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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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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白兔会诗芙蓉夜

    雪赤狐谈笑枫树林

    ——

    南潋宫,藏于石山水土最丰美处,漫长的廊道穿过空谷的地底,留了宽阔华丽的、洗汤泉的池子。地下的宫室仅是其一,等过了石山最逼仄险峻的地界,便能拾着阶梯而上,到一片平原中来,只见远山绵延,河宽水澈,宫室在地上有数十种风姿的楼阁庭院,尽数排列在高大的围墙中。

    到此,已经是第三个白日了,陈弛勤在地底与洒扫掌灯的内侍共同进食,那些人也并未问他的身份来处,必然是洞察过的,能从衣着知道他算是尊贵;小雨落得很缓,撒在陈弛勤脸上,他往那门中去。

    匾额上题的是“天潺园”。

    陈弛勤这才往院落一侧的墙边看去,那一块巨石上,刻了宫室修筑的年月,以及父皇陈昶的大名、年号,还有他的妃嫔、子女的名。

    陈弛勤读:“……彍(guō)劲,弥勫(fān),弭(mǐ)功,弰(shāo)勷(ráng),引勒,弶(jiàng)勃,弧勭(tóng),弽勋,弘劧(zhǐ),弲(xuān)励,弸勂(gào),弢劭,弼勚。”

    陈弛勤指字的手指僵在原处了,他那么一瞬间竟然怀揣希望,往下方公主的名列中瞧,他皱起一张脸,悲怆地摆过头去。

    终究无从看见“弛勤”二字,同样没寻见的还有母亲金玉的名姓,陈弛勤便转身过去,摸见了放在衣袖中的埙,雨渐大,从灰暗的天幕中砸下来,扯出断断续续的白线。

    陈弛勤望向天空,接着,他弯起嘴笑,开始大笑;他将埙放在嘴边,吹出一首颤抖悲怆的曲子,雨水将他浇透了,一身红衣像是汪洋中残落的血迹。

    南潋宫,始建于杳和二十一年,中有天潺园、温凉池、饶夏栖等处;一幢楼前悬着一副对子,去读,是:“百楼坐潋水一侧,二目观石山万景”。

    这日,雨没下多时,就停了。

    /

    没几日便到中秋,崇城中有夜里的皇室家宴,因而众多的官吏臣下均有了整日的假,颜修亦是不往宫中去的。

    桃慵馆中一早便备下了桂花枣皮桃仁儿的月饼、莲蓉葡萄的月饼,又有凉果、西瓜和龙眼,颜修在桌前翻书时,听着了莫瑕的声音,她穿着粉色裙子,笑着来,说:“颜大人,流谦王让人送了月饼、桂花酿,还有蟹子,二十几只,个个活蹦乱跳的。”

    “那你有未谢过人家?”

    “谢过了,”莫瑕答,“大人昨日吩咐备好的礼物,一早上就送去流谦王府上了,山阴亲自送的。”

    颜修点着头,他将书翻过一页,又问:“今日过节,那四处的暗卫是否还在?”

    “在的。”

    “夜里拿月饼和蟹去,让他们吃好,总是要谢过的,毕竟那一日从石山回来,是他们救了我的命。”

    莫瑕蹙起眉来,顶着张小圆脸,问:“大人遇上危险了?”

    “是,”颜修点头,答她,“我独自骑马从石山回来,在郊外林中遇见一个着黑衣的人,其武功高强,从远处射箭杀我,不中,便飞来扼我的脖子,后来,那几个暗卫从四处聚拢,与其打斗,那人便逃了。”

    “暗卫都捉不住的人……”莫瑕感叹道。

    “你也不必对外人说这些,听听便罢了。”

    “奴婢明白。”

    莫瑕行了礼便出去,颜修仍坐着,忽然从桌角的《齐民要术》里扯出那张折了几次的信,他有些愤懑地瞧那上头的字,又将其揉成一团,扔去了墙角。

    没一会儿,午膳的时候都不到,颜修在门外逗鸟的时候,看着了小跑而来的莫瑕,她立即行礼,喘着气,说:“一会儿武公公要来,送陛下赏赐的东西,他老人家怕没人去迎,就指人提前来说了。”

    那日读信的事还留着余韵,让颜修总觉得在陈弼勚眼前失了面子,他手心里还有鸟食,便愣在了那处,板着张脸,说:“又赏什么呀?”

    “大约是些锦缎和吃食吧,毕竟中秋了。”

    “不要,你去替我迎,说我病了,不便见客。”颜修反手,将鸟食撒去笼底,接着,他转身往屋中去了。

    莫瑕在身后记得跺脚,她劝:“颜大人,您去看看吧,奴婢担不起,怕被公公训斥。”

    “他们不敢的,放心。”

    颜修去榻上坐了,继续翻着未翻完的书,他瞧着白瓷茶杯上的描花,就陷进了漫长的沉思里。

    /

    天色暗了后,静澜公主从母亲仲花疏身边逃了,她才十四,穿着百花彩绣纱裙,加一件金线锁边的米色织花缎面短衫,手上还攥着两块粘牙的梨子糖。

    少女生得一双笑眼,有软软的腮和尖凸的下巴,正是顽皮的年纪,因此脚下头时常不顾那些宫中的规矩章法,她将那灰白色的、娇小的猫托在怀中,唤陈弼勚取的那个名字——闻风。

    看猫的功夫,少女便没关注前路,她还在一蹦一跳地走,更要提防身后是否跟来了女侍,她一头撞上了别人的胸口。

    “十三哥……”

    “弜(jiàng)漪(yī)?”

    陈弛勤这回未着那一身红,而是换了素雅的白衣,他仍像平常那样垂披着头发,这是蹙起眉,看着眼前戴金银簪花的少女。

    陈弜漪将猫搂着,又蹭来陈弛勤身边,把糖塞进他手里,笑着说:“你在啊,他们都说你失踪了。”

    “外出有事,现在回来了。”

    男子似旧时那样,令人十分捉摸不透,他答了陈弜漪,便将梨子糖塞进了嘴里,一边吃一边问:“你去何处?”

    “中秋,”陈弜漪俏皮地去指天顶的满月,说,“当然像往年那样,去赴平盛楼的家宴。”

    怀中的闻风用细咩咩的声嗓嚷着,陈弜漪亲昵地抚摸她,她抬头看着陈弛勤的脸,听见他低声道:“我自然不清楚的,我从未去过。”

    夜丝毫不安静,宫中众人均在为节日忙碌,那一轮明月,正与檐前屋后的各式宫灯比亮。

    陈弜漪忽然就攥紧了陈弛勤的手,她穿着绣鞋跑得飞快,因此也将那人扯得跑,她大喊:“我带你去就好啦!你可是我的十三哥。”

    秋风洒在脸上,令人的神情有些僵,二人自月阔宫的不远处奔跑去了平盛楼,陈弜漪把猫塞进陈弛勤怀中,告诉他:“这是闻风,是皇兄的猫。”

    “我……怕猫。”

    身后是灯火通明的平盛楼,鲜花彩灯堆出仙境,来去的宫人也轻盈虚幻起来,陈弜漪的头发散落了两缕,垂在她泛粉的颊边,她看着陈弛勤,看他颤抖着将猫递来。

    “我先回了。”陈弛勤忽然客套起来,甚至对陈弜漪行了礼,他转身疾行,任身后人怎么呼喊也不停歇,他从仙境回了夜色里。

    陈弜漪后来独自站在戏台边上,看那些来去匆忙的、化了花脸的人,她忽然便哭了。

    “怎么了公主,我真是一顿好找,你的礼服还没换上,今日可不能穿这个。”奶娘气喘吁吁地上前,与另一女侍一同扯着陈弜漪回去。

    陈弜漪抹去眼角的水迹,轻声说:“没有十三哥的位子。”

    无人理她。

    “没有玉澈王的位子,”陈弜漪几乎被奶娘架着走了,猫也由随身的女侍抱着,陈弜漪尖声地问询,“为何没有玉澈王的位子?”

    她不知自己的声音往何处去了,因为四周无一人应她的询问,回了月阔宫,她立即被请去卧房中,被人伺候着穿戴华服,且要戴上重量恼人的头冠。

    仲花疏早梳洗好了,她与公主谈天,问她:“可否琢磨出了什么好诗?”

    “没有诗,我不会。”陈弜漪说话的功夫,双颊被抹了厚重的胭脂,她亲自抬手,将圆润小巧的唇峰勾了好了。

    “弜漪,你皇兄十四岁登基,可不像你这般。”

    陈弜漪回她:“他现在都玩猫,母后也不必说我。”

    “你最不像我生的。”仲花疏也未曾像教管陈弼勚那般教管这个小女,她无奈又溺爱地看她,将她头顶的簪珠拨正了。

    要乘坐软轿去了,陈弜漪没忘了将闻风带着,她到平盛楼,由女侍搀扶着去坐,她在一群衣着艳丽的人中,抬眼去看阶梯上落座的陈弼勚。

    只见他着缕金龙纹水灰色洋缎深衣,带着嵌玉绕龙的黄金发冠,,乌发垂散在背上,直冷眼瞧往远处;陈弼勚还没落座的时候,陈弜漪便随着身旁众人,利落地跪下了。

    同到的还有屈瑶,她一件米黄撒花袄,下穿红色刻花绸裙,头戴着珍珠金凤冠,在陈弼勚侧处,随他落了座。

    等众人的礼节毕了,陈弼勚便随口寒暄几句,饭食中有热菜热汤,陈弜漪却塞了满嘴的柿霜软糖,只逗怀中的闻风,她心情有些差了,再想起陈弛勤没位子的事来。

    仲花疏在那处沉默得久了,总一抹悬在脸边的、得体的笑,她道:“皇后的衣裳漂亮,衬得人温婉娴静。”

    那屈瑶也未笑,她立即举了杯来,说:“谢太后殿下。”

    陈弼勚在一旁接几句亲王们的寒暄,再或者是独自赏台顶的歌舞,他将仲花疏的话收入耳中了,可并未去看她。

    或者仲花疏是意有所指的,她忽然唤了燕丰王身边正妃:“子荷,听闻你有了?”

    “才知晓没几日,谢殿下道贺,子荷也恭祝陛下龙嗣绵延,祝太后殿体康健。”

    那女子二十出头,此时埋着下巴缓慢地说话,她自谦又恭敬,话毕了,便饮了茶坐下,接着,那些王亲与家眷均举杯祝词,尽是些祝愿康健或是添嗣的话。

    “谢各位,今日家宴,不需拘束,随意便好。”陈弼勚直坐着饮来一杯,他举杯的时候环视,忽然在意起不远处独自坐着的陈弽勋。

    那人一袭白色深衣,坐得极端正,又合了手上的折扇,专心听取一旁王亲的话,温和地笑着交谈。

    仲花疏再张腔了:“皇后该为大延的龙脉操些心了。”

    屈瑶仍毫无笑意,她忽然抬眸,道:“太后殿下为龙脉忧心无错,但我身体欠安,再者,怀孕产子不是儿戏,无需彼此勉强。”

    陈弼勚蹙起眉看她。

    “我此时还无法生,见谅。”屈瑶抿着发颤的嘴唇,后来,脸色也白了,她手扶着心口,又饮下一盅酒去。

    仲花疏仍含着一丝破落的笑意,她转脸去看台上,说:“皇后便先养好身子,留得青山在。”

    众人在乐声中低声交谈,陈弼勚唤了女侍搀扶屈瑶回去,陈弜漪抱着猫也跟去了,说:“我与皇嫂一同走。”

    “你凑什么热闹,你皇嫂身子不适,”仲花疏叹气后,又准了她,于是叫了奶娘跟着,说,“去吧,小心些。”

    陈弜漪转身去,对陈弼勚行了礼,她将一双眼睛笑成新月,求他:“我今晚想和皇嫂睡。”

    “她不认识你吧。”陈弼勚要回了自己的猫,交与身旁的内侍。

    “但我喜欢她。”

    陈弼勚望着她,叹气,接下去,他便准了陈弜漪的请求,任她随着屈瑶去了。

    宴会到此,总免不了必须有的中秋诗会,陈弢劭被点了名字,便立即来吟了,他作一首:“石间覆冰雪,水底破皎月。眉低盖白霜,闻酒长思切。”

    众人立即叫了好。

    陈弦渊吟来:“马过水上梢,白夜尽风潮。离人回书寄,同月与君照。”

    今日,西空国主阿杨那鸿也来了,他与陈弦渊同坐,也刻意不要上宾的位子,他着了一身彩绣兽纹的衣袍,脸面生得英俊年轻,诗是做不了了,可后来,也说了几句祝词去。

    [本回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