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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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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秋将至,明媚的阳光抚触着古城的每一寸土地。微风携裹花香,一砖一瓦都在喁喁私语着一个动人的传说。

    道路两旁苍翠的梧桐,奋力伸展双臂,拥抱着从远方奔赴而来的莘莘学子。那每一片叶子,都竭力地舞动着对送行亲人们最真诚的感恩。

    K大学门口,六个烫金大字下,一只黝黑粗壮的手,不停地向上摇摆,挥手示意,时而急,时而缓。

    校园内,距大门约50米的丁字口,一个女生,久久地站立着。一件泡泡袖式的奶黄色衬衫整齐地扎在背带裤里。双手挽拉在腹前,不停地揉搓着。

    一头乌黑、柔顺的短发,越发衬托出一张青春、饱满的鹅蛋脸。

    就这样默默地站着,眼睛直瞅向大门外,那个中年男人,她的爸爸。任凭他不断挥动着手;任凭被阳光拉长的影子,在脚下静悄悄地转;任凭滚烫的泪水,把衣服打湿一片又一片。

    “久儿,快回宿舍去。”

    ……

    “久儿,听话。”

    ……

    “久儿,记得给家里写信。”

    ……

    “久儿,你妈还在前边等我。”

    女生一直揉搓的双手瞬间顿住了,被泪水模糊的双眼使劲挤了一下。

    “爸……”,她想说“爸,你和妈快回家吧”,可一个字都没能说得出来,就连同泪水、口水,一同吞咽进了肚子里。

    “久儿,有啥事给你隔壁叔叔家打电话。”

    女生不停地点着头,像捣蒜的杵。

    转过身,脚步开始向前边缓缓挪去。

    久儿,大名贺重阳,一户关中农民家的长女,一名大一新生。

    校门外,一里处,是一起前来为她送行的亲人,妈妈、姑妈、七叔,还有干妈。

    今早鸡刚打鸣,大家都起了床。久儿妈忙进忙出给大家准备吃的。今天注定是个大喜的日子。

    太阳刚刚爬上远处的树梢,他们就已收拾妥当,赶着大巴车到了火车站旁的尚德门汽车站。在那儿,有校车统一接前来报名的新生。

    亲切的老师,印刷着校名的崭新的汽车,让这些来自乡下的大人、孩子们充满了惊喜。虽竭力掩饰着内心的激动,然而四处环顾的眼睛,以及不小心碰触在一起的目光,使得彼此心照不宣。

    这是久儿第二次来到省城。上一次,是高考后学校统一体检时。贴着车窗玻璃向外瞅去,最让久儿惊奇得顾不得眨一下眼睛的是这里的人们。同是黄种人,他们的皮肤怎么那么白?连老头老太太的脸都是那样细腻白嫩。

    当他们返回驶出北门时,不知哪位同学喊了一句:“火车!”

    久儿连忙回头望去,一辆长长的火车呼啸而过。她还没有见过火车哩!以前在家里,冬天里的每个黎明,天还未亮的时候,妈妈就对还埋在被窝里的她说:“快听,’呜—呜—‘,是火车的声音,是从很远的河那边传过来的。”“呜—”听到了,真好听。到底有多远,她也说不清,应该很远很远吧!

    就这样一直扒着窗子看着,直到那墨龙一般长长的影子完全消失在东边的白云里……

    穿过一条条热闹的街区,沿着宽阔整洁的马路,校车从二号门进了学校。因为是分批报名,校园里并没有想像中那般嘈杂,而是宁静,是一切的井然有序,是让人油然而生的敬重。

    今天是闺女报名的日子,是老贺家光耀门楣的日子。贺世良穿上了昨晚就准备妥当的的确良白衬衫和一条流行的软料浅灰色裤子。这套衣服还是久儿上高中时买的,平时根本舍不得穿,只有在大场合才拿出来。他蹬上那双擦得锃锃亮的黑色人造皮革鞋,在镜子前打量了许久,整整领子,整整衣袖。他拿不定这衬衫是该扎在裤腰里,还是该放下来。

    “她妈,你说我这该咋弄?”

    “你都是美男子呢,穿啥都好看。”

    “是呀,可今个儿咋就不自信了呢?”贺世良也不禁为这样的反常而自嘲了起来。标准的方形脸,而非刻板的国字脸,宽宽的额头,精致的五官,用浓眉大眼形容,似乎又生硬了几分。当年家人给久儿妈介绍的几个对象都没相中,可一见到贺世良,不就是被这副英俊模样给迷住的吗?这是久儿妈亲口给久儿说的,那还假得了?

    除了左眼下颧骨处那道突起的长长的疤……

    “要不,你还是把衬衫放下来吧,这毕竟不是西服裤子。”

    “嗯!”贺世良如醍醐灌顶,又如领了圣旨般乖乖地把衬衫从裤腰里取了出来,又用手使劲扽了扽,直到都平整了,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而,他突然意识到好像缺少点什么。

    立了秋的早晨还是有点儿清冷,他不愿人说他骄傲得没了衣领,说他要风度不要温度。他不愿听闲话,尽管他的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可是这已经是最拿得出手的衣服了。那件黑灰色的单层夹克,早已洗得变了色,一块儿灰,一块儿白,还有星星点点的油漆。另外,还有一件深蓝色的西服,可是也软得失了型,领子磨得发了白,衣兜的衬布早已开了线。

    实在没有合适的衣服可穿了。

    这时,他突然想起久儿爷爷有一件别人送的长款的黑色呢子大衣。真是太好了,他急忙出了大门,向久儿爷爷家跑去。借到了衣服,也借到了一个可以装钱的皮包。

    这个皮包太及时,也太重要了,不然他真得不知道该把钱装在哪儿。这钱,有一些是自己辛辛苦苦攒的,有的是卖了门口那两棵长了多年的大桐树换来的,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向亲戚借的,或者亲戚朋友亲自送来的。

    就在昨个儿半夜,他把这厚厚的一沓子钱数了又数。

    “她妈,我还真没一次见过这么钱呢!”

    他左手紧紧地攥着这些钱,右手大拇指在舌头上不停地点着口水,把钱一张张地搓下来,重重地摁在床上。

    “数了多少了?对着没?”久儿妈伸长脖子,一边看着,一边问,眼睛一直盯着她爸手中的钱,生怕一不小心飞了似的。

    “先别说话!一会儿我给数忘了。”

    终于数完了。

    “我数了三遍,没错,都是8500。你再帮我数数,顺便感觉下。”

    久儿妈接过钱,一样的姿势,一样的数法。一边搓着,两人一边小声齐声数着:“一百,二百,三百……“

    数完了,用皮筋分别紧紧地扎在一起。

    “没问题,那就装好了。“

    “嗯。这7600元是给娃报名的。这300元给娃办一个月的饭卡,再给娃200元的零花钱。剩下的给娃买些生活用品,再就是明天车费,吃饭啥的。“

    “行。娃学校被褥、床单、衣服都发呢,洗脸盆、洗脚盆、水壶、饭缸、水杯也都发呢,就给娃多留点钱。一个月回不来,不能把娃饿着。再万一有个急事,头疼脑热的,不能把娃绊住了。“

    “嗯,我知道。“

    “你把这钱装哪儿呢?这一大疙瘩子!”

    “就是,装哪儿呢?放在包里,觉得也不安全。放在鞋里,踩在脚底下,这么厚,好像也不行。”

    “这样吧,一会儿,我拿块布一包,给你缝到半截裤里。报名前,你再取出来。”

    “嗯,这是个好办法。”

    很快,办理完了入学的一切手续。一家人都来到宿舍,已有一个同学早先到了。床架上贴着每个同学的名字。

    “你是贺重阳吗?我叫古利利。这么多人来送你呀!你太幸福了!“那个同学本来靠在行礼箱上,见有新同学进来了,赶忙走过来,热情地招呼到。

    久儿张开口,却欲言又止,因为她突然发现从课本里读来的普通话,此刻并不能让她和同学顺畅地交流。取而代之的是腼腆的一笑。

    《使徒行传》里有段记载:千夫长说:“我用许多银子才入了罗马的民籍。”保罗说:“我生来就是。”

    “你的行礼箱呢?可以放床底下。“女同学继续问道。

    久儿没有行礼箱,只有一个昨天干妈给买的大大的帆布手提包。包里鼓鼓地塞满了换洗的衣服。

    妈妈和姑妈很快就帮久儿把床铺铺好了,这时,也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点儿了。

    他们一起来到校门外的大街上,这条路上卖饭的真少。直走到十字路口,才发现了一家挺阔气的“解放路饺子馆“。

    贺世良决定就在这里吃了。饺子,是大家都爱的饮食。一般逢年过节,接友待客,都会准备一锅热气腾腾的饺子,或蒸的,或煮的;或肉馅的,或素馅的;或酸汤的,或蘸着醋汁子的。

    在一张大圆桌前坐下,大家都点好了自己要吃的饺子。贺世良还破例点了一盘凉菜,几瓶啤酒。

    吃罢,大家提议让久儿爸先送久儿回宿舍,他们在路口等着。久儿依依不舍地和妈妈、姑妈、干妈、七叔道了别,就和爸爸一前一后出了门,向学校走去……

    “久儿,以后回家要在县城倒车,小客车不好等。如果你坐的出租,记得不要开到家门口,就到村口下车就行,然后走回去。碰到村里人要打招呼。不要让大家觉得这上了大学了,就生分了,就变得傲气了。“

    “爸,我记住了。“

    过了一会儿,一行人从饺子馆出来,站在路旁的梧桐树阴下,围成一圈,愉快地聊着天。

    “久儿这一开学,啥时能回家?”

    “军训得一个月,管得严,回不了家。”

    “管得严也好。”

    “她爸咋还没过来?”

    大家一齐探长脖子,向校门口张望过去。

    “嗯,没见人影儿。要不我过去看看?”久儿妈担心大家等得着急,略带抱歉地一边说,一边迈开脚步。

    姑妈赶紧拉住久儿妈的胳膊。有点儿急,再加上干粗活,劲儿也大,挂在久儿妈肩膀上的帆布包带子顺势滑了下来。掏光了所有带给久儿的水果、干粮、生活用品后,这包现在空瘪瘪的,除了静静躺在一侧旮角的两片降压药。

    “你还是别去了,车多,路又不熟。一会儿你走丢了,还得找你。”

    “就是的,说不定他爸从其它路转过来了。”

    “嗯,我们也不着急,就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