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我独醒 > 第35章 掩红

第35章 掩红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一剑独尊全职艺术家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花洒里喷出一束束细细的水流,打在脸上,让视野变得极为局限。谷蕴真仰头伸手把头发往上推去,感觉冰凉的水滴并没有让脸颊降下温来。他关上淋浴花洒,擦干净水珠,给自己裹上一件和池逾一样的浴衣,然后迟疑半晌,没有找别的,转身推开了被水汽糊得朦朦胧胧的浴室门。

    池逾正瘫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听到动静就立即坐起来,往床边大步走去。谷蕴真一脸迷惑,就见他翻出电吹风,对着自己一抬下巴,说:“来。”

    大少爷还会做这个?谷蕴真受宠若惊地在床边坐下,乖巧地垂下头,露出纤细白皙的后脖颈,他不知道池逾戳在那里面色惊奇。池逾相当震惊,心说不我不是要帮你吹头发,我只是帮你插个电源线而……

    然后他一低头,就看到谷蕴真毫无防备的后颈,于是脑子里那道想法刹那中断――而、而什么来着?去他娘的,举手之劳的事为什么不做。

    电吹风声音很大,两人都没有说话,谷蕴真的湿发很快被暖风吹干,柔软的黑发在池逾手里滑落,谷蕴真的右手撑在脸侧,白皮肤衬得那一点鲜红的胎记尤为扎眼。

    池逾有点失神,一直到头发都吹干了还在吹,谷蕴真居然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什么话也不说,任这人用暖风对着脑袋一个劲地摧残。最后还是池逾自己反应过来的。

    他匆忙关掉电吹风,轻咳几声,顺势坐在床侧,又瞥见桌上的笔盒没有打开,于是问道:“我给你带的东西不喜欢吗?为什么不拆开看看?”

    谷蕴真转过身来,眉眼间有种新浴之后的特殊的柔软,他把手放在床上,胎记在雪白的被子里显得触目惊心地红,像雪堆里的火焰。他微微笑着,答非所问道:“在这之前,你不应该解释些什么吗?范余迟先生。”

    池逾挑眉道:“有什么好解释的?陵阳城谁不知道范余迟是个假名字?只是不知道面具后他长什么样罢了。”他不由自主地想靠近,身体便听从感性的召唤,挨近些,又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冷香,心里的某些东西便似乎被这气味唤醒了,他轻笑一声,说:“而我只想告诉你他是谁,就这么简单。”

    谷蕴真的眸光略显慌乱,但没有退后,他接道:“是吗?”

    “我在台下眼看你的演出,看得心驰神往,耳听别人对你品头论足,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就十分如鲠在喉……”池逾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的眼神也由浅转深,像一泊粼粼的湖水,在夜色中暗自发光,令人只是一瞬也情愿溺死其中。

    谷蕴真竭力不让自己后退,但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本能地往后靠去,他不用触碰都知道,自己的脸颊一定又开始升温,只因为池逾的几句话。

    那么轻而易举。

    池逾靠的越近,就越心旌摇曳,他说:“散场之后,我在想,与其等到明日在人多眼杂的池府,倒不如今夜就见了这面。”他弯起眼睛笑道:“何况明儿我也不一定有时间,我妈拖着我怎么办?生意场上临时有事怎么办?”

    “那就后天见。再不然,大后天、大大后天……哪天不可以见面?你非要给我送宾馆钥匙?你知道这有多折辱人吗?”谷蕴真不由想起初见时,池逾说过的几句话,眉头顿时蹙得极为不悦。

    他洗过澡,身上有沐浴露的清香,还有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幽香。池逾原本以为诗词里的冰肌玉骨全是杜撰,到这里才知道,那确实是真的。有这样一类人,明明已经来到世俗里那么久,但心似乎才从花丛中落地,还裹着方外桃源的香气,眼中依旧淌着最初的纯与澈。

    为一点他人的恶意愤愤不平,因一段听来的悲剧郁郁寡欢。

    明亮的光线下,谷蕴真面含薄怒的表情映入眼帘,池逾有种如释重负、忽然落地的错觉,他在国外的那些日子脚底好像都垫着飘浮的云朵。而那些不安感,在这一刻才彻底烟消云散。

    他没有一点欺负人的负罪感,吊儿郎当地勾起唇,又低头压过去。谷蕴真险些合上眼睛,但池逾只是擦过他的脸颊,接着他的肩膀一沉,这人直接厚颜无耻地抵在那儿了。

    谷蕴真极其无语,准备开口时被池逾抢了话,池逾说:“那可不行,我偏要今晚见你。若你真的因这个生气,我便给你赔不是,我最擅长用礼物道歉了。”

    “还送?行了吧大少爷。”谷蕴真伸手推掉池逾搁在他肩膀上的脑袋,起身去拿桌上惨遭冷落的巧克力盒子,拿来了在床边拆开,里头的巧克力包装精致,在分格里整整齐齐地摆着。

    池逾表情并不是很明朗地看着他,盯了一会儿,忽地笑道:“蕴真哥哥,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据说这种巧克力最甜,我特地给你找的。”

    谷蕴真偏头说:“是啊。”

    池逾便拿起一颗巧克力,剥开金色的锡纸包装,捻到谷蕴真唇边,道:“张嘴。”

    这句话是非常没有礼貌的,无论是小辈对长辈,还是同辈亲友之间,都绝不会用这样微带命令的语气,说出这样的两个字。

    但今晚似乎哪里都不对。事实上,从池逾打破计划开始,一切就已经滑往了一个他无法避免、也无从预料的方向。

    谷蕴真微微睁大眼睛,那双透澈而漂亮的眼眸里晃着水光,他的表情像是始料未及,又像意料之中,他犹豫了半晌――而在那很短的期间,池逾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悬到了嗓子眼。

    好在谷蕴真最终真的张了嘴,垂眼把那枚小巧玲珑的巧克力球慢慢地含|了进去。慌乱间不知道嘴唇有没有碰到指尖,但池逾分明感觉到自己的手指烫得不可思议。

    “谢谢。”谷蕴真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池逾收回手的时候,心想,自己难道是疯了吗?给别人喂东西这种事,就是他以前在外面鬼混的时候都懒得去做,因为这种行为绝对是把自己放到了更低的那一方,而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池逾从来都无需取悦别人。

    他在那里想来想去的时候,谷蕴真尝了满嘴的甜腻,低头拿起一枚巧克力,转身把长腿收到床|上来,又往池逾这边爬近一些,抬头问他道:“你大约也想尝尝罢?我见你似乎很纠结的模样。”

    池逾在这一瞬间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坐在床头,他眼神不住地往四处发散,终于无法忍受,皱起眉头要下床。谷蕴真却先一步按住他的肩膀,把拆开的巧克力递到他唇边,笑道:“池逾,啊――”

    这种哄小孩的语气莫名令气氛稍有缓和。池逾便配合地勉强分开双唇,谁知道谷蕴真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池逾还没张大嘴巴,他就按住巧克力球使劲往里面塞,那动作粗鲁又暴力,池逾蓦地被这么对待,齿列都磨得生疼。

    拜此所赐,才消散不久的暧|昧气氛重新回来了。

    池逾捂着嘴抱屈道:“我没有惹你吧?忽然这样对我。”

    “我在教训你。”谷蕴真笑了笑,指了指嘴巴说,“大少爷,祸从口出。”

    经此一闹,已是深夜。池逾熄了灯,两人在一张床上各自睡下,谷蕴真正昏昏沉沉地快要陷入睡眠,池逾忽然喊他:“蕴真哥哥,蕴真,安安……”

    “……干什么?”他实在懒得理这无赖的人,意识还扒着周公不肯放手,声音迷迷糊糊。

    池逾说:“范余迟这个假名,原先是我父亲的。”

    谷蕴真的精神便又回来了,他转过身,在如水的夜色里和池逾对上视线,他应道:“嗯。”

    “早年我家经商,信奉避其锋芒,外不露富,内不怠亲。我父亲又是读书人,多少对铜钱来往有些看不起,所以在陵阳一直用这个假名,谈生意时也多戴面具,不露真面。后来战争来了,他去南方出差时失踪,‘范余迟’这个人那段时间是我家分厂的苏先生在用。之后我渐渐长大,按照我妈的意思,就接替了这个名字。”

    池逾说得很缓慢,声音没什么起伏。但谷蕴真知道,没有谁愿意顶着无数人的指责,只在背后默默发光。

    而比起被骂“一事无成的膏梁纨绔”,池逾大抵更乐意别人夸他青年精英、商界奇才。

    他轻声问:“这样一直戴着面具,不累吗?”

    “累倒是不累,就是被有些人揣测说我是五十多岁的老头儿那时候比较委屈。”池逾话不过三句真心,立即要调笑,表示自己实在顽强,不会受伤。

    谷蕴真沉默半晌,冷哼道:“你不要我关心,就再不要在我面前刻意露伤疤。”

    他的手背忽然一暖,是池逾越过薄被轻轻覆了上来。池逾的拇指指尖在谷蕴真右手虎口边不停地摩挲,谷蕴真忍不住抗议道:“……你干什么!”

    “我在酝酿啊。”池逾声音带笑,道,“怕你睡着了,给你一点肉|体上的刺激。”

    不知道这混蛋在酝酿什么,谷蕴真是要被搓出火来了,浑身都烧。他缩手又缩不动,几乎抓狂,嘴上矜持,说不出口,只好在心里大骂姓池的不要脸。

    池逾终于打破静默道:“谷蕴真。”

    谷蕴真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唾沫,紧张地回:“嗯?”

    他的声音染上一缕困意,隔的不远,略显低沉:“说来奇怪,我去国外那么多次,却没有哪一次像这样,日日夜夜都在期待回乡的。”

    浓黑的夜色里,双方的呼吸都平稳和缓。谷蕴真艰难地分辨着夜色与黑眸的细微差别,然后无声无息地,往池逾那边挪了挪,这才在朦胧的光里看到了池逾垂得很低的眼睛。

    这人一天之内跨越了无涯天堑,从美洲到亚洲,从高空到陆地,路途如此遥远,不免奔波劳顿。

    好不容易回到陵阳,却带上面具去了拍卖会与颂梨园应酬,一时起意送了一把钥匙,在这里等得心灰意冷,又被怒火中烧的自己揍了一顿,然后还要应对自己那些连串的质疑与询问。

    临近天明,才得一点休憩的时间,也难怪会这么累。

    他的手没有动了,谷蕴真到底撑不住汹涌的睡意,正要跌入梦乡,池逾的声音又不依不饶地响起,他含着浓重的睡意追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谷蕴真迷糊地念道:“罗带鸳鸯尘暗澹,更须整顿风流……”

    “……说什么啊你?”方才在心头缠绕的疑问与忐忑都化作无尽的睡意,池逾也忘了自己在纠结追问什么,他的视野原本就只剩一条缝,这会更是连缝都渐渐地消无了。

    在坠入黑甜乡中之前,池逾最后一点仅剩的感官还是捕捉到了谷蕴真神志不清的几句喃喃细语。只是那些呢喃不仅并不完整,对不识诗书的池逾来说,还很高深。因为他被疲惫侵袭的脑子暂时凝住了,一时之间,他什么都听不懂。

    谷蕴真说:“天涯万一见温柔,瘦应因此瘦,羞亦……”他那被风雅病毒占据的脑子也终于短了路,一语未尽,意识便恍然栽入沉眠中,于是那句文绉绉的告白,便顺理成章地失了下文。

    ――天涯万一见温柔。

    万一你若从远方风尘仆仆地归来见我。

    那么我,

    瘦应因思瘦,羞亦为君羞。