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画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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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府正屋

    “你去找娘娘了?”陆大人接过侍女新沁的清茶,左手在紫泥八瓣花型茶盅上方扇了扇,袅袅芬芳偏向一边,闭目细闻一番。斜后方摆着一金银珐琅为材料的花瓶,瓶中插着六枝枝叶舒展,花卉妍丽的插花,细细瞧看竟是用翡翠宝石、珊瑚玛瑙等贵重材料制作而成,工艺精湛,生动逼真。

    孙氏正在净手抹花油,听到老爷这般说道,挥手屏退下人,抓起一旁的绸缎手帕,攥起拉扯,踌躇两下,心中一定提步走到罗汉床前,坐到陆铭远对面:“老爷,咱家讯儿脚伤了大夫说得好生静养个十日呐,八皇子把咱讯儿推到,娘娘不得给个说法,好生管管殿下,免得日后仗着身份再欺负讯儿。”陆夫人也猜测到老爷此时询问,定是要怪她鲁莽,处世不妥,可讯儿伤着了,这就是天大的事,就是,就是皇子也不行。

    “八皇子把他推倒?你这口黑锅安的不错啊。”陆铭远低着头品着茶,幽幽回道。

    今日下朝出宫门时远远瞧见调回长安不久的顾鸿雁,新封了御史大夫。此时与兵部尚书董道允、侍中蒋祎结伴而行。他故意停下,不欲与他们同行。一旁的袁正明从后面走来,做东相邀前去惠宝楼小聚,已订好雅间,朱庆义刘先也一同前往,盛邀不好推拒。正打算上马车前去,宫门口角落里一小太监的身影晃动。与他对视,瞧清何人,陆铭远又进了宫门,寻一处偏远角落,听小太监回禀。此人是他安插在立政殿的耳目,陆后身边有风吹草动便前来告与好有所对策。他是国舅,是外戚,自是要替中宫擦好痕迹,令他人难抓把柄,这本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听到小太监的一番简短回话,陆大人白净的面皮一片冷然,停顿一瞬,朝他一点头回已知晓,命他先行离开。陆铭远等了一会才出宫离开回府,惠宝楼,就先不去了吧。

    陆铭远不等孙氏言语,命管家寻来陆延讯身边的小厮陆奇,厉声说道:“说实话!八皇子是怎么把少爷推到的。”

    “是是。。。”陆奇十六的年岁,也是个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人,老爷岂是像陆夫人那般好糊弄的。当下没了主意,哆哆嗦嗦不知该怎么回话。

    “你跟老爷说呀!”一旁的孙氏瞧着倒干着急了,这小厮机灵,平日挺能说会道的。

    “他敢说实话吗?”茶盅放于桌上,一声清脆的响声,倒是吓得陆奇心里一咯噔。

    陆铭远一脸冷肃,盯着抖个不停的小厮说道:“你们整日跟在少爷身边,陪着他胡作非为,没听到有一个阻拦的。要你们有什么用,赶明一并送去西市。”西市山口街,是长安买卖奴仆最大的交易场所。

    陆奇扑腾一声趴跪下:“是,是少爷自己崴的脚。”陆奇听老爷这番口气,怎么着都不像是随意问起的,显然是听说了什么,当日书院那么多人,要掩盖岂是容易的事,遂说了实话:“与任何人都无关,少爷嫌书院新来的学子家境贫寒,碍眼,就想给他点教训。和刘家公子、袁家公子他们,将人给堵了,羞辱了一番,把那学子欺负狠了,他反抗使劲推了少爷把。”

    “胡说。”陆夫人急忙打断,这要是再说下去还得了,这小厮怎么讲的与那日告诉她的不同。

    “接着说。”吹了吹茶,陆铭远执起茶杯,眼都没抬喝着茶回道。

    “是,少爷把小公主的纸鸢踩了,八皇子殿下恼了。就来质问少爷,少爷一直退到台阶就,就”崴脚了,陆奇捡着重点说完已是满头大汗,紧张的快要晕了过去,脸色苍白的跪在那里听候发落。

    “不可能!”陆夫人站起身,头上鎏金百花步摇晃动不已。

    “老爷、夫人,我。。。我真没胡说,书院都知道,前几日少爷还在大街上羞辱那谢姓学子,江家公子、七皇子都去制止来。当时大街上的人多得是随便找个人一问就知晓。”陆奇半抬起身焦急的瞧望了眼老爷的神情。

    “这,这不可能,还是八皇子来逼的,要不讯儿怎么往后倒,再说定是那书生不好。”陆夫人眼睛转着,想着主意,试图为她儿找寻着理由,这小厮真是没有抻头儿,怎么什么话都说。

    “好了,你将他惯得都无法无天了。”白净的面皮满是不耐的神情,厌恶地皱着眉头打断孙氏的话。

    “也好,留在府中,陆福赶明给少爷找个先生,在家里学,正好不用出门。省的给我惹事生非,丢人现眼。以后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将他放出去,要是出去了,就别回来。”陆大人动了怒,直接对着门边候着的管家吼道。

    “老爷,老爷你。”孙氏攥着帕子,一手扶着胸口惊慌得喊道。“你不能涨别人气焰,灭自己威风!讯儿还病着那。”

    突然想到自己那早夭的孩儿,不由得悲从心来,泪已盈目,委身慢慢跪坐在陆铭远身边,拽着他的外袍泣声说道:“老爷,自从惠儿夭折,我把我全部的精力放在讯儿身上,这便是我的嫡出亲儿也就对他这样了。这些年来,各种办法寻遍,却一直不曾有孕,我虽不敢自夸是个大度之人,却让侍妾生了一个又一个,不曾丝毫怠慢陆家子嗣。长安城中有几个正头夫人真正能做到的。如今讯儿便是我半生的指望了,老爷你就看在我的份上饶了他吧!”陆铭远虽不喜孙氏的为人与管教方式,但就这一点来说,她的确做得让他挑不出毛病,也真的将陆家子嗣视为己出,就是对其他庶子亦无苛刻。虽身下无子,且也不是无所出的,他那嫡长子惠儿刚满百日便夭折了,次年生长女时她又因生产伤了身,孩子也没保住,这一连番打击若不是正好讯儿生母难产而亡,将他抱去她房,她真是连活下去的指望都没有了。自然陆延讯的存在对孙氏来说是不同的。

    “罢了,等他养好伤再说吧。”一提起嫡长子、长女的早夭他心中也不好受,放下茶盅,起身理了理袍子。

    “谢老爷,老爷今日可要住下。”孙氏一手扶着床榻边在妈妈的搀扶下起身,看到陆铭远要走的架势,急忙用绢帕试了泪,满心殷切的寻问,毕竟老爷好些日子不曾来她的院落了。

    “不了,我去书房处理公务,你早些休息吧。”便抬步领着管家一行离开。孙氏立在那里久久不曾言语,神情寂寥的看着园中的落叶更为伤感,在妈妈的好一阵宽慰下才坐下歇息。

    书房院落寂静不闻言语声,屋里灯火通明,地上铺着天家的赏赐——波斯进贡的地毯,帷幔高垂,四面墙壁挂着稀世墨宝,拱门边摆着前朝的名品瓷器。高大的宝物架上琳琅满目,各式珠玉摆设、件件珍品。婢女将一旁的香炉点燃,袅袅香气徐徐飘散,沁满茶水,悄然退下。

    陆铭远走到那张宽大的振州黄梨花桌案前,从桌下的暗格取出一帧画轴,将它挂于展画架上,小心铺展开来。尔后坐在桌案后放的交椅上,右手撑着下巴遮着嘴,眯着眼目光幽深,面无表情的看着画卷。画上着青色罗裙妙龄女子跃然纸上,容貌清雅脱俗,气质娴静,一手捏花笑语嫣然,身后的山茶如火如荼的绽放,衬得佳人越加娇美。

    此画最特别之处是人物工笔,花卉写意,没有题字,亦无印章。

    越王家的小郡主李世琳一面提裙在桌子间欢快灵活的穿跑,一边转头喊道:“李行臻,你别肖想吃天鹅肉。”

    刚刚他们商量着,因今日下课比寻常早两个时辰,打算一起去饱餐一顿后去武场练骑术。马上要举行秋狝大赛,桦绱与六公主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定要上场比一比才过瘾。前日去的‘蜀地武场’学子太多,乌泱泱的吵闹人,换个地寻个人少的也可多练会。新找的场地在郊区,面积小,已经被八皇子包下了。回宫用膳显然来不及,打算直接沿路用了午膳,再买些吃食零嘴去马场。可是去哪家进膳,一时意见相左,六公主与之凝想去‘月宴’,桦绱与世琳想去‘饕餮盛宴’,老规矩举手表决。李乾成选不选都是毫无悬念,自然是桦绱去哪他去哪呗,都不必问;施雯想去‘月宴’,品宴又看景,一举双得的美事。辛姑娘与桦绱同行,四比三只余李行臻,眼看要出结果了,行臻一开始明明说去‘饕餮盛宴’海吃一番,才有力气骑马。还颇有默契的与世琳说道一定要点‘红烧里脊’,‘宫保野兔’云云,可就在最后等着他定结局的关键时刻,他不自觉的斜睨了眼白净绝美的少女一眼,违心说道:“月宴。”就那一眼被世琳瞧了满眼,世琳怎能放过他。

    被戳中心事的人面色有些窘迫,羞恼的瞪视着她:“嘿,你这小丫头,嘴怎么这么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