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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谢南星,你还要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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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身从兵器架上拿出自己的长枪,直指东境:

    “先夫在前朝风雨飘摇之时,曾执剑护我山河未被外族侵占,此剑再出,老夫想的却是,从未有人护过先夫。”

    “先夫已逝,如今亦无人护老夫。”

    顺着长枪所指之方向看去,沈烬墨看懂了吴辞修的遗愿。

    韩淑身为女子,再是出色也逃不过一道赐婚圣旨,最终嫁为天家妇。

    如今那在边境崭露头角的少年将军,却会因着出身、因着通身本事、因着在军中的积威,成为令君王不安的根源。

    大夏万里河山物阜民丰,四周小国贫国林立,失了这护家之人,山河恐分崩离析?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吴辞修想护住那依然不能游刃有余驾驭权力、从而在权力的阴谋阳谋中保住性命的少年将军。

    并不趁手的剑刃与吴辞修的长枪在空中再度交叠,从正院打到屋檐,又从屋檐回到书房。

    沈烬墨身上带了伤,吴辞修那一身白衫,早已被细碎的伤口浸润成鲜红的模样。

    长枪朝着沈烬墨脖颈迅速刺来的那一瞬,沈烬墨迅速拿出刀剑去阻挡。

    长枪入地,长剑却已破开吴辞修的胸膛。

    借着最后一口力气将剑刃移出自己的身体,老者眼中含泪的笑,是在告诉自己的徒儿:

    莫怕。

    前路再黯淡,也莫怕。

    倒下的姿势并不狼狈,吴辞修透过轩窗看向终青山。

    嗓音极轻,轻到只够沈烬墨一人听清。

    “先夫之遗愿,为师只能等着小墨家祭之日告知老夫了。”

    而此时的沈烬墨五识俱丧,脆弱压过凌厉,定定看着吴辞修胸膛上不断涌出鲜血的地方。

    明明,连个血窟窿都没有留下。

    而却,已是无力回天。

    汹涌喷出的鲜血骤然被吴辞修耗尽最后一口力气,用双手牢牢堵住。

    他知道的啊。

    他的徒儿啊,自来厌恶鲜血。

    老头子他啊,不能让自己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小墨朝前走的每一个步子。

    沈烬墨双眸闭了,黑靴红了。

    自虐般的循着那越来越轻的鲜血喷涌声,将地上的老人抱到软榻之上,放在睁眼便能瞧见终青山的地方。

    腰间的宝石红了,肩膀的银竹红了,沈烬墨那不为人所见的每一处,早已被吴辞修的鲜血,浸润。

    沈烬墨那展露于人前的容颜,干净得没有染上一点红意。

    但日后他体内流淌着的鲜红,有吴辞修的一半。

    沈烬墨离成为自己,更远了。

    吴辞修躺在沈烬墨怀里朝着前方伸手,嘴角浮现最后一抹弧度的一瞬,双手重重垂下。

    他的夫君,来接他回家了。

    书房的门被从外头踢开,满身鲜血的阿顺握着长枪,眼中只容得下那窝在沈烬墨怀里的那小小一团。

    长枪直指沈烬墨,又在看清沈烬墨手中剑刃的那一瞬,长枪落地。

    将吴辞修从沈烬墨怀里夺走,阿顺紧紧搂住了自己的小主子。

    他,没能将活着的小主子,带到有主子守护的终青山。

    他阿顺,无用。

    压抑窒息的哭喊在沈烬墨后背响起,沈烬墨冷着容色重拾桌上的长鞭。

    一手握着那把从吴辞修胸膛抽出来的剑,一手拖着那根蛇皮软鞭,独自在晨光未现的长街之上朝前走着。

    身侧无人,身后无人,身前亦无人。

    可沈烬墨颅内的喧嚣之声,仿若有千军万马正朝着他而来。

    那些人,都是因他沈烬墨而死。

    而今日,为他沈烬墨而死的,又多了一人。

    仰头看向启明星所在之处,沈烬墨迎着那启明之处走去,却怎么也看不到一丝光亮。

    体内的经脉在汹涌奔腾,待汇聚到胸口之时,却停滞不前。

    沈烬墨好累。

    这条路好绝望,好窒息。

    沈烬墨想回头。

    可沈烬墨,没有机会回头了。

    前方闪过一盏灯笼,一道清瘦的身影正迎着沈烬墨而来。

    枯槁的眼眸浮现生机,沈烬墨朝着那道身影扑去,却扑了个空。

    谢南星没有来接他回家。

    因为他不仅没有留住谢南星想留的人,还亲手杀了谢南星想留的人。

    沈烬墨,亲手杀了吴辞修。

    沈烬墨想回家。

    沈烬墨,怕自己回不了家。

    太阳从天际线升,沈烬墨执剑站在离谢府正门百丈距离的地方。

    满身滚烫被冬日冻到僵持,沈烬墨身上每一寸衣裳的纹理,都记录着吴辞修在他怀里咽气的每一瞬。

    未待沈烬墨彷徨,府门被从里头打开,披着大氅的谢南星手里提着一盏灯笼,一路朝着沈烬墨跑来。

    晨光虽亮,却入不得沈烬墨的眼。

    灯笼置若无物,却是沈烬墨眼中唯一的光亮。

    将手钻入沈烬墨染血的掌心,谢南星晃了晃沈烬墨的手。

    “沈烬墨,我来接你回家。”

    “谢南星,你还要我吗?”

    谢南星站在沈烬墨眼前仰头,双手捧住沈烬墨的脸:“沈烬墨,我要你。”

    “谢南星,太傅死了,你还要我吗?”

    “沈烬墨,我要你。”

    “谢南星,是我亲手杀了太傅,你还要我吗?”

    捧住沈烬墨脸颊的手,骤然一紧。

    谢南星的泪,又酸又苦。

    滴答滴答掉个不停。

    这皇权,对他的夫君好生残忍啊。

    沈烬墨将手里染血的剑举起,盯着谢南星的眼睛:“谢南星,我就是握着这把剑杀了太傅。”

    “谢南星,曾经那个执剑的人,是要护住太傅。”

    “谢南星,我,握着这把剑,杀了太傅。”

    “谢南星,你还要我吗?”

    “要的。”

    抬手一下一下抚平沈烬墨眉心的褶皱,谢南星说话的模样好生温柔,也好生坚定。

    “沈烬墨,我要你的,我会一直要你的。”

    “你就算将这世道尽数毁灭,我也会要你的。”

    “就算有朝一日你握着剑杀了我,我也会要你的。”

    来自皇权威压之下扛上的血债,谢南星会陪着沈烬墨一道担待。

    他再道:“夫君,回家!”

    “不会。”

    好不容易松了些许的心,又被提起。

    沈烬墨将谢南星抱起,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谢南星还要他,他就有家。

    “乖乖,不会。”

    “乖乖,不要对我这般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