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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第59章 再难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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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再难年少

    从居民楼的电梯间闯出来,我钥匙戳了好几次才插/进家门的锁孔,白亮的灯光倾泻而下,终于让我的视觉感好受了一些。

    我脱了鞋,赤脚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突然茫然得想哭,但我已经哭过了,这一路上,我甚至流完了我前二十七年加起来的所有眼泪,人人都像看神经病一样看我。

    今晚无疑是季靖闲对我一次性说话最多的一次,他不再惜字如金,也不再冷言冷语,却仍然能句句致命。

    尽管我再不愿相信,也无法反驳这个血淋淋的事实。

    一切都和唐玦说的完全对接了起来,尤其是他说的季靖闲对他惊鸿一瞥,还有季靖闲隔三差五让他投三分球……只是当时我没有找到证据,才难以置信,没想到最后这个证据居然会是我自己。

    我到卫生间洗了把脸,镜子里映出我的面容,两只红肿的眼睛,一身失败者的颓废,活脱脱一个没用的男人,连我自己都不忍心再看第二眼。

    而他描述的那个少年,是那样的光彩夺目,反观现在的我,又是个什么德性?难怪他如此震惊,说我根本不像“他”,我不仅不像,我的存在更像是一种亵渎,我用着“他”的身体,却把“他”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他爱过的那个少年,是被我和他一起杀死的,兵不血刃,却死的透彻。

    他是我生命中的一场大劫,而我是自己的罪人……

    从卫生间失魂落魄地出来,我刚给刘姐说了句我到家了,就意外接到了一通视频电话——来自唐玦废弃已久的微信账号。

    我愣神地看着唐玦的头像很久,在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触到了接听键。

    一秒之后,画面变成了唐玦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他整个人气质都变了,不再是以前的张扬夺目,而是温和内敛了起来。

    墓碑上那张黑白色的脸突然变得鲜活,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千头万绪梗在喉头,说不出话来。

    唐玦捂着嘴:“我这样小声说话你听得见吗?我背着医生偷偷打给你的。”

    我回过神来,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有什么事吗?”

    “小尘,你瘦了好多。”

    “你好好养病,不用关心我。”我话说得十分生硬,我根本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我昨天才知道前段时间热搜的事情。”

    “热搜的事情抱歉,把你卷进去了。”

    “不,你不用向我道歉,我知道肯定不是你做的,以你的性格和人品绝对不会轻易做这样的事。”

    “谢谢。”我除了感谢,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非要比较,唐玦其实是比我更无辜的人,明明都已经隐退多年了,却在养病期间无端遭受了部分网友和无良营销号的谩骂。站在他的角度,我实在没想到他会理解我,相信我。

    “小尘,你也不要谢我了,应该是我对你有愧才对,我想了好久,还是决定向你坦白。”

    “什么意思?”

    唐玦面露愧色:“那天和你通话,我说你也没有能力让他爱上你……其实我说谎了,季靖闲早就对你心动了,比我想象的还要早,他决定放下我,想给我一个交代,也顺带给他心中那个影子一个交代。”

    “唐玦,你不必为了这种事愧疚,因为我已经不在乎了。”对于唐玦说的,我无动于衷,要是在真相大白之前告诉我,我可能还会有所触动。

    唐玦苦笑了一声:“不止这个,当初你的朋友骆宇来找过我,跟我做了交易,他说只要我找机会和季靖闲拥抱一下,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他会让季靖闲和你分开,我当时一心只想报复季靖闲,就同意了。”

    “……”

    我心下震惊,原来骆宇发给我的那张照片是这样来的,骆宇为了满足私欲,真是不辞辛苦不择手段。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要不是骆宇干出这些畜牲事,我也不会这么早醒悟过来。

    我莫名想笑,继而一阵凄凉和苦涩,季靖闲掌控欲如此强的一个人,恐怕万万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别人利用于股掌间的工具。

    “小尘,你怪我吗?你肯定怪死我了。”

    唐玦小心翼翼地问,他以为我会震怒,但我不会。

    “我不怪你,即使没有那张照片,后面的事情也一样会发生。只是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因为我觉得良心过不去。他第二次来F国找我,就是为了再次向我求证他真的放下过去了,因为你在质疑他,你的质疑让他也感到不安,他怕搞错了,就像当年他搞错我一样,怕你也不过是他用来安放影子的慰藉。说实话小尘,我当时真的很羡慕你,尽管都过去四年了。”

    “唐玦啊,你羡慕我什么,羡慕我变成现在这样吗?”我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无论如何,他至少对你好过……”

    我实在不知道唐玦为什么会对我这个倒霉鬼说出“羡慕”二字,我的事情说出去能不被人耻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没错,他是对我好过,可你看到他对我好的样子,都是他在把我当成影子的时候。一开始我的确没有想到,等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彻底沦陷进去了,仅仅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既然你早就发现,为什么没有及时抽身?”我认识的唐玦是个决绝又洒脱的人。

    “怪我成名心切吧。”唐玦自嘲道,“那时候我急于在娱乐圈站稳脚跟,需要后台和资源。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喜欢上他了,我不想失去他,我想着既然我们是情侣,总有一天,我能把他的心彻彻底底抢过来,然而是我太天真了,他从来就没有爱上过我,他只是在改造我的过程中愈加乐此不疲。”

    “你想知道他为什么总是让你投篮吗?”我一时冲动说了出口。

    “为什么?”

    我沉思了一下:“算了,没什么……”

    我还是没把今晚得知的一切告诉唐玦。唐玦并不知道季靖闲那个所谓的“影子”是真是存在过的一个人,他以为那个影子只是季靖闲虚构出来的理想情人,所以他才一直用“影子”来形容,但我还是不得不佩服唐玦缜密的思维和洞察能力,我和季靖闲相处四年,竟没有发现一点端倪。

    事到如今,我已经完全相信季靖闲不再爱唐玦了,因为季靖闲的爱,如同风中草芥,一吹就散,随随便便就可以在下一个人身上生根发芽,

    “好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原因。”唐玦压抑地咳嗽了几声。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小问题。”唐玦摆了摆手,“总之我和他之间很好解释,我只要完成了他给我的任务,他就会满足我需要被爱的心愿,交易罢了。我变得越来越不是我自己,久而久之,我终于怕了,我怕有一天唐玦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那你怎么能证明,他对我就是真爱,而不是把影子成功附在我身上了?”

    唐玦沉默了,显然,他说了这么多,根本就无法证明。

    因为他不了解事实,事实就是,季靖闲喜欢的是十一年前球场上的我,但那个我早已被时间吞没,不复存在。

    我刚准备说话,镜头里突然出现了另一只戴着腕表的手,唐玦“喂”了一声,下一秒,视频就断了,我认得那块表,是宋岭的,宋岭果然找到了唐玦。

    夜里,我想着季靖闲和唐玦的话,辗转难眠,前尘往事纷至沓来,恨不得逼死我,直到将要破晓的时候才睡着,结果清早又被一阵狂乱的敲门声吵醒。

    “谁啊?”我顶着满头烦躁的睡意往大门走去,还以为是物业。

    “是我。”

    听到门外熟悉的声音,我整个人都清醒了。

    “开下门吧,我想看看你。”他声音低沉,却还是一副让人气绝的命令口吻。

    这个中档小区的每栋楼都配有安保人员,进楼栋要刷卡,也不知道季靖闲是怎么上来的。

    我心脏狂跳,只能故作镇定道:“你走吧,我不会开门的。”

    “小尘,昨天是我太激动了,可能吓到你了,关于十一年前的事情,我想好好解释一下。”

    他努力缓和语调,说完停了许久,似乎是在等我说话,但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我靠在门上,心下杂乱无章,唯有用背死死抵着门才有一丝安全感。

    “你开门,我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我依旧没有说话,他顿了一会儿,继续道:“你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我,就是不要这样故意不见我。”

    他的语气明显变得急了起来。

    正当我计算他还有多久才会发火的时候,他突然狠狠一拳捶在门上,发出巨响,震得我差点腿软。

    “你给我说话!我季靖闲这辈子的耐心全耗在你一个人身上了,你非要这么绝情吗?”他话里压抑着翻涌的怒气,我甚至可以想象出他咬牙切齿的样子。

    他说我绝情,但他永远不知道,他远比我要绝情一万倍,或者说他不是绝情,而是无情,只有曾经有情才能断绝。

    我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终于忍不住冲动大吼出声:“季靖闲,你还要我说多少次,我不想听你解释,更不想见你!你再这样无理取闹我就报警了!”

    门外一片短时的安静,静得我能听见他喘气的声音。

    “好,我可以等,我就在楼下等你,等你想见我的时候。”

    “小尘,你躲不了一辈子的。”

    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我再也支撑不住蹲在地上,颤抖地抱住脑袋。我从未受过如此锥心刺骨之难,季靖闲给我的痛苦,竟然与老爸去世之后的痛苦不相上下。

    ******

    在我坚决不给他开门且屡次拒接他电话直至拉黑他之后,楼下那辆黑色的SUV就已经停了两天了,我也两天没有下楼。

    起初我以为以他的耐心不过半小时就会走,然而是我低估了,他竟然一夜都没离开,也没有再上来找我。

    我不敢出门,寝食难安,试图催眠自己不要去想,他自然会走的。但每每我路过窗前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拉开一点点窗帘缝去看。

    第二天傍晚,我接到了小张的电话,他说季靖闲两天没去公司,他好不容易才找过来。

    我掀开窗帘,果然看到小张在楼下。

    “尘哥,拜托您下来劝劝季总吧,他胃病拖了几天了,总不去医院也不是办法啊,公司高层还在等他回去开会呢。”小张没有在装,是真着急。

    “好办,你要么就把他打晕了带走,要么就等他疼晕了带走。”听闻季靖闲的惨状,我有种报复过后扭曲的快/感。

    没等小张说完,我挂了电话,他急得直往楼上看,看样子季靖闲并没有告诉他我住在几楼。

    挂小张电话纯属是我一气之下的举动,但小张不过是个给季靖闲打工的,以前还冒着风险帮过我不少,我实在没必要为难他。我想了想,还是打电话把季雨珂叫了过来。

    季雨珂很快就到了,我从楼上看到季雨珂气势汹汹地下车,然后对着车里的人吼了几句,没人回应她,她便吩咐带来的另外两个男人把季靖闲从驾驶座拉出来。

    明明隔得很远,我却依然能看清季靖闲苍白的面容和紧咬的牙关。我早已练就了一身观察季靖闲的本领,他任何一个细微之处都能牵动我全身。但我累了,视网膜接收到的信息再也无法传到大脑里去,更无法产生任何共鸣。

    我如同旁观者一样冷眼看着楼下的一切。

    他高大的身躯被人推进季雨珂车里的时候,抬头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眼神饱含痛楚和不甘,让我一瞬心悸。

    我猛地拉上窗帘,当做无事发生。

    这时,手机收到了一条通知,是我几天前购买的木质桌椅正在派送。

    我前两天陆陆续续订了许多家具和健身器械,都还在工厂或路上,每一样都代表着我对下一秒人生的憧憬。

    我好不容易振作起来,打算开始新生活,眼下全被季靖闲毁了。

    我完全相信他会再来找我,因为他还是缺一个替身,不知道下一次,他还要拿走我的什么。

    我对着房产证看了一下午,最终联系了中介。

    我要把房子卖了还债,永远离开这座操/蛋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