就跟到家一样,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保证没有二话。”

    “大队长客气。”赵冠侯笑着四下看看“久仰八角台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称的上铜墙铁壁。弟兄们操练的也很用心,比起朝廷经制之师,亦不逊色。”

    张景辉笑道:“大人过奖了,我们就一帮乡下老赶,赶上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凑起来弄几杆打大牲口的土枪防身,哪还敢比什么朝廷官兵。就是胡子,我们也挡不住,将就过日子罢了。您几位大老远的从新民府来,还有五爷这样的老前辈同行,想必是有事?但凡有吩咐,我们无有不应,让干啥指定就干啥。”

    “不急,事情是有,但是不是着急的事,咱们慢说慢聊。我也是第一次到关外来,正要四处转一转,八角台这好地方,我可得多待几天。”

    随后又问些年成、风景之类的闲话,仿佛真是闲极无聊,带了一支队伍出来散心闲逛。张景辉支应几句,却渐渐涨红了脸,憋了半天之后,猛的问道:“大人,小的听做买卖的客商说个事,不知道有没有,跟您这请教一句。听说,您把增其给办了?”

    赵冠侯面色温和“你从哪听说的,这消息不实啊,怎么叫我办了他呢?是朝廷有圣旨要他进京交部严议,这个交部严议啊,就是送到部里,去仔细查罪。这是朝廷的旨意,我就是干活的,上支下派,谁能不听,我与增将军,可没有什么私人恩怨。他对我正经不错,就连那三宝,都送了我两宝,那尊玉美人摸在手里,可着实有味道。”

    这话一语双关,让一干陪坐的保险队头领都出心领神会的笑声,气氛顿时变的热络起来。张雨亭笑了两声,一拉张景辉“大哥,咱看看厨房菜整怎么样了。今个贵客来,可不兴给做毁了。”

    等来到外头,他压低声音道:“大哥,你问那干啥?”

    “不问不行啊,那老瘪犊子玩意收咱那么多钱,这说逮就逮了,那他答应的事还算不算了。”

    “钱都给出去了,还能要回来啊,该怎么地就怎么地,现在再想钱还有啥用。这赵大人吃多了,大冬天跑咱这溜达来,肯定是有事。你别瞎说话,让他拿捏住咱们,这事还不好办了。这事开口先低三分点,咱不说话,等他说,他说完,咱才好要价。要是咱一说话,他说多少是多少,咱就没话回了。待会先陪他闲唠嗑,不提正事。”

    张景辉点着头“行兄弟,我都听你的,你说算。你说,他们是干什么来的?好家伙,五十来口子,一人两杆六轮子,这得是多富裕啊。这玩意要是让他们对付海沙子,估计用不了半个时辰,海沙子就得变海筛子。”

    “大哥你熊不熊啊,咱自己的事,能让别人给了么?咱越指望他们,越指望不上,得把腰板挺直了。对了,我找你弟妹去,让她把钱给我预备出来。这一锤子下去,咱得听见响。”

    八角台虽然富裕,但终究是乡村,准备酒席,亦无非是各色肉食,蘑菇炖鸡加上猪肉,摆了一大桌子。大海碗里盛着高粱酒,酒到碗干,正是绿林的做派。王五是老辈豪杰居于上,谈笑无忌,孙美瑶虽然是女子,类似的场合也经历多了,毫不在意。

    一男一女则打扮起来,在聚义厅中唱着二人转扎花帐,生角正唱到“人说逢山必有寇……”张景辉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妈巴子,唱的什么玩意?活腻味了是吧?”

    张雨亭却一拦“大哥,你喝多了啊?人家这词没错啊,这段我小时候就听,就这词。”

    “我小时也听,可是到这不兴改一句啊,啥叫逢山必有寇?”

    “人家唱寇,跟你有啥关系,犯的上改啊。咱又不是寇,咱是保险队,专门打强盗的,这词唱的对,唱的好,得赏!”他朝下面喊道:“好好唱,没你们事,别害怕。一会唱完了给赏。”

    男女演员这才大着胆子,接着唱了下去,赵冠侯则看着张雨亭笑道:“这扶桑和铁勒一开战,你们保险队,怕也要忙起来了。”

    “可不,大小鼻子打仗,不在他们自己国家打,非上咱这打来,这他娘的什么道理。他们一动家伙不要紧,咱的家里,就都给毁了。哪哪都是绺子,到处都是胡子,要不成立个保险队,简直就活不下去了。除了咱自己人以外,还有洋人。咱辽西这一代,就有薄天鬼、安鬼子。这两玩意,一个是扶桑人,一个是铁勒人。现在又有消息,说柔然的马贼也要过来。那帮人油盐不进,连咱的话都听不懂,跟他们讲江湖规矩没用,那是正经杀人不眨眼的阎王。老百姓招谁惹谁了,受这个罪。”

    赵冠侯道:“我方才进村时,看到弟兄们用的枪,怎么这么像铁勒人的?”

    张景辉喝多了酒,有些兴奋,立即接过话来“没错,这是大鼻子的熊枪。他们说是能猎熊,实际什么猎熊,就是枪熊。一共十七个大鼻子,都给捅了,十七杆枪,都落我们手里了。结果就一杆快枪,我兄弟配着呢,剩下都是这熊枪。”

    张雨亭连咳几声,都拦不住张景辉,赵冠侯在旁笑道:“大队长快人快语,佩服,佩服。敢杀铁勒人,夺他们的枪,这是真正的好汉,我敬二位。”

    “好汉不敢当,不过是铁勒人非要他们的老百姓到咱们的地盘上种地,把原本的地主都赶走,换成他们的人,就算是绺子也干不出这事。我看不过,撺掇大哥干了这一家伙,离我们这三百里地,十七个大鼻子,我自己就攮死四个,要是铁勒人有啥话,冲我说。”

    见张雨亭扛下此事,赵冠侯挑起大指“好,这是真正的好汉,赵某佩服。实不相瞒,我也是江湖出身,津门掩骨会的混混,再后来入的漕帮,跟两位虽然不是同门,但却是共祖,都是达摩老祖的门人子弟。最佩服的就是敢作敢当,讲义气够朋友的,这酒喝的敞亮。来,干!”

    这顿酒足足喝到太阳落山,桌面上横七竖片,张景辉派人扶着赵冠侯回房,又问道:“大人,您看刚才唱二人转那个娘们怎么样?我让她来,给您单唱一段?”

    “算了吧,我刚才都没顾上看她,不管她咋样。我这挺好,你别管了。”

    这客房是会长家的客房,极是宽敞,孙美瑶的酒倒是没多,从外头进来,伺候着赵冠侯喝茶。见他神智清醒,似乎也没醉,这才略微放心。赵冠侯笑道:“我一多半的酒,都洒在了衣服上,可惜了一件袍子,回去就得扔了。今晚上,你等着看,有热闹。”

    “热闹?是那个唱二人转的?她刚才眼睛乱飞,说不定一会自己就进来了。”

    赵冠侯笑着在孙美瑶轻轻一捏“那我还得把她扔出去,她哪比的上我的太太。我是说,今晚上,应该有客人过来。如果这一宿都没人来问咱,那就证明这帮人脑子不开窍,就得给他们来点厉害的,让他们清醒一下。”

    “敢杀洋人,胆子确实不小,怪不得敢劫贡品。这伙人不知道本事怎么样,如果真能帮着咱们打铁勒人,倒是个助力。可是我看张雨亭,不是个省油灯,整个八角台,现在多半是他说了算。客将篡了主将的位,跟他共事,得要防着一点。”

    赵冠侯笑道:“这样的人,对咱有用。若是只会打仗的将军,就是老徐的臂膀,有了他,老徐就更不喜欢用我。可是像张雨亭这种人,既有野心,又有本事,老徐不会太喜欢,既要重用,也要限制,我可以用他砍人,也不用防着他跟我抢食。再说在这里养一只老虎,其实不是坏事,我们又不能总住在这里,在这里养一只虎,比放一只羊强。”

    孙美瑶似懂非懂,但是知道要有客来,就不敢亲热,早早的坐在一边,仿佛真是在谈公事。约莫到了九点钟左右,房门外,果然响起几声敲门声,张雨亭怀里抱了个木盒,正站在门。

    他的二目雪亮,身手利落,一看就知,他也没有喝多。进屋之后,见了孙美瑶,张雨亭有些犹豫,赵冠侯道:“无妨,这是我的心腹,她就是我,我就是她,与我能说的话,与她一样能说。”

    “原来如此,小人无知。”张雨亭很是谦恭的打开匣子,见里面放着一棵老参。人参六品叶便已是极品,可是这棵人参上,却足足有九品旋叶,饶是赵冠侯见过宫中宝贝的,也不曾见过这种参。

    “这棵参叫做九品莲台,就算是赶山的棒槌客干一辈子,也未必见过这样的大货。为这棵大货,前后少说折进去二十几个人,福分小的,抱它睡一宿,都可能丢了脑袋。张某自从有了这棵大货,吃不香睡不着,遭了老鼻子罪,思来想去,只有大人这样有福分的人,才能压住它,请大人笑纳。”

    赵冠侯看了看“这九品莲台,若是拿到药铺里,几千两银子毫不费力,这礼是不是太重了。”

    “不重,这点礼雨亭只嫌太轻,不敢说重。大人从新民冒雪而来,这份人情在,区区一根参又能算的了什么。这不是礼,只是一点酬劳,真正的大礼不是它。”

    “那是什么?”

    “是辽西绿林,大小绺子,几千条人命,雨亭不才,将他们送与大人,请大人笑纳。”

    他说完这番话,撩起衣服下摆下跪,赵冠侯抢先把他扶起来“不必如此,有话坐着说。我问你,你说这几千绺子人马,我要他们,有什么用?”

    “大人要他们是没用,可是现在,铁勒人也好,扶桑人也好,都盯着我们这些人想办法。我们八角台来过铁勒的军官,也来过扶桑的商人,到这没别的话,就一句,让我们跟他们当花膀子队。雨亭在此不是说大话,我虽然是吃绿林饭,可我也是中国人。中国的大老爷们,给洋人当花膀子队,受他们支使,这活我不稀罕,都给轰走了。要是给咱中国自己的官府干,我乐意,心里也痛快!不单是我跟着您干,就是辽西的这些大小同行,只要我能说上话的,我都要劝他们,跟着大人干,比当花膀子队强。”

    赵冠侯点点头“你有这份心,很好,你这份礼,也够重。咱们讲一个礼尚往来,你送我这么些礼了,我又送你个什么才好?”

    “大人,我不要啥回礼,只求一件事,大人要是看的起我,咱两下就拜个弟兄。今后你我弟兄相称,不知大人,肯不肯赏脸。”

    第二天清晨,还没从宿醉醒过来的张景辉,就从手下人那里听说,副队长要和那位赵大人磕头拜把兄弟的事。他一脚踢开了身边的女人,擦着脸冲到大厅,却见三义码摆在那,香炉里插着香,一只雄鸡,两碗烈酒摆放整齐,一见他来,张雨亭连忙招呼着“大哥,你可起了,你要不起,我就让人拽你去了。赶紧的吧,就等你了,请你给我和赵大人主盟,我们两个,要拜把兄弟。”(未完待续。)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